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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节

      愣了片刻,他恼火的说道,似是受了莫大的侮辱。

    老神仙抱歉的看了我一眼,对煞星殿下道:“那就恕小仙直言了,如今只有一法可试,且小仙也无十足的把握。”

    煞星让他说来听听。

    老神仙又抱歉的看了我一眼:“殿下可将她打回原形,若是只瓶子,摔成齑粉,或许便可找回内丹……”

    我闻言霎时如坠冰窟,好你个黑心肝的老头儿,竟想出如此歹毒的法子戕害我。

    煞星低头默不作声,不知再想什么。

    我也顾不得什么欠债还钱天经地义的道理了,抬脚就要慌不择路的逃命,却被煞星一只有力的大手扣住了腕子,一把拽回他身侧,险些扑进他怀里。

    他将我扔给那黑心肝的老头,淡淡道:“关起来。”

    说完头也不回的沿着争奇斗艳的□□向正屋去了……

    是夜,窗外雨疏风骤,屋内寝冷枕寒,我缩在云被之下瑟瑟发抖,想到那黑心老头的歹毒言语,又想到十殿阎罗煞星的斑斑劣迹,思来想去,只觉自己这一关怕是过不去了,与其坐以待毙,还不如搏他一搏,或许还能为自己挣出条命来。

    于是我起身,蹑手蹑脚出得屋外,当下就打定了主意,流波虽好,我却是留不得了,这就趁黑摸到山门处,偷偷遛将出去,四海八荒,随便躲到一处,徐徐再计较日后之事。

    我沿着惹人的桃花杏花李子花,牵牛蔷薇荼蘼架,千难万险的来到院门前。

    正要翻墙而出,忽又觉得心中有些事还放不下,沉吟片刻,伸手在一架荼蘼上折了一根小枝,蹲下来在门边写道:“星沉师兄,我此去并非要赖了你这内丹,只因天地这么大,我还没活够,待我遍访奇方异术,定要讨来取出内丹的法子,欠了你的,终有一日定完璧归还。”

    我欲扔了小花枝,想了想又在后面补上一句:“时间仓促,未能与慢慢师姐告辞别过,有劳师兄代为转达,我这些时日与她一起,甚是欢喜,日后定会回来看她。”

    写完这两句话,我才觉心事已了,遂扔了手中的花枝,又怕微雨打湿了我写在地上的字,便回忆前日刚刚学来的仙障之术,默默念诀,抬手轻轻一挥,便将地上的字迹笼在了一层薄薄的仙障里,风吹不走,雨淋不得。

    我满意的起身,翻墙而过。

    方才在院中被繁花迷晕了双眼,翻出院墙,才发现这院落是依崖而建,行不出百十步便是万仞绝壁,空谷回风,抬头只见一轮孤月,照得我一颗心也跟着孤独了起来。

    此时可非对月感怀的好时候,我拍拍手上的浮土,正要捻个诀招来一朵轻云,却听身后传来一声低低的犬吠。

    我悚然回头,只见一只通体漆黑的大狗正站在几步开外,一双狠厉的眼睛在夜色中闪着幽光,冷冷瞪着我,口中发出危险的呜咽低吼,正作势向我扑来。

    我一个趔趄,转身拔腿就跑,那狗狂吠一声,也拔腿追了上来。

    可怜我做瓶子时,被天雷追着天上地下的跑。

    好不容易做了神仙,却被一只疯狗追着漫山遍野的跑。

    总逃不出疲于奔命这四个字……

    我绕着山头跑了一圈,被那疯狗追至悬崖畔,匆匆忙忙招来朵云腾空而起,不想那狗却不是个普通的,追着我腾云而起,紧紧咬死在我身后。我虽是个神仙,却是个法力微乎其微的神仙,腾云驾雾的时间久了,便力不能支,被那狗在身后狂吠几声,登时一阵瑟瑟摇摆,一头朝云雾缭绕的峡谷山涧倒栽下去。

