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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节

      四人两马很快奔离了酒庄。

    他们不知道, 酒庄后面那片竹林之中,有两个人已交手许久。

    他们劈折了数不清的竹子, 刀光剑影之下, 不断有竹叶在空中飘扬飞舞,空气中弥漫着浓浓的竹叶清香, 以及似有若无的血腥味。

    锦衣玉带的那位率先支撑不住, 跪倒在地。他以剑撑地,狼狈地半俯在地上大口喘气,他的背脊以及大腿处各有一处又深又长的豁口, 鲜血淋漓,血肉模糊。

    另外那位玄衣男子显得比较轻松, 提着滴血的弯刀, 在他身后数尺外, 闲闲站定。

    其实他的臂上也有一道不浅的口子,袖口边缘一直有血往下滴着。除了不耐烦那黏黏糊糊的感觉, 对他来说其他都不算什么。从与这人对打开始, 他的眉头就没皱过一次, 脸上神情一直寡淡寂静。

    只在刀尖刮开那人皮肉的时候, 发出的如削泥的声音时,他脸上会浮出点表情。

    一种嗜血的快意。

    他其实可以一刀封喉。

    但他不着急。甚至故意放松招式,让那人在他臂上划个口子,使其以为自己胜算极大,逐狂妄得意。

    他等的就是他的狂妄得意,这时, 他再一改散漫,加快手腕的动作,刀刀逼近命门,将他的狂妄毫不留情地削成绝望的惊惧。

    三年前,他并不拿这心高气傲,整日揣度如何出人头地的林非献放在眼里。

    要不是他居然动了吃他小包子的念头,他也不会理他。

    所以当时送了份大礼给林非献,不仅满足了他贪慕权势的目的,还满足了他想讨媳妇的念头。

    可三年之后的今日,发现他还在惦记他的小包子,还算计到他头上,他便不想再玩了,酣畅淋漓,大大方方地与他打了一场。

    然后发现他这三年居然耗损这般大,才过了几十招,就动不了了。

    “林大人,就凭您这样也敢动我包子……”孟鹤棠嗤笑:“上官绾最近没给您吃壮/阳/药吗,还是,吃再多也补不上消耗啊?”

    听到身后徐徐站定的脚步,地上面色苍白的林非献神色阴沉地朝后瞥了眼:“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今日你不杀我,日后我还是会继续调查你们孟家逆贼之事。”

    孟鹤棠闻言,讪讪道:“林大人到现在还没查清楚?要不要我亲口来给您解解惑?”

    林非献见他这般狂妄,也知自己这次是凶多吉少,凉凉哼笑:“你这般狂妄,怎么又不向上官报仇呢?当年何必要给他们做一条狗?”

    “一条狗?……怪不得你被他们吃的那么死,原来是笨死的……你以为,报仇便是将人杀了?”

    孟鹤棠有趣地看着他,喉咙发出一阵低低沉沉的哼笑声,那阴鸷嚣张的模样,令林非献不由窒息。

    “你知上官绾小时候是怎样的吗?我遇见她的时候,她刚好五岁,是个善良可爱又漂亮的小女孩,我记得很清楚,她小时候……”孟鹤棠忽然放缓了语速:“头发又浓又黑……”

    林非献听着,心里突突地跳起来,脑海出现上官绾心情不好的时候,便会拔自己头发的情景。

    他青着脸,不能置信地转过头来,望住孟鹤棠:“难道,是你造成她变成现在这样?她的刁蛮乖戾,古怪病态……都是你的杰作?”

    孟鹤棠嘴角漫开喜不自胜的笑意,轻飘飘道:“没错,她会变成这样,都是拜我所赐。”

    林非献脚底发软,双目惊恐:“你当年不过是个小孩……你是怎么……”他蓦地灵光一现:“是有人教你?!”

