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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节

      她搁下茶盏,起身替了师老爷子的位置,专心给魏老夫人把脉。

    师正问道:“师姐,如何?”

    宁莞又看了看她的脸色,“应是幼时落下的旧疾,根深蒂固了,想要根治得费些时候急不来,但也不是什么不得了的,施两回针,晚间沐以药浴,白日多晒晒太阳。我再开个药方子,以晨露为引,三碗煎成一碗按时服用便是。”

    顿了顿又道:“老夫人应该多起身走走,早晚出门往花园里溜达溜达才是好的。”

    魏老夫人点头,“我都记下了,不过……姑母,您唤我秀芝就好,叫着老夫人总是怪怪的。”

    宁莞:“……啊。”明明我叫你秀芝听起来更奇怪吧。

    师老爷子在后面直点头,“是这样,是这样。哪有叫侄女儿老夫人的理儿,小孩子家家的,这辈分都乱了。”

    辈分更小的夷安长公主:“……”不想说话。

    宁莞取了自己的银针出来,施了针后,

    宁莞又从药箱里取了她研制出的回春露,滴了一滴兑水叫人喝了。

    清冽中微带着一丝甘甜的水滑入喉咙,魏老夫人昏沉的脑子清爽不少,闷堵在胸口的浊气似乎也消散,她惊道:“姑母,你给我喝的这是什么?”

    宁莞没多解释,只微微浅笑,和缓道:“我新琢磨出来的,取了个名儿叫回春露,好东西。”

    魏老夫人坐直身体,惊讶地摸了摸自己的喉咙,“是好东西,名儿也好,一落肚子里真有种枯木回春的感觉。”浑身筋骨都莫名舒畅了。

    她又看向宁莞,眼中满是慨叹,更含了几分敬重,这样的药都能随意琢磨出来,姑母果然好本事啊。

    一边师正老神在在摸着胡子,说道:“师姐不愧是师姐,难怪师父总是说几十个我们加起来也比不上你一个,医道一途里百年的天资全在一人身上了。”

    宁莞:“……阿正,多年不见,这马屁拍得还是跟小时候一样行啊。”

    师正:“嘿嘿嘿。”

    魏老夫人用了回春露后头也不晕了,眼也不花了。

    今日是她六十大寿,甭管忙的还是不忙的,所有儿孙都回家来了,她老人家这么干躺着也不是回事儿,遂直接掀开薄被穿鞋下床。

    夷安长公主瞧着她动作利索的样子,不禁想到公主府里躺在床上的儿子,垂下眼眸,若有所思。

    若是真的,这人若真的是姑外祖母,有不同寻常本事,黎成那里是不是也可以……

    夷安长公主双眸微亮,广袖下的手缓缓紧握,万一呢,万一能成呢。

    她心中燃起一丝希望,紧紧地抿着唇角。

    若是成了,莫说一声姑外祖母,就是跪在地上磕头叫她祖宗,她李和瑗也绝无二话。

    第14章

    夷安长公主随着魏老夫人往外走,心中一直思量着这事儿,转出帘门看见站在最前面的魏大爷,才暂歇下念头,快步过去。

    老夫人六十大寿的宴席摆在福春堂正厅,本来设了三桌,但几家客人告辞离开了,便只府中自家人落座,长辈们一桌,晚辈们一桌,正正好。

    宁莞夹在中间心下叹气,今日生出太多事,她其实并不想在将军府久留,但二师弟坚持,道是好歹先认完了人再走,实在推辞不得。

    至于魏家人,对多出来的这么一个陌生外人,各自暗下打量。

    师老爷子到底姓师,起身说话的还是在将军府说一不二的魏老夫人。

    老夫人清了清嗓子,“难得一家子聚在一起,你们都是孝顺的好孩子,兄友弟恭,姐弟相扶,满京上下独这么一份儿了。我也没别的可说,只一个,还是那句老话,你们时时都要记得刻在门前照壁上的——‘和气致祥,乖气致异’,一家人和睦融洽才能走得长远。”

