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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节

      声音轻飘飘的,却压得程旷膝弯一屈,腿上忽地失力了。尽管后来证明方幼珍的“不行了”只是一句丧气话,但往回走的路上,那声音仍旧像个幽灵似的,在他耳边徘徊不去。

    程旷从来没有想过,有生之年,竟然可以短得恍似一眨眼。不管方幼珍平时有多强悍,哪怕燕石街泰半的男人都不敢惹她,她也不过是个肉体凡胎,在“老病死”面前,同样脆弱得不堪一击。

    黑得看不见头的道路上,兜里的手机忽然亮了。

    程旷的手机在路上就没电了,到医院以后才充上一点电,接起电话的那一刻,程旷有些神思恍惚,蓦地想起开机时看到的未接电话和未读消息。

    “你去哪儿了?”章烬的声音有些喘。

    “已经回来了。”

    “出什么事儿了?”

    程旷把从药店买来的感冒药塞进兜里,回了句:“没事儿。”

    “能有句真话吗,学霸?”章烬似乎是冷哼了一声,“你当我眼瞎吗?”

    身后隐约有脚步声,程旷听他说完,下意识地想回头。结果电话那边的章烬未卜先知,对他说:“别回头,有人跟踪你。”

    “来了,你小心——”

    程旷愣了愣,电话挂断的那一刻,他身后有个人影飞快地窜过来,靠近时带起了一小股风,程旷余光看见那人戴着黑色的兜帽,半张脸都隐在黑暗中,只有鼻梁上滚了一线光。

    对方上来就动手,在程旷转过身以前,利索地钳住他的手腕,屈膝一顶,用狠劲把他抵在了墙上。

    下一刻,一坨毛茸茸的东西就拱到了程旷腿边,欢乐地摇晃尾巴。

    “你抽什么风?”程旷说。

    “看你不爽,想抽你一顿,你有意见吗?”章烬垂眼看了看杂毛儿,没好气道,“滚一边去。”

    杂毛儿不但没听,反而低下头,在程旷裤腿上蹭了蹭。

    蠢狗听不懂人话,章烬放弃了跟它交流,压着没来由的怒火问程旷:“电话为什么打不通?”

    其实他不光想问这个,还想问程旷为什么不回消息,这段时间他去哪儿了,上出租车的人是不是他,如果是他,那他急匆匆的到底是出了什么事。

    哪怕是鸡毛蒜皮的小事都行,他就是不想听“没事儿”。

    可是一连串的问题问出口之前,他几乎预见了程旷的回答:“你是不是管太宽了?”

    章烬的膝盖还硌在他后腰,两个人靠得很近,说话的时候,声音像咬着耳朵。一种奇怪的感觉腾地冒出来,好似有一撮火苗贴着皮肤,不疾不徐地烧着。程旷无端感到一阵烦躁,顿了几秒,他说:“手机没电。”

    狗东西。章烬想。

    他垂下眼,盯着程旷被他反剪在身后的双手,真想就这样把姓程的捆起来关进狗窝里,让杂毛儿寸步不离地看着,好像只有这样,他心里才踏实。

    可程旷说:“松开。”

    都说关心则乱,章烬满脑子乱七八糟的绮想——松手?简直是笑话。他不但不想松手,反而想把程旷捏紧的拳头掰开,手指一寸一寸地挤进他的指缝里,跟他十指交握。

    他还想把程旷压在墙上,往他嘴上狠狠地咬一口,咬到见血,疼死这个王八蛋,再撬开他的牙关,逼他服软,非要他说出一两句真心话来。

    但学霸没什么耐心,他挣开了胡思乱想的章烬,揉了揉手腕说:“你是不是欠揍?”

    “操。”章烬愣了愣,在杂毛儿腚上踢了一脚,“哮天犬,咬他!”

    “哮天犬”不屑于管凡人的恩恩怨怨,原地站成了一尊会摇尾巴的神像。

    章烬:“……”这吃里扒外的蠢货。

    程旷绷了一晚上的神经被杂毛儿的尾巴轻轻一捋,绷不住就笑了。

    到底是小帅哥,笑起来还挺……章烬拉了下兜帽,挡住弯起的嘴角,口是心非道:“笑个屁。”

    实而言之,他有些憋不住了,偷偷摸摸的喜欢就跟做贼一样,连关心都怕露出马脚。

    而这条路上只有他们俩,以及一条听不懂人话的狗。

    偏偏这个时候,不远处忽然响起一声沉闷的、重物坠地的声音,章烬眼皮一跳——这儿离他家院子不远,他一抬头就看见四楼的阳台上,王老太扔完垃圾,拍了拍手,转身进屋了。

    操·他妈的,什么货色都敢来触他霉头!章烬憋着一口气,肝火猛地蹿起来——他非要宰了这个不识好歹的老太婆!

