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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46节

      “五阿哥!”李煦蹭一下站起来,“万岁爷可知道您如此行事?他们不是宫里的奴才,他们是朝廷大员,是朝廷的脸面,您不是绑匪,您是皇阿哥。如此行事,朝廷的脸面何存?皇上的脸面何存?”

    “脸面值几个银子?”弘昼跟个小痞子似得,“本阿哥只知道国库空了!钱去哪了,被你们一个个的搬回家了。朝廷要打仗没银子,皇阿玛想给百姓修桥铺路没银子,皇阿玛想叫天下的孩子都有书读还是没银子。你跟本阿哥说脸面!”

    他抓起桌上的茶壶冲着李煦砸过去,哐当一声落在李煦的脚边摔成了碎渣,他手指着李煦,“你跟本阿哥说脸面?好好好!本阿哥还不妨告诉你,朝廷不要这脸面,皇阿玛也不要这脸面,本阿哥也不要这脸面,但咱要银子!记住!要银子!谁不给银子小爷就敢把你们扔水里喂王八!不信你大可以试试。”

    十二岁的孩子,个子不高,脸长的还很稚嫩,身上的痞气一收,倒是真多了几分凛然之气,李煦不由的被这气势所摄,往后退了一步。

    这一步叫他清醒了些,“将朝廷大员扔水里?哈哈哈……不是老臣小看五阿哥,您还真不敢……万一谁有个万一,这刀笔史书……”

    “呵呵!”弘昼脸上露出几分调皮之色,“今儿听吴大人说了半天的高邮湖,本阿哥才知道,高邮湖有一奇景,叫做龙吸水。本阿哥此次带着江南的文武官员,就是为了拜谒先帝的。你们可是先帝的忠臣啊。想来先帝是舍不得你们的。那龙吸水是什么,想来久在江南的李大人是知道的。也许先帝就恰好显灵了,恰好就带走了你们这些忠臣呢。”

    李煦倒吸一口冷气,这个理由真是!

    死了也是白死了吧。

    李煦的脸都白了起来,怎么也想不到这么一个只是看上去有点调皮的孩子怎么能相出这么恶毒的主意来。

    弘昼对着李煦一笑,“这多好,至死你们都是先帝的忠臣。能永远的陪着先帝,你说好不好?”

    李煦直觉得浑身都抖了起来。今儿这一船人在这里出事了,只怕都能用意外掩盖下去。这里飘在湖上,连跟外面通消息都不能,更不要说是调兵了。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更糟糕的是,唯一有调兵之权的就是巡抚了,可巡抚吴存礼已经被关起来了。

    弘昼抬起手,翻过来覆过去的看着,“说起来,小爷不是不想双手染血,实在是不想叫你们死了还不得不说你们是忠臣。那时候小爷想抄家都找不到由头。所以,不是实在不识趣,小爷真不忍心赶尽杀绝。只是要银子儿子,又不是要命。人家那诗里怎么说的,千金散去还复来嘛。俗话又说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皇阿玛没想杀老臣……”但得你们现实忠臣,“皇阿玛要的是江南稳……”但求稳不意味着纵容贪污腐败,“有了这两条,你怕什么呢?”

    弘晸一边收棋子一边扭脸对李煦道:“李大人,这点银子对您来说实在不算什么。光是您家摆在明面上的东西价值都差不多抵得上了。要是实在没有现银,这些东西拿来抵债也是一样的。要是还想当差,这也不是难事,不是还有将功抵过吗?当年您对先帝的忠心拿出两分放到万岁爷身上,何愁位置不稳呢。”

    撺掇着他继续打小报告。

    休想!

