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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4节

      林雨桐没有再说话,一路不急不缓的往前走。

    这倒是叫紫竹摸不着脾气了,主子是想叫自己往外传话还是别的,一时之间倒是有些拿不准了。

    相比起现在的长春宫,这慈宁宫安静的很。

    在宫里这捧高踩低的地方,安静代表的地位。别看这位如今是太后,却也不在大家的巴结范围之内。为什么?谁都知道太后对万岁爷并不亲近,而亲近的十四爷此时又被万岁爷厌弃。这代表什么,代表万岁爷心里压根就没这太后,要不然只顾着太后的脸,这个时候也绝对不能这么处置十四爷。

    因此,来的人少了,就显得安静了。

    林雨桐到的时候,平嬷嬷已经在宫门口等着了。远远的看见林雨桐过来,就福身半蹲着,行了礼。昨儿就听说这位被万岁爷接到身边了,没想到一大早就往这边来了。虽没提前问,但一路走来这么长时间,消息跟长了腿儿似得,早飞到她的耳朵里了。

    “娘娘吉祥。”她的态度谦卑的很,头都不敢抬。

    林雨桐过去亲手将人扶起来,“嬷嬷年纪大了,服侍额娘劳苦功高……”说着,就看了紫竹一眼,说了一个‘赏’字。

    这是给了太后极大的脸面。

    不少人都开始思量,万岁爷把主子娘娘接过去,今儿这位就来了慈宁宫,这是万岁爷的意思还是主子娘娘的意思,就有点说不清了。只怕是万岁爷叫主子娘娘过来缓和关系的吧。

    有这个缓冲也好!

    平嬷嬷脸上的笑意止也止不住,母子俩有一个肯低头,这就是好事。她赶紧起身搀扶了林雨桐,见对方并没有拒绝,心里就有谱了。

    这是个好事。

    林雨桐在平嬷嬷的搀扶下往里面走,一边走一边问着话,“额娘这几天歇的可好?什么时辰睡?什么时辰起?夜里可起夜?起几次?”又问,“吃的怎样?用的香不香?太医给开的养生方子,有没有按时吃?”

    一句紧着一句,问的细致的很。

    平嬷嬷一一答了,“……歇的也好,一天总能睡四个时辰左右,白天不敢叫睡,就怕走了困。饭吃的少点,昨儿夜里用的两块玫瑰糕,就着玫瑰花茶,看着还算受用。”

    吃着玫瑰糕,喝吃的是玫瑰花茶。

    这话很有意思。是不是真的吃用了这些一点也不重要,重要的是平嬷嬷想要传递的意思。玫瑰有理气解郁的作用,平嬷嬷是想说太后生气里,心里郁气难平。

    林雨桐拍了拍平嬷嬷的手,表示知道了。

    进了大殿,太后端坐着。

    林雨桐看向太后,眼睛微微有些湿润。两人那辈子其实相处的不错,几十年的情分下来,真不可能丝毫感情都没有。

    “额娘!”她喊了一声,缓缓的跪下磕头。

    这是大礼!贵为皇后一国之母行这样的大礼的机会不多。

    跪天跪地跪祖宗,就是对着皇上,要求皇后跪的次数也不多。

    她这一跪,整个大殿的人都愣住了,然后呼啦啦的跪了一片。

    太后先是愣住了,再之后心里突然就酸酸软软的难受。那一声‘额娘’是不是真情实意喊出来的,她在宫里耗了大半辈子,她看的出来。

    皇后她……喊的情深意切,跪的诚心实意。

    “起来吧。”太后摆摆手,“你就是太实诚,行这么大的礼做什么。”

    说着,就示意平嬷嬷将人扶起来。

    林雨桐就着平嬷嬷的手起来,十分自然的过去挨着太后坐了,“额娘瞧着清减了不少。”

    “有些小症候。”太后眼睑垂了下去,“不碍事。”

    这哪里是小症候?

    这是吃不下睡不着快熬干了。

    林雨桐摆摆手,叫伺候的都退下去。

    跟着林雨桐过来的人都下去了,平嬷嬷朝太后看了一眼,见抬头微微点头,才带着人都下去。

    林雨桐伸手过去握住太后的手,已经五月天了,太后的双手还冰凉。她的心里也蓦地难受了起来,“额娘!万岁爷心里有数。”

    太后的手一抖,眼泪一下子就下来,“这不怪皇上,是老十四不对。”

    她是怎么也没想到,大行皇帝会把皇位给了老四。刚开始她是诚惶诚恐,一晚上一晚上的睡不着。大行皇帝没了,谁都能忘了他的恩德,就是自己不行。不管怎么说,他总归是把皇位给了自己所生的儿子了。这还没回过神来,远在西北的老十四回来奔丧了。千不该万不该在大行皇帝的灵堂前跟他四哥吵起来。老四刚登基,人心不稳,最是该立威的时候,老十四不知道哪里来的邪火,当着宗室勋贵满朝文武大臣在先帝灵堂前冲撞了老四,拒不对老四下跪。

    她当时没在,可即便没在,自己的儿子还能不清楚?