    先夸了一通,勉励一番,看下面的子孙连连点头,魏老夫人便又笑容可掬地说起旁的事,“趁着这个机会,我正好同你们介绍个长辈。”

    言罢她老人家端起白玉酒杯,郑嬷嬷拎着壶往里添了碧汪汪的茶汤,转向宁莞,双手托杯,“姑母,这番以茶代酒,秀芝先敬你。”

    福春堂里鸦雀无声,夷安长公主和魏二爷倒尚且还好,魏大爷魏三爷哪怕提前听妻子兄弟说过几句,但见自家老娘来这么一出,也不禁惊然瞪眼,手腕一抽。

    隔壁桌被果子酒呛了一口的几个小辈伏在桌边连连低咳,伺候的下人早早就被打发出去了,其他兄弟姐妹顾着发愣,也没人帮忙拍拍背顺顺气,咳得眼泪直往外冒,好半天才勉强止住,震惊地看向笑眯眯的祖母。

    他们原本以为外曾祖父那句师姐是个玩笑,说说也就过了,怎么祖母还真叫起姑母来了??

    宁莞倒是唇角含笑,眉目间一派的镇定温和。

    事到如今,能怎么办,认都认了不是吗。

    她揄引长袖,起身碰了碰杯。

    这番不慌不忙,淡然自如的气度,愈加让坐在右边的夷安长公主信了两分。

    执杯的两人将清茶饮尽,魏老夫人便开始给宁莞介绍儿孙。

    她这一辈子,共育有三子。

    长子娶了夷安长公主,膝下只有个独苗苗魏黎成,夫妻俩寻常住在公主府。

    二子生来克妻,魏二夫人的位置总空着,膝下有亡妻留下的一子一女,房里只宋氏和小周氏两个妾侍。

    而老三这一房最是热闹,有三子四女,个个都精神的不得了。

    魏老夫人乐呵呵的,笑得眼角皱纹又多了,被点到名儿的,挨个儿顺着老人家的意思起身,僵着脖子假笑敬酒。

    宁莞颔首,浅笑盈盈,只做没看见他们面上的勉强。

    直到魏三爷家最小的公子坐回椅子上,她才弯了弯眉眼,留下一瓶解毒丸做礼,告辞离去。

    郑嬷嬷亲自将人送到府门前,宁莞拒绝了马车相送,提着药箱子慢步走回十四巷去。

    长街上并无多少行人,她一路沉思,间或碧一眼蓝如洗的天空,心里琢磨着事儿。

    到家将将未时,两个小的在玩儿捉迷藏,芸枝则是坐在梨花树下缝补衣裳,见她回来,忙放下针线问在外头吃过午饭没。

    宁莞点头,看向在门窗边徘徊的两个三十来岁的中年男人,疑惑问道:“这是……”

    芸枝:“门窗破破烂烂的,看起来实在寒酸,左右最近手头宽裕了,我就想着请人来修补修补,好歹不漏风漏雨,看得过眼。”

    宁莞四处张望,这宅子年久失修,确实该重新修葺一番。

    往日想着随便拾掇拾掇也就成,等以后有银子了再换个更宽敞明亮的,位置也好的。

    可出了将军府这么一遭,她得另做打算了。

    所谓的“长生不老”难以与人解释,将军府的人自然是不会大咧咧地往外说,但夷安长公主那边十有八九会跟明宗皇帝传信。

    长大后的小太子到底是个什么态度还不好说,有些事情超出掌控涉及到皇家,更是福祸难测,总得多留几分警醒。

    都说三岁看到老,自家师弟自家知道,听那话里话外的,她现在身上大概罩着一层世外高人的光环,既然如此,那就往世外高人的范儿走,总比被当成妖精来得好。

    装嘛,她很在行的。

    心虚是不可能心虚的,慌是不可能慌的,无论什么时候自乱阵脚可都是大忌。

    大不了再往画里去多学本事就是了。

    宁莞将药箱子搁下,从卫夫人送来的一盒子金银首饰里取了几样出来交给芸枝,“你拿着到当铺当了,然后往方家去一趟,将这宅子买下来,再多请些工匠木匠,这屋子里里外外都要重新规整。”

