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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节

      地府女君长久在人间滞留,会引起非常严重的后果,所到之处,鬼魅丛生。

    他抬手一挥,雾气瞬间融化,“这点小问题很好解决。”

    沈阮摇摇头,倒了杯茶放到烛炤面前,缓缓道,“我希望走之后你能帮我多照顾林怡。”

    萝迦的魂魄如同美味的佳肴,但凡鬼怪都会受到吸引,没有任何自保能力的她,尤其是现在地府生乱,十八层地狱不知多少厉鬼逃了出来,那些鬼怪受尽刑罚,比寻常的要凶恶成百上千倍。

    想要成为鬼王,除了潜心修炼之外,还可以通过吞噬魂魄这种方式,所以林怡小时候经常被鬼怪缠身。

    更何况,沈阮勾了勾嘴角,现在地府和酆都的旧人,都忙着找她吧。

    所以,自己必须尽快离开京都。

    沈阮送萝迦入轮回后没有留下任何她的踪迹,就是担心阴吏找到她。

    烛炤不太乐意,他不能离开京都,沈阮又甚少出现在京都,难得一次被他逮到了。

    他暗暗朝旁边窝成一团打牌的式夜打眼色,上次就是它们帮忙才顺利在机场把沈阮截下来,然而这次,式夜却似乎看不到似的,满脸谨慎认真的盯着手里的扑克牌。

    烛炤缓缓磨牙,这群式夜,果然靠不住。

    没有帮手,强行留沈阮又怕适得其反,磨磨蹭蹭片刻,烛炤勉强点了点头,:“好吧。”

    对这结果沈阮没什么意外。等烛炤离开后,她收拾好东西正打算去跟林怡道个别,没想到却扑了个空,煮饭阿姨说林父今天出院,林怡已经出门了。

    沈阮原本打算临走前给林怡几个普通鬼使防身,既然她不在,沈阮只好把纸人装入盒子里,吩咐它们不要吓着人,才把盒子交给煮饭阿姨,让她代为转交。

    这些鬼使都被她扣了一魂一魄,绝对不敢对林怡怎么样。

    做完这一切,沈阮才带着式夜一起回了江都。

    和京都比起来,江都的天气显然更温暖些,没有下雪的迹象,中午花店生意不太好,沈果就在柜台后面拿纸出来练习做纸人,手机播着宫斗剧,两只式夜和萌萌难得和平共处的凑在一起,看得津津有味。

    花店里开着暖气,沈阮推门进去,惊动挂在边上的风铃,沈果剪纸的手一抖,顿时一个纸人被她剪走大半张脸。

    “哟,还有麻花辫。”沈阮看了一眼剪好放在一边的纸人,笑眯眯的说了句。

    沈果眸子倏然亮了亮,“大人回来了。”

    “嗯,最近太平吧?”沈阮问。

    上次在医院看到雀卿猎杀婴鬼,她还想不明白雀卿一向不爱搭理婴鬼,怎么会主动干这种事,处理完婴鬼后本来是想找时间调查调查雀卿是受什么人指使,但现在经过幽荧的提醒,以前想不通的地方都能想通了。

    婴鬼这东西生命力顽强得跟蟑螂似的,若是在人间大肆繁衍,普通人面对婴鬼没有任何胜算。

    到时候就会死人,而死人多,沈瑭和孟婆那头就会乱起来。

    判官是打算仿照百年前那场浩劫,那么雀卿想必不是沈瑭派的,就是孟婆派的。

    只是没想到恰好沈阮就在江都,在婴鬼还没泛滥开之前将它们杀了个精光。

    沈果不太明白沈阮问这话的意思,她仔细想了想,然后道:“没什么异常...不过昨天有个男人来花店找您,看神色,似乎有什么要紧的事。”

    男人?

    沈阮先是愣了愣,随后道:“他有没有留什么话下来?”

