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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3节

      静宁公主竟也不恼,反而柔声道:“早就听说了,你这人脾气太差,可只要你认准了谁,便恨不得将心掏出来。你放心,我只是想离你近一些,多看你几眼。再说了,你夫人性子不是出了名的柔和么?又有什么好顾忌的?”

    孟观潮唇角现出一丝冷漠的笑,“我看着你烦,懂?”

    正常人来讲,怎么样也要被这样的重话伤到,但是很明显,静宁公主和正常人不一样,最起码,此时关注的就与常人不同——她眯了眸子,看住孟观潮的容颜,捕捉着那一抹不含善意却十分勾人的笑容,并且满心希望那笑容能够在他唇畔停留得久一点。

    谨言心生笑意,心说活脱脱的花痴缠上风华无双的太傅,滋味一定不好过,但是不好过的人是谁,可就说不准了。

    孟观潮的笑容消散于无形。

    静宁公主失落之后,很认真地对他说道:“你笑起来真好看。再笑一下我就走,今日不再跟着你了。”

    “……”孟观潮叹为观止,不耐烦地对谨言打个手势,转身就走。

    静宁公主心急起来,一跺脚,委屈地道:“孟观潮,你怎么回事啊?就算你对你夫人情深意重,甚至于就算你惧内,与我多说两句话,态度好一些又怎么了?我实话与你说,你对我怎样我都可以不计较,却保不齐会去找你夫人的麻烦,你可要想好了!”

    孟观潮置若罔闻。

    静宁公主慢悠悠跟着他走,“你不在意是么?那好啊,今日我正好无事,连夜去找你夫人说说话,看看她能不能将孟夫人的位子让给我。”

    “去吧。”孟观潮头也不回地应声。

    静宁公主不由一喜,“真的啊?!”

    “去时活,回时死。”孟观潮回神睨着她,漠声警告,“三思而后行。”

    静宁公主扁了嘴,片刻后,落下了委屈的泪,之后竟当街抽泣起来。

    孟观潮暗叹流年不利——要有多不走运,才会被这个活宝相中?他揉了揉眉心,上了马车。

    宫女慌忙走上前去,毫无章法地劝道:“公主别难过,他胆敢给您脸色看,还说那样大不敬的话,您大可进宫去,向皇上狠狠告他一状!您别哭,天底下也不是只有他一个男子……”

    静宁公主却因这话生了气,止住哭声,抬手推了宫女一把,“你是不是傻了?居然要我向皇上告状?!我怎么能为芝麻大点事就害他给他添乱呢?我在你眼里就是那等龌龊的人?!你真是该打!”

    “……”宫女无言以对,僵了片刻,唯有跪地认错,心里则是叹息:果真是一物降一物,前一名男子对公主低声下气唯命是从,如今倒好,低声下气的人换成了公主。

    静宁公主擦了擦脸上的泪,茫然道:“对我说了这种狠话了,怎么办才好呢?最要紧是该投其所好,可他这种人,我做什么才会让他打心底高兴呢?”

    做什么也没用,让他打心底高兴,就是您离他远远儿的——宫女腹诽着。

    第62章

    静宁公主去了靖王府。

    靖王见到她, 满心笑意, 靖王妃则是啼笑皆非。

    “我原以为,再没人能给孟老四添堵了。”靖王笑道。

    静宁公主睇着他,“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让你自求多福的意思。”靖王道, “适可而止, 不然的话, 有你受的。”

    静宁公主垂下头, “我也没想怎么样啊, 只想每日都能见到他。早在我出嫁之前, 我就要死要活地想嫁他,先帝不给赐婚罢了。”

    “你可拉倒吧。”靖王毫不留情地道,“不是先帝不赐婚, 是孟老四打死也不肯娶你, 再说了,驸马又不是什么好玩意儿,谁稀罕?”

    静宁公主着恼,瞪了他一眼,“你能不能闭嘴?”