    芸枝自上回跟着一起去千叶山脚下后,无论宁莞说什么,她都不再多问,接过东西揣在怀里,当下就跑出了门。

    宁莞也没闲着,取出纸笔,柳眉轻蹙,冥思苦想这宅子到底该怎么改造才能体现出她高人的气质。

    …………

    将军府里已经用完了午膳,师老爷子和魏老夫人严令晚辈儿孙不准今日之事胡乱说出去,又将宁莞留下的那瓶解毒丸分了,才打发小辈们出去玩儿。

    魏小八是魏家这群小辈里年龄最小的一个姑娘,年前刚满六岁,她蹲在六角亭边,怀里抱着几串哥哥给她从树上折下来的紫丁香,胖胖的手指头捏着粒乌漆嘛黑的小丸子。

    这是刚才那位姑外祖母留下的,分给了父亲三颗,父亲随手放在桌上也不大放在心上的样子,她就偷偷讨了一粒来玩儿。

    外曾祖父说这叫解毒丸,是一种药,中毒了不舒服了吞下去就好了。

    魏小八咽了咽口水,她刚才吃撑了,肚肚胀,要不然把它吞了??

    “小八,你在干嘛,手里拿的什么?”从亭子走出来的人十二三岁模样,身穿缠枝莲花锦裙,青丝如绢,额秀颐丰,也是个顶顶好看的相貌。

    小姑娘歪歪头,伸手给她看,“三姐,姑外祖母给的解毒丸。”

    魏苏引敛了敛裙摆,在魏小八身边蹲下,戳了戳她的小脑袋,板脸训道:“什么姑外祖母,你听听也就算了,我看八成是骗人的。”

    魏小八噘嘴,“外曾祖父说是,祖母也说是,不是骗人。”

    她学着师老爷子的模样摇摇晃晃着脑袋,“小兔崽子,不许胡说八道!”

    小丫头古灵精怪的,魏苏引笑得直打颤儿。

    这姐妹俩开心,其他玩闹的兄弟姐妹也聚拢了过来,七嘴八舌地说着话。

    “这解毒丸名字听起来特别像江湖话本子里的东西。”

    “你们说真的能解毒吗?怎么跟泥丸子一个相,闻起来还有点儿臭臭的味道。”

    “又没吃过,哪里晓得,要不然二哥你吞了试试看。”

    “我可不敢。”

    “我也不敢……”

    魏小八努力举手手,“我来我来,肚肚胀,小八吃!”

    魏苏引一巴掌将人摁了回来,转了转眼珠子,给诸人出主意道:“二哥养的白猫儿不是吃错东西了,大夫都说就这最后几日了?要不然喂给它试试,看看效果?”

    几人合计了一番,都觉得可行,魏苏引捞起魏小八,跟着其他人往二哥的院子去。

    约莫两刻钟后,一行人又急匆匆地跑了回来,冲进福春堂,排排站在桌前,一双双乌黑溜圆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魏二爷随手放在桌上的药丸子。

    魏二爷郁闷:“……干什么?”这群臭小子莫不是疯了吧?

    第15章

    率先开口的是魏四郎,挠着脑袋,“二叔,你这两颗解毒丸可以给我不?”

    魏二爷捻起那两粒黑丸子,怪道:“要这个做什么?”

    小郎君眼珠子转了一圈儿,就知道二叔没把这丸子看上眼,忙两步上前,托起瓷壶殷勤地给他斟酒,认真道:“没事没事,就是拿着随便玩玩儿,你就给我呗。”

    “这有什么好玩儿的?随便挖坨泥都能搓好几个,味道还比这个好。”魏二爷有点儿嫌弃自家侄子奇怪的爱好,不过看小子们目光都十分热切,还是伸长手递过去,说道:“呐,拿去吧,可不许往嘴里胡乱吞啊。”

    魏四郎咧嘴笑得见牙不见眼,双手摊上去接。

    其他兄弟也回过味儿来了,一伙儿涌了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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