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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节

      秦蓁拿捏不准他对她是否产生了间嫌,若不像以前那样相敬如宾,被丈夫冷眼相待的新媳妇更得受大娘磋磨。

    念及此,她温温柔柔的笑道:“你真的不生气?我方才语气重了些。”

    箫清羽环着双臂,脸上清风如许般淡然:“我又不是泥做的,说两句重话就被压坏了?爷爷也说了,你是为我们家好。我就是气自己。爷爷老一岁,就少过一次寿辰,他辛苦了一生,晚年却享不到子孙福,过寿都冷冷清清的。”

    他为了家人,箫振却打了他。明明是大房拿光了钱去享乐,却将责任往自个身上揽。对于秦蓁这种吃苦吃辣不能吃亏的人,她听在耳里,心口郁结:“你们干嘛一家人都迁就大房,又不是他们奴才。按我说你们分家得了,你赡养两位老人也行,让大房爱考秀才举人随他们便,万一功成名就,我们也硬气些,不沾他们光就是。”

    箫振和冯氏也不是一味偏袒,甚至对他们深恶痛绝,既然相看生厌,何不下决心断了。

    且依她看,箫书翎那木愣愣的性子,实在难以托付。有回她去书房打扫,得见过箫书翎做的文章,一言难尽。

    要是能怂恿他们分家,待在这的这段时间,她倒也能好过得多。

    天青色底下,眼前的一切被放得空远了,再次如那晚的静谧,脑子里出现一些清晰的嗡嗡声。

    他是自己在想,也小声说了出来:“家里从来想的都是怎么把大房供奉好,让二弟出人头地,没人跟我说过这些。听说村里会有很多新媳妇想分家,你也这样吗?”

    怎么扯上新媳妇了,她打抱不平而已。秦蓁垂眸不语。

    “还听说,想分家的新媳妇,是为了自己房人不辛苦……你果然待我很好。”

    “……”漂亮的脸蛋果然方便骗人。

    不远处出现了一片粉白色的杏花林,风微吹便有许多花瓣簌簌落下,犹如花色雨幕,仿若花雨仙境。

    “那里会有鸟蛋吧?”

    秦蓁兴奋的指了指,率先提起裙裾跑了过去。她钻入茂盛葱茏的参天花树中,感到这里的朝气蓬勃、无拘无束,空气夹杂有一股淡淡的杏花香甜。

    将衣带扎紧,秦蓁选了棵有鸟巢的树,开始往上爬。

    箫清羽在底下看呆了:“你会爬树?”还挺灵活。

    “嗯,家里有树,不过没这里的茂盛密集。我很少出闺阁,对这里景致十分感兴趣。”

    箫清羽嘴角莫名翘了翘。乡野山村竟有让大小姐纳罕的地方。

    “忘了提醒你,你还是回去找根木桩削木杵,当作给爷爷的寿礼吧。就是捶腿捶背用的。”

    箫清羽凭想象,也知道是什么,问:“我先掏鸟蛋再回去。”

    “不用,这里交给我了……啊!”

    她手刚伸进鸟巢里,老鸟扑腾赶回来了,尖嘴儿胡乱戳。

    刚夸下海口的大小姐一脚踩空,直挺挺的倒了下去。

    “喂你。”

    箫清羽张开双臂,前胸被大小姐脊背猛地一顶,贯冲的力量让他站不稳身形,抓着她手臂齐齐栽倒。

    他为肉垫,在下面。

    秦蓁赶紧从他身上往旁边滚,爬坐起来,惊魂未定,又羞又窘:“你没事吧?”

    箫清羽揉了揉胸口,从地上一跃而起。

    他没说话,一起身就去爬树。像猴儿一样矫捷的蹿上去,将整只窝端了下来。怀揣着鸟窝,在离地还有小段距离,纵身跳下,稳稳当当立在地面,朝她递去鸟窝。

    “?”秦蓁没反应过来,疑惑的看他。一双被惊吓到的瞳孔还在瑟缩颤动。

    箫清羽扬起眉梢,嘴角丝丝笑意潋滟:“帮你报仇了,别哭鼻子。”

    她愣了会,下意识窘迫的侧过身,摸了摸干涸的眼角。

    这男人,救了她也不会说讨好的话,爽朗豪放中又有着独到的细腻……怎么会有这样的人。

    秦蓁接过一窝鸟巢,盯着里面一颗颗凌乱密集的卵蛋,想到方才凶人的大鸟,她压下莫名想笑的唇角。

    “时间不早了。你,还一起跟我去河里抓鱼吗?”