    老四当时只怕真有了杀心,想杀一儆百吧。

    老十四当时那股子混劲过去,估计也是怕了。

    最最可恨的就是老八,老八这时候出来,说老四是君,老十四跪拜是应当的。

    老十四当时就跪下去了。

    这讨债鬼是自己生的,那脾气自己是再清楚不过了。他当时就已经怕了,怕老四不顾同胞之情拿他立威。可他怎么不想想,老四当时会怎么想?你觉得你服软了,老四还觉得你只听老八的话。

    哦!朕这个当哥哥当皇帝的叫你跪你都不跪,嘴硬的很。这边老八一叫你跪,你利索的就跪下了。还在那么多人面前,你这是想说明什么?在你心里到底朕是皇上还是老八是皇上?

    性质马上就不一样了。

    可老十四当时未必就能想到这一点,对着新君,心里有气,要不是上面是亲哥,他不敢那么闹腾。老四叫跪他没跪,他肯定也后悔了。老八说应该跪,这他心里觉得是老八说这话该是给了他一个梯子,叫他顺坡下驴,将这码事揭过去算了。所以他当时就跪了。

    这都跪了,完了你还不依不饶的,这会子往死牛角尖里钻,搁在心里来回的想只怕也还没琢磨明白。

    老四呢?心里只怕明白些,但这新君的面子是那么好撅了?

    自己这个当额娘的,能怎么办?给老十四求情吧,老四会怎么想?本来就不怎么亲热的母子关系只怕更疏远了,觉得自己更偏着疼着十四。可是不求情吧,难道真叫老四拿老十四开刀?

    手心手背都是肉啊!她能怎么着?

    这几天她正寻思呢,怎么着能把这兄弟势同水火的关系都冷却下来。可琢磨了几天,把这里里外外都想遍了,也没想到一个说辞来。

    叫老四饶了老十四,理由呢?

    这个亲娘临终的遗言行不行?

    真是想死的心都有了。

    如今儿媳妇一来,只说了一句‘心里有数’,她的心一下子就放下了。

    她反手一把抓住林雨桐的手,紧紧的攥着,“你回去跟老四说,额娘知道他的难处。对老十四要打要罚怎么都成,原本也是他该受的。”

    打了罚了,立威了,这事就叫过去吧。

    林雨桐心里一叹,来之前她都知道太后会怎么说了。她本就是个聪明人,“是!您的话回头我说给万岁爷听。”

    太后脸上也有了些许笑意,这才说起了别的话,“……翊坤宫那边的事我也听说了……”说的是年氏生的孩子夭折的事。

    林雨桐正认真听着,想听听太后对年氏是个什么态度。却没想到太后话音一转,“一个人一个命,当年宜妃住在那边,孩子倒是都平安生下来了……”

    正说年氏呢,怎么话音一拐,就说到宜妃身上了。

    林雨桐脑子里灵光一闪,心里暗道一声‘我曹’,这是没来之前原身的过错了。

    换位想一下,如今太后迁来了慈宁宫,那些除了太后以外的先帝妃嫔呢?都迁宫了吗?别的还罢了,像是宜妃这样的,一辈子都在跟德妃较劲,临了了,人家的儿子上位了,她马上就得腾地方,给人家的小妾住。宜妃心里能舒服,只怕这口气憋在心里能骂死四爷。前朝一锅粥,后宫是皇后在料理。皇后只是不想得最万岁爷的爱宠,于是就委屈了宜太妃。

    宜太妃受了委屈,那老五和老九心里会怎么想?怎么的?兄弟们还都活着呢,皇阿玛刚死你就容不下我娘,欺负的她连个住的地方都得给你的爱妾腾出来。你这是打谁的脸呢?你心里还有没有这些兄弟?

    如今太后就是在委婉的提醒自己,自己这事办的并不好。不能只盯着后宫这一亩三分地,这里面的事跟前朝是密不可分的。

    林雨桐隐晦的表示明白了,也没辩解。

    但从慈宁宫出来,就赶紧叫人请了五福晋和九福晋进宫。

    等打发的人走了,她想了想还是不行,于是干脆再打发人将这些兄弟的福晋都先请进来,如此才显得不突兀。

    等把这些事都了解完了,这才起身回了长春宫。

    长春宫里,不见李氏、年氏和钮钴禄氏,只以耿氏和宋氏为首,等着林雨桐回来请安。

    林雨桐笑了笑,别的贵人常在她也不熟,但这耿氏和宋氏好歹是曾经打过交道的人。耿氏聪明,会审时度势。宋氏懦弱没主见,也就是伺候的时间久了,又生育过两个格格,比起其他人来稍显特殊一些。

