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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1节

      他一定又没好好吃饭。

    第156章 第一百五十六章

    柔妃垂手立在箫白泽身旁,态度端庄柔和,盯着林桑青脖子上的红印看两眼,不卑不亢道:“宸妃姐姐的脖子怎么了?我看似乎有些发红。”

    林桑青在心底冷哼——这不是明知故问吗,方御女掐她的时候,她和萧白泽可都在御花园里赏花呢。面上却还要维持彬彬有礼的样子,“哦,没什么,小伤罢了,不足挂齿。”

    这句敷衍的话说完,他们都不知该重新起什么话头,殿内的气氛倏然开始尴尬,唯有寂静缓缓流淌。

    刚好有宫人进来送熬好的汤药,解了殿内的尴尬,林桑青伸手接过,给自己找了件事情做,“给本宫吧,我来喂方御女。”

    碗里的汤药还有些烫嘴,林桑青坐在方御女床边的板凳上,拿小银汤匙轻轻搅动黑乎乎的汤药。等到汤药晾得刚好入口,她把碗递到方御女嘴边,温声细语道:“来,阿玉,喝药了。”

    方御女的眼神原本空洞无物,只怔怔望着面前的一片虚无,听到林桑青说话的声音,她逐渐找回眼里的焦虑,以一种可怕的、渗人的眼神盯着林桑青看。

    林桑青被她看得心底发毛。

    下一瞬,方御女不知怎么了,突然抬手打翻药碗,再度失控尖叫,“林桑青!你害死我娘,害死了如霜,现在还要喂我喝毒药,你的心肠怎么这样子歹毒?我要杀了你给她们偿命!我要替天行道。”

    说着,她又要抬手掐林桑青的脖子。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林桑青这次已有准备,她轻而易举拦下方御女高举的手,厉声呵斥她道:“方御女,你冷静一些!淑妃的死和我没有关系,你娘也还好生生活着呢,我给你的这碗药更不是什么毒药,你神识是不清楚,可你不能信口雌黄血口喷人!”

    看来方御女不单疯了,她还顺便得了妄想症,以为所有人都要害她。

    方御女什么都听不进去,眼神浑浊无神,她又哭又笑道:“狡辩狡辩,你还在这里狡辩,哈哈,你可真会狡辩。”眼底凶光乍现,她突然从枕头底下摸出一把辟邪的剪刀,不假思索,径直对着林桑青的胸口刺去,“去死吧你!”她恶狠狠道。

    这一切发生的太过迅速,箫白泽、柔妃、梨奈还没有反应过来,剪刀已经刺进林桑青的胸口。方御女拔出剪刀,一朵鲜血染就的红梅慢慢在林桑青胸口盛放,娇艳赛过御花园里的所有花朵。

    梨奈惊得捂嘴,“娘娘!”紧接着,双腿开始发软,眼前黑云一阵一阵,她险2些摔倒。

    箫白泽似乎想冲到林桑青身边,但不知想到了什么,他的身子动了动,拢在广袖下的拳头捏了松,松了捏,重复数次之后,他选择驻足于原地。

    伸出手,他扶住因惊吓过度而站立不稳的柔妃。

    适才端药进来的宫人见状,忙眼明手快的冲到方御女身边,在她再度刺向林桑青之前,把剪刀从她手里夺下来,并竭力按住她。

    胸前的红梅愈发盛放,林桑青抬手捂住胸口,双眸盛满了不可置信,“阿玉,你……你当真要杀我?”

    方御女在宫人的手底下挣扎不休,不知是生气还是怎么的,她的眼眶红彤彤的,高声嘶吼道:“我不止要杀你,我要杀尽这宫里所有的妖魅邪魔!”头颅猛地偏转,她阴沉沉的看着柔妃道:“季如笙,你等着,等我杀掉林桑青,下一个就是你。还有你,”她对箫白泽道:“你也别想跑,我要你们一个一个的都给我娘和如霜陪葬!”

