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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节

      她说着牵住明郎的手,却惊觉他的手那样冷,温蘅怔怔看向明郎身上的衣裳,锦袍之外披穿着狐裘,与平时无异,穿得并不少,怎么手冷得像冰一样,一点热气也没有……

    温蘅关切问道:“明郎,你手怎么这么冷?是不是病了?有些发寒……”

    她说着要伸手探他额头,明郎却握住她的手,嗓音如常道:“没有,只是天太冷了。”

    温羡接话笑道:“是啊,天太冷了,地上都结冰了,方才阿蘅为了快些迎你,脚下打滑,差点摔倒,幸好我在旁扶了她一下,不然要是结结实实摔在地上,她这会儿定在喊疼。”

    他这话,是在向明郎如实解释他方才与阿蘅的亲密之举,明郎听后,神色未有稍动,只如常淡笑道:“多谢慕安兄了。”

    温羡实在分辨不出,明郎这话有无其他意思,遂也静默不语,温蘅挽住丈夫的手,一边用自己的手来捂他,一边仰面笑看着他道:“我们晚上在哥哥这儿用晚饭吧,好不好?”

    温羡在旁,见明郎并不说话,随即对妹妹笑道:“哥哥今晚有事,同僚宴请,得出去一趟,这顿晚饭先欠着,改日再用吧。”

    温蘅无奈,只能有些恹恹道:“那好吧。”

    她看天色还早,还想再进屋中,同哥哥再喝会儿茶、聊会儿天,遂要牵着明郎的手往里走,但明郎却驻足不动,反握住她的手道:“回家吧。”

    温蘅还未开口,就听哥哥笑道:“回去吧,趁这会儿太阳还没完全落下,若等天黑了再走,那路上就太冷了,回吧,哥哥也该出门赴宴了。”

    于是温蘅只能随明郎离开,温羡送妹妹与妹夫出门,望着阿蘅与明郎牵着手在车厢内坐下,车夫放下车帘,正要走时,阿蘅手揭开窗帘,朝他笑道:“哥哥,常来明华街坐坐呀……”

    温羡正欲道“好”,就见阿蘅身边的明郎看了过来,握住阿蘅的手,朝他微微颔首致意,即放下了车帘。

    车夫“驾”地一声扬鞭,温羡站在门前,望着暮色中车马远去,心中浮起隐隐的不安。

    他人站在原地许久,直到马车早已绝尘而去,暮光也一分分黯淡下来,天色苍茫,有些像,将要落雨的琴川。

    多少年前,他还是个不知事的孩子,在这样苍茫的天色里,牵着比他更小的阿蘅,来到父母面前,说了他此生最为后悔的一句话。

    仲冬寒风灌进袖中,令人遍体生寒,温羡收回远望的目光,回身向宅内走去,因听说公子要赴宴、已将自家车马牵出、候在门外的知秋,见状怔怔追上问道:“……公子,不是说要去赴宴吗?”

    “哪里有宴可赴”,公子淡淡一笑,“形影相吊的命罢了。”

    街道宽敞,行驶平稳的马车内,温蘅将自己所用的貂绒小手炉,塞到明郎的手中,而后见明郎一直静静看她,笑问:“总看着我做什么?”

    明郎没有说话,手却伸了过来,揽在她发后,人也跟着近前,轻轻吻她,起先温柔如蝶,渐渐动作变烈,将她紧揽在怀中,越吻越急,几要叫她无法呼吸时,忽听什么东西,“砰”地一声,摔在了地上。

    温蘅推开明郎,见摔在车厢地上的,是那只小手炉,炉盖倾开,细白的炉灰,都已洒了一地。

    她边抬手轻整微乱的发髻,边嗔看明郎,“胡闹什么呢,待会下车,是要叫人看笑话吗?!”

