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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节

      裴勍相貌俊美,身负高才,位极人臣,每一方面都很真的不错。可问题就在于“太不错”了,反而和她这个嚣张跋扈,爱财爱美的永嘉县主不太搭调。

    他和她,如世界上最不可能的两种搭配。那么,他究竟看上她的哪一点?

    薛亭晚有一瞬间的恍惚,等理清了脑海中的思绪,才抬头看他。

    只见她乌黑水润的杏眸中全然没有了方才的慌乱吃惊,取而代之的是清亮无比的目光,“既然裴大人说此言不是开玩笑,那我有几个问题问你。”

    裴勍闻言,便知道薛亭晚并非对他无意,薄唇当即绽开了一抹笑意,山眉水眼顿时舒展开来,俊朗的叫人移不开眼。

    男色当前,薛亭晚稳了稳心神,才轻启樱唇,“裴大人天纵奇才,可是永嘉县主却才学一般。此题何解?”

    裴勍神色不变,语气坚定非常,“我是娶妻,不是找女先生。才学这种东西,家里有一个人懂就行了。”

    满分。

    薛亭晚面色微红,扁了扁樱唇,接着问,“可是永嘉县主嚣张跋扈,目无下尘,并非知书达理之人。”

    裴勍俊面上笑意更胜,眸中满是化不开的宠溺,“那刚好,永嘉县主若是肯嫁入裴国公府,裴某人能教她更嚣张些。”

    “至于知书达理,我更相信怀揣仁爱的真心,而不是故作文雅的虚伪。”

    满分。

    ——奇怪?平日里,这人正经的如寺庙壁画上的佛尊,此时怎么变得这般油嘴滑舌!

    薛亭晚面含娇嗔的瞪了他一眼,桃腮更红了三分,“可是,他们还说我挥金如土,生的过于娇娆美艳,并非宜室宜家之人。”

    裴勍闻言,收了面上笑意,正色道,“他们嫌阿晚挥金如土,是因为他们太过贫寒。他们嫌阿晚美艳,是因为他们长的太见不得人。他们说阿晚不宜室宜家,乃是因为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的诛心之言。”

    又是满分。

    薛亭晚心中暖意涌动,忍不住抿着樱唇绽开一朵笑来,又道,“可是我还很善妒。将来成婚之后,我的夫君一个通房、妾室都不准有。”

    裴勍定定望着她,“阿晚所谓的善妒,不过是求‘一生一世一双人’。刚巧,裴某此生,也只求‘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

    “阿晚,你瞧,我们真是般配至极。”

    只见裴勍俊面上满含柔情,就连一惯清润低沉的嗓音都带了温柔腔调,哪里还有平日里那般清冷漠然的模样?

    薛亭晚听了这番话,如吃了世上最甜的蜜糖,一直甜到了心里头。

    她之所以问裴勍这些问题,并非出于对自己不自信。而是想看看裴勍对于永嘉县主的风评是作何想法、是否也如俗世男子那般,对她持有偏见。

    上一世,她给汪应连良田千亩,宝厦万间,却落得一个被负心郎毒杀的下场。这一世,薛亭晚早早就立下了誓愿,若不能得一人珍她,重她,那贸贸然成婚还有什么希冀可言?还不如守着她的宝贝铺子过下半辈子呢!

    可如今,珍她、重她、懂她的人,好像已经找到了。

    她正两颊泛粉,满面羞赧,却感觉裴勍的双手微微收紧了,将两人的距离又拉进了些,瞧着姿势,她几乎是要贴在他身上了。

    薛亭晚往身后柱子上贴了贴,伸手推了推男人的胸膛,贝齿咬了樱唇,抬眼看他,“可是……我还要再想一想,才能答复你。”

    裴勍闻言,眉头微微皱起,不情不愿地道,“要等多久?嗯?一天,还是两天?”

    薛亭晚没好气地嗔道,“这种人生大事哪有那么快的?半个月还差不多。”

    裴勍抿了抿薄唇,了然的点点头,“阿晚说什么,便是什么。”

    薛亭晚见裴勍如此自来熟的称呼自己,心中也不觉得反感,见裴勍尊重她的意愿,心中更是甜滋滋的。

    薛亭晚正暗自甜蜜,又听见男人清润的嗓音响起,“只是,让我等这么久,阿晚是不是要先付一点利息才行?”

