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他将亲眼见证这近乎奇迹的一刻。

    祂取下的触须，那根东西像是活物那般轻微扭动着。

    它又从头上分出了其他细长的触须，然后那些触须像是最敏捷的的手一般，飞速地将那根巨大的触须捏成了一个粗糙的手的形象。

    “我最多就能做到这步，”祂说，“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我也不知道。”

    他伸出断臂，无比期待地看着那个崭新的“手”碰触光滑的断面——然后他看到，从那个“手”的接口位置生出了无数极细小的、如同幼嫩的植物根须一般的东西。它们先是试探着碰了一下断面，然后便如同扎入泥土中那般，没入了他的手臂之中。

    紧接着便是直入骨髓的疼痛。

    过了不知多久，又是扑头盖脸的冰凉。

    亨德里克木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他出现了短暂的昏厥——接着被祂用水泼醒了。

    “专心，”祂说，“不要畏惧，不要逃避。”

    “接纳我，赞颂我，想象我在你身体里延伸的样子——然后你将真正成为我的一部分，与我同在。”

    第199章 相较

    预料之中的排斥反应并不是非常强烈。

    做完“移植手术”后的亨德里克已经沉沉睡去。

    他断手的位置已经接上了她的触须， 看样子接受性、适应性良好，除了形状不怎么样， 总体看起来已经很不错了。等晚一些，她会再好好修理一下，然后再用点孢子兽的组织覆盖上去，看起来应该就和真手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了。

    按照巫妖的话来说，简直是和“奇迹”一般。

    “上次我用一个矮子做实验——他嚎了足足有三天，脑袋都撞肿了， 最后我在房间里塞满了孢子兽， 才不至于让他把脑袋里面的水都撞出来。”

    “没看出来你居然还有点人道精神。”林感慨。

    虽然不明白大领主嘴巴里的人道精神是个什么玩意儿，但巫妖理解那应该是一句类似于称赞的好话， 轻轻哼了一声也没再说什么。

    林试着感应了一下亨德里克的那只新手， 精神的触须很顺畅地就连接上了那部分。

    她意识稍微一动， 然后亨德里克的五指就重新聚合在一起变成了一根触须，再一动， 又像是某种苷类果实一样散开成五指。

    她还试着操控这只手， 让它变得长长的——哪怕变得很细， 它也依然非常坚韧灵活， 可以很轻松地从实验室边的架子上取下一个装满了溶液的标本。

    很自在， 就像是操控手偶一般容易。

    林不禁感慨。

    她甚至想起来，其实这样的操控并非第一次。早在最初遇到那位小公主伊格娜的时候， 她就曾经这样操作过。

    那会儿不过是一个无心的操作， 不想到现在已经快要变成了常态。

    再回想当时的情景， 林突然就有了种时间飞快风水变换的感慨——不过这样的感慨不过是一小会儿， 她的领主之手就开始提醒她：“还不结束么？”巫妖看她玩猎人手玩得不亦乐乎的样子有点不满。

    玩物丧志。它想，作为领主之手有必要纠正这种浪费时间的行为。

    “你打算怎么安置那群矮子？”他问。

    “哦对。”林一经提醒，想起来自己居然还有这等正事要做，当即收回了触须，放下了猎人的手。那一大群家伙从星门下来，还等着她安置呢。

    “你们等我一会儿。”她对领主之手还有守着门口的第一骑士说，“我换身皮肤。”

    “有这个必要吗？”巫妖问。

    “当然——我不是告诉你了吗？我们去见的是一位国王，还指着他们给我好好打铁呢。”

    她记得亨德里克和她建议过，这群矮子心高气傲，交流起来还是得按照那个位面的礼节来。粗暴的手段当然可以，但那么一大群人来投靠自己，直接就上本垒按倒来个灵魂烙印啥的总觉得有点太野蛮了。

    她虽然做不成一个优雅的大领主，但至少可以展现出一定程度上的文明与修养。

    于是就这样，大领主开始心安理得地挑起了“衣服”。

    太小的比如蜥蜴那样不能用，太大的比如龙那样太碍事，挑来挑去，林觉得要不还是用翼蛇祭司的皮肤吧，毕竟这种突破种族审美的好皮肤，总归是容易给人带来好感的。

    她对着鱼人在她面前殷勤张开的水镜扭了扭，觉得这真是一个居家旅行必备的好皮肤。

    这边大领主沉浸于自身的美貌之中，边上的领主之手也心情复杂。

    哈尔在一旁看她变来换去扭来扭去，但不管怎么换，都没有使用曾经的那个“人形”。

    他猜大概是曾经被困在那个“人形”里的经历给她留下了不太好的记忆，所以她对于使用那个形态多少有点排斥。但仔细想想，这家伙不是那种吃了一巴掌就爬不起来的人。

    所以应该还是适应了吧？

    哈尔想。

    当初这个家伙执着要人形，现在看来也已经不是那么在意了，应该是件好事。

    他本来还担心她去了安吉利亚、接触了人类以后就会流连那里，不想回来，现在看来，是他想多了。

    虽然大领主热衷摸鱼，但是深渊这边该处理的事情一件不落，甚至偶尔还能亲自上场参加操演，对她口中的“双线操作”可谓熟练无比，因而哈尔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而且就眼前的情况来看，应该已经对她“深渊”里的模样适应良好。