    柔妃被她癫狂的样子吓到了,她仰起如花似玉的美人脸庞,泫然欲泣地望向箫白泽,“皇、皇上……”

    弦月双眉微蹙,箫白泽别过头,对着殿外道:“来人,把方御女带去御廷司,交由御廷司典司长处置。”

    白瑞一直在殿外侯着,闻得箫白泽唤他,忙领着几个小太监进来,准备将方御女移交给御廷司。

    林桑青开口阻拦道:“且慢,皇上,请将方御女交给我处理吧。”

    箫白泽不解地看她,还没开腔,柔妃倏然慢悠悠道:“宸妃姐姐怕是无权处理此事吧,向来后妃犯了事都要移交给御廷司的。”

    林桑青冷冷瞥她一眼,斜眸冷笑道:“妹妹在说笑吗?”捂住前胸刀口的手上血迹斑斑,她在梨奈的搀扶之下站得稳稳当当,气势凌人道:“乾朝如今并没有皇后,太后和皇上也没有钦定协理六宫之权给谁,本宫是宸妃,是当今乾朝后宫位份最高的嫔妃,为何无权处理此事?何况方御女伤的是本宫,难道挨了这一剪刀,淌了这么多血,本宫连处置行凶者的权利都没有吗?”

    柔妃扬唇微微一笑,没有再多言语。

    箫白泽思忖须臾,最终还是把处置方御女的权利给了林桑青,“好,交给你处置。”他多叮嘱一句,“朕晓得你与方御女私交甚好,但她今日犯的是大罪,你不能徇私情饶恕她。”

    林桑青漠然点头,她转身看向鬓发凌乱的方御女,眼底不由得起了层层水雾,“方舒玉,我拿你当姐妹,一直用最诚挚的真心待你,没想到,最后你竟然对我刀剑相向。”

    方御女已经完全丧失理智,她充满攻击性,把所有人都当成了假想敌,“谁拿你当姐妹了,我的好姐妹从来只有如霜和昭阳,你是吃人的魔鬼,才不配和我做姐妹。”

    嘴唇因失血而变得苍白,林桑青咧嘴轻笑,失望道:“我此生最恨背叛,爱情也罢,友情也好,谁若是背叛我一次,我可以牢记一辈子,至死都不会忘怀。”像是说给方御女听的,也像是说给别人听的。她呼唤愣在一旁的白瑞,“白瑞,后妃离德,持械伤人,按规该如何处置?”

    白瑞恭谨答道:“回娘娘,按律应当斩首。”

    “好。”她了然于心,低头沉吟稍许,再次抬起头时,已是泪眼朦胧,“阿玉,你走好。”她哽咽道:“我不能再为你做什么,仅能替你留一具全尸,帮你把尸身送回老家——你不要怪我。”

    方御女不知死期将至,她挣扎着、低吼着,想要重新拿起掉在地上的剪刀,那双清澈的眼睛蒙上一层戾气。

    林桑青别过头,沉沉闭上双眼,不忍再看。

    这样疯疯癫癫活着一定极其痛苦,她宁愿送她往死路上走,给她一个解脱,让她能够早日脱离这牢笼一般的皇宫,去往极乐之地。

    白瑞将方御女带走后,林桑青也在几位宫人的护送下离开了那座死气沉沉的宫殿——箫白泽没有陪伴受伤的她,而是选择送仅仅受了惊吓的柔妃回去。

    梨奈对此很是不满,趁护送的宫人们没注意,小声向林桑青抱怨道:“小姐,您说皇上到底在想什么啊,您实实在在受了伤,挨了方御女一剪刀,血都快溅到他身上了,他不送你回宫倒也算了,做甚送什么事儿都没有的柔妃回宫呢?”

    牵扯苍白的嘴唇,林桑青露出一个自嘲笑容,“梨奈,你没发现吗,方才皇上看向我的眼神闪躲不安,往日的缱绻深情已荡然无存。同貌若天仙的柔妃相比,我当真如尘埃一般普通,与仙女朝夕相处久了,他哪里还看得到普通的凡人。”

    梨奈抿抿嘴巴,见她的神情着实萎靡不振,便没再多言语,安安静静地搀扶她前行。

    鉴于林桑青要为方御女留个全尸,箫白泽特意下了一道恩典的旨意,赐方御女毒酒一杯,在她迷迷糊糊咽气之后,他命人在她的口中塞了颗驻颜防腐的珠子,又派了队御林军护送方御女僵硬的尸身回乡。

    淑妃离世半月后,她昔日的好姐妹方舒玉也紧随其后,再加上早在数年之前便死在绮月台下的昭阳,她们三姐妹终于在阴间凑齐了。

    送方御女的灵柩返乡那日,林桑青没有赶去见她最后一面,生离死别是最痛苦的事情,这段时日她送了太多人离开,哭了太多场,这次,她不想再流眼泪了。

    胸前那道被剪刀戳伤的口子隐隐作痛。也许是她命大吧,方御女那下并没有扎到要紧的地方,只是破了一层表皮,太医过来简单处理一下,上了些味道难闻的药草,当夜便有愈合的迹象。