    孟鹤棠懒懒地立在那里,正漫不经心地伸展着自己的颈部筋骨。

    他的皮肤那么地白,那么地细,在月光照耀之下,泛着冷冷的光泽,脖项修长,这般扭动拉伸,叫人看着不由生寒。

    “教……”孟鹤棠像看一个傻子一样看着他:“你教我吗。”

    他故意说得神秘兮兮:“让我来告诉你我是怎么办到的……”

    他的眼睛阴寒无比,好似从地狱之中生长的恶魔之眼,在月光下,泛着幽幽冷光。

    “首先,你得先对自己下手,杀了自己……”

    对自己下手?

    林非献艰难地咽了咽喉咙。

    意思是杀掉自己的良知,自己的本性吗?

    这得多难啊。

    况且,当时他不过是个孩子,这邪恶残忍想法是如何生出来的。

    难道就因为他的妹妹?

    “只要你对自己足够狠,放弃所有退路,才能对别人狠起来……”

    孟鹤棠说得轻描淡写,好似这对他来说是件很简单的事。

    “所以,你越是认为我在做他们家的狗,以为我隐姓埋名是为了躲避他们,哼哼……说明我的计划实在太完美,扮演地太好了,直到现在,你们还被我蒙在鼓里。”

    他缓缓朝林非献举起了刀刃,刀尖上那抹血,在刀尖处缓缓凝聚成圆圆的一滴,眼看就要从上面滴落下来。

    看着距离他的鼻尖只有一尺的刀尖,林非献恍然大悟。

    “我明白了……当年我若不出现,你会入赘上官家,你会继续扮演傻子,不仅为了保你孟家家族,也为了夺取上官的权势,占为己用,是吗?”

    “没错。”孟鹤棠道:“要不是你出现,我还真没想过让自己放松几年。也多得你今日出现,让我彻底厌倦这些把戏……”

    “为什么?”林非献忽然打断他的话:“是什么仇恨,让你不惜将自己也搭进去。反正,今日我不是死就是废了,说出来,我也无法告诉第三个人。”

    林非献直视孟鹤棠,不愿错过他脸上的一丝变化。

    “我猜猜,是不是当年你妹妹,还遭到了其他凌辱……”

    当钟静一行人驭马进城的时候,唐幼一下意识地望向城墙边,那个记忆里搭了戏台的地方。

    没有戏台,只有两个摆地摊的小贩。

    她还望了眼那个孟鹤棠带她去买衣服的成衣店,发现那个掌柜就倚在门边,正百无聊赖地打哈欠。

    她松了口气地扭回头。

    太好了,扭转了,姑姑该有救了。他和她之间也没有纠葛了。

    骑马带着唐幼一的钟静听见身后传来奇怪的声音,扭头过去,后面的人迅速低下了头。

    “你没事吧唐姑娘?”钟静担忧地问。

    方才见到她时,发现她脸色苍白泛青,眼神虚浮无神,便觉得她处于崩溃边缘。

    他上辈子向莱茵表白被拒后,就是这副鬼模样。

    “我没事。”声音低弱不稳,显然是在强行打起精神:“我就是担心姑姑。”

    “快到了。”钟静一边打马一边道:“婆婆说你姑姑江湖朋友多,卧云楼被人端这么大件事,绝对有人帮忙。而且,婆婆不是说那位周校尉是个公道的人,定也会从中帮忙的吗。”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问道:“你是不是见过孟鹤棠?”

    身后的人好一会儿才应道:“我没见过他。”

    “那你怎么知道他们要抓孟鹤棠?”钟静皱眉。

    唐幼一早想好说辞:“我听姑姑之前说,林非献恨他,一直想报仇。”

    很快,他们来到了卧云楼,远远地,就看到卧云楼附近蹲守着一些神色惊慌的衙兵,四周街道空无一人。卧云楼大门附近遍地尸体,越走越近,便能听见里面刀剑厮杀的声响。

    “你们待在这儿,别过来!”钟静将他们三人放在酒楼斜对面的巷子口,尤其嘱咐唐幼一:“特别是你,好好给我藏着,别被林非献他们发现你!”

