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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1节

      “外头说送女娃去读书,那都是南边的,咱们北边可不送。”

    二丫听见这话就撇嘴。

    大壮说:“娘,我去了城里,发现城里不少南边来的女人在干活,都是读过书的,干得也是管事的活,一个月少说也有二钱银子。”

    女人乍舌:“乖乖,那可了不得,少说都有二钱,二钱可够咱们家吃挺久的了。”

    跟南方不同,北边修路不方便,民风虽然淳朴,但也不与外头有过多交流,人们活的闭塞,就是新朝建立了这么久,一直在推广生男生女都一样的口号,也没对他们产生多大的影响。

    大壮又说:“二丫想念书,就叫她去念吧,不说以后考官,能找个管事的活干就不错。”

    女人:“她就是当了管事,以后还不是得成亲?成别家妇?跟咱家又没关系,叫她去念书,家里就少一个能干活的人。”

    二丫听着,心里不舒服。

    她还记得赵寡妇的女儿,叫月娘,以前也跟她一样过日子,后来赵寡妇不顾亲戚的阻拦,把月娘送到城里的学院读书,月娘学会了认字,也学会了打算盘,因为算盘打得实在好,已经有城里的商铺老板问她愿不愿意毕业后去他们铺子里当账房。

    月娘还跟她说,去那样的大铺子当账房,一个月最差也有一钱。

    其中出价最高的还愿意给她半两一个月。

    “不读书的话,哪里能挣到这么多钱?”月娘当时的笑容幸福极了,还对二丫说,“你要早些去读书,我去的晚了,你要是现在去,能多读几年,说不定以后还能参加科考,当个大官!”

    “听说京城里就有女大人!”

    二丫也不奢望自己能参加科考当大官。

    她就是不想一直在家干农活,以后嫁个跟她爹一样的男人,再生几个娃。

    那日子,她想想都觉得可怕。

    大壮叹了口气:“娘,二丫也是从您肚子里生出来的,她就是真嫁了,也是你的女儿,再说了,现在是有法的,如果我和三弟出了事,二丫就得给您养老送终。”

    “她读了书,能挣更多钱,到了夫家能立稳脚跟,才能孝敬您。”

    女人摆手:“我可不差她孝敬,我有两个儿子呢!”

    他们这,女人生不出儿子就是大罪,谁生的儿子多,谁出门都能把头抬高些。

    儿子越多越好,至于女儿——总要嫁出去的,现在又不准换亲。

    要不是日子过得好了,这些女孩早被溺死了。

    他们这地的风俗就这样。

    大壮叹气:“娘,您该和我爹出去走走,去外头看看。”

    女人:“看什么?”

    大壮:“我这次就把二丫领走吧,让她跟我一起去念书,正好一年级又要招新生了,先去报个名,下半年九月份就开学。”

    女人翻了个白眼给儿子瞧:“说是念书不要钱,那衣服,吃饭,住宿样样都要钱。”

    大壮无话可说了。

    他这个娘是说不通的,爹更说不通。

    二丫在外边抹眼泪。

    她爹娘最疼大哥,她大哥都难得帮她说话了,爹娘还是不松口。

    二丫蹲在墙角,埋着头哭。

    等她回家时,家里已经吃过晚饭了,大壮在长身体,吃的本来就多,她去厨房寻摸,只找到半个馍馍,连忙狼吞虎咽地吃了。

    “你干嘛?”

    二丫转头,看见大壮就站在厨房门口,她吸吸鼻子,色厉内荏:“要你管?!”

    大壮:“我听娘说了,说你想去念书。”

    二丫闷声闷气道:“我想有什么用?我想也念不成,反正就这样了,以后我嫁了人就不回来了,等我生了娃,不管男女,都送他们去念书。”

    大壮蹲下来:“我有一个法子,你听我的就能念书。”

    二丫不信:“真的?”

    大壮一脸笃定:“我骗你干嘛?我又没有好处。”

    二丫还是不信:“你为什么帮我?”

    小时候大壮可没少欺负她,还跟同伴们一起叫她赔钱货,就因为她偷吃了一块只有他能吃肉。

    难道去念了书,大壮就改头换面了?读书还能把大壮变好?

    大壮:“我去城里那天,你等在路边,我到时候叫牛车停一停,带你一起去。”

    二丫瞪大眼睛:“可是、可是去了城里报了名,我还是要回村,他们九月不放我,我也上不了学。”

    大壮笑道:“那有什么?你去了城里就不走了,等着开学,这叫生米煮成熟饭,他们不干也得干。”

    二丫踌躇:“那……我住那么久,哪儿来的钱?”

    大壮:“我在城里跟几个同学一起办了个诗会,给那些商户提名写诗,能挣点润笔费,也有地方住,你只要省点就饿不死。”

    二丫拼命点头:“我省我肯定省!我能一天只吃一个土豆,拳头这么大就行!我吃不了多少!”

