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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2节

      他又看看那群小丫头,有点不明白为什么好好的人变成里衣了?

    跟在父亲身后的黄楚旭,他见到自己父亲脸上白一阵,红一阵的来回换色,就知道老爷子想歪了。

    他虽也是不知道里衣是个啥玩意儿,然而看那些姑娘顶着书,嘴巴含着筷子走路的样子,略一思索,到明白这是做什么的了。

    就州里大酒楼子门口搞招待,揽客带位置的妹子呗。

    嘿!别说!

    杆子爷这法子好啊!

    到时候,甭管外来的那些搞艺术的叫那位名家坐镇,靠着小姑娘们招待着,就总能招揽来群众评委吧?

    他又看看那群“张飞”,又略一想……

    恩……大概……会被吓走吧!

    想到这里,顺手将带来的茶叶盒放在太师椅边的墩子上,黄楚旭笑着说:“别说,您这法子还真不错!前几天儿我还担心呢,咱们这样折腾,那万一明儿铺开阵势了,那要是没评委进来,可就白折腾了,只是她们……成么?”

    江鸽子拿起茶叶盒,打开盖子闻了一下,问这爷俩:“这是啥?”

    黄楚旭坐在邓长农他们搬来的树墩上笑着说:“这是野茶。”

    “野茶?哪儿的野茶?”

    “还能是哪儿?常青山呗!这还是我五岁那年,跟我父亲去山上溜达,我爸在五龙坡那边发现几颗野茶树,就随手分了枝儿,转年又去,插的枝儿竟然活了……这也不是好东西,您啊!凑合的尝尝……总是我们的心意不是!那些茶树七扭八歪随意生的,反正我们也没管人家,人家自己也长的挺好的,这不,年年我爸都要带我们去采点叶子回来整整,您尝尝味儿,可还能入口?”

    没多久,江鸽子便端着一盏热茶,浅浅的尝了一口,他轻轻扬了一下眉毛说:“好入口,也……不难喝,还,挺香的。”

    黄伯伯有些得意的轻笑:“那是,他都四十多岁了,那些树也是老树了,总要韵出点子野趣味儿来的,不过啊,就最多两泡就没味了。咱这地方能有个啥好玩意儿,也就能求个天然自在了。”

    几本书从老头儿脑袋顶飞过。

    老头吓了一跳,茶杯差点没丢出去。

    两只“张飞”从舞台上蹦下来,笑的那是相当狂野的连蹿带蹦的跑过了……

    其中有只张飞还丢了一只破布鞋,她光着脚跑了几步,又狂笑着跑回来趿拉上,狂奔而去。

    戏台上顿时又是一阵释放天性般的哈哈哈。

    江鸽子无奈的端着茶盏轻笑:“哎,可不是,我也想天然自在呢,问题是……这帮子丫头 ,给她们发一根长矛叫她们斗殴去倒是可以……”

    正说着,巷子口那边便来了一群人。

    随着他们越来越近,大家这才看清楚,打头的是一位极有风韵的中年女人,她正神态亲昵的扶着薛班主,一步一步的如袅袅青烟儿一般的向这边飘来了。

    很奇妙的是,老戏台上的那群“张飞”也忽然就安生了下来。

    待这群人走近了,那位女子就松开薛班主,慢慢走到江鸽子面前,按照老规矩,她给江鸽子行了一个抱拳的江湖礼仪,却没躬身。

    然后她用温婉中带着清脆,清脆中带着千种柔情,柔情里又暗自上了万只小勾子的嗓音儿道:“六顺堂,撑堂大梁白兰花给杆子爷拜山了!”

    所谓撑堂大梁,其实就是说家里屋子的主梁。

    老规矩里,就是戏班子里的班头,做主当家人的称谓。

    江鸽子赶忙回礼道:“白班主多礼了,年代不一样了,您就不用这样了吧?”

    白兰花抬脸,眉眼弯弯的一笑。

    这眼神儿里,最少住着十池子秋水儿。

    然后这周围一圈儿爷们的心就飞到了天边去了。

    “瞧您说的,咱们都是端老饭碗的,旁人不在意这些老规矩,老礼节,咱们可不能丢呢!都还指着这些虚礼吃饭呢,对吧?杆子爷儿?”

    其实吧,白兰花这人已经四十多岁了,她五官轮廓更算不得上是美人。

    什么是美人,像是江鸽子这样,连燕子那样才算的上是美人。

    可惜的是,江鸽子与连燕子总能有办法把自己的好相貌折腾的只留一二分人才,有时候竟是渣渣都不给剩的。

    再看人家白兰花。

    人家除了名字起的江鸽子有些略思想跑偏。

    人家那是特别有气质,特别有味道的。

    一举一动都有天然就是一副名画的风韵。

    往哪儿一站,甭管是什么形态,偏人家那样儿,那真是多一分都僵,少一分都丑,就恰恰好的合适好看,半点儿都不多余。

    人就是眼睛不大,却能弯成三春桃色,她就是嘴唇上下薄厚不一,也能笑出清风拂心,仙女入凡自多情的销魂味道。

    这才是倾国倾城的美人儿该有的韵味呢。

    将客人引入茶亭,白兰花绕着亭子不惹人讨厌,十万分招人喜欢的夸奖了一圈。

    江鸽子客气了几句,本来想吩咐人去井里打水,他喊了几声却没人应他。

    待他回头去看。

    却发现,自家的一群土包子,一个个的正吸着肚皮,假的不得了的在那边……

    咋形容呢?

    黄伯伯一手扶着身边的墙面,一手背后做出看舞台上小姑娘训练的严肃状。

    他还极其有“威严”的在那边管束呢。

    “都站好了!看什么呢?赶紧站好!”