    “看就看”,明郎人倚着车厢壁,在车内未点灯的暗茫光线中,看不清神色,只一双眼,幽亮地凝看着她,静静道,“谁都知道,你是我沈湛的妻子。”

    温蘅笑而不语,手炉既已倾洒了,她就用自己的手,来帮明郎捂暖,明郎沉默地望着她的动作,渐渐倾身抵靠在她肩侧,在她耳边轻轻道:“我爱你,阿蘅……”

    温蘅道:“我知道。”

    “……那你爱我吗?”明郎问。

    温蘅轻道:“爱。”

    在遇见他之前,她心中没有半点情爱,在遇到他之后,她心中的情爱,满得像是要溢出来,纵是到如今,那样多的事,或明或暗地横在他们之间,她对他的爱,也没有半分减少,没有分与旁人半分。

    “……好”,明郎伸手揽抱住她,在她耳畔轻声喟叹,“真好……”

    这一声喟叹,似与平日不同,如一汪深渊,平滑如镜的水面下,似还隐藏着什么,温蘅还未及分辨,马车已然停下,这一闪念,也被突然打断,飞去无踪。

    明郎扶她下车,宅内仆从见侯爷与夫人回来,传讯下去,准备晚膳,一如往常平淡而温馨,宫内,天子也到了用晚膳的时候,宫侍们一如之前的每一日,在闻听赵总管击掌后,遵命捧着御膳佳肴,流水般进入建章宫。

    皇帝人在膳桌旁坐下,见桌上有道牛肉羹汤,想起那夜在明华街沈宅用晚膳,所喝的那一口惊天地泣鬼神的牛肉羹汤,唇际不禁浮起笑意。

    那日之后没几天,他难耐相思,又与她在幽篁山庄相会,他问她如何自评厨艺,她淡道:“恰合夫君口味。”

    他心道,明郎从前也没这般重口,只是为佳人甘吞盐汤,为不打击她在厨艺上的自尊心,在这事上也不多说了,只是珍惜时间,与她笑语亲近。

    此后至如今大雪日,他与她,又私下见了五六次,每次寥寥一二时辰,实让他难以满足,最近这次,是在两日前,他缠绵过后,恋恋不舍地拥着佳人玉体时,忽地想起一事。

    郑轩说他龙体无恙,他与她欢好的频率,早就远超后宫妃嫔,纵是从前有意亲近冯贵妃,也绝无如此频繁,冯贵妃既然都曾有孕一次,那么她,会不会怀孕?

    他当时手抚过她的腹部,问她此事,她将他的手拿开,声平无波道:“不会。”

    他问为何,她说:“臣妇身体有恙,极难有孕。”

    他吃了一惊,“怎么从未听夫人说过?!”

    她垂眼不语,他心道也是,有关她的事,他不问,她怎会主动说呢……

    他感叹须臾,万分爱怜地抱住她,关心道:“这得好生调养,朕悄悄安排太医……”

    一语未尽,就被她打断,“为何要调养?这般不是很好吗?若臣妇如今有孕在身,这孩子来历不明,算什么呢?!”

    他被她噎住,默了默道:“总是要调养的……”

    她道:“那陛下告诉臣妇,何时与臣妇断了这种关系,那臣妇就从何时开始调养。”

    “……朕说过要与夫人长长久久”,他摩挲着她的脸颊,贴面看着她,微沉声提醒她道,“夫人当时答应了朕的。”

    她闭上眼,像是不想看他,他抱着她,认真想了许久,最后道:“其实朕与明郎情同同胞兄弟,明郎的孩子,朕也会视若己出,纵是分不清是谁的,也没什么……”

    话未说完,就听她猝然冷笑出声,她睁开双眼,眸光讥讽,像是燃着幽火,他待要细看,她却用力推开了他,起身穿衣。

    她总是拗不过他的气力的,衣裳才披在肩头,就又被他捞到了怀里,他也不知哪里惹恼了她,胡乱安抚一通,将分离时,还想提提调养身子的事,可看她眉眼冷凝,只得把话先压下,留待下次再说。

    下次是何时呢?

    皇帝一边盘算着下次相见,一边慢慢用完晚膳,膳罢,赵东林来问:“陛下可要宣召妃嫔侍寝?”

    皇帝想他已有六七日未召冯贵妃了,遂道:“宣冯贵妃。”

    冯贵妃闻召自然欢喜,在建章宫偏殿沐浴更衣后,熟门熟路地往天子寝殿走去,见数名宫侍正帮圣上宽衣,上前柔声道:“让臣妾来服侍陛下。”

