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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2节

      自己的婚事、一生荣华富贵和母亲、小弟的旧事相比,当然是自己的婚事和荣华富贵更重要,她才不敢向小姨动手。

    而她一嫁入东宫,所看到的事就不是娘家的事了,在她之后,很快刘良娣、韩良娣进门了。

    赵清漪看她安静下来,也不再多言,盘膝入定运功片刻,睁开眼时,恢复冷静,一双白晳的手掌在她胸腹接连轻拍,太子妃只觉胸腔涨起来,忽然哗一声,吐出一口被郭延锦打出的淤血。

    然后,赵清漪跃起,手指潇洒如风,花样百出,在她肺经、肝经诸穴点过,几十招使出竟然无一式重复,如此点穴功夫看得郭延锦也心旷神怡,叹为观止。

    他那一脚正是伤到了太子妃的肝肺,此时她两经络中真气涌动打通,她又一声长呼,吐出浊气。

    太子妃方才痛得抽絮的感觉消除了大半,而赵清漪也收了功,呼出一口浊气。

    “太子妃,我已不欠你,我心已安,你该当如何,你自己想清楚,事已至此,你能作为的事已经不多。”

    不论如何,她总是沾染以妾的身份将妻拉下马的事,这很颠覆她原有的三观,心中总有别扭。现在来缓她痛苦,若能点醒她,太子妃在最后的时间里走对一步路,对她也算是好的了,不要一辈子就是个笑话。

    做人就是这么矛盾,赵清漪可以从容承受骂名,只要自己心安。

    说着,理了理衣襟,朝郭延锦揖了揖手表示告辞。

    太子妃转过头,看着她远去的背影,此时面对自己最不想面对的可怜结局,思维却清醒了许多。争是无用,也绝无可能拖着别人一起死。

    太子妃抬头看向郭延锦,说:“殿下,你想怎么处置我?”

    ……

    此时已经开春上朝,下午才回东宫,郭延锦却不及召见东宫属臣,直接来了赵清漪的院子里,她正练过武后正自饮茶。

    他来此从不带他那庞大的“尾巴军团”,习惯性担心被打脸或她捅什么篓子。

    赶了冷香、凝香了院子,郭延锦就在她面前坐了下来,说:“我正有事与你商量。”

    赵清漪淡淡道:“你还没有将事告诉你父皇?”

    “此事干系太大。”

    “不舍得李家和范家?”太子妃的外祖家姓范,也是清贵官宦世家。

    郭延锦没有想到她如此直白,脸色微沉,说:“不仅仅是李家和范家,我东宫护不住进门来的女子,刘家、韩家之女已然不孕,此事捅出,她们便是家族弃子。孤……”

    郭延锦此时已然不敢小看她的判断力,而此事关系内闱,他也难以拉下脸来和别的外臣商量,想来想去反而就是这个“不靠谱”的坑女可以说一说了。

    “妻族满盘皆输?”赵清漪浅笑道。

    第440章 十胜十败

    郭延锦凤目微眯,说:“东宫内院清洗一轮便会干净了吗?朝中上下谁不看着孤呢?”

    赵清漪道:“我先问殿下两点:一、依你之见,皇上身体可还康泰?尚能在位掌握大局几年?二、殿下欲王外戚、王京城,还是王天下?”

    郭延锦听到这样的问题,脸色也不禁肃然,心中大跳,口干舌燥,半晌,他定下心神,道:“婉妍有何高见?”