    戏台上,有小丫头喃喃的回了句:“伯伯,杆子爷叫我们绕圈的。”

    “咳!那……都站好了,呃……绕圈!快!严肃点都!恩!恩!”

    假如他不往这边不时的偷瞄,却也还有点斯文败类的样儿。

    哎呦!这帮没出息的。

    江鸽子还没有开口骂,就听到有人哎呦了一声。

    薛班主拿着盲杖对着邓长农他们脑袋一顿敲。

    “我打你个没见过女人的傻东西!都往哪看呢……”

    周围一片此起彼伏的咳嗽声。

    好半天,大家总算是找到了理智,却又脚下带了香蕉片一般的,一不小心就误会进茶亭了。

    江鸽子把茶盏推到白兰花面前客气到:“不知道白班主的六顺班平日在哪儿起台,往年年尾我也是看过班子目录,却没有听过这个名字?要不是薛班主说你们来了,我都不知道常辉来了个大班头儿呢!”

    白兰花接过茶盏道了谢,端起来不紧不慢的喝了一口后才说:“不是来了,咱就是本乡本土的班儿……早年间,六顺班在三常郡还是有口饭吃的,不过……那年我家班子遇了恶鬼,就不得不避走鲁国端阳上郡了,走那年,我也小呢,七岁。”

    说完,她神情诡异的笑了一下,还看了一圈周围的傻老爷们。

    是这样啊。

    那就不是四十多岁了,嘿!女人的年纪,真是到了哪儿都难猜。

    江鸽子笑着点点头,又问:“这样啊……如何又回来了?”

    白兰花看看薛班主,眼睛里充满情意的说到:“说是家里有饭吃了呗!六顺班~这也是叶飘它乡苦零落,秋思上头复归来,走多远,也总是要回来的,薛师叔前段儿时间托人带了口信,说是时候到了,该回家了,我们就回来了。”

    江鸽子惊讶的看看薛班主道:“薛班主竟是你师叔?”

    白兰花轻笑:“是小师叔,那上面还有九个呢!”

    正在这刻,身边忽有个干瘪沙哑的嗓子,插了一句问:“对呀,怎么只有六顺回来了,一順班那几个呢?”

    江鸽子闻言,有些惊讶的扭脸看去。

    竟是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段爷爷。

    他老脸涨红的看着白兰花,欲言又止。

    可是白兰花却显然不想回答这个问题,她伸出十分好看的手指,轻轻在面前的陶杯边缘画着圈儿,还用特别不在意的语调嗔笑着说:“谁知道呢!兴许……就死外面了,许肉都烂了,臭了吧!”

    段爷爷脸上顿时一白。

    白兰花站了起来,脱去合体的嫩绿色的小风衣,露出里面一件黑底,绣着金鸾鸟的盘扣袄子。

    她一边卷衣袖,一边指着外面的几个箱子说到:“江杆子,外面的东西可是按照您的要求置办好了,您先过过眼吧。”

    江鸽子笑着看了一下段爷爷,又看看那边一直不敢过来的黄伯伯,点头说:“好。”

    这帮子老家雀,看样子个个都有花花肠子呢!

    场院里,七八口樟木大箱子被齐齐的打开。

    江鸽子从箱子里取出一个盒子开盖之后,他取出一只树叶形状的银色六挂步摇轻晃了两下。

    老戏台前,一阵久违的叮叮当当的金属撞击声,迅速荡漾开来。

    本在巷子山墙附近做针线的几个老奶奶,忽停了针线,都一个个的齐齐向着这边瞧了过来。

    白兰花面上带着一丝得意的问到:“杆子爷,我家这盔头组的手艺如何?”

    江鸽子赞叹的捏起一只百灵鸟的银色头饰反复看着,嘴里也是真心实意的赞叹着:“漂亮,厉害!现在这样的手艺还真是不多了。”

    “不多?”白兰花秀眉一扬,带着小傲娇的样儿说:“这边的我还不清楚?都是浇铸模子出的劣货!能制成这样儿的,一丝一丝裹出来的手艺,也就是我一家了!真催命一般,害的我小师叔每天儿住在我们那破窝棚委屈着,那真是从头到尾都守着,出一件要反复摸上好几次,那是错一点儿都不成的。”

    江鸽子闻言轻笑起来:“他哪儿是去监工了?他是嫌弃我动电锯闹腾,去你们那边躲清静是真的。”

    说到这里,江鸽子扭脸对着舞台上喊了一句:“桃子,你带她们下来!”

    说完,江鸽子对白兰花说:“劳烦!接下来,那就麻烦白班主了。”

    白班主一伸手从袄子挂坠儿上取下一个巴掌大的白骨扇,用秀手一开一合的轻笑到:“说哪儿的话!我也算是老三巷子出去的,这都是份内的事儿,再说了……我这都是收钱儿的,您少一文,我就躲一文的懒,得了,这里就交给我了。”

    然而,白班主这大话说了没几分钟之后……

    她拿着小扇子,支着桃子的下巴,左右不客气的打量了一番,接着就黑了脸。

    她说:“我的苍天,你娘咋养的你?”

    咋养的?

    桃子姑娘有些听不明白,面前唱大戏一般的老阿姨在说什么。

    这姑娘到也实在,人家这样问,她就实问实答了。

    “吃米!吃面!吃菜!我爸发奖金,就吃肉!”

    白兰花胸腔一鼓,很快她又收了笑,用小扇子捂着嘴巴,眼神忽变的严厉起来,语言如刀刃过心尖,开始放血般的说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