    薛亭晚听得云里雾里,当即扬了尖俏的下巴看他,杏眸里满是不解,“给什么利息呀?唔——”

    男人猛地低头,压上了那抹樱唇,伸了骨节分明的手,轻轻握着她的下巴,慢慢加深了这个吻。

    薛亭晚还没反应过来,便便被男人握住细腰,按在了身后柱子上,然后便是薄唇压了上来……

    他吻的热烈又霸道,让她心神荡漾,几乎毫无招架之力。

    “利息,很甜。”

    低沉磁性的声音在耳畔响起,激起薛亭晚一层战栗,她靠在柱子上无处用力,只得伸了两只玉臂,轻轻搭在他的肩颈上。

    只见裴勍眸色幽深,面上满是化不开的浓情蜜意,再也不见平时的冷漠疏离。

    一吻完毕,薛亭晚满面红云地依偎在男人身前,微微抬了杏眸,望着男人清隽的俊脸,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

    她亲手把裴勍拉下了凡尘。

    ☆、第42章中秋(五)

    九曲回廊之上, 一派歌舞升平。

    史氏宴桌上,史清婉仍在低声啜泣, 清丽的面庞上满是悲戚之色。

    那是她喜欢了十几年,仰望了十几年的男人,本来以为可以凭着大齐第一才女之名, 顺风顺水地嫁入裴国公府, 和他成为一对眷侣,没想到,方才竟是被他当着众人的面,干干净净地划清了界限。

    史太傅听着自家女儿呜呜咽咽的低泣声, 怒不打一处来, 一拍宴桌,斥道,“哭什么?天底下的男人又不是绝了种了!刚才裴勍言语之间那般不屑, 你竟还对他心存不舍吗?”

    史夫人拉了拉史太傅的衣袖, “算了算了,你把怒气撒在女儿身上做什么!下首的琼林宴上坐着多少学富五车的才子,其中也不乏家室、样貌俱佳的!你这老头子, 何必非要盯着一个裴勍不放?”

    那些庸才, 如何与裴勍比得?

    史太傅冷哼一声,重重叹了口气。

    历朝历代,新鲜出炉的新科进士们都是世家大族择婿的最佳人选。故而, 今日琼林宴上, 许多家中有待嫁女儿的氏族乃是有备而来, 席中的新科进士里头,有几个容貌端正、适合做佳婿的,早已经被数位大人目不转睛地盯了上。

    那厢,三十五位新科进士的席位上,汪应连坐于宴席首位。因他是一甲状元,桌前来往寒暄的臣子络绎不绝。

    只见汪应连面带笑意,和一位绿袍官员碰了白玉酒杯,等周遭寒暄的一干人等散去,纷纷走向榜眼李棠阶的宴桌前道贺,汪应连脸上的笑才渐渐褪了下来。

    今年科举考试录取的三十五名进士中,除了汪应连,其余的基本都是氏族出身,更不乏有王公重臣家的显贵之子。

    汪应连虽有状元之名,却是不折不扣的庶人出身,而且一穷二白,无权无势。他空有功名,就算想攀龙附凤,成为高门快婿,那些显贵也不一定能看得上他。

    历朝历代,皇帝都有为新科进士牵绳引线的惯例,士子们苦读数年,登科及第,琼林宴上,正是请皇帝为自己和心仪女子赐婚的最佳时机。

    汪应连一边沉思,一边饮了口杯中凉酒——如今他好不容易拔了新科状元的头筹,这千载难逢的求献庆帝赐婚的机遇,他若是抓不住,过了这月科举的热乎劲儿,便真的就稍纵即逝了。

    “汪兄,恭贺你金榜题名之喜!”

    汪应连正暗自深思,宴桌前突然来了一人相贺。

    那人年纪不大,一身团花橘色圆领袍,腰环锦带,佩着叫人眼花缭乱的朱缨宝饰,打扮的富贵至极。

    许端望着汪应连,举了举手中酒杯,脸上勾起一抹笑意,心中却带了两分轻蔑。

    汪应连忙起身,挂上一脸亲热笑意,“能得许公子道贺,汪某荣幸之至!”

    许端是许氏家中唯一的嫡子。许氏家风不正,打小偏爱这个小儿子,苛待女儿许飞琼。许端打小被许家人惯坏了,养成了游手好闲,心思散漫的性子,平日在国子监中更是没少欺负庶人子弟,寒门学子,可谓是作威作福。

    这种被宠坏的孩子最是好骗。

    汪应连此人颇有心思手段,见在薛桥辰、薛亭晚跟前不受待见,便转头粘上许端,在国子监中对许端百般讨好,巧言令色,不仅得了许端的信任,更是成功打入了和许端交好的世家子弟的圈子里。

    如今,许端亲自出席为汪应连道贺,乃是许父的意思——许氏是数代显贵的世家大族,许父官致御史台大夫,骨子里清高至极,汪应连虽说拔了状元头筹,可许父见他只是小小庶人出身,便也起了轻慢了心思。

    朝中无人,寸步难行。汪应连白丁出身,无权无势,顶着状元的名头,以后仕途究竟能发展到什么地步,尚不好预测。故而,如此区区一介书生,许父实在不愿屈尊降贵,亲自下来恭贺。

    许端见父亲交代的差事已经完成,便也没打算继续和汪应连寒暄,当即准备告辞回席上。

    汪应连望着许端欲转身而去,脑海中白光一闪而过,忽然想起来,许端上头好像有位姐姐的,名为许飞琼,生的也算是颇有姿色。

    此念头一起,汪应连立刻贼心大动,许氏虽说比不上惠景侯府那般得献庆帝的宠信,可也算是家中显贵,朝中有人,眼下他和许端走的颇近,若是能攀上许家的贵婿之位,倒也能有助仕途一二。