    不过看她适应得太好，烦恼也不是没有的。

    比如这已经是第几身皮肤了？不是已经确定要用翼蛇的吗？为什么还在换？

    ——外表这么重要吗？

    ——果然应该说骨子里还是人类的雌性吗？

    ——真是肤浅。

    领主之手嗤之以鼻。

    不过不可否认，她每换一套，就会转头问怎么样——这种一套套恭敬展示过去、细细咨询的态度还是取悦了巫妖。

    “噗叽大人怎么穿都恐……好看！噗叽大人最好看了！”

    当然要是边上没有这只聒噪的鱼人就更好了。

    巫妖阴沉沉地想。

    “是吗？”

    林得意地扇了扇一对绚烂的羽翅——她刚刚又试了套哀嚎女妖的样子——这种习惯抓各种雄性去交↑配的母系种族毛色鲜亮，该凹的地方绝对不凸，该凸的地方绝对不凹，曲线分明得刺眼。

    至于效果……看鱼人那副尾巴甩得都快把地面砸出坑来的样子就知道了。

    “我建议你还是变成巫妖吧。”领主之手沉默了半天，给出了实质性的建议，“哀嚎女妖的样子缺乏威慑力。”

    何止是缺乏威慑力，想想哀嚎女妖的种族天性，大概那群矮子会直接被吓死——或者乐于接受？

    这样一想，巫妖顿时觉得这副皮肤就更碍眼了。

    “我本来也是这么想的，”林说，“毕竟巫妖气场足——不过那个猪精的脑袋实在有点长沉，而且我想一会儿你和乌拉拉要和我一起去，我们三个这样子会不会太吓人？”

    “谈判中——尤其是你希望对方臣服的时候，威慑力是必要的。”

    林琢磨了一下：

    一只猪精巫妖，一只恶魔巫妖，再来一只上古格拉斯鱼人，那种恍如黑↑帮一般穷凶极恶的气势，仔细想想……好像也有点带感？

    她动摇了。

    “如果你嫌脑袋大的话，先前我给你吃的那个巫妖的，他大部分的灵魂都还在上面，你应该能变成他的样子了。其实你可以用用看——那也是一副恶魔骨骼，很是高大。”

    “唔……”

    “而且前阵子利维坦给了我一件非常不错的白色法袍，穿上应该很合适。”

    话音刚落，林已经变成了那个颇为健美的巫妖样子——当然现在只剩下了骨头，不过还是能看得出曾经肩宽腿长，就是脑袋的位置只有一团，看着有点模糊。

    哈尔走上前去，飞快地捏了几下。他记性很好，骨头也摸得足够多，一下就捏出了一个足以和那个身子相匹配的恶魔骷髅脑壳。

    等林披上法袍，腰束好，再对着水镜照一照：“利维坦这衣服真是不错啊。”她感慨，“你觉得菲尼克斯和我谁比较帅一点？”

    “……菲尼克斯在成为巫妖之前，已经是欢愉之城出了名的交际花。”

    “哦……”林感觉到了一点小小的失落。不过再看镜子里那个巫妖——白袍洁净，几乎与骨骼的颜色融为一体，唯有金红的灵魂之焰像是王冠的颜色，简直神秘不失高贵——顿时又美了起来。

    “别看了，赶紧。”巫妖举步就走。

    林恋恋不舍地离开了水镜，慢吞吞地跟了上去。

    而一旁的乌拉拉在背后盯着两人的背影看了一会儿。

    经过利维坦很长一段时间的指导后，他的品味多少有所提升。

    因此他能清楚地感觉到，那一黑一白的两个高挑身影站在一起有种经过刻意搭配后的和谐——这让他看着很是不舒服。

    一定是因为它们是人形而它还是鱼的缘故，乌拉拉想。

    他也要和噗叽大人站一起保持和谐。

    这样想着，鱼人取出一支变形药水咬碎吞下，二话不说变成了少年的形象——他看看自己的手脚，好像比先前又长了一点。

    ——乌拉拉又长大长高了。

    ——站在噗叽大人边上也不会显得矮了。

    这样想着，鱼人美滋滋地追了上去。

    ……

    就这样带着走秀般的气势，衣冠楚楚的三人组来到了安置矮人的地方——为了昭显友好态度，林特地划出了一片先祖湖边上的榕树洞，离基地不算太远，拨开密密麻麻的树根还能看到湖景，虽然潮湿了点，但也只是临时的安置地点。

    ——他们一定能体会大领主的一片苦心。

    林想。

    然而现实于她总归是有点残酷：

    “莱尼陛下？”她对上对方又是羞耻又是惊怒的目光，十分迷惑，“你们怎么都绑得和粽子一样？”

    “什么粽子？”哈尔问。

    林想了想，说：“就是找一张香喷喷的叶子，在上面堆满黏黏的米饭——如果能往里面再塞点栗子之类的坚果，放上肉，包起来绑好煮一煮，就很好吃啦。”

    她说着说着，看向矮人的目光就有点走味的意思。

    “吸溜……咕嘟。”

    而一旁的鱼人则发出了更加直接的吞咽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