    靖王哈哈地笑,“实话总是不中听。”

    静宁公主求助地望向靖王妃,“六嫂, 你倒是说句话啊。我的心思,你是最清楚的。”

    “的确,我很清楚,却也一直不赞同。”靖王妃语气柔和, 言辞却很直接,“我就是因为你的事,才晓得老四是如何洁身自好的一个人。如今,孟四夫人是我的好友。怎么着?你想让我纵着你胡来,伤好友的心?”

    静宁公主很是伤心,“难道,我在你心里的分量,还不如你的好友么?”

    靖王妃笑一笑,不言语。

    静宁公主抿了抿唇,“我能不能……嫁给他?在孟府做个摆设就行……只要你们帮我,我母后的母族,会全力支持六哥。”她是先帝第二位皇后所生,外祖父家是山西望族。

    靖王笑出来,“收起你这份儿好意吧。我已伤了元气,得缓两年。你外祖父那边,我用着也不顺手。”

    “那……好吧。”静宁公主沉默下去,过了一会儿,默默地起身离开。

    靖王妃慢条斯理地喝了两口茶,“她要是不死心,定要继续想辙。我们是不是该多留意些?”

    “不用。”靖王道,“她回来,是宫里那小崽子同意的。眼下,他的太傅不胜其扰,他比谁都心虚,定会想法子善后。”

    靖王妃斜睇他一眼,“提起皇上,你怎么总是没好话?”

    “他私下里总说我是坏狐狸,我说什么了?”

    靖王妃笑出声来,“又没冤枉你。”

    靖王也笑,捏了捏她尖尖的下巴,岔开话题,“宁夫人开的方子,可有效用?”

    “有。”靖王妃道,“你看我近日,不是好多了?”

    “嗯,精气神儿的确是好多了。以前总是一副活腻了的德行。”

    靖王妃轻轻打一下他的手,“方子是一个原由,孟四夫人也是一个原由。跟她说说笑笑的,一起琢磨新的绣样,一起琢磨棋谱上的残棋……做什么,都很有趣。”

    “看出来了。”靖王道,“宁老爷子不就说了,他这小徒弟,聪明得很,只是不愿张扬罢了。”

    靖王妃笑着点头,“就是因为她,我这两日,都恨不得把静宁撵走了。”同在皇室的人,尤其女子之间,各有各的算计,她这个没算计的,便与谁都不能交心。当然,主要也是没遇见真的投缘的人。

    靖王哈哈地笑,很理解她的心绪,“要是这样的话,我就留心些,找个机会,给静宁点儿教训。”

    .

    晚间,徐幼微如常陪太夫人用饭。

    太夫人讲笑话一般说起了静宁公主缠着观潮的事。

    徐幼微也真就是听笑话的心绪,一直笑盈盈的。

    太夫人道:“静宁公主出嫁前,变着法子求先帝给她和观潮赐婚。先帝就问观潮的意思,观潮说要是那样,只能抗旨不尊,辞去官职。

    “先帝就笑,说只是提一提,问一问你的意思。姻缘最是不可强求。

    “随后,静宁公主闹得厉害了,皇帝发作了她几次,斟酌着给她选了门不错的亲事。

    “到底,静宁公主认命了,奉旨成婚。

    “到如今和离回京,倒是我没想到的,她夫君明明对她很好,一向尊敬有加,唯命是从。”

    静宁公主是金枝玉叶,大抵是因此,徐幼微前世今生都不曾听说她钟情孟观潮的事。又不是长脸的事,皇室自然要压下,知情的人也不敢轻易提及。

    而在前世,静宁公主并不曾和离回京,更不曾这样胡闹。

    今生是怎么回事?孟观潮娶妻成家,那位公主怎么反倒这般没心没肺地行事?

    想不通。

    徐幼微和声道:“这种事,前十年、后十年,大抵都是免不了的。一切全在观潮。我只做个看热闹的。”

    太夫人笑了,“老四是什么人,我清楚得很。至于你,慢慢看就是了。”

    徐幼微笑着点头,心里想着,观潮是什么人,我也清楚得很啊。

    .