    就算要说,对这两个没有半点信义的小崽子也说不着。不过他们也有说的对的地方,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钱先还了再说,走一步看一步。他心里还真有点害怕这愣头青真给自己扔到湖里去。虽然不会叫自己真淹死在里面,可这泡水里不遭罪吗?这么大的年纪了。

    “老臣写条子……”说着,就去抓桌上的笔。

    “现银给了人马上就放,要是拿东西低价,那等东西出手之后才能放人。”弘昼又补充了一句。心说,东西虽说价值也不低,但我总得挖出你放银子的老窝来吧。

    李煦手一顿,到底咬牙写了。

    打发了人去李家取银子,弘昼就谁也没见。晚上也没叫这伙子真在甲板上冻着,而是在大仓里,那里铺着通铺,挤一挤足够了。冷不着谁。

    天一亮,一艘小船就靠了过来,揭开一看,十几箱子金银连同珠宝在初升的太阳光的照射下,几乎刺瞎了人的眼睛。

    李卫拿了册子递给弘昼,“一共七十八万九千七八两,另各色珠宝古董三箱,已经登记造册……请阿哥爷过目。”

    弘昼粗略的看了一眼,就叫了王舜,这小老头个子不高,弘昼刚好能拍到他的肩膀上,“到任上好好干,前账这就一笔勾销了。以后千万不可如此,记住为官一任造福一方……”

    王舜连连点头,“一定一定,再不敢了。”

    弘昼这才放王舜上船,“赶紧吧。耽搁了这一天时间,不直到积攒下多少公务……”

    王舜在殷殷嘱托中上船,然后众人就看着船慢慢走远了。

    船去了哪里?送王舜回任上?

    谁也没猜到,这艘船缓缓驶进了运河的河道,一路往北疾行而去……

    第920章 重返大清(25)三合一

    李煦彻底被孤立了。

    晚上的大通铺,没有他的位置。然而五阿哥身边的小太监在他被晾着的时候及时出现了,“哎呦喂!我的李大人,您怎么跑这来了。这哪里是您呆的地方?您叫小的这一通好找啊!快来快来,床铺给您都归置好了,上好的虎皮褥子,还是出门前皇后娘娘给五阿哥带来的。”

    结果地方是不错,虽不宽大,但一床一榻一桌一椅,比之大通铺好了太多。

    桌子上放着茶水,点心还冒着热气,小碳炉烧的红火,床铺上确实也铺着虎皮褥子,是不是皇后给五阿哥带来的就不知道了。

    李煦看了看桌上的还放着的笔墨纸砚,眼神就凝住了。自己现在就算是阳春白雪,只怕也没人会信吧。那能怎么办呢?人人都说自己是老臣,可老臣才要命呢。老臣,就意味着跟新帝没有交情,没有交情就意味着没有特权可用。

    要想保命,要想保住一家老小的命,好似给自己的选择并不多。

    这位五阿哥年纪不大,但这心肠却也歹毒的很,是个能下去狠手的主儿。如今给自己的是敬酒,要是不吃,可就成了罚酒了。

    于是坐在桌边,踏踏实实的将点心和茶水都吃了。然后就开始研磨,自己独自里这点料子,不扒出来只怕这位五阿哥不会放过自己的吧。

    别说什么账了债务消,这位说到底才十二岁,一句‘顽童’‘胡闹’,这承诺就半点不作数了。跟皇家的人说什么君子不君子,纯属扯淡。

    小路子过来收点心盘子和茶水,眼睛朝李煦写着的东西上瞄了一眼就收回了,回去就跟弘昼说:“到底是先帝老臣,端是识时务。”

    弘昼撇撇嘴,翻了个身就睡着了。船上晃晃悠悠的,早想睡了。

    小路子给主子盖好,这才转身出来,他得寸步不离的守在外间。

    李卫等着小路子出来,问了小主子的情况,对小路子也及其客气,“……有什么状况就喊一声,外面有人守着,没有人能惊扰小主子……”

    小路子赶紧谢了,他朝甲板上看了一眼,见三步一岗五步一哨,连船舱的窗户上边上也守着人,他不由的咋舌,“这是怎么了?怕跑了?”可这能跑到哪里去呢?这在湖上漂着呢,还真能游泳回去?这么冷的天,又在湖中心,谁这么好的水性?