    “有。”沈果回忆着,缓缓开口:“说是让您回来了,去老街的香烛店一趟。”

    香烛店?沈阮脑中浮现出一个微胖的中年男人形象。

    沈果道:“大人跟他认识吗?”

    “不太熟。”沈阮答,眼角余光瞥见两只式夜腰板挺直规规矩矩的站在一起,彷佛等待主人回家般可爱可怜。

    算起来,从她离开地府至今,有百多年没见了。

    于是沈阮蹲下,招了招手,两只式夜顿时高高兴兴的扑进她怀里。

    ——她的鬼使除了式夜,还有白茶和虫娘。

    白茶冷漠孤静,虫娘细致妥帖,唯有式夜,脾气坏,还粘人。

    沈阮把式夜收入菩提珠中,突然听到沈果迟疑的声音,“...有件事,不知道是不是有问题。”

    她把正播放着宫斗剧的屏幕切到另一个页面,“最近江都有个男人失踪了。”

    屏幕里是一小段监控视频,男人走入电梯,随后就再也没出现过。

    沈阮接过手机,把视频倒回去,来回看了好几次,最后按下暂停键。

    画面黑白,模糊不清,男人的大半张脸给她种莫名熟悉的感觉。

    沈阮眯了眯眼,“陈...烨?”

    那个叫青青的女人的男朋友。

    沈阮记得自己放火杀婴鬼之前,在医院和他们碰上过一次。

    “这段视频最近在网上挺火的,有人认为是炒作。”沈果说:“大人觉得呢?”

    沈阮把手机还给她,淡淡道,“先不管,去老街看看再说。”

    沈果哦了声,没注意到沈阮眼底一闪而过的冷意。

    她看到的视频里,陈烨的脸已经烂了,露出半只白骨下的眼窝,蛆虫在里面进进出出。

    他已经死了很久。

    “他确实很久之前就死了。”

    香烛店里,丁大全听沈阮问了这么一句,毫不犹豫的答道。

    小院里的银杏落光了叶子,枝条光秃秃,彷佛是枯黑瘦长的鬼爪,有鬼使来上茶,灰白的轻烟淼淼,沈阮吹了吹上面的细碎茶叶。

    听丁大全继续道:“陈烨是本地人,家就在这附近,我这在住的久了经常看到他出入,所以有印象。大概是两周多以前吧,他和大着肚子的女朋友到对面小餐馆吃饭,不知怎么的在门口吵了起来,陈烨很生气的吼了那个女的,然后过马路的时候被车撞了。”

    丁大全啧啧两声:“人当即飞出去四五米,身上没出什么血,救护车来了后有白大褂下车看了两眼,直接走了。后来几天夜里我起来上厕所,都能看到陈烨鬼魂在附近游荡呢。”

    “看来的确是死了挺久。”沈阮说了句,难怪尸体都成那样了。

    她视线环顾四周一圈,没在院子看到什么电子设备,冬天里也只是烧了两盆炭取暖。

    丁大全应该不知道那个视频的事,否则提起陈烨,不会这么风轻云淡。

    而陈烨一具尸体,又是怎么录下那段诡异的视频?

    沈阮喝了口热茶,把手放到炭盆旁边暖着,“你之前到花店找我,是为了什么事?”

    “嗨呀!”丁大全一拍大腿,经她提醒顿时想起正事来,苦着脸道:“是有件事要找你,我最近收了个地下的东西,原本以为是个宝贝,结果没想到是个烫手山芋。”

    他苦笑了一下,“我是没法子收服,所以想请你看看有没有什么解决办法。”

