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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47节

      九爷从马上下来,走起来之前先双腿先分开抖了抖,说气话,这样的路面下,坐车是比骑马舒服的。这人胖啊,哪怕是秋天了,这大腿根也容易出汗,再一磨,那滋味,谁受谁知道。十爷就见不得他那样子,“跟扯的蛋疼似得。”

    九爷都想呼他,到底见四爷还等着呢,没跟他计较,颠颠的过去,就笑:“万岁爷又什么吩咐叫臣弟去行了,您怎么下来了?”秋风可野的很。

    四爷邀请两人,“回去不给家里的弟妹带点什么?”

    带点什么?

    十爷嘿嘿笑:“猎了几张好皮子,给福晋带回去。”

    九爷心说,真不如买的光线好看。他心里嫌弃,却不好这么说老十,万一老四给老婆带的也是这玩意呢。忍着没嘴欠,却也接了四爷的话,“臣弟也带了,几把梳子而已。”说着,就从怀里取出来给四爷瞧,“您看看,可是好物。”

    还真是好东西。

    这梳子的材质特殊的很,是牦牛的舌头上的一部分。野牦牛的舌头上长有一层肉齿,可以轻松地舔食很硬的植物。牧人便把野牦牛的舌头割下来晒干,当梳子使用,女人从一头青丝梳到满头银发,“肉梳”既不变形也不断齿。宫里就有好些这样的梳子,都是进贡上来的。桐桐从来不用,说是心里怪膈应的。

    四爷夸了两人,说是对小家有责任心了,才会对国家更有责任心。说是连爹妈老婆孩子都不在乎的人,说他爱家国天下,那是胡扯。

    九爷和十爷嘴上应着是。

    一个想着,要是按照这个标准,皇阿玛就先不合格了。说老爷子爱他们,爱他们的额娘,呵呵哒!不说也罢。

    一个想着,这是给他自己迁就老婆找借口呢。瞧瞧,就是这么虚伪。

    四爷不管两人是什么想法,还非常热情的邀请他们,“朕要给皇后摘枫叶做书签,你们来不来?”

    都叫了能不去吗?

    两人颠颠的跟着去了。九爷心想,皇后还看书呢,我家那位除了翻账本就是扒拉算盘珠子,书签?要这干嘛使得?十爷觉得吧,自家福晋一定会说,还不如喂羊吃来的实在。

    这份风雅在他们家真不怎么合适的。

    四爷却兴致昂扬,还不要地上落下的落叶,偏上树摘新鲜的。什么全红的,什么全黄的,什么半红半黄的,挑来捡去,叫张廷玉等人在路牙子上看的心惊胆颤的。冷刀子一个个的往九爷和十爷身上扔,好似不能劝阻皇上就是他们的错似得。

    好容易弄到一匣子满意的,四爷又看中野地里的野菊了,叫苏培盛把那描金的甜白瓷茶碗拿过来,要移栽一棵小小的野菊进去。

    九爷看的心疼的直抽抽,您那一个茶碗,能买满大清国的破野菊。

    还总谁这个败家子,那个败家子的,老四这败起家来,也是够呛啊。

    这边四爷一路走的悠闲,得空了还在枫树叶上题字做画,都是打算送给桐桐的。可那边十二却没有接到任何回复。心里免不了就有些焦急。

    连等了两天,四爷的回复没等到,他还没几乎出去见见十三,问一问到底怎么回事。这天晚上,云姑又来了。

    “放心吧,白莲教之事真审起来麻烦的很,你们的人没那么快被处决,不用这么着急……”十二揉着眉心,尽量云淡风轻的安抚对方。

    云姑摇摇头,“你们皇帝的銮驾都回来了,我们还能有多长的时间?”