    “你等会儿回去。”他走之前对程旷说。

    章烬一身的火药味,就快要炸了,不想离程旷太近。杂毛儿嗅出形势不妙,屁颠颠地追上去,只见它那暴躁的主人撸起了袖子,气势汹汹地往楼道跑,经过楼梯口时,顺手抄走了一把铁锹。

    没多久,楼道里响起了咣咣砸门的声音,狗吠声、叫骂声混杂在一起,声音是从高处传来的,程旷眼皮跳了好几下,想也没想就往出租房赶。

    噪音的来源是章烬,杂毛儿,还有四楼的王老太,程旷到时,两人一狗正隔着防盗门吵架,章烬满脸戾气,袖子卷到了小臂,手上还拎着一把卷了边的铁锹。

    满地都是垃圾,王老太抛下去的那些被章烬铲上来,抛回了她家门口。防盗门被铁锹铲出了一道道缺口,触目惊心,王老太被气得岔了气,家里只有她和她小孙子俩人,实在不是门外那小流氓的对手。

    小孙子被砸门的动静吓哭了,王老太把老年机握在手里,说:“小流氓!你再砸,我让警察把你抓起来!”

    这话不知道哪里激怒了章烬,他再次抄起了铁锹,咣地往门上砸去,门里面,小孙子“哇”地尖叫起来。

    “傻……”程旷本来想说“傻·逼”,话到喉头咽下去一半——当着人前这么喊,这爱装逼的玩意儿觉得跌份儿,指不定又来事,为了照顾傻炮儿的情绪,程旷脱口喊了声“炮哥儿”。

    “你又发什么神经?跟我回去。”

    猝不及防听见程旷的声音,章烬懵了一下,铁锹卡在缝里,险些拔不出来,干脆狠狠地往门上踹了一脚。这时程旷从身后箍住了他,铁锹哐啷落地,木头把儿直愣愣地砸在了章烬脚上。

    程旷把这个意欲行凶的危险分子拖到了楼梯边,章烬发泄够了,踢了一脚门口的垃圾,最后骂了一句:“老不死的,再有下次,我要你好看!”

    “你他妈给我闭嘴!”程旷感冒药还没来得及吃,被章烬这么一闹,脑仁都疼了,这傻·逼居然还不消停。

    一想到程旷,章烬的心情又烦躁起来,他窝着火吼道:“你他妈先放手!硌着老子腰了!”

    吼完他自己先愣了一下,到底是什么玩意儿硌着他腰?

    章烬这么一想,心怦怦地活蹦乱跳,视线悄么声地顺着程旷的外套拉链往下挪,还没挪到目的地,只见程旷从兜里掏出了一个小药罐,皱着眉说:“你说这个?”

    章烬:“……”操。怎么是它!

    **

    一晚上鸡飞狗跳,程旷第二天早上头都是疼的,吃了药也不见好,早自习趴在桌上睡觉,上课的时候才醒过来。

    在这段相当短暂的睡眠时间里,他连续不断地做了好几个梦。

    梦里始终是潮湿而阴暗的,隐约间他好像又回到了那个废旧的工厂,破板房到处堆满了垃圾,灯好像坏了,整间屋子唯一的光亮来自那扇狭窄的窗子,未知的恐惧从地底下钻出来,程旷看不清脚下的路,不时有老鼠从脚趾上爬过去。

    后来他走进了一间狭小逼仄的厕所,回过神时发现自己正站在便池前解裤腰带。厕所的墙面上有一面开裂的镜子,镜面刚好正对着门。

    那扇漏风的破木板门上有一道狭长的缝——缝外有一匹饿狼,带笑的眼角弯成了一张咧开的嘴。

    程旷在梦中冷不防一颤,这时,厕所里响起了哗哗水声。

    程旷背后湿漉漉的,全是冷汗,他好像知道将看见什么,但在扭头那一刻,看见李呈祥绛紫的脸、僵直的身体时,还是狠狠地打了个哆嗦。

    程旷拉开木门,狼狈地逃出来,可他的脚步却沉重异常,不管怎么卖力地跑也出不了这间破板房。

    他行将崩溃之时,手机铃声将密集的水声撕开了一道口子,程旷像握住了一根救命稻草般,冰凉的手指攥紧了电话,章烬的声音遥远地传过来。

    “程旷,你要杀人灭口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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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章写得我脑仁疼。。

    话说回来,章俊俊脑子里装了些啥带颜色的废料?想得倒挺美。

    第42章 你念这么久,喉咙不干吗?