    耳畔风声呼呼,我竟觉有些似曾相识的感觉。

    眼看那谷底嶙峋巨石就在眼前,我素面朝下,必是要被拍成个喜气洋洋的圆柿子脸了,耳畔风声忽而消失,一只手拎着我的衣领,将我拽上一朵云头。

    我拍着胸脯跌落在云头上:“好险好险,多亏你……”

    我话说道一半,抬头看到眼前之人,一时慌了手脚,差点又从那云头上滚落下去,他无奈,只得伸手将我扯回。

    “我……我……我不是要赖你的内丹……”

    我慌忙解释。

    “那你是要干什么?”

    他居高临下看我,夜色中皎皎容颜,好似梦中人。

    “我……我只是不想死。”

    我说完鼻子一酸,又想抽泣。

    他见我要哭,不耐道:“谁要你死了。”

    说完颇为亲昵的拍了拍他身边那只凶神恶煞的大狗,说声:“走吧。”

    说完挟着我腾云驾雾,又将我带回方才好不容易才逃出的院落。

    第14章 娉娉除花

    我这夜再不敢逃,也不敢睡,生怕他趁我睡着时,将我打回原形,再将我摔成一地碎渣。

    好不容易挨到天亮,我趴在门边向外探头探脑了一阵子,不见那只狗,才敢轻手轻脚的走出来。

    夜雨洗过的院落,花香弥弥,分不清是桃花还是李花,想不到煞星小殿下那活阎罗般的性子,却喜欢这些花花草草,闷骚啊闷骚。

    我小心翼翼转过一架荼蘼,豁然看到不远处的一人一狗,想要转身溜之大吉,煞星已抬眼看见了我。

    我只好站在荼蘼架下,讪讪道:“师兄,早啊……”

    他当然不会给我什么好脸色,依旧蹲在地上专心致志喂他那只凶犬,只垂着眼睛,淡淡嗯了一声。

    我小心绕过那疯狗,贴着墙根向门口一步步蹭,好不容易蹭到门边,我回头看了看他墨青色衣摆垂落在地的背影,小心翼翼朝他说:“师兄……那个……时候不早了,我下山听学去了……”

    那如玉般的背影纹丝未动,从我这个方向,只看到一只修长有力的大手,托着块芙蓉糕,任那大狗由着性子在他掌心舔舐。

    我心中窃窃欢喜,又向门口蹭了两步:“那师兄……我走了……”

    近在咫尺的垂花院门,向我张开诱人的怀抱,我渴望新生一般,向它投奔而去……

    “从今日起,你若离我超过两丈远,如梦就会咬断你一条腿。”

    一个不咸不淡的声音在我背后响起……

    此时我一条腿已跨出院门,闻言惊悚抽回,仓皇四顾:“如梦,如梦是谁?”

    正在津津有味舔着星沉掌心的疯狗突然抬起头来,朝我恶狠狠的龇了龇牙……

    一瞬间福至心灵,如梦二字好似两道天雷当头炸下,将我劈了个外焦里嫩。

    我……我忍……

    一口气憋住,再而衰,三而竭……

    我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究竟还是没能忍住。

    星沉:“……”

    如梦:“……”

    我知道此番我真的是死定了,可让我憋住这笑……

    本瓶子做不到啊……

    于是当如梦张着血盆大口向我扑来时,星沉师兄悠然起身,拍了拍指缝里的糕点渣子,僵着一张闭月羞花的帅脸,头也不回的走了……

    我被彪悍的如梦小亲亲扑倒在地,强迫被它用口水洗了二十遍脸,滚了一头一身的落英粉蕊后,才听星沉在不远处闲闲说了句:“好了,过来。”

    如梦是我平生所见速度最快的狗腿子,星沉话音未落,它已然摇着尾巴扑在星沉肩上,做势也要帮星沉洗一洗脸,被它主子毫不领情一把挡住了。

    我从地上爬起来,敢怒而不敢言,只愤愤瞪着眼前仗势欺人的一人一狗,这时那黑心肠白芷老妖仙端着碗汤药颤巍巍走了过来,星沉接过药,一饮而尽,我这才注意到这厮脸色着实苍白了些。

    想到他苍白,应是因我吃了他的内丹,便先自没了底气,可我又说不出粉身碎骨还他内丹的豪言壮语,只好低下头假装没看到他灌那汤药。

    可那白芷老头却不肯放过我,他接了星沉手中的空碗,指着我问:“小殿下预备如何处置这位仙子呢?”

