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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7节

      翼蛇也不会例外。

    他几乎是用尽了全身力气,才控制住声音中的颤抖:“我不想伤害你的同伴,但是请你离开。这里是艾拉卡斯一族的圣地,踏足此地都是亵渎——而你试图冒犯的是我们所侍奉的……”

    灰眸的骑士从巨龙的身体上消失了。

    艾尼塔还来不及惊呼,就看到那暗色的身影在湖面上一闪——下一秒便已经到了他的眼前。

    也因此,就在这个瞬间他看清了对方的眼神:暗沉如风暴降临荒原,透着清晰而切肤的杀意。

    艾尼塔脑中一片空白。

    那横扫而来的剑风是如此锋锐,他甚至无法说服自己,以幽灵之身足以安然无恙。事实上,在那冰冷的风接近的时候,他清晰地感觉到了某种久违了的锐痛。

    “铿——”

    在即将被穿透前的刹那,冰冷的风停住了——或者说是被拦住了。

    白色的枪就这样横在了他与黑沉的剑锋之间,堪堪就在距离他半指的地方。

    灰眸骑士看向了不速之客——正是先前盘在巨龙头顶的那团灰雾。他目光下移,落到了对方的手上:那双手精致、秀美,带着某种惊鸿一瞥后留下的深刻印象。

    一只如同细巧的花藤一般,紧紧缠绕住□□,几乎与枪身的颜色融为一体;另一只则如同暗夜中的百合一般,从闭合到绽放如同转瞬的幻影,带着不动声色的轻捷与优雅。

    那手在肩膀的位置轻轻一拂,把肩膀上那团泥塑小马往脖子后使劲拍了一下:“好好趴着不行吗?不要乱动——痒死了。”

    灰雾瓮声瓮气地抱怨,带着奇特的熟悉感。

    可还没等斯塔图追寻那熟悉感的确切来源,它肩膀上的东西就发出了噪音:“你……你你你!你刚才干嘛装死?之前那个是怎么回事?你眼睛怎么回事?”

    “嘘,你问题太多了,大奴隶——我刚才想起来一点事儿,晚点再和你慢慢说罢——哦,你也是。”

    它冲一边的翼蛇祭司眨了眨眼,终于转向了静候已久的斯塔图。

    它抬眼对上了他的眼,翡翠色的眸子看起来陌生而疏离,带着宝石一样的冰凉:“没人教过你吗?和幽灵也要保持距离,这是礼貌问题。”

    虽然声音又粗又难听,但斯塔图听出了其中语重心长的意味。

    “是谁。”

    灰眼的骑士问出第一句话。

    “啊,你很想知道吗?”它的语气中透着一丝狡猾的意味,“那就先吃我一枪。”

    原本架着重剑的白色□□倏然炸开,无数尖锐的触须朝着灰眼的骑士刺去。

    斯塔图矮身躲过,对方则趁势拉开距离,冲向水面。

    ——它想引他远离它的同伴,并利用湖水的地势阻碍他的行动。

    灰眼的骑士立刻分析出了对方的意图。

    他的目的仅仅是这个看起来滑不溜手的东西,其他无关的事物于他同路边的石子无异。

    至于想要利用湖水……

    斯塔图第一时间就跟了出去,如同一只黑鹭惊掠而起,在水面划过笔直而锋利的痕迹,直指猎物后撤的方向。

    而猎物在进入湖心之后不久,也没有了继续逃窜的意识,而是在第一时间将散开的武器重新收束成枪,直直迎上了乘风挥砍而来的重剑。

    “锵——”

    黑白色的武器再度重重撞击在一起,发出悠长的声响,于湖面上回荡开去。

    第152章 盛景(下)