    赵清漪给他倒了茶,示意他先饮此杯,倒是算准了他口干,郭延锦喝了茶后,赵清漪才说:“殿下心地仁厚,太过惜子了,这不小心则会陷入只见小利,也弃远见的坑里,殿下须得时时自省。昔年郭奉孝见曹孟德,提出《十胜十败论》,我甚为叹服,今天殿下既然相询,区区也东施效颦,来看看殿下的《十胜十败论》,殿下不防听听。”

    郭延锦不禁来了精神说:“愿闻其详。”

    赵清漪道:“殿下与诸王夺天下,一为‘道胜’,殿下为嫡长,储君继位则道顺,诸王继位,大逆不道,必要矫作一番,但天下人心中自有一杆秤,恐仍难令人信服。

    二为‘义胜’,殿下问鼎,顺义而为,诸王问鼎,名不正、言不顺。

    三本应为‘治胜’,但依我看来,此时毕竟皇上才是天下之主,一切‘治’的功德皆为皇上所有,治理天下的才能的虚名,殿下不要争。因为,民心这种东西,你不能有,有也要盖上。而诸王要争,争之则必败。

    四为‘度胜’,诸王除诚王外,限于用人惟亲,诚王虽然能用人,但殿下也未必会输给他。

    五为‘谋胜’,其余诸王尚处在怎么拉殿下下马的谋算里,人心还不齐。诚王城府倒深,又知韬晦,还有吴涯;不过殿下也不用怕他,殿下有我,诚王的韬晦之法我看得出就不可怕,吴涯能谋算,我也不是白痴。

    六为‘德胜’,诸王若有不臣之心,何来德操,不过沽名钓誉,惟殿下无此负担。殿下尽管以诚待人,赏罚分明,显示为有德储君,便胜过他们了。

    七为‘仁胜’,诸王在朝中所谋所虑者,殿下耳,为反对而反对,为夺殿下之利而谋;而殿下所谋所虑乃国与天下也。殿下切不过学他们。有更多更好的联姻妻族自是能有助力,但是正所谓仁者无敌,历史上名臣择仁主,名臣多少是出自妻族?郭奉孝自非曹孟德之舅兄;孔明从前何曾见过刘玄德?惟有仁者,为天下百姓,良臣自然投效。

    八为‘明胜’,诸王皆有心大位,已然失智,张牙舞爪,搅动一潭浑水,殿下可得心明眼亮,若能先重孝义而暂轻权位,皇上、宗室、能臣之心在殿下身上,何惧他们。

    九为‘文胜’,诸王不臣,失之礼与法,殿下注重礼法,以法治国,不但安定社稷,也是维护自己的正统。

    十为‘武胜’,禁军权柄仍在圣上手中,受枢密节制,殿下与诸王在兵权上不胜不败。但是诚王有范子良,而殿下有我,我的武功比范子良高,不过他朋友暂时比我多。

    十胜十败论中可没有谁家老丈人和舅兄多这条的,殿下惟不可后院持续不稳,背上不育和身有隐疾之名。”

    郭延锦不禁心头大悦,虽然她不过借古人来分析,但是她能提出自己的看法。

    郭延锦微笑道:“听婉妍分析,孤倒安下心来了,便是东宫后院为之一空,妻族尽断,总还有婉妍陪孤。”

    赵清漪淡淡一笑,不接他的话,赵清漪本打算和他亲近、信任却无男女之情,但是古人要对自己的小妾单讲兄弟、君臣之情真的太难了。

    旺财此人,与他共患难,不要求与他共富贵,不然当了皇帝的男人,心态可不同了,他定要将她弄进后宫去或者要弄死她可不得了。以后要勤练轻功呀。

    郭延锦见她神态更为疏离,还不曾喊自己旺财了,心头奇怪,却又不好问。又想表达一腔情意,可她只有恭敬有礼和冷淡,他也说不出口。

    他灵机一动,换一种方式:“婉妍,你当孤的太子妃,可好?孤相信你能做好。”

    赵清漪也不禁吓了一跳,说:“不好,我将来不想当皇后,只想当村长。”

    郭延锦握紧了拳头,说:“因为你心里有别人?”