    李卫摆摆手,“不是怕跑了,是怕有些人想的多,直接寻死了。”

    小路子愕然,这事吧,还真别说。人死账消嘛!有些人估摸着是还不起那些亏空,有些嘛,估计是想死了干净,死了就把家财留给子孙了。

    可哪里知道,这位李大人把他们求死的道都给堵上了。

    “您忙!您忙!”小路子点头哈腰的,深觉李大人也是值得敬畏的人。

    他回去之后想了想还是在自家主子耳边小声将事情说了。弘昼只‘嗯’了一声表示知道就行了。这奴才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李卫叫这么多人守着,看不光是为了这个。在巡抚和布政使之上,还有总督呢。

    巡抚和布政使说起来只是一省要员,可总督却是封疆大吏。手里捏着江南数省军政大权,对绿营等是有调兵权的。自己这不哼不哈的将一省的官员都提溜出来漂湖上了,那位总督大人今儿得不到消息,明儿估计也能得到消息。甚至可能更快,要是今晚得到消息,说不得敢在明儿早上就能赶来。

    到时候碰面人家要人怎么办?越过人家办人家的下属,这事不规矩。可要是规矩着来,这事成不了。总督的眼皮子底下出了这事,他自己怎么着也有个‘不查’的罪过的。自己再是钦差,再是皇子,可也是个不到十二岁还算是幼子的光头阿哥,真以后人家不会来硬的?那也未免太天真了些。

    所以这事啊,只能是速战速决。

    “过了子时,就叫爷起来。”弘昼又翻了个身,这才真睡了。

    小路子却不敢睡,巴巴的看着手里的怀表。还不忘悄悄的出去,告诉了李卫和弘晸几个阿哥一声。

    子时一到,小路子的脚步声一响,弘昼就自己醒了。

    小路子拿了热帕子过来给主子净面,“李大人和三位爷都在外面等着了。”

    “带人。”弘昼随意将脸一抹,“赶在天亮前回京。”

    “怎么带?”弘暄在外面听见了就扬声问了一句,“按咱们手里的名册?”

    “不!”弘昼从里面出来,抬手理了理辫子,也不重新梳了,指了指外面示意其他人跟上,“挨个问。看看他们都能说出些什么。”

    可这从凌晨一直问到天快亮了,问是问完了,他却也犯愁了。

    为什么?

    名单上的人是没跑的。见是被同僚或是上司给卖了,否认倒是没否认,否认也没什么意思。说到底五阿哥就是想要钱而已。拿了钱了,帐就了了。以后再说以后的话。尽管这事吧,听起来不像是真的。可一是江南确实需要稳定,二是除了相信没有别的办法,到底是心存侥幸了。

    有了口供,这事就好办了。再想反口那就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了。小船是一趟一趟的往出送消息,外面自有李卫安排的人去取银子。这些事情不用弘昼操心。

    要他操心的是,好些原本没事的人,名单上就没有的,他还以为是好官的人,心理素质不过关,还没怎么问呢,自己就撂了。

    一位老县令,给弘昼的印象特别深刻,进来就跪了,“……老臣错了,老臣对不起先帝,老臣愧对皇上,老臣万死难赎其罪……”然后就痛哭流涕,说自己每年收盐商多少,收丝绸商人多少等等,弘晸记得都手疼,“这些人……有些人跟臣的上司都极为亲厚,是上官一遍又一遍叮嘱叫臣关照过的人,臣能怎么办呢?自己不关照,这位子轮不到臣来坐。可臣关照了,人家送来了礼,这不受就是得罪人了。人家就该多想了。但臣发誓,那些银子里,没有一分一毫是民脂民膏……”

    可这受贿也是罪啊!