    “皇上回来不回来的,跟你们的计划有什么关系?”十二装似莫名其妙的问了一句。

    云姑轻笑一声,“十二爷何必跟我们装糊涂?有句话叫做夜长梦多,这里面一旦出现了变数,我们所有的努力,可就全都白费了。”

    “变数?”十二端起茶壶自斟自饮,“你这变数指的是什么?”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云姑直言不讳,“四阿哥和十二爷,可都是变数中的变数。就跟你告诫我的一样,您是康熙爷的皇阿哥,身份在那里摆着呢。您的心向着哪里,咱们还真不好说呢。更有四阿哥,这位的心思比您还莫测呢。”

    十二爷呵了一声,“那要这么说,咱们还真没有合作的必要了。想找爷合作的人迟早都会找上门来,我们之间其实不是非要夹着你们的。你说呢?”

    云姑一噎,随即又笑,“我们跟十二爷有合作的基础,我们跟他们也有合作的基础。他们跟我们一样,相比起对你们,他们更愿意相信我们。”

    “这个爷倒是信的。”十二爷将脸上的闲散一收,“说吧,时间?地点?”

    “明儿午时,丰臣酒馆。”云姑说完就转身,临出门的时候却又转身道:“十二爷,只怕得说一声恭喜了。”

    “喜从何来?”十二抬起头来,眯着眼看向云姑。

    “福晋身边有一名叫巧儿的丫头,前两个月福晋安排她服侍的十二爷。”云姑巧笑嫣然,“可也真应在了一个‘巧’字上,这丫头也是个有福气的,这就有孕了。我那霞儿妹妹不得十二爷的喜欢,可幸好,巧儿还算是有造化……”

    十二爷脸上的笑意一下子就僵住了,那个霞儿这个云姑致意安排进来的,没叫她近身还想办法将玉佩给偷走了。可是千防万防,没想到福晋那里出了纰漏。

    他几乎是咬牙切齿的,“那真得谢谢你了。”

    云姑哈哈一笑,将围帽往头上一戴,起身就离开了。

    十二闭了闭眼睛,起身直接去而来正院。正院里富察氏还在小佛堂里数佛豆,听说自家爷过来了,这才起身,带着一身檀香的回了正屋。

    “怎么又数那些劳什子?”哪怕十二跟着苏麻喇姑长大,习惯了檀香的味道,也有些不喜了。一到这样的环境里,他想起的总是那位什么都能看透似得老嬷嬷,哪里还有什么旖旎的心思。

    十二福晋将手串从手里挂在手腕上,“不数那劳什子又能干什么?”

    十二爷就皱眉,“你看你,有些人这儿女缘分早,有些人的就晚了点。这有什么丧气的。没瞧见皇后吗?多大岁数了还生了四个!你得学学四嫂的心境。”不是只有你夭折过孩子,四嫂也一样。可看看人家四嫂把日子过成什么样了,再看看你把日子过成什么样了?

    这些话几乎就要脱口而出了,想想说出来少不得又得吵吵半天。今儿正好有正事,他将这些话压在舌头下,长吸了一口气才道:“你上次不方便,安排了个丫头伺候,那丫头呢?”

    十二福晋眼里闪过一丝嘲讽,“怎么?爷今晚想叫她伺候?我这就打发人去叫……”

    十二爷起身,走到福晋身边,双手搭在她的肩膀上,重重的按了一下才道:“听着,现在不是置气的时候,爷过来说的是正事。那丫头你是从哪里弄来的?”

    十二福晋眼里闪过一丝疑惑,抬头对上自家爷那略带几分厉色的眸子,心里一颤就道:“从洋人街那边……过去逛逛,想给额娘找个玩件做生辰贺礼,在那边一个舶来品店门口碰见的。她想过去找个活干,看店家要不要她这样的洒扫丫头,却不小心把一个玻璃珠子打碎了。店家要卖她去那脏地方,我就将她买下了。她不是什么灾民流民,身份上不好查证。我专门查过了,她就是京城人士,家就在西山脚下,家里有个摔断了腿的老爹,还有个十来岁的兄弟,都指着她过日子呢。进府来也规矩本分,我瞧她长的也算是清秀可人,这才抬举她,怎么?有问题。”

    十二点头,“那丫头只怕是有了,你……动手吧。这个孩子……不能要!”

    “你疯了!”十二福晋蹭一下站起来,“我都不指望我肚子里还能生出来了,只要府里能添个孩子,叫咱们将来连个摔盆祭扫的人都没有就行,你怎么……怎么到了你这里,反倒比我还狠心呢?”