    赵清漪说:“因为我有能力选择我想过的生活。我喜欢为自己花心思,为自己花钱。我不想管任何男人今天睡哪里,小妾怀上孩子要我照顾,也不想背上生孩子的压力,行为举止的每一步要受朝臣的挑剔。我不需要宠爱,我要的是我的能力得到尊重。别的谋士臣子能在殿下这里得到的,我也要得到,但是我不需要当大官,我可以当村长一样的小官,但我是人,不是宠物,更不是床上消遣品。殿下的谋士和臣子自己就是家主,他们娶妻纳妾,我才能不下于他们,我也是自己的家主。我若要成婚,男人必得尊重我,要纳妾也轮不到他,而是我的权利,他得担心能不能得到我的爱和尊重。我不爱他,他就走,什么都不是,就这么简单。”

    “你……你是孤的良媛!你……”

    “我不管殿下能理解还是不理解,你有度量就用我,我必忠于你;你没有度量,可以追杀我,我也决不会报负你。殿下志在大业,而我不适合殿下,殿下何须拘于一女子的得失?我虽然无礼,但是于殿下有用,在外也必不会再拖殿下后腿。还请殿下三思!”

    郭延锦拂袖离去,赵清漪却觉得太子妃的倒下,还有太子妃说破了郭延锦的心事,赵清漪也再难叫他旺财了。

    ……

    郭延锦虽然心中因为赵清漪体会到了“失恋”的滋味,但是此时还是要先处理太子妃的事。

    翌日,郭延锦拿着下属分开审问太子妃的奴才的口供,准备上完朝后,进宫表演,欲哭求皇帝做主。

    而在郭延锦去上朝时,赵清漪得到一个侍卫来报,被太子幽禁在院中不得出的太子妃想要见她。

    太子妃现在还未废,以自身安危相逼,要见赵清漪一面,守在外面的心腹侍卫见太子此时不在,赵良媛怎么说也是一个有能力又得宠还得太子信任的主子,也当是把难题抛给她。

    赵清漪到了院前,却让太子心腹周桢相陪进了堂屋,只见太子妃身着素服,未施脂粉,坐在上首。

    赵清漪朝她揖了揖手,而周桢也拱手参拜,此时她没有被明旨所废。

    太子妃看了看他们,淡淡说:“赵良媛,我只想见你,跟你说说话,并不想见别人。”

    赵清漪顿了顿,说:“太子妃殿下,恕我无礼,你并不是我的朋友,我不相信你。倘若你想不开,在我跟前突然自尽,我将身陷嫌疑,百口莫辨。你想和我说话,是你的事,我并没有非要听的欲望。如果你要和我聊聊,就这样说,周大人在场,我就放心多了。”

    太子妃正眼看她,说:“你倒是很小心。”

    赵清漪浅笑,说:“我这人还是挺大胆的,端看值不值得我冒险,为我自己想做的事,有生命之险也值,为你,小小的麻烦也不太值。你一直对我不友好,到如今你又没有什么利益可以给我。”

    太子妃这两日想过很多事,对自己的情况有多糟糕也认识清楚了,此时在她面前疯狂已经无用。

    太子妃说:“你会取代我,皇上和好几位娘娘都挺喜欢你的,你得到了殿下的爱,还会爬上我想要的位置,你心中很得意。”

    赵清漪摇了摇头,说:“你为何如此看不开呢,那个位置有什么好的,人家跪下称你为千岁,可是你便是没有这茬事,要活七十岁都难。你就算是最尊贵的女人,一日若换三套华服累的也会是你自己,你再尊贵也不能一天吃三十餐饭,一晚睡三张床,死后若不想死无全尸,也只占一方黄土。所以,什么是尊贵呢,不过是虚妄。”

    太子妃不禁一怔,说:“那你与我作对究竟是为了什么?”

    赵清漪说:“因为你拖了太子殿下的后腿,我忠于太子殿下,你不够聪明,不能当我的主母。”

    太子妃不禁苦笑,说:“谁不想当聪明、漂亮的人呢,可是我有机会吗?我能活下来都不错了,是我想生不出子嗣吗?也许,我自己才是最大的受害者,我不相信我天生这么命苦,天生就不能生……”

    赵清漪曾怀疑她是性染色体上的缺陷,但是这种病的概率比另外的隐情要小一些。只是她就算医术再好,她也难以从望闻问切中得到答案。

    赵清漪说:“那你想过没有,那些被你下药的女子,也是这样的心。”

    “你说的简单,你就能容?”