    她客气的跟两人说话,宋氏不怎么言语,你问一声,她回一声,说话多是一二个字,言简意赅,跟她说话是最没趣的。倒是耿氏,膝下有皇子阿哥,弘昼虽以往不如弘历得宠,但万岁爷的子嗣不丰茂,对哪个都是重视。因此她说话的底气足,加之性格确实也爽利幽默,不管说什么都能接的上话,两人在一起说了小半刻的话,林雨桐才叫她们跪安了。

    紫竹端了茶过来,低声道:“年贵妃身体不适,等了一盏茶时间就走了。熹妃娘娘稍后半盏茶时间,紧跟着离开了。最后走的是齐妃娘娘……”

    林雨桐淡淡的‘嗯’了一声,看了看外面的天色,这才道:“摆饭吧。”吃了饭,福晋们也都差不多该进宫了。

    “摆饭吧。”耿氏一回来,在院子里就听见儿子在里面喊了,她笑了笑,“怎么这会子过来了?”

    弘昼吊儿郎当的一边走一边甩着辫子玩,到了耿氏跟前也不收敛,歪着身子行了礼,不等吩咐又笑嘻嘻的起身来,叫了一声额娘,“……估摸着您该回来了。”却不回答耿氏的问话。

    进了屋,饭菜上桌了,弘昼挥挥手叫伺候的下去,“爷伺候额娘用饭。你们一个个站着看的直吸溜口水,闹的爷怪不落忍的。”

    天地良心,真有这样的不可能选到主子身边来。

    不过也都知道这位爷的性子,最是淘气不过。他说什么便是什么,一个个带着笑都退下去了。

    耿氏递了筷子给儿子,“怎么了?有什么话要说?”

    “四哥叫我回来问问,长春宫那边是怎么回事?”弘昼撇撇嘴,“额娘不是今儿回来的迟吗?熹额娘没等直接回来了……”

    耿氏皱了皱眉,“不是说了,这些事你以后少掺和吗?”

    弘昼白眼一翻,您当我喜欢掺和?

    耿氏叹了一口气,她真是被先帝时的事闹怕了。叫她说,平平安安是福。可弘历有亲娘,人家犯不上听自己的。再说了,人心隔肚皮,自己觉得是为了人家好,但人家却未必,还回乡,你怕是为了你自己个的儿子叫我给他腾位子呢。

    再说了,她也是有私心的。别人再亲,也亲不过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有弘历在前面挡着,弘昼就安全了。要是弘历成了,弘昼就是再亲不过的兄弟。弘历要是不成,那也没关系。谁都知道自己养了弘历一场,亲近本就是正常的。所以,他叫弘昼可以跟弘历亲近,但却不希望他掺和里面乱七八糟的事情。

    “你以后常过去跟皇后请安吧。”耿氏皱眉,想起做姑娘时候的事,家里那些庶出的兄弟姐妹,哪个见了额娘不是毕恭毕敬?谁见了姨娘敢叫娘了。这亲娘只有一个,那就是嫡母。

    都说皇家重规矩。其实都是狗屁。皇家最是不讲规矩的地方。

    “儿子本来也常去的。”弘昼嘀咕了一声,复又低声问,“皇阿玛现在到底是个什么意思?”怎么好端端的把皇后给拉进来了。三足鼎立已经够热闹了,把皇后这时候牵进来,对皇后来说可不是什么好事。

    本来嘛,皇后只要高高的坐着,,做好自己的本分就行,对于她来说,哪个皇子对她没什么区别。不管谁赢了,还能不奉养嫡母?这是要被天下人的唾沫星子淹死的。所以皇后作壁上观才是最明智的。而皇阿玛要是真为皇后考虑,这时候就该叫皇后只做皇后。如今呢?非得造个‘宠后’出来,这是几个意思。

    一旦这个宠后坐实了,那这可就不妙了。三哥四哥包括年氏那边,都会记着拉拢她的。如此就会有选择,选对了还罢了,一旦选错了,那将来会是个什么结局呢?

    弘历是想叫自己探一探那边的情况,他心里估摸是有几分不信的。皇后都多大岁数了,要宠早就宠了,到了如今年老色衰,要什么没什么了的时候,突然就宠了起来。

    这总得有个缘由吧。

    什么夫妻还是原配的好,这话也就是糊弄鬼呢。

    从男人的角度去看,这种可能性几乎是零。那么缘由在哪呢?

    用皇后来试探大家?

    谁主动靠近皇后谁就有拉拢的嫌疑,谁就有野心枉蓄大志?

    其实他心里也是这么认为的。

    如今他这么一说,耿氏也有点不确定起来了,本来叫儿子多去给皇后请安的,这会子倒是有些犹豫,“那……咱先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