    地下的东西意思是地府的东西,沈阮之前在他这里买了许多东西,且身边的鬼使也挺厉害,丁大全也是没办法了,才想着死马当活马医,打听了半天沈阮地址,又亲自到花店去找人。

    “是什么?”沈阮好奇,丁大全不是一般人,能让他也觉得烫手的,东西肯定不简单。

    丁大全起身,冬季养膘这句话大约不是假的,肉眼可见他胖了许多,圆润得像颗肉丸子。

    “那东西很凶,我用十几道符锁起来了。”他脸上的肉一颤一颤的,把沈阮带到上次的宝库,宝库尽头是一面墙,丁大全打开机关,墙立刻挪开,露出一条地道。

    只能容一人行走的宽度,两米多高,墙壁有些潮湿,夜明珠的光不够足,只能隐约看清脚下的石阶。

    丁大全端着盏油灯走在前面,地道空气有些差,不过这对沈阮来说没有丝毫影响,而且这种幽暗的环境,让她有种身在地府的错觉。

    步行了大概十分钟,经过一道拐角时,沈阮突然听到有细细的声音从前方发出来。

    像是鬼魂的嘶吼。

    沈阮看了眼丁大全,他似有所察觉,道:“快到了,就在前头。”

    夜明珠幽幽的光芒,给他的背影蒙上一层不详的青灰色。

    如丁大全所说,地道很快到了尽头,前头地势平坦开阔,彷佛歌剧院大厅。

    “这是,墓室?”四周十几米高的墙绘着数不清的天女图,姿势各不相同,而在天女身后,分别是一轮月亮与太阳。

    丁大全将油灯放到一旁的石头上,仰头望着天女图,“没错,这是一处墓室。”

    “传闻里天女不堕幽冥不降红尘,日月是她的侍从...”沈阮低声,缓缓转头看向丁大全,“天女死后,化身为魃,是天地至凶,后人常用认为,把她的形象刻于璧上可以镇妖邪。”

    墓室正中央有一口木棺,不知存放了多久,周围的漆已经有些脱色,但因为被人经常擦拭,所以十分干净。

    在棺木旁边,还有一尊炉子。

    沈阮的瞳孔里,倒映出无数从炉子内伸出来的灰白手臂。

    “...但是,也有另一种说法。”

    他们来时的地道轰然关闭,发出沉重的轰鸣,而墓室内,长明灯大亮。

    鬼魂凄惨的哭叫从炉子里钻出来,神情呆滞手脚僵硬的尸体麻木的往炉子底下添柴,扇火,丝毫没理会火苗撩过的手背变成焦黑。

    从尸体的身形来看,是个年轻的男人,而他仅剩的半张脸,赫然是视频里失踪的陈烨。

    沈阮顿了顿,继续说:“有一些人则认为,天女拥有把死者从轮回里带出来的力量。”

    天地万物,除非魂飞魄散,否则死后都要入轮回。

    但天女不同。

    她死后依然拥有自己意识,除了身体的变化,其他和生前无异。

    所以从上古就流传着天女不受轮回控制的传说,更有人觉得,天女能从轮回里,把魂魄重新带回人间。

    “可是这些都只不过是传言而已。” 沈阮说。

    “没错。”丁大全脸上露出个狠厉的笑容,目光狰狞的望着天女图:“传说是假的,根本没有什么天女,我作法请了无数次,如果她真的存在,早就该回应我了!”

    沈阮没说话,脸色古怪。

    丁大全看向沈阮,“所以,我只能另想办法,炼出【凝魂丹】!”

    “棺木里的,是你什么人?”沈阮轻声问。

    丁大全眸光一暗,走到棺材旁边伸手抚摸着,沉默了很久才道:“是我儿子。”

    “修行之人都有五弊三缺,鳏、寡、孤、独、残为五弊,钱、权、命为三缺。但你手脚健全,我起初以为你是鳏命,所以现在看来,你其实是独命才对。”

    老而无子,为独。

    沈阮走过去,棺木是打开的,一眼就能看到棺木底下躺着一团灰褐色的婴儿形状。

    “他并没有降生。”

    这具婴儿的尸体,根本没有发育完全,在母亲肚子里就已经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