    大壮揉了揉二丫的脑袋:“那就这么说定了。”

    二丫抓住大壮的衣摆,抬起头,头一次真心实意地叫了声:“哥。”

    第187章 187

    城里的学院是十里八村唯一一个学院, 学生多得很,学院建的倒是不差,院长是个没补官的举人,上头看他老实巴交,也不爱钻研人脉,就让他来当了这个院长,自从他当院长以后,不敢有一步行差踏错, 上头发下来的钱他也不敢动,该用在哪儿就用在哪儿。

    在学生之间也是好名声,读书人也把他当成院长典范。

    朝廷去年还送了锦旗下来,送的时候院长哭成了个泪人, 当着全校师生哭得不成样子。

    大壮在学院里也叫大壮, 他是想着日后让先生给自己取个大名。

    二丫牵着大壮的手走在城里, 她张大嘴巴, 觉得城里的一切都这么不真实, 她长到这么大从来没有出过村,不知道村外的世界是什么样的。

    街边是叫卖的摊贩, 但是沿路都很整洁,人行和车行分开, 摊贩们吆喝着,不少女子走在街头,挎着布包或菜篮子,有些挽了髻, 有些只是用簪子随便一簪。

    二丫看什么都觉得新奇,左顾右盼间,撞到了前方一个女子的身上。

    “小娘子。”那女子眉眼弯弯,细眉温柔,“小心些。”

    二丫脸涨得通红,连忙说:“我不是有意的……”

    大壮拉了拉二丫的手:“我怎么教你的?”

    二丫又说:“对不起。”

    女子笑道:“早晨和夜里人多,小心些才是。”

    二丫慌忙点头。

    女子看大壮的穿着,又说:“这位小公子是学生?”

    大壮连忙拱手:“正在常青书院念书。”

    女子温声道:“知书而达礼,公子必然是个好学生,盼公子学业有成,金榜题名。”

    大壮也被女子说的满脸通红,他们这个地方民风彪悍,哪里见过这个温婉的女子?大壮再三答谢,女子走后还念念不舍地回头看。

    二丫小声笑他:“人都走远了,看不见了。”

    大壮脸更红了:“说甚呢?快走,免得耽误了时辰。”

    二丫捂嘴笑,但也不继续打趣了,她这个大哥自从念了书以后,脸皮可比小时候薄多了。

    女子走到街尾,店里出来两个人,一左一右地跟在她身边,其中一个小声说:“大人,都打听了,去年旱灾,受灾的有八村三镇,只有三镇得了补贴。”

    女子,也就是红袖,面无表情地朝前走,她冷眼看着前方,语气毫无波澜:“先让省里查卷宗,我倒要看看,一个小小的知府,怎么吞下那么多银子,只手遮天。”

    今年的大调查是悄悄进行的,事先除了京城的都察院和皇帝之外没人知道,红袖如今已经不是院使了,她做出了不少成绩,如今已经是左佥都御史,正四品,在京城也能算是个人物,出了京城,这官职就够地方官吓一跳了。

    地方领导班子五年一任,下面的小官倒是轻易不会动。

    红袖巡查,一般问题都出在这些小官身上。

    也有小官会集体把上面的拉下水,但好在如今的陛下威名正盛,敢这样做的寥寥无几。

    像此地一样,知府都敢贪墨的还是少数,说到底,越穷的地方反而贪得越多。

    因为没有其他来钱的路子,哪怕是官商勾结都贪不了多少,本地经济起不来,所以只能靠着朝廷每年拨下来的救灾款,大镇的还不敢贪,只敢贪小村的。

    大镇的人都知道,若是朝廷的救灾款不下来,他们是可以写信去省里问的。

    只有小村闭塞,不愿意跟外边走动,就是吃了亏,或许都不晓得自己吃了亏。

    红袖揉了揉眉心,对身边的男子说:“你亲自去省里一趟……算了,还是别去了,免得走漏了风声。”

    男子点头,小心翼翼地问:“大人,咱们接下来怎么办?”

    不暴露身份就不是官身,很多地方都进不去。

    但暴露了身份,就是给贪官腾出了做准备的机会。

    暴不暴露感觉都不合适。

    “准备准备,去村子里吧,先搜集证据。”红袖叹了口气,“就是不知道那些村的村长有没有把这几年的灾后补贴列好。”

    男子:“下官看悬,这种地方,村长能个个识字都难。”

    红袖抿着唇:“先去看看吧,要有铁证,咱们才能站住理。”

    当今陛下最恨的,就是为了打击异己的莫须有罪名,要办事,就要有证据。

    一旦有了证据,这个知府和下面涉事的官员,一个也别想逃。

    好日子过久了,真是半点不珍惜自己的项上人头。

    这次红袖出来,共带了三十人,这三十人都是好手,不说别的,乔装打扮就是一流。

    这个乔装打扮不止是衣着谈吐,还有活计经验,其中若有人扮成木工,必然是真会这一行,真懂这一行,开个木工铺子都没人怀疑的那种。

    也是郑清风极看重这次的大调,才把这么多好手都给了红袖。

    跟在红袖身边的这两个都是自幼习武的,也在军营里历练过,经过重重选拨才进了都察院,都是刚直之人,又听从命令,指哪儿打哪儿,偏生得像大家公子哥,穿着衣裳看不着皮下身量,不会叫人看出来是练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