    我闻言忽的紧张起来,头上花瓣也跟着扑簌簌往下掉,愣愣戳在原地,像棵秋天不胜凉风的小树苗。

    星沉扫了我一眼,却不答那老头儿,只低头看着如梦,一下下摸着大狗的脑袋……

    白芷老头儿见星沉不答,又自顾自说道:“小仙昨夜辗转思量了一晚,殿下如若不想伤这仙子的性命,便只好走一步瞧一步,左右小仙一时半会儿也不离开这里,再多观察这位仙子几日,或可瞧出内丹的踪迹,界时再找法子取出来,或许能做到两全……”

    我偷偷去瞟星沉,却从他冷淡的面孔上看不出任何神色,只听他对白芷老头说:“那就有劳仙君了。”

    我长长松一口气,至少眼下不用被打回原形,粉身碎骨了,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我去屋后一带潺潺山泉边洗干净了脸,心里惦记着找慢慢师姐,本想自己偷偷跑下山去,回头却见他那只大凶狗蹲在不远处琼花瑶草之间,如影随形跟着我。

    想到星沉今早的警告,我一条腿便隐隐有些哆嗦,不敢私自下去,只好硬着头皮回去寻他。

    我在满庭芳华里寻他不着,只好在他卧房窗下探头探脑的张望,忽听头顶一棵参天古木上传来声音:“你在找什么?”

    我唬的一跳,抬头却见头顶浓绿的枝丫间垂下墨青色衣绦,星沉枕着自己的胳膊,躺在一枝树杈上,正侧过脸来不甚友好的望着我。

    “我……我在找你……”

    面对自己的债主大人,我总紧张得有些结巴。

    “找我做什么?”

    他略略蹙眉,细碎阳光打在他苍白而冷俏的脸上,甚是好看。

    “找你一同去听学……”

    我仰着头朝他说话,一片叶子打着旋儿飘落在我头上。

    他嘴角抽了抽,饱含刻薄与讥讽,仿佛听到什么大大的无稽之谈。

    “不去……”

    他转过头,在斑斑点点的阳光下舒服的闭上了眼。

    我既从他这里得了天大的便宜,便不计他态度如何冷淡傲慢,该提醒他的,还是要好心好意的提醒一下:“今日是琴籍师兄带我们温习五蕴,师兄怎敢不去听?”

    星沉复又睁开看眼看向我,打量我的眼神似是在打量一个傻子……

    我注意到自己的措辞,似是挠了这老虎的胡须,便忙解释道:“琴籍师兄性子火爆,待人严苛,与师兄的大名不遑多让,若师兄被他发逃课,罚写怕是要堆成山的。”

    星沉嘴角又抽了抽,脸上的表情有些一言难尽……

    左右我好意提醒他了,他爱去不去,被罚也是他自找的……

    我正要与他作别,独去竹林小筑寻慢慢师姐,却听树上那人颇淡定的说:“罚写怕什么……”

    他声音颇懒散,懒散中又带着那么一丝丝不怀好意,让我隐隐感到有些不安……

    果然,他继续好整以暇道:“不是还有你吗……”

    我愤愤然瞪他,却依然敢怒不敢言。

    心里埋怨自己吃饱了撑的,多余提醒他,真是一腔好意拿去喂了狗。

    “不如我去琴籍处替师兄告个假,师兄在家安心将养吧……”

    我口蜜腹剑的与他作别,真想看他翻个身一骨碌从那十丈高的树杈上滚落下来……

    “不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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