    大小姐鸟蛋都掏不到,但箫清羽觉得她模样挺有趣,想邀她再去抓鱼。

    秦蓁摇头,抱着鸟窝:“不了,河里太凉我不想去。我回去做饭,你不用抓太多鱼,大点的三四条够炖汤喝就够了。早点回来吃饭。”

    “哦……女子不能沾凉的,不好生养。”他想到阿奶在饭桌上提过的一句。

    秦蓁睫毛颤了颤,没有答话,也没有去看他,转身飞快走了。

    家里能拿得出像样的食物的确没有,难怪箫清羽发脾气。秦蓁从库房里取出平日家中不舍得拿出的白面,和上了不大不小的一团,放在木盆里用布盖上等它发酵。这段时间,秦蓁洗了手,去卧房里挑了两双这几天刚纳好的鞋垫,找邻舍换了个几颗鸡蛋,附近没办喜事染红鸡蛋的,她就用白鸡蛋凑合了。

    鸟蛋和鱼都是用来吊汤味的,没点肉腥味菜怎么做都不香。

    准备好了主餐食材,秦蓁就搬了小凳子坐在灶边,用小锉刀给面团加工。

    外边,箫清羽也架起了刨木工具,砍来一根难得的黄梨木,在刨刀上打磨光滑。

    箫振背着手两头晃悠,看两个小的为他的寿事热火朝天的忙着,管他们做什么都很开心。

    他转悠到箫清羽身边,瞧了瞧,道:“大小子,这是黄梨木啊,你要做什么家具吗?太浪费了。”

    浪费了吗,看向地面一堆木屑,箫清羽心思微动。他随即给大木块削成小木块,中间留最大一块做木槌,边缘被他切割成小块小块的。

    箫振更加看不明白了,外边切那么小一块,连根凳子都不够做的,拿来干嘛使?

    午时准点开饭。

    香喷喷的蛋花青菜汤、水煮鱼蘑菇汤,还有几个炒得精致的小菜,桌子中央一盘动物形糕点却完全吸引了全家人的视线。

    箫振随手拿起一块打量,是一只活灵活现的龟!

    整块糕点呈扁圆柱状,花样是用小刀刻成凹线的纹路,纹路里撒了黄麦粉,看上去黄白相间,一目了然,栩栩如生。

    “恭喜爷爷,拿到了龟,龟可是很长寿的动物。”秦蓁恭贺道。

    箫振开怀大笑,又指了盘子里其它动物:“那我拿到这头老虎怎么说?”

    “那就代表爷爷生龙活虎,健康平安啦。”

    “哈哈,你这孩子。”

    秦蓁纤手绕过一圈盘子,介绍道:“这叫百兽来朝,它们都是来为爷爷贺寿的。”

    一大盘子堆叠在一起,总共三十几只动物,说是百兽来朝也不算夸张。

    两位老人被逗笑得合不拢嘴。冯氏点头赞许:“好,话好,心意也好。我们这么老了,可算享一回媳妇的福。”冯氏偷偷拭掉眼角的湿润。

    箫清羽也适时奉上自己的礼物:“诶,我的寿礼就被比下去了。给,祝爷爷万寿无疆。”

    “你们的心意爷爷都喜欢。”箫振和蔼的接过来,当场打开。

    “木槌啊,这心思不错,难怪藏着掖着不让我瞧。”

    箫振拿出木槌,先往老伴儿肩上敲了敲。

    箫清羽道:“有些木茬子没清理好,你们小心点用。等下一场赶集我去镇上,找人上一层蜡。”

    这一场寿宴吃得眉开眼笑,老两口是打心眼里开心。

    箫清羽前十八年,算五岁懂事,都没见过爷奶这么高兴。晚上,又是大小姐抹香膏的时候。一柄木质小玩意儿被箫清羽捂在被窝里,都快被捂化了。

    半晌,他掀开被子,汗津津的手心里捏着小玩意儿。他一鼓作气走过去,将东西轻放在桌:“谢谢你让爷爷过了一个开心的寿宴。”