    腊月二十一,孟文晖被定罪,因其心思过于歹毒下作,流放千里。

    腊月二十三,两广总督康朔上进殿面圣,亲口指证孟大老爷用自己嫡长子要挟自己为其斡旋,且要将其调到两广为官。

    腊鱼二十四,刑部将压在诏狱的数名钦犯的最新供词交给皇帝,无一例外,所指证的,解释曾与孟大老爷书信来往,孟大老爷亦希望他们协助两位总兵清君侧。

    至于那两位总兵,亦是亲口承认,曾收到过孟大老爷的信函,大意是鼓动他们兴兵起义,只是,他们担心被人得知,当即就将信件烧毁了,接下来的动向,却是全然按照孟大老爷的心思。

    物证不在了,无妨,有人证已足够。

    除此之外,大老爷先前的同谋、爪牙相继反水,指证大老爷一直对太傅居心叵测,甚而,只要遇到合适的机会,便会下手杀掉。

    ——这些只是一部分,值得一提的,其余的诸如关乎贪赃受贿的事,已经不够瞧了。

    百官愤然,齐齐请奏,请皇帝严惩太傅长兄孟观楼。皇帝着刑部、大理寺、锦衣卫联手查办。

    也有官员想落井下石,趁机踩太傅一脚,建议皇帝彻查太傅行径,有则改之、无则加勉。

    皇帝立时就飙了,虎着小脸儿说:“你真是枉读了数年圣贤书,亦枉做了数年的官,这般下作的嘴脸,跟谁学的?拉出去,廷杖二十!”

    把好些人看得一愣一愣的。

    .

    静宁公主思来想去,终于想到了一个能打动孟观潮的途径:他看重妻子徐氏,那么,她不妨利用与徐氏相关的事做文章。

    她先是接近徐如山和徐夫人,夫妻两个却是对她避之如猛虎,起先还肯见,一两次之后,索性就不顾她的面子,不肯见了。

    她也不在意,继续想辙。

    于是,从心腹口中得知了徐如山脱离徐家前后的一些是非。

    听来听去,就来了脾气:他孟观潮那般在意的夫人,怎么会出自那样一个门第?——哦不对,是以前,眼下,孟四夫人只是户部侍郎徐如山的小女儿。

    可就算这样,还是让她着恼:徐老太爷、徐二老爷未免太不是东西了,老想着起复就是痴心妄想——孟观潮何时有过朝令夕改的行径?怎么连这一点都不了解?为了起复的事,那两个混账东西,定然没少给孟观潮添堵。

    好吧,他们跳脚作妖的时候,她没赶上,现在,却是她帮他痛打落水狗的时候了。

    腊月二十四,静宁公主跟前的大管事薛璐找到徐老太爷跟前,说静宁公主回了帝京,想再建一所公主府,而看中的地方,正是包括徐家宅邸在内的这片宅居地,便想出些银钱买下。

    徐老太爷迟疑着,与薛璐打太极。

    说了半晌的话,薛璐总算是明白了:徐老太爷的意思是,如果能帮他或次子起复的话,别说一所宅子,任何事都甘愿效劳。

    薛璐心头一阵冷笑,就想着,这老头儿还真是个官儿迷,都到这地步了,还在做那些不着边际的梦。

    由此,他的脸色便不大好看了,起身告辞时道:“据我所知,阁下住的这宅子,是你家老祖宗官运亨通时,皇家赏赐的。

    “说起来,能住在这宅子里的人,只能是徐家的官员及其家眷。

    “眼下,我倒是不知道,住在这儿的人,有谁有官职亦或功名。

    “你也一把年纪了,怎么这么不识相?殿下只是出于礼数,让我来跟您打个招呼,你却胡思乱想到了别处。

    “委实可笑。

    “明日为期,我唤人把文书送来,你签字画押,即刻搬离。

    “否则……别怪殿下不给你脸面。其实,也用不着给你脸了,亲儿子都被你逼得另立门户了,谁还能高看你?”

    语毕,他拱一拱手,大踏步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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