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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节

      她一路上都在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急速思考如何神不知鬼不觉地尽快脱身。

    回到东苑,阮盈沐换了一身衣裳,又写了一封简单的信,对青莲和紫鸢吩咐道:“明日一早,趁天色未明,找个丫鬟扮做我平日的样子,你们带着她一起出门。出了豫王府便直接回将军府,将这封信交给大公子,他自然会明白。带出去的小丫鬟以后便留在将军府里,给一份差使。你们在将军府等我回去,在那之前,不论豫王府派何人去寻我,一概不理。”

    青莲一脸担忧:“到底出什么大事了,小姐!你现在要一个人走吗?不行,现在天色这么晚,你一个人我不放心!”

    一直默不作声的紫鸢这时也在一旁低声道:“大公子命紫鸢时刻守在小姐身后,保护小姐,这是紫鸢的任务。紫鸢不能让您一个人走。”

    阮盈沐摇头,神情严肃而焦急:“我必须今夜就走,半刻耽搁不得,但我不能让人知道我去了哪里。这件事一点纰漏也不能出,你们必须按照我说的做,千万不能暴露我今夜的行踪。”

    一旦豫王将她同墨袖宫联系起来,难免不会继续查下去。寻根究底,若是再查到萧煜与墨袖宫的关系,那么事情可能会一发不可收拾。

    她定定地看向紫鸢:“紫鸢,我同你交个底,你的身手的确不错,但也未必是我的对手。我自保定是没有问题,你跟青莲只需要完成你们该做的,便是对我最大的帮助。”

    两人对视了片刻,紫鸢终于点头。

    又静静等待了半个时辰,阮盈沐才悄悄潜了出去。

    出了豫王府,她便一路奔向离豫王府最近的驿站,抢了一匹马往城外疾驰而去。

    墨袖宫分部遍布大江南北,但只有极少数人知道其总部其实就藏在皇城脚下。约莫两个时辰后,她来到了城外的一处山脚下。

    她对这段路无比熟悉,即使只借助月光,也准确地找到了一块巨石。她用力拍了左上角的某个地方,石块凹陷,不一会儿便轰隆隆转开,里面豁然开朗。正是传闻中神秘莫测的墨袖宫总部。

    她一进门,大师兄身边的属下逐风便迎了上来,抱拳行礼:“大小姐。”

    阮盈沐来不及同他寒暄,一边往里走一边问道:“师父如何,现下在何处,到底怎么回事?”

    逐风也长话短说:“师尊中了毒,现下正在宫主寑殿中。”

    听到“中毒”二字,阮盈沐也咯噔一下。墨袖宫网罗天下奇珍异宝,各种毒药解药都会搜集,若是连大师兄和墨袖宫都没办法解的毒……

    转眼间,两人已来到寑殿中。

    祁染正坐在师父身后,运掌输送真气。他听到响动,转头见了阮盈沐便缓缓收了手,将师父安放在床榻上,走了下来。

    “你来了。”祁染走近她,摸了摸她的长发,以示安抚。

    阮盈沐一见床榻上师父青紫的脸色和嘴唇,眼眶一红,却硬是忍着没哭出来。她的声音有些沙哑:“大师兄,师父怎么样了?”

    “情况很不好。此毒甚是霸道,更是闻所未闻,我也只能暂且封住了毒素不至扩散。但是不知道中的什么都,便一直找不到解药,我也不知道能撑多久。”他的神色有些疲惫,脸色也很是苍白。

    现在去追问师父是如何中的毒也毫无意义,她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突然道:“太子殿下,大师兄你有没有求救于太子殿下?”

    听到她提起太子殿下,祁染的表情有些复杂:“我瞒着你的身份,他已然很不高兴,昨日我们的谈话便是不欢而散。况且这件事恐怕他也帮不上什么忙。”

    阮盈沐连连摇头,急道:“不,大师兄,你不知道!我之前曾无意中听我父亲同别人说过,皇宫里有一件宝物,能解天下之奇毒!”

    “傻丫头,哪里有什么东西能解天下之毒?凡事相生相克,一种毒药必然只有一种对应的解药。”祁染叹息,试图安抚她:“妙手先生已经在来的路上,只要他能看出来师父中的是什么毒,便可解了。”

    阮盈沐朝床榻上看了一眼,眼里的神色很坚定:“我不能就这么坐在这里等下去,我去求太子殿下!”

    第16章

    深夜,皇宫里万籁俱寂。

    太华宫中,萧煜躺在宽大空荡的床榻上,又翻了个身。他向来浅眠,这两日又总是心烦意乱,闭上眼睛却始终睡不安稳。

    突然,黑暗中他感到有一丝冷风拂面,随后便飘来了一阵若有似无的清香。

    他不动声色地翻转过身子,迅速从里侧抽出长剑的同时暴起,锐利雪亮的剑锋直接取向藏在阴影处的人。

    “二哥,是我!”阮盈沐已经知道了他的太子身份,便不敢与他动手,只好连忙闪身大叫了一声。

    萧煜身形一顿,堪堪停住身子收起了剑。他紧绷的身子放松了下来,语气略有些责备:“居然是你。你应该早点出声,若是就这么被我误伤该怎么办?”