    唐幼一比谁都清楚自己不能被抓,紧张地点头:“钟公子小心!”

    钟静提刀走后,唐幼一就将自己缩到黑暗的巷子里,只露出半颗圆脑袋向外张望,忽然,外面响起婆婆和冯川乐呵呵的声音。

    “嗯……这烙饼不错!掌柜的,再烙个甜的!”

    “娘亲娘亲!我想吃您这个辣的!啊——呜!”

    唐幼一煞白了脸,忙向那两个被烙饼烫地呼呼哈气的两母子低呼:“婆婆!冯川哥!快过来!”

    婆婆瞅了瞅她那紧张兮兮的样子,朝她甩甩手:“你躲着就行了,我和冯川是无关紧要的人,没事儿!诶,掌柜的,内甜的给她。”

    然后捧着那热乎乎香喷喷的烙饼走到路边,像欣赏风景似的看着远处铿锵作响,不时传出惨叫声的卧云楼,煞有介事地思虑道:“这幽州也待不住了,得想个他们找不着的地方……”

    这时,一阵踢踏声由远至近,速度极快地从屋檐上掠过。

    婆婆抬头一看,立马拿手遮住眼睛,一脸嫌恶嘀咕:“真够倒霉,吃着美食给看这么恶心的东西……”

    吃得满嘴满脸都是油的冯川也看到了飞过去的人,一边眨巴着澄澈的眼睛,一边继续啃饼:“他们的花脸真好看……娘亲,我还想吃!”

    唐幼一也看到了,是几名穿着白衫,脸上画了各种戏剧花脸的男女,其中一人手上,还提着个似不省人事的人。

    从她头顶掠过去的时候,她瞥到了被他们挟持的人的衣服,心登时一颤,立马低头缩身地贴在墙边不敢动。

    那些人当中,最后一个踏掠而过的蓝脸男子,不意瞥到了巷子里,一位像小老鼠似的缩在墙角的女子。

    只这么一眼,他那原本寡淡无波的眼眸便霎时一凝,投视下去的目光也滞在了那人身上。

    那一瞬,他脸上那代表着桀骜刚强的蓝花脸,蓦然变得生动、凶猛。

    然这只发生在一瞬间,眨眼,他便收回来目光,随同伴翛然而去。

    待踢踏声远去,唐幼一便跑出去看那几个白衣人远去的方向,发现他们直接落在了卧云楼二楼的廊道上,由廊道上的门进入了酒楼里面。

    他们挟持的人是林非献。

    而且,她记得重生前,这些画了花脸的人来救孟鹤棠的时候,都叫他三师兄。

    作者有话要说:  我挺喜欢这样阴狠的孟少爷~~他这个嚣张的状态,还会维持一段时间。你们比较喜欢看到什么状态的他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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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科普一下:京剧花脸脸谱里的蓝脸,一般表示此任务刚强阴险,桀骜不驯。有兴趣可以搜索一下蓝脸脸谱是怎么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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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3章 河家班班主

    “婆婆……”

    唐幼一跑到婆婆面前, 正要说话,婆婆就把一个烙饼递给她。

    “吃吧。”婆婆凝目看她道:“你该很久没吃东西了, 快吃点儿。”

    唐幼一看着婆婆异常沉静专注的目光, 眼眶顿时泛红:“婆婆……您知道,是吗?”

    婆婆拉起她的手放在烙饼上, 凝重道:“没错, 我算到了你今晚会死。我还算到,是生是死就看你和周逢川会不会回酒庄找我,只要你们回来找我, 一切迎刃而解,若不然, 钟公子和我会直接死在酒庄, 接着是你, 周逢川,你姑姑。我们都活不过今晚。”

    唐幼一面无人色地看着婆婆那幽深的眼睛, 双鬓冒出了冷汗:“是您帮我重新再来一次?”

    “对, 我在其中做了法, 万一你死了, 就可以回到你对周逢川心动那刻,重新再做一次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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