    程旷在这一瞬间猛然惊醒。

    他脸色苍白,额头上净是冷汗,把罗凯吓坏了。

    月考迫在眉睫,他没想到在这个当口,学霸的战斗力居然肉眼可见地下降了,凯娘娘忧心忡忡,觉得老天爷都在帮那个姓史的。

    哎,凭谁问,廉颇老矣,尚能饭否?

    与之相反,史博文神采奕奕,考完试从考场出来,觉得神清气爽。就是有一点令他很纳闷——坐他前排的那个叫魏明明的菜鸡,居然跟他在隔壁考场。

    四中月考的考场也分三六九等,按上一次考试的成绩算,前一百名的考场在五楼,依次往下,最差的考场在一楼阶梯教室。

    史博文上学期期末考砸了,直接从五楼掉到了四楼,上厕所碰到魏明明的时候,他嘴角抽了抽。他原以为像魏明明这种天天喊作业难的,估计也就是在四楼阶梯教室混一混,不曾想这货居然就在他隔壁,还算是个人模狗样的菜鸡。

    不过也没什么,等他回五楼了,就不必见到碍眼的七班人了。

    史博文十分自信,他天分不低,从小到大都是“别人家的孩子”,何况这段时间他准备得足够充分了,自以为这次月考的成绩足够碾压群雄。虽然不见得能把那个第一名的程旷从神坛上挤下去,但怎么说也足够对他造成威胁了。毕竟七班的学霸,再好又能好到哪里去呢?谁知道是不是徒有虚名?

    四中改卷一向很快,月考成绩在周末的晚自习就出来了。排名表出现在多媒体屏幕上时,一群人拿着笔和本子从座位上跑出来,挤在讲台上记录成绩。

    魏明明积极地冲在了最前线,过了一会儿,只见他挤开人群,兴冲冲跑回座位,对皮裘说:“球球你牛批啊,这次又进步了,你下次再进步个二十分,就能挤进班级前十啊。”

    皮裘笑嘻嘻地拱了拱手:“承让承让。”

    魏明明又想起什么,坐下来对史博文说:“对了,博文同学,我刚刚也看到你成绩了——”

    史博文心怦怦地跳着,面上却端着一张不骄不躁的冷淡脸,矜持地问:“是吗?”

    魏明明还没回答,讲台上就闹腾起来了。

    “我滴个亲娘哎!学霸,你、你知道你考了多少分吗?”罗凯满脸通红,简直像喝醉了酒,话都说不利索了。

    史博文闻声,耳朵都竖起来了。

    “你他妈逆天了!数学满分!理综288!我就问问还有谁!吓得我腿都软了,差点给你跪了你知道吗?”罗凯比学霸本人还激动,嗓门老大,站在讲台边的石韬都听见了。

    魏明明的注意力立刻被吸引过去了,他发自肺腑地“操”了一声,想入非非道:“难道跟憋尿跑步一个道理?带病考试有助于发挥?这是玄学吗?”

    史博文心陡然凉了。魏明明毫无眼色,扭头对他说:“博文同学,我要恭喜你正式成为洪老二的接班人!托了你的福,我终于挤进了前五!考试那天碰到你的时候我就知道,这次我肯定发挥超常……果然,嘿嘿,遇见学霸就是有好事发生。”

    魏明明在旁边絮絮叨叨,史博文一个字也没听进去。

    虽然结果在意料之中,他也得偿所愿地拿了第二名,但却并不高兴。他满脑子都是那个288,感觉脑袋里“嗡”的一下,好像有人在他耳边敲了一钟。震惊之余,史博文终于意识到,哪怕他拿了第二名,也压根威胁不到程旷。

    他还是低估了七班的学霸。

    这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物?史博文困惑极了,回去以后他在笔记本上更新了程旷的成绩记录,并决定了下一步的方向——他要“知己知彼”。

    史博文决定纡尊降贵,跟学霸做朋友。

    学霸间的交流都是从题目开始的。课间,史博文从桌肚里抽出一本物理竞赛题,装模作样地翻了几页,眼神却悄悄地往后门那边瞥。

    现在时机刚好,程旷正一个人在座位上刷题,史博文翻到折了角的那一页,打算站起来的时候,下半身却好像瘫痪了似的,突然不听使唤了,怎么也站不起来。

    史博文有些紧张,拧开水瓶盖喝了一口水,又把题目重新读了几遍,捏着书页准备起身,然而这个时候,他又犹豫了,忍不住又往那边看了几眼。

    罗凯正回过头找程旷讲话,史博文刚挪出座位的脚又跟缩头王八一样,缩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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