    弘暾有些不忍,在人走后,他低声道:“这个人咱们之前打听江南官员的时候就听说过了,在老百姓口中,口碑还是不错的。”名单上又没有这个人,因此,他一直以为这是个清官。谁想到呢?

    弘昼挠头,上上下下的,一听说拿银子就能过往不究,一个个的都能拿出银子,并且口口声声的嚷着,过了今儿,他们一定洗心革面,永不再犯。

    可他们太利索的,利索的弘昼根本就反应不过来。

    难不成还能把上上下下所有的人都带回去?

    这绝对不行。

    如此不可能不乱。

    怎么办呢?

    李卫叫人拿着条子取银子了,这才转脸看弘昼,“五阿哥,再有一个时辰,天就亮了。”

    该怎么办?

    拿个主意!

    弘昼看着弘晸他们轮流记下来的一箱子东西,咬牙道:“名单上的人带走,不在名单上的人全都安置在另一条船上,先行放走,放他们去任上。”也叫他们将自己这边只要银子不算账的政策传到某些人耳中去。“至于名单上的人,从另一条水路,直接押解回京。”

    弘暄急道:“五阿哥,这里面可没有清官啊!”

    这我还能不知道。

    弘昼没法跟他解释,咬牙道:“就这么办,出了事我顶着。”

    李卫点头,“奴才送小主子过了这段河道,之后返回取银子,不日定带着银子回京。”

    只要到了运河地界,就安全了。谁也不敢在这里撒野。

    如今毕竟在人家的地盘上。

    弘昼没有异议,“马上安排,不要耽搁。”

    一路疾行,进了运河河道,弘昼站在甲板上,还能看见后面好几辆追在后面的快船。

    弘晸这会子终于发现问题了,“咱这是什么船?好快的速度?”

    弘暾这娃厚道,看着李卫带着俩侍卫告辞换小船离开,就有几分担心,“他一个人没事吧?”

    弘昼摇摇头,皇阿玛敢叫李卫出来,就证明这个其貌不扬的家伙,应该是有几分本事的。

    他露出几分轻松的笑意,“这河鲜不错,回了京城,就难吃这么新鲜的。”说着,就叫人拿了吊杆,“把炭盆跟铜锅拿来,边吃边涮,才真是好滋味。”

    弘暄立马跳出来响应,“再拿个铁架子出来,烤着吃。”

    论起吃喝玩乐,这可都是好手中的好手。

    四个人吃吃喝喝,全然把李卫抛在了脑后。

    小路子站在船头,远远的眺望这位李大人的船慢慢变成了黑点,心里不由的一叹,这位李卫大人……他行吗?

    “他行!”四爷拿着李卫送来的加急奏折,斩钉截铁的回答林雨桐。说着就起身去了书桌前。

    “写什么?”林雨桐跟过去,直接上手给他研磨。

    “给两江总督唐文尧的圣旨。”四爷说着,手里却没停。

    林雨桐看了两眼,竟是一份斥责的旨意。随即她就明白了什么意思。两江总督管辖三省的军政要务,而以江苏最为紧要。江苏不仅是江南最为富庶之地,也是整个大清国迄今为止最富饶的粮仓,称之为‘钱袋子’也不为过。弘昼此番,拿下的几乎是整个江苏的官员。这个事情何止是大,简直是要捅破天了。唐文尧有没有责任?这责任大了去了。要是先叫他知道了消息,弘昼和李卫根本就不可能顺利的将事情办下来。不管这个唐文尧本身有没有问题,作为主管官员,捂着要比揭盖子的可能大的多。他现在最怕什么,最怕的就是连他一起给拿下了。

    这个时候,一道申斥的折子,比一道安抚的折子有用。当官的不怕上面骂,就怕上面连骂也不骂。骂了,上面的气就算是出了,这事即便没过去,但没什么大事了。可要是不骂,那就是憋着大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