    皇帝心里正想着她身体的事,想着下次相见要不要带郑轩去,心不在焉地微微颔首。

    赵东林见这情形,领着诸侍退出寝殿,冯贵妃动作温柔地帮圣上解束带除外袍,绕走至圣上背后,抬手除下贴身的单衣时,忽见圣上肩背处,有几道浅浅的抓痕,已快结痂。

    ……宫妃侍寝,纵使情动吃痛,都绝不可能损伤龙体,这是陛下自己挠的,还是,哪里来的野女人?!……

    作者有话要说:  狗皇:我的娃是我的,你的娃也是我的,不知道谁的娃,也是我的,我的我的都是我的

    头疼躺床一天,拿手机慢慢磨,终于在六点前磨出来了……脑壳疼脑壳疼,有小伙伴同样常偏头痛吗,要是吃止疼药都不管用了,还有啥偏方能治治吗,捂脸……

    第62章 极限

    冯贵妃暂时按下心中疑虑,就当什么也没有看见,垂眼帮圣上除去单衣,拿起一旁漆盘上的寝衣,动作温柔地为圣上披穿上,绕走至圣上身前,手执着衣带,却不先急着系上,而是美目盈盈地仰看着圣上,婉声轻道:“陛下……”

    心不在焉的皇帝,被这一声娇柔婉音唤回神来,见冯贵妃正眼波流转地仰望着他,流滟灯光的柔照下,轻薄的裙裳若隐若现,双颊红晕如云,见他不应,又柔柔轻唤了一声,“陛下……”

    皇帝“唔”了一声,自己将衣带系好,道:“不早了,睡吧。”

    冯贵妃望着圣上自向龙榻处走去,神色如常婉顺,心中忧急难安。

    自夏末从紫宸宫回来后,她仍是“宠冠后宫”,圣上每隔七八日,便会召她侍寝,她也是后宫妃嫔中,唯一被宣召的妃嫔,但众人只知艳羡看她,岂知她每每至天子寝殿,皆未承恩露。

    冯贵妃伴驾数年,知道圣上并非热衷风月之人,从前独宠于她时,也不常行周公之礼,可这一次,实在太久了,从紫宸宫回来,已有四个多月了,纵是圣上并非丝毫不沾男女之事,每月循祖制往皇后娘娘宫中两日,或施雨露,但这么久不碰她,她入宫以来,从未有过。

    今夜,冯贵妃受召侍寝,原是精心准备而来,也打定主意,要柔媚侍奉,定要设法婉转承恩,可方才为圣上宽衣时所见到的抓痕,像根尖刺梗在她心里,现下圣上冷淡的态度,也让她心中疑云更重,难道圣上是因另有新欢,所以这四个多月,才不临幸于她?……

    这新欢应不是后宫妃嫔,后宫妃嫔若被召侍寝,她这个贵妃不会不知道,那,是某个宫女?某个歌舞伎?

    宫女、歌舞伎等虽身份低微,但也可获封“更衣”“娘子”之类的低位封号,圣上若幸了她们,为何不进行册封?……又是什么性子的宫女、歌舞伎,敢在圣上身上留下抓痕?……

    ……不,纵是宫女、歌舞伎,若是按制被圣上临幸,她们也会受宫中嬷嬷教导,无论承幸时如何难耐,都得收着指甲,不可抓挠圣上……

    ……是圣上并未按制临幸,只是兴起时随意施洒恩露,那名宫女或歌舞伎,不懂规矩,一时难耐,才在圣上背后留下了抓痕吗?……

    ……不,圣上是天子啊,是大梁江山之主,纵是不懂规矩,那些宫女、歌舞伎,定也不敢随意损伤圣上龙体,究竟是什么样的女子,敢做下这样的事情,又让圣上的态度如此怪异?……临幸却不册封?甚至连她的存在,都不让众人知道……

    ……是因根本不放在心上,视如草芥,所以连个名分也不给?……可若是这样,又怎能容忍那女子损伤龙体?……

    冯贵妃越想越乱,理不出个头绪,她缓步走近龙榻,圣上已上榻安歇了,见她走至榻边,道:“歇下吧。”

    冯贵妃依言上榻躺下,心有不甘,仍想再试试,她在温暖的锦被中,向圣上身前偎去,轻声道:“臣妾昨夜梦见了那个可怜的孩子,夜半惊醒,心里难受地睡不着,一直在榻上坐到天明……”

    皇帝叹了一声道:“那孩子没了,朕心里也很难过……罢了,不要再想了……”

    “臣妾听陛下的”,冯贵妃伸臂拢向圣上的脖颈,娇柔的嗓音,既有几分楚楚可怜的恳求,又似撒娇,有着如撩人心的魅惑,“……陛下,臣妾……臣妾想再要一个孩子,为陛下平平安安地生下来……”

    说话间,冯贵妃向圣上怀中靠得更近,柔软的身子紧贴在圣上身前,几无一丝缝隙,再抬眸含羞带怯地依依看着圣上,微微咬着鲜嫩红唇,娇音如兰,“陛下……”