    梨奈晓得她和方御女关系亲近,怕她难过,梨奈特意宽慰她一通,“娘娘,您不要太难过了,生老病死是人之常情,方御女的人那样好,她一定会重新投胎到好人家,您且放宽心些。”

    她对梨奈玩笑道:“有时我真羡慕你,虽然伺候旁人辛苦些,但累的是身体而不是心。我们梨奈很看得开,这是好事,若是将来有一日我也死了,梨奈,你也要开开心心的,不许为我难过。”说到最后,神情是落寞的。

    梨奈不知想到了什么,她愣了许久,才皮笑肉不笑道:“娘娘,别说胡话了,您是长命百岁的面相。”

    林桑青但笑不语。

    第157章 第一百五十七章

    太后亦做足了表面功夫,特意把林桑青叫到永宁宫,态度和蔼地劝解她道:“哀家晓得你和方御女关系好,但青青啊,她到底是罪人,还是个丧失理智的疯婆子,你处死她的做法十分明智,不偏不倚,哀家很是欣赏你的处事方法。”

    林桑青瞬时理解了太后的言外之意——太后特意强调了是她处死方御女的呢。她噙着端庄温雅的笑容向太后道谢,为了恶心太后,她特意眯着眼睛微笑,这可是昭阳的招牌动作。

    果然,太后的和蔼在看到她露出的笑容时骤然松懈。

    当她离去之后,太后仰躺在梨木椅子上,哂笑着和身边的巫安道:“你说,若昭阳那个小贱人恢复记忆,晓得昔日的好姐妹一个一个死去,其中还有一人是死在她手底下的,她会露出什么样的表情?”巫安没有回答,她玩味笑道:“哀家真想亲眼看看,一定精彩得很。”

    皇城里每日会发生许多事情,身居高位者操心的大都是要紧的事,似哪处多了一个人、少了一个人,这种细微得不能再细微的小事不在他们关心的范围之内。

    譬如,他们永远不会注意到,在方御女被赐死没多久,那个来宫里谋差事的壮硕乡下木匠也辞工返乡了。

    收到消息的当晚,林桑青从御膳房偷了一壶梨花酿,怕被大管家梨奈发现,她抱着酒壶躲进御花园的花丛中,也不拿酒杯,一个人就着酒壶痛快畅饮。

    那颗因筹谋此事而多日不曾放下的心终于落回胸腔里,她朝着东南方举起酒壶,遥遥对着方御女的故居敬了敬。

    她终于完成了对她的允诺。

    淑妃死去那日,方御女跪地请求她帮她一个忙——想办法助她离宫,她想回老家。

    那日她哭得眼睛都肿了,“青青,我知道这件事情太难办了,可我真的一天都待不下去了。如霜死了,昭阳也死了,我再也没有留在宫里的必要,往后在这里的每一日对我来说都是煎熬。”她向她坦白道:“你还记得那个到繁光宫修桌子的壮硕汉子吗,青青,他是我青梅竹马的表哥。表哥入宫不是为了挣钱,他只是想离我近一些,能时常看到我,这么多年他一直不曾娶妻,死守幼时和我的约定。青青,我不喜欢皇上,我喜欢的是表哥,求求你想想办法,帮我逃离这座牢笼一样的宫城吧。”

    林桑青当时想,若她恢复丢失的那部分记忆,成为真正的昭阳长公主,应该也会选择帮方御女逃出皇宫——若是真为对方着想,不见得非要把她留在身边,送她去找寻幸福才是真正无私。

    没有深入思索,她当即答应方御女的恳求。

    嫔妃们一旦入了宫,除了身死,便几乎再也没有离开这里的机会了。

    她第一个想到的办法,就是让方御女假死,而后将她的尸体运送回老家,这是最合理也最不容易让人起疑心的方法。

    可让方御女怎么“死”却是个难题。嫔妃不能自戕,这是重罪,死了之后会累及家人,到时候别说送方御女回老家了,可能连她爹和她娘都得给她陪葬。

    思忖再三,她决定把自己推出来当枪使:她先是借故把方御女的娘辞退,让她回乡养老,接着让方御女拿这件事做文章,装出一副疯疯癫癫的样子。方御女的演技很好,连她都差点以为她真的疯了。那插在她胸口的一剪刀是真的疼啊,可若是不这样做,怎么能达到效果,让方御女的罪行足够被处死呢。