    见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暼向外间,阮盈沐立即接道:“逐风同我一起来的,二哥门外的侍卫只不过是被他弄晕过去了,并无大碍。”

    萧煜笑了笑,淡淡道:“虽然早就猜到二哥的侍卫敌不过墨袖宫的弟子,倒是没想到如此不堪一击。”

    阮盈沐此刻没心思去揣测他这番话隐含的深意,直言来意:“二哥,深夜冒犯,实属被逼无奈。情况紧急,我便长话短说。我师父中了一种奇毒,墨袖宫也无药可解,但我曾无意中听我父亲说过,皇宫里有一件宝物,能解天下之奇毒,此话当真?”

    萧煜顿了顿,回道:“你听得不错,早几年西域进贡过一只千年冰蟾,据说可解百毒。但是……”

    “但是如何?”

    “毕竟这也只是进贡之人一面之词,而且这只冰蟾一直养在皇宫里,且不说是否当真能解百毒,父皇从未将它拿出来过。”

    阮盈沐听了却是松了一口气,“如此说来,此事当真了。”她撩起了裙摆,扑通一声直接跪在他面前:“二哥,你知道师父待我恩重如山。如今他生命垂危,求太子殿下施以援手,盈沐必当永记于心,报答太子殿下的恩情!”

    萧煜沉默了片刻,上前一步,俯身,握着她的肩试图将她扶起来。

    阮盈沐跪在地上不肯起来,又叫了一声:“太子殿下。”

    萧煜放开了她,无奈道:“除了父皇,无人知晓千年蟾蜍放在何处。这半夜三更,你叫我以什么名义去打扰父皇就寝?”他与墨袖宫的关系,是无论如何不能暴露的,若是有一点差池,事情的走向便会难以控制。

    月光之下,他看见她眉心紧皱,水汪汪的眼眸里,眼泪摇摇欲坠,神情是他从未见过的脆弱和无助。

    他想抚摸她的脸颊,替她拭去泪水,还想拥她入怀,安抚她的恐惧。但他最终做了一个艰难的决定:“你去求四弟。父皇最疼爱他,若是他相求,不管是千年蟾蜍或是别的什么,父皇必然会答应。”

    阮盈沐听闻,放佛又抓住了希望。她的眼泪还是没掉下来,朦胧中微微仰头看着他,“好。谢谢谢你二哥,我现在便赶回豫王府。”

    萧煜转身,低声道:“把事情都处理好,不要留下任何与我有关的痕迹。”

    “是,太子殿下。”

    直到她悄无声息地离开太华宫,萧煜也未曾转过头去看一眼。他知道自己可能做了一个错误的决定,但此时的他,也未料到他将为此后悔终生。

    豫王府内,萧景承生的闷气好不容易消了下去,还未睡上几个时辰,便听见外间又传来了细细的说话声。

    他睁开了双眸,脸色阴沉。这府里的人胆子是一个比一个大了,半夜三更也敢在他房前吵闹,大约是他平时对他们太过放纵。

    “贺章!”他低吼了一声。

    外间的声音瞬间消失。

    贺章推开门,不料身后还跟了一个人。萧景承定睛一看,可不是府里那位最胆大包天的王妃。

    他都被气笑了,神色反而平静,看不出喜怒,语气也极为冷淡:“这大半夜的,爱妃又是唱哪一出啊?”

    阮盈沐在冷风中奔波了一夜,此刻面色十分苍白,连嘴唇也失去了血色。她的脚步有些虚浮,人也摇摇晃晃,如风中弱柳,脆弱可怜,几步后直接便跪在了萧景承榻前。

    “到底是怎么了?”萧景承暼了她一眼,眉头微皱。

    阮盈沐伏在地上,声音已然哽咽:“求殿下救命……”

    萧景承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的青莲和紫鸢,“发什么愣,还不快将王妃扶起来。”

    阮盈沐依旧伏在地上,“殿下若不肯救命,妾身便长跪不起。”

    他有些烦躁,眉头皱的更紧:“你不说到底所为何事,本王如何帮你?起来。”

    她只好顺着青莲的搀扶坐到了椅子上,压住哽咽,整理好语言:“殿下,妾身自幼丧母,八岁方得进将军府,在那之前都是一位卓先生在照顾我。因着这层关系,多年来妾身一直同卓先生保持着联系,昨夜那封信,正是卓先生出了事。”

    她心里急得要命,却还是耐心将前因后果简单解释清楚,“卓先生四海为家,处处救济百姓,却不慎遭到暗算,中了一种奇毒,大夫全部束手无策。妾身曾听说过皇宫有一只千年冰蟾,能解百毒。眼下实在是万不得已,才来求殿下,救卓先生一命!”

    萧景承神色不变,“你是想要本王,去替你求了那只冰蟾?那你可知,除了父皇,这只冰蟾从未有人见过?”