    转身往后走之际,手腕触到如绸缎般的丝软触感。他拢起五指,顺滑的发丝穿插过他的指缝,最后像一汪水流走。

    窝进被子里,指头放在鼻边,一股道不明,不是任何花香的淡香味,丝丝传入心肺。他们都是用皂角洗的头,她的头发怎么,那么香……

    夜色不明。秦蓁顿下动作,着手去摸桌上的东西。

    长条状,由尖变圆,是……簪子。

    簪头几朵小花簇拥而成。叶边有圆钝锯齿,萼瓣花后反折,花瓣圆润单层,具短爪。

    是他们白天看过的,杏花。

    第10章

    十四,是赶集日。未待秦蓁开口,早饭前,冯氏就备了囊涩的十文铜钱,赠予秦蓁。

    “吃过早饭你去县城里赶集吧。平时都是你大娘去,得亏她现在不在屋。没得多少钱给你买些什么好东西,也就当散散心了。”

    冯氏一脸窘迫异常,将窜了十个铜板的麻绳塞到秦蓁手里,有些不敢去看对方脸色。

    除认定秦蓁是位千金小姐,这点钱她万万瞧不上,也是被周氏磋磨得厉害,往常拿三十文钱去让周氏买粮食回来,她只会花五文钱买一些带麦壳的粗面,剩下的自个儿全用了,有时钱拿不够还对她这婆婆没好脸色。

    灶膛里火舌烈烈,秦蓁拾掇出两块柴,让锅里稀粥慢慢熬煮着,方才站起来与冯氏说话。

    得的钱不用数,十根手指的数目,一目了然。秦蓁问:“孙媳来家中日子还短,不知道家里短缺些什么。望阿奶告知,这几个铜子是要我带些什么回来?”

    其实能够让她去城里一趟,已经让她莫大兴奋。她知道如今家里这三个人是好说话的,等大房一家回来,她得另打主意,保全采购这份差事。

    冯氏惶然,摆手,藏着老脸上的窘然:“不用,家里什么都不缺,这钱你拿着自己买零嘴吃。”

    买人家得了十两银子,如今叫人头一遭出去玩耍,却只给十个钱,已然叫她老脸没地方搁。

    见冯氏眼神闪烁,不欲多说,秦蓁便没再推诿。

    用过早饭,秦蓁便要出门了。箫清羽吃饭时一直时不时观望秦蓁的脑袋,左等右等,等到她出门了,都只见她头上梳着光溜溜的妇人芙蓉髻,随意用青布带捆扎,朴素至极。

    他倚在门框边等候,叫住走出来的秦蓁:“诶,你怎么不戴我昨晚送那个发簪。”

    秦蓁走了几步才转身,同他有一段距离,脸上挂着疏浅的笑意:“怕戴出去弄脏,我给放箱底了。阿奶说牛车这个时候就在等人要出发,我先出去了。”微微颔首告别。

    是怕弄脏吗,那何时才戴。箫清羽盯向自己烙了几个印痕的手指,是昨日雕那精细物件时,指头抵在刀背上,时间长了印出的痕迹。

    金陵城阜阳县有一条长河,叫金陵河。它宛若一道天堑,横贯东西,云山村是它绵延百里的一边土地。

    河面上漂浮大大小小的行舟,有些舍得花钱的小姑娘,会舍两个钱坐船过去,毕竟旁的两端泥泞路不好走,还挤。

    秦蓁往日来此地玩耍,就是乘坐精致的花船,如今却要随着人群推搡前进,忍受人堆里各种味道。她只记得环抱住面前,将钱揣在袖口里藏得紧紧的,一个劲儿往前走。生怕后面人把她轮番踩扁。

    到了闹市口,路面就变得宽敞平坦了。这是阜阳县,秦蓁很熟悉。只不过往日她是活泼蹦跳逛街的少女,如今已嫁作人妇,举止得有所收敛。

    好几个都认识她这爱买小玩意儿的老摊主,见她穿着大变,纷纷感到震惊,想叫住她询问一番。秦蓁含糊说有事要忙,没有多加理会。

    寻着被告知的地点,秦蓁来到一座建立在挨边城郊的酒楼门口。这里地处偏僻,几乎无城里人问津,唯有来往的游商驻足歇脚,客店生意甚是清闲。

    以秦蓁以往的身份,是不会来这种地方的,因此这的伙计也不认识她,进去问话不用打什么交道,很方便。

    “你找云霜啊,那就去后院找吧,云霜人挺不错的。”小二顺嘴念了句,手指一抬,给她指了路。

    秦蓁颔首道谢,翩翩身影往后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