    冯贵妃这般言止,皇帝岂不明白她的意思,他心道好像是有许久没有宠幸冯贵妃了,于一宠妃来说,确实有些说不过去,遂按着她的双肩,翻身而上。

    皇帝存了要幸的心思,但真撑在冯贵妃身前,却觉哪哪儿都不对劲。

    冯贵妃很美,桃腮杏面,人比花娇,可他对望着她娇羞婉转的星眸,却觉这眸子不该这般含情凝睇,而该冷些静些,如千尺澄潭,明净清澈,似可映照人心,这眉也不该是新月眉,而该是如烟小山色,似青黛春山,沉静时,眉目如画,书香之气暗暗流转,微蹙时,烟眉轻颦,眸中如泛起濛濛烟雨,等因他情动雨意渐浓,便盈满春水,随他冲击摇曳悠漾,风情妩然……

    还有这颊、这鼻、这唇……皇帝凝看着冯贵妃的面容,一分分地,在心底拼出了另一张脸来,遂对着这张哪哪儿都有些不对的美丽面容,有些亲近不起来,他这般僵了一阵,忽地想到,她此刻,是否正在明郎身下呢……

    这般一想,皇帝心里头更是有点怪怪的,原就强行提起的兴致,更是兴不起来了,遂撤了手,躺到一边,道:“睡吧……”

    冯贵妃原正满心期待地等待承幸,却见圣上又撤开身去,只留了个俊健的背影给她,心中欢喜立刻转凉。

    她紧抿着唇,侧身望着圣上沉静的背影,似隔衣看到了那几道浅浅的抓痕,冯贵妃暗思圣上近来异常与今夜举动,愈发觉得那样一个不明身份的“野女人”,真的存在,柔婉眸光转暗,心中思绪暗暗浮沉。

    皇帝面向榻壁侧卧许久,身形一动不动,但其实并没有睡着,他心里想着她,手指不自觉地在锦褥上一圈圈地划着,心想如今这样,他真的欢喜满足吗?……

    在最初拥有这段隐秘的关系时,他确实得意满足到忘乎所以,几是昏了头地认为,能如此长长久久一世下来,如今四五个月下来,人终于清醒了些,心底其实已然明白如此下去危险,世间岂有不透风的墙,明郎并非粗枝大叶之人,又怎么瞒得了一辈子……

    但……纵是心底清醒了些,仍是不愿去想,每次与她在一起时,每次期待与她的下一次相见时,心中的欢喜,总是将所有的隐忧冲刷得无影无踪,总是拖延着,不愿去想……

    认真想了,就知道当断则断,有这四五个月的亲近,已是窃来的,该够了……

    可是不够,他心底在叫嚣着不够,不仅不够,还似想要的更多,想要什么呢……想要什么呢……

    指腹无意识地在锦褥上划了一圈又一圈,渐渐形成了一个浅浅的凹陷,皇帝停住手,望向这个浅浅的圆,感觉自己像是被困在里面了,他逃避般地阖上双眼,“圆”是看不见了,可眼前,却又浮现出她的音容,她讥讽的冷笑声,她寒凝的眉眼,在面对明郎时,绝不会有的每一面。

    皇帝混乱地想着,人也像是困在那“圆”里,天旋地转,昏昏沉沉睡意上涌时,忽有一念闪过,何时她能像对待明郎时,对他那样笑呢……

    绮帐之内,皇帝嚯然惊醒,指下锦褥上的“圆”,已经回复不见,可他的心,却仍像是困在里面……

    ……是想要这个吗?

    静谧寒沉的夜色中,皇帝轻轻地在心底问。

    冬月寒凉,冷冷地映照着坞外残雪,仆从伺候盥洗退下,海棠春坞寝房内,帘深若海,沈湛搂抱着妻子上榻,温柔吻她。

    温蘅不确定身上痕迹彻底干净没有,在明郎手探向她寝衣时,轻轻按住。

    沈湛停住动作,静望着她问:“……身上不舒服吗?”

    温蘅垂目不语,沈湛轻吻了吻她脸颊,道:“既不舒服,就早些歇下吧。”

    他抬手放下帐帷,罗帐之内,光线暗淡,沈湛在幽茫的夜色中,手搂着妻子,沉默许久,轻道:“阿蘅,我在很早之前,就已经想好我们孩子的名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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