    阮盈沐一听,又跪了下去:“卓先生危在旦夕,妾身已自作主张将先生接来了王府,此刻应在路上,只要殿下肯出手相助,盈沐此生做牛做马,也会报答殿下的恩情!”她听了萧煜的话,笃定萧景承一定能让皇上同意借出冰蟾。

    而萧景承似乎是嗤笑了一声:“你是本王的发妻,本就应该生是我的人,死是我的魂,要你做牛做马做甚?”

    “殿下……”话音未落,阮盈沐忍了一整夜的泪水,终于还是忍不住宣泄了出来。她伏身于地,身子颤抖,止不住的呜咽声传到他的耳朵里,听起来像是受伤痛到极点的小兽。

    第17章

    时间在一点一点流逝,正厢里的空气却近乎凝滞。

    阮盈沐伏在地上,除了抽泣声听不到任何响动。她迟迟等不到豫王殿下松口,只好一咬牙,做出了一个十分冒险的举动。

    她迅速地从袖中拿出了一把匕首,抵住了白皙纤细的脖子,仰头哽声道:“若是没有卓先生,盈沐早就应该死在了多年前,更不会有今天的一切。今生若是不能报答卓先生的养育之恩,盈沐便只能以死谢罪,陪卓先生一起去了。”

    师父救她于水火之中,教会她武功,教会她生存,还帮她拿回了原本属于她的一切。他在她心中的地位甚至远远超过了亲生父亲。她性子淡漠,多年来在乎的人和事少之又少,连婚配之事都无所谓,但如今恰恰是她最在乎的人躺在榻上生死未卜。

    只要能救师父,她能为此不顾一切。

    萧景承微微眯起眼眸,语气彻底冷下去,像是含了冰渣子,一字一顿道:“你是在,威胁本王?”

    “妾身不敢。妾身只求殿下怜惜,救卓先生一命。”她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往下滚落,嘴上说着不敢,手里却将匕首又往脖子上送了送,脆弱的皮肤上顿时便渗出了血痕。

    豫王殿下大婚不过半月余,不论是何缘由,豫王妃若此时自戕于王府中,无论如何豫王殿下都脱不了干系。届时就算皇上再怎么护着他,安阳将军府必然也要讨个说法,事情至少会变得很棘手。

    青莲和紫鸢也跪在了她身后,青莲更是哭着连连磕头道:“求王爷开恩,求王爷开恩,救救我家小姐!”

    萧景承面色阴沉,眸光晦暗不明,掩唇咳嗽了几声,对站在一旁的贺章使了个眼色。

    贺章接到命令,手上一动,阮盈沐手中的匕首便被一股力道弹开。下一瞬间,他人来到了王妃身边,俯身飞快抢了地上的匕首。

    阮盈沐见状,也不与他争抢匕首,直接趁机抽出了贺章腰间的配刀,重新架到了脖子上。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电光火石间刀被抽走,贺章一惊,下意识抬眼去看豫王殿下,只见殿下的面色越来越难看,暼了他一眼,眼神活生生就是在骂“你这个废物”。

    贺侍卫的那把刀很笨重,架在柔弱的身子上,铮亮的刀锋擦着玉一样的脖颈,颤颤巍巍,像是随时会拿不稳,直接一刀便会抹了脖子。

    她是故意的。

    “你知不知道,本王生平最讨厌两件事。”萧景承的目光移向她脖子上的血痕,似是被鲜红的颜色刺激到了,微微闭了闭眼眸。片刻后,他舔了舔唇角,继续道:“第一件事是被欺骗;第二件事,被威胁。”

    阮盈沐心道,反正眼下第一件事我已经做了,且做了不止一次,也不差这第二件事。她铁了心,手握紧了刀柄,语气坚定回道:“盈沐不是在威胁您,殿下,盈沐是在求您。两条人命现在都在您手中,希望您可以重新考虑。”

    半晌后,豫王殿下终于低低地应了一声:“好。”

    他凝视着她的眼睛,多情的桃花眼中,此时却一片幽暗莫测:“既然你如此坚定,本王便成全了你的孝义之心。”

    阮盈沐紧绷着的一股劲儿霎那间松懈,手上一松,沉重的刀滑落,砸到了地上,发出了巨大的声响。

    她浑身瘫软,又伏在地上颤声道:“谢殿下救命之恩。”

    萧景承却不再看她,只淡然道:“拿纸笔过来。”

    青莲连忙爬起来,从书桌上拿了纸笔递过去。萧景承执笔写了两行字,又抽空暼了一眼贺章:“你的刀不要了?”

    贺章正僵着身子站在一旁,不知所措,闻言身形一动,捡起了刀,插回剑鞘,继续低着头一声不吭地站在那里,等待处罚。

    作为一个合格的带刀侍卫,刀在人在,刀毁人亡,如今他却轻易让人夺走了刀。殿下一定十分生气。

    萧景承却又让他过去,从枕边取了一块玉佩,连同纸墨一起交给了他:“去皇宫,求见父皇。沿路若有人拦你,便将这块玉佩拿出来。速去速回,不得耽误。”

    贺章领命,迅速推门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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