    其实,她大可以不这么拼,让方御女拿剪刀刺柔妃就好了,顺便还能解解恨。可那时事情可能会变得难处理,不受她控制。

    因为这样一来,受害者就成了柔妃,她俨然成了不打紧的旁观者,没有权利提议该如何处置方御女。所以唯有从她身上下手,让她来挨那一剪刀,成为唯一的受害者,她才有说话的权利。

    方御女是最不起眼的小角色,太后以权谋私,把她变相软禁在宫里,可能就是报当年争吵的私怨,顺便,还有可能是因为她厌恶昭阳,顺便也厌恶和昭阳交好的方御女。如今她死了,太后不会大费周折的去查询她是怎样死的、葬于何处,只会觉得身心畅快。

    一壶梨花酿进肚大半,林桑青已有了昏昏醉意,不过她的酒品很好,哪怕喝得再多,也能保持住表面上的清醒,给不明就里的人看见,还以为她千杯不醉呢。

    那位风华绝代的帝王出现在面前时,她尚不清醒,顺着混沌迟缓的思绪去想,这个时辰箫白泽应当睡下了才是,怎么会出现在御花园,并恰巧找到她藏身的这处花丛呢。

    所以,这一定是醉酒后产生的幻觉。

    人因不知而勇敢,她冲面前俊美的男子打个酒嗝,捂着跳动的左胸,扁嘴撒娇道:“阿泽,我这里难受。”

    箫白泽似乎是生气了,她看到他的嘴巴一张一合,略带恼意的话也一句接着一句,“伤口还没好就跑出来偷酒喝,自然难受。太医院的太医没交代过你,在伤口愈合之前不许喝酒吃辣么?你当自己是扁鹊再世华佗重生,医术精湛赛过太医院的太医,连他们的话都不听吗?”

    箫白泽很少这样训斥她的。

    林桑青抽抽鼻子,像受了委屈的孩子一般,蹭进他温暖的胸膛中,“不是那种难受——”顿一顿,她展眉失落一笑,“你怎么会懂呢,你不懂的。”

    她感觉到年轻的帝王沉默了许久,等到一片随风流走的乌云盖住月亮,他抬手用力将她拥入怀中,嗓音沙哑低沉道:“我懂。”

    久违的龙涎香气安神助眠,她蹭了蹭他尖尖的下巴颏,依偎着他沉沉睡去。

    隔日,晨光熹微,早起的雀鸟在枝头啾啾鸣叫,吵醒了本想赖床的人。

    昨夜睡得安稳,算来,这是最近林桑青睡得最踏实的一觉了,酒果然是个好东西。

    她伴着朝霞起身下床,思绪尚不清醒,眼前有一块一块黑斑浮动,趿拉着平底绣花鞋到桌子边找水喝,她准备润一润整晚不曾进食的喉咙。

    宿醉真他娘的难受。

    昨夜似乎看到箫白泽了呢,她用眼角余光看向床上的枕头,只有一只是深陷下去的,另一只很平整,这说明昨夜只有一个人睡在床上。

    果然,箫白泽没有出现,她之所以会看到他,该是醉酒产生的幻觉。

    一盏凉茶刚倒好,梨奈慌慌张张的从外面跑进来,迭声呼唤她道:“娘娘,娘娘。”

    同梨奈相处这么久,林桑青大概了解她一些,每当梨奈慌慌张张的跑进来,一定没好事。

    她已经做好了听坏消息的准备,然而当梨奈说出导致她如此慌张的坏消息,她仍是惊得愣怔许久。

    “柔妃娘娘怀孕了!”

    这个消息不亚于晴天霹雳,将林桑青从里到外劈了个外焦里嫩,要是再撒上一把辣椒面儿,就能端到桌子上去了。

    她感受到了扑面而来的浓重失望,四肢百骸都充斥着被背叛的凉意,冰得她眼眶发涩,心底发凉。

    她想,萧白泽怎么能这样呢。

    他自己亲口说的啊——青青,我以余生起誓,今生今世绝不会做对不起你的事情,若有违背,便让五雷轰顶好了。

    没有人逼迫他说出这种话,是他自己突发奇想起的誓言,现在柔妃身怀有孕,作为乾朝的后妃,她的孩子定然是箫白泽的无疑,箫白泽背叛了对她的誓言亦无疑!

    眼底有成团的水雾聚集,她颤抖着手将茶盏递到嘴边,心不在焉地抿了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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