    整片湖面寂静了片刻, 如同风暴降临前的屏息, 随即便是狂风呼啸。

    在短暂的停顿过后,双方几乎在第一时间选择后撤, 带起的风压于水面之上激起刀锋般的巨浪。

    浪花未落,黑白双方又再度加速冲锋, 流星般重新撞在一起, 发出刺耳的声音。

    短兵相交间, 攻击密集如雨,带起的水浪还来不及成型,便在随之愈发猛烈的攻势中碎裂成雾,在半空中飘散开来。

    一时之间清响不绝, 伴随水花迸裂飞溅的声音, 恍如疾风骤雨, 在旁观者耳中, 却带上了某种奇特的韵律。

    艾尼塔本来是想藏起来的, 虽然大部分物理攻击对他无效, 但如同先前那样, 不知道何时危险就可能降临。然而从这噪音般密集的攻击声中,他硬是听出了如同舞步般的节奏,一清越一深沉, 进退同步, 快慢相随, 交织在一起形成了某种独特的节拍。

    不仅仅是声音, 那眼花缭乱的攻击轨迹似乎也在最初的粗暴而直接的试探过后, 变成了某种愈发从容的相互试探与进退。

    虽然双方武器大小各异,一纤细一厚重,但撞在一起的时候,却丝毫没有失衡之感,反而出奇的和谐。

    ——简直就像跳舞一样。

    然而交锋的双方却根本没有这种近乎浪漫的感想。

    灰眼的骑士感到了一丝名为“不耐”的情绪。

    大约是已经离目标太近了的缘故——他在找回了道格之后直奔此处而来,本来以为找回“珍娜”的目标触手可及,可没想到在最后一刻的时候遭到阻挠。

    他直觉地想要将那团灰雾收入囊中,不想却遭到他背上的泥巴马还有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幽灵翼蛇阻扰。

    他并不擅长照顾人也不擅长诡计,因此无论是被要挟还是道格第二次被挟持为人质的时候,他确确实实地感到了不耐。

    ——数量繁多、狡猾、邪恶。

    ——果然如那位所说,深渊的魔物都是只会让人痛苦的存在。

    ——应当统统予以清除。

    对方似乎非常熟悉他的套路,几乎每一剑下去,都会得到恰到好处的回应,力道不轻不重,正好能够将他的攻击卸去大部分,再借最后一点滑开——或者对这团灰雾来说应该是飘开。

    这种感觉很是难受,就像是即将碰触到游鱼的时候,又被它从指间滑过,每次都差一点点。

    应该还是不够快吧。

    斯塔图想。

    他并知晓所谓的剑招是什么,也无从知道所谓的武技。

    他所拥有的一切都仿佛与生俱来,不需要去想从何而来——即使想了,也找不到任何线索,全部都是空白。

    所以他唯一能做的、需要做的就是提速。

    而她第一时间就感觉到了压力。

    黑色的重剑的攻击突然就变快,而攻势却丝毫不减减弱,反而有越来越猛烈的趋势。

    ——这怪物。

    她被震得多飞出去了几步,心里暗暗啐了一口,手下却丝毫不敢松懈。

    虽然先前几度交锋之后,多少熟悉了灰眼骑士的套路,但她依然在这一刻感觉到了危机。

    不仅仅是她会不断提调整攻击速度与轨迹,对方也在不断适应着她的攻击。

    于是十几个回合的交锋下来,双方几乎谁都讨不到便宜。

    本来以为这样就差不多了,但是没想到对方居然还有继续往上表速度的趋势。

    她倒是也想跟上,但是缠绕在手中的□□与她的神经连成一体,从枪身传来的、愈来愈响的嗡鸣与刺耳的摩擦声在告诉她,再过不了多久就是她的极限了。

    这种时候,选择“跟”显然不是一个好选项了,那么就只有另辟蹊径。

    她闪过贴着头顶的一击,不再选择反击,而是直接调转枪尖朝下,整个人随同白色的枪一起向下坠落,在触水的一刻,攻击的余力同□□一同爆炸开来,溅起漫天的水雾。

    灰眼的骑士紧随其后,朝着它消失的位置劈砍而下,然而除了溅起的水浪之外,什么也没有。

    即将落入湖中的刹那,他重新借力轻点翻身,几个起纵之后,落到了湖心的巨龙身上。

    它显然很在意这个东西。

    无论先前攻击如何激烈,那东西也始终很是小心地带着他绕开这个位置。所以他没必要自己主