    十二声音压的低低的,“这巧儿的来历有问题……”

    十二福晋闭了闭眼睛,“知道了……我来……我来就我来吧……”

    十二这才松了一口气,“孩子总会有的,会有的!别的事上,都能糊弄过去,就只这事上,你千万可别心软。还有,这府里你再筛查一遍。宁肯少些人,也别叫多出什么人来。那些不能确定的人,觉得不把稳的,都打发到庄子上去……”

    十二福晋心不在焉的应着。

    见她这样,十二心里也难受,他拍了拍福晋的肩膀,“这都是上辈子注定的。半点都勉强不了,这不怨你。不怨你!是爷……”

    爷做了对不起祖宗的事,祖宗不佑,也算是报应了。

    他长叹了一声,“趁着这次……把府里的那些也都打发了吧。都叫去别院里养着吧,这府里就咱们俩了,以后也别安排人了,随缘吧!”

    十二福晋转着的佛珠瞬间就散了,掉落了一地。她以为自己听错了,抬头想问,却见那个越发清瘦的背影越走越远了。

    这才任由眼泪这么下来,趴在桌上哭了半晚上,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睡觉了。等到早上醒来,却听说自家爷出门去了。

    十二爷确实是出门去了,早上溜达到早市上吃个油条喝个豆汁,巧遇了说是巡城的十四,哥俩在路边吃着喝着,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其实都挺累的,十四是转着圈子拐弯抹角的想打听什么,十二是装傻充愣顾左右而言他,半句实在话也没有。

    好容易拜托了十四了,十二就去十三毕竟的路上堵十三去了。结果十三比他还能忽悠,比他打发十四的时候还轻松,两句话的功夫人家打马走了。这态度,显然是万岁爷那边并没有明确的说法。

    怎么办?事该办还得办吧。

    哪怕办好了也依旧是个王八蛋,没人说好呢。

    这一转悠,半天的时间就转悠过去了。等到正午的时候,他站在丰臣酒馆的门口。

    里面的陈设很倭国,反正就是脱了鞋盘腿坐着。十二对这不屑一顾,刚要抬步往里走,就迎来一个只穿着白棉袜的男人,穿着所谓的和服,腰里挎着腰刀,见面就鞠躬。

    但一张口却一口地道的汉话,“您跟在下来……”

    跟着这人进了一僻静的包厢。十二顺势往那小桌上一坐,这人眼里闪过一丝明显的厌恶,张嘴却道:“听说贵国的皇帝要南巡,是吗?”

    要在南巡的路上动手?

    十二的拳头在袖子里攥了起来……

    第980章 重返大清(85)三合一

    “南巡啊?”十二瞥了对方一眼,垂下眼睑,“还未请教阁下大名?”

    “丰臣……三郎。”对方回答的时候明显停顿了一下,这叫十二又一次打量了对方一眼。

    这个自称丰臣三郎的眉头微微皱了一下,“十二爷可是觉得在下哪里不妥?”

    还真是感觉哪里都不妥。

    “你的汉话说的很好。”十二露出几分真诚的笑,“在京城呆了半辈子的神父都没你的汉话说的好。”

    丰臣三郎底下身将脚边的毡毯摆好,随口的应了一声,“您真是过奖了。”

    却并没有解释他的汉话为什么会说的这么好。

    十二收回视线,心里却有些疑惑。对方在这个问题上出现了明显的规避,回答问题的时候不直接回答,而是回避他的视线。处在他这个位子上的人,见过的人多了,形形色色的,谁在说真话,谁在说假话,谁在隐瞒什么,只一打眼就能看个八九不离十吧。

    只是一个名字,问了一个无关痛痒的问题,他就回避了。

    十二也不在去打量这个人,而是说起来正事,“你们找爷过来是想得到什么?”