    汪应连心中打着算盘,却不知许飞琼是否有定下婚事,当即叫住许端,拐着弯儿问道,“听说,今日琼林宴上,许多大臣们有意在新科进士中择出贵婿。不知许大人看上了汪某哪个同窗?汪某也好跟许公子透漏些为人底细,姐姐择婿,许公子这个做小舅子的若是能对未来姐夫知根知底,是最好不过了。”

    许端闻言,漫不经心地摆摆手,“汪兄的好意心领了!只是父亲大人并没有在琼林宴上择婿之意,至于我阿姐的婚事,还未请媒人相看。”

    汪应连听了这话,唇边笑意更胜,拱手道,“原来如此,是汪某唐突了。”

    许端并不知道汪应连心中的所思所想,吊儿郎当地点了点头,便转身回席上去了。

    汪应连望着许端的背影,计上心头,脑海中渐渐有了诡诈筹谋。

    ……

    那厢,薛亭晚和裴勍一前一后入了宴席,两人前后离得远远的,宛如两个陌生人。

    今晚,裴勍向薛亭晚表明了心意,本想着,若是薛亭晚也心仪他,对两人的婚事点了头,裴勍明日便差派遣京城中最家喻户晓的媒人上惠景侯府提亲。

    这种被人当面诉说倾慕之情的事儿,薛亭晚还是头一回经受,万般惊讶羞赧之余,和裴勍说“要考虑一段时间才能做出答复”,裴勍虽然急于求娶,可见薛亭晚面上的如霞绯色,便知道两人的事儿八成是成了,自然也尊重她的意愿,不必急于一时。

    薛亭晚入了席,捧着酡红的两腮,抿唇轻笑不止,正准备和德平公主分享这件叫人心肝砰砰跳的事,不料一转身,竟是看到德平公主秀面微沉,略带犹豫地望着她。

    薛楼月乃是薛亭晚的亲妹妹,德平公主若是把她所做之事告诉薛亭晚,必定会影响姐妹二人的感情。可若是不说……

    德平公主对薛亭晚的性子再了解不过了,看似嚣张跋扈,其实内心最是单纯,人不犯她她不犯人,若是薛楼月真的心存歹意,做出什么伤害薛亭晚的事,到时候只怕后悔都来不及。

    思及此,德平公主心下一横,忙拉过一脸羞赧的薛亭晚,将上次薛楼月透露她是焕容斋东家一事、今晚欲推她下水一事悉数道来。

    薛亭晚听了这事,脸上的绯色渐渐散尽,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难以置信。

    她和薛楼月是血浓于水的亲姐妹,打断骨头还连着筋,若是别人和她说薛楼月做下的这些事,薛亭晚定是不信的。

    可是,望着德平公主郑重其事的模样,薛亭晚不由自主回忆起了那日浮翠坞中薛楼月朝她狠狠砸过来的茶盏,和那两道杂糅着嫉恨和毒辣的眼神。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薛楼月的性格大变,对她这个阿姐,也不复以往那样亲近。

    思及这些日子薛楼月的所作所为,薛亭晚脸色渐渐沉了下去,心中如翻起无声惊涛,万丈骇浪。

    ……

    宴席之上,献庆帝和众臣谈及盐铁、水利、农耕之国家大事。

    眼下秋收农忙的时节已经过去,今年,地处中原的三个行道的粮食产量比去年显著减少了许多。

    说起这事,献庆帝面带忧色,当即召了工部尚书和司农官员上前,细问其中缘故。

    工部尚书立于御座下首,面色沉峻,将其中减产的原因细细道来。

    原来,一是天公不作美,今年春夏时节的降雨较往年少了许多,土地干涸,供水不足,自然会影响到粮食的产量。二是如今农夫们耕地用的辕犁,乃是沿用先人数百年前的发明,这种辕犁操作起来不灵敏,耕地播种的效率也十分低下。工部相关官员曾尝试着对辕犁进行改进,可改来改去,根据农户们的反映来看,仍旧是不得章法,成效不大。

    献庆帝闻言,当即皱了眉头,朗声问在座的文武百官有何良策。

    若是谈及治国大论,在场的文官们还能叨叨上几句,可是沾上这等机械发明的物事,一干文官皆是知之甚少,只好闭口不言。

    众臣正面面相觑,献庆帝看向下首的裴勍,“裴爱卿,朕记得你数年前曾译注过墨家的一本古籍《鲁问》,里头好像记载了一些机械之术……你可对此事有什么高见?”

    裴勍起身道,“秉皇上,臣对墨家的了解仅停留于古籍文书之上,至于农耕器具的改进……臣实在不曾涉猎机械之术,不敢在皇上面前妄言。不过,臣听闻惠景侯府世子薛桥辰素来善工器机械之事,不如请他来谈一谈高见。”

    上回,裴勍以国子监上师之名去惠景侯府家访,被薛桥辰一路引到漱石坞中,不仅解答了薛桥辰关于《鲁问》一书的疑难问题,也看到了书桌上随意堆放着的各种机械发明和草稿图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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