    “我不能容。”

    “所以,你有什么资格来教训我?”

    “但是我可以选择不爱这样的男人,我敬他就够了。”赵清漪想说不要这样的男人当丈夫,可是那太突破了。

    第441章 戏精旺财

    太子妃忽然激动了起来:“你说的轻松,因为你可以得到,连上天都帮你,你命好,你会武功,你年轻美貌,你无论想要什么,殿下也必尽量满足你,你便有犯上不敬的大罪,殿下也给你兜着!为什么,为什么老天对我如此不公平?”

    赵清漪暗自摇了摇头,说:“我是会武功,但是依你的心性,便是有我的际遇,也未必能练得比我好;你就算长得比我美貌,你也未必能让殿下爱你一人,一生一世。越不能容别人得到,自己越得不到;你越想限制一个男人心灵的自由,他的心越不在你身上;你越觉得自己的美貌可以是不败的利器,它越仅仅是红粉骷髅,甚至是粪土。你想的是得到、得到、得到,你体验的就会是失去、失去和失去。老天爷就是这样的,如果一切你说了算,你就是老天爷了。”

    太子妃说:“不,你不能证明,你不能证明你比我强,你只能证明你遇际比我好。”

    赵清漪抿了抿唇,说:“好,其实很多人都比我强。我有时候也在想,倘使我没有武功,长得不好看,生在贫贱人家,我是否还能当一个善良的人,我是否还能照顾我想照顾的人,我是否会感到恐惧。但是我发现天下百姓不正是这样的吗?平凡人的坚强、善良、承担才最感动我,而我蜕下一切后,我并不确定我的脸上还有没有从容的笑容。我的灵魂其实也一点都不高贵,就是中等水平,比我强的人如恒河沙数,也并不只有你。”

    太子妃忽然觉得自己一拳打在了棉花上,竟是看不透她了。

    太子妃颤声道:“你……你居然和低贱的百姓比?”

    赵清漪说:“就像你说的,我际遇比你好,你我的际遇比百姓好。”

    太子妃说:“我明白了,你装作爱惜百姓,别人觉得你有仁爱之心了。你以为你这样就可以取我而代之了!你这女人是司马昭之心!”

    赵清漪却觉得司马氏篡位也是时也、势也,司马氏在曹魏集团里功高震主、权位已升无可升了。但是退又退不下来,家族和属臣这么多人的身家性命都在上面,不进则死。三国时的人命根本就不值钱,你放弃争斗,就是别人将你大卸八块的时候了。

    她收起信马由缰,说:“你自己追求那些,便想着别人也同你一般。我很高兴你当不上皇后了,作为百姓,我很不想俸养你。”

    “赵氏!你就是想来我面前得意,可是我就算死了,你也未必就一定会当皇后。”

    赵清漪长叹一口气,摇了摇头,忽然觉得这个女人很搞笑。

    太子妃自己气过之后,见她不说话,又问:“你就这么自信?”

    赵清漪说:“我本不必和你费这些唇舌,但是也许将来也没有机会见了,你是女子,我且能容你三分。”

    太子妃听她这么说,但想自己只怕将要面临什么,不由得落泪,又说:“我若死了,必化为厉鬼,夜夜纠缠于你。”

    “我跟我师父学过点茅山道士的符咒和指法,刚好试试灵不灵。”

    周桢不禁咳了一声,低头不说话。

    太子妃顿了顿说:“我会杀了你的!我真的会!”

    赵清漪说:“太子妃有什么事,不防直言。”威胁她,是有后面的话,谈条件,她什么套路没有见过。

    太子妃沉默了一会儿说:“殿下……是要杀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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