    丰臣三郎愣了一下,“十二爷说笑了,不是我们找了十二爷,而是有人说十二爷要找我们。”

    十二挑挑眉,抬手猛的一拍额头,嘴里连连道:“怪我怪我!这段时间被这云姑给搅和的,脑子里乱七八糟的。好几天晚上都没怎么休息了。”

    这话丰臣三郎没法子接啊,此时门口响起两声敲门声,他抬手打断十二爷说话,走了过去,将门打开一条缝,外面递进来一托盘,托盘上放着一套茶具。就见他接过来然后摆手叫人走了。门重新关了起来。

    丰臣三郎端着托盘为难的看向十二,十二左右看看,一副才恍然大悟的样子,起身将屁股下面的小几给让出来,然后在蒲团上盘腿坐了。

    丰臣三郎将托盘在桌上搁了,跟着十二爷盘腿坐下,然后开始摆弄那些茶具。

    十二这次真笑了,所有的道具都没问题,只这细节上却出卖了他。倭国的茶道是如何的,之前听老九讲过。也曾跟着老九带回来的倭国商人见识过的。

    他们的茶道是必须遵照规则来喝茶,而他们的茶道精神,就是蕴含在这些看起来繁琐的喝茶程序之中。进入茶室前,必须经过一小段自然景观区。这是为了使茶客在进入茶室前,先静下心来,除去一切凡尘杂念,使身心完全融入自然。然后在茶室门外的一个水缸里用一长柄的水瓢盛水,洗手,然后将水徐徐送入口中漱口,目的是将体内外的凡尘洗净,然后,把一个干净的手绢,放入前胸衣襟内,再取一把小折扇,插在身后的腰带上,稍静下心后,便进入茶室。进入茶室之后,规矩更繁琐。

    当时看的都累的慌,如今再看这位丰臣三郎盘腿坐在对面一副‘正儿八经’的样子煮茶,他眼里闪过一丝嘲讽。人都说三代才出一个贵族,这话可不是假的。有些东西,缺了底蕴就少了味道。画虎画皮难画骨,这位连皮都画不好。

    顿时他是什么打探的兴致都没了。要想知道这些人究竟是哪一拨的,其实问问老九都比在这里跟他们耗着强。

    等这位丰臣三郎捧着茶递过来的时候,十二爷笑了。老九常跟各国的使臣和商人打交道,对这一套熟悉的很。他记得,老九跟这些兄弟们闲谈的时候说过,这敬茶的时候,应该主人用左手掌托碗﹐右手五指持碗边﹐跪地后举起茶碗,恭送至正客前。再看这位,自己盘腿坐下,他也盘腿坐下,煮茶就不说了,只这奉茶一道,双手托着茶碗,这是哪里的规矩?

    十二心里比较着,伸出手端起来就直接喝了,然后苦涩的摇摇头,“不行啊,喝不惯。”说着,就直接起身,“见……今日也算是见了。再有什么话,找云姑吧。咱们总见面也不方便。”

    丰臣三郎赶紧起身,“您这是要走。”

    十二哈哈就笑,看了小几上的茶具几眼,然后说的话就有几分意味深长,“听闻贵国的茶道里,是绝不允许谈论金钱、政治这些……世俗话题的,更不能用来谈生意……”他的手放在两人之间来回点了点,“咱们之间的这桩交易,说到底也不过是一桩买卖……再说下去就不合适了……”

    丰臣三郎含笑点了下头又鞠躬,“那就静等十二爷的佳音了。”

    说什么了就佳音?

    从这丰臣酒馆出来,十二几乎是没怎么耽搁的就回府了。一进书房还没坐下,福晋身边的嬷嬷就来了,“……巧儿姑娘病了,腹痛的厉害。府里的太医给瞧了,没什么大碍……”

    病了,又腹痛的厉害,是说肚子里那块肉已经解决了。给府里的太医瞧了,是说没有惊动外人,这个外人不光是说府外的任何人,当然还包括哪些别有用心的人。福晋是用亲信处理的这事。

    打发人来专门说一声,是叫自己放心,她那边办的干净利索。

    十二爷点点头,将人打发了,又赶紧写了一道折子,这次没有亲自去十三府上,而是打发而来心腹,“记住,务必亲手交给你十三爷。”

    十三爷还是老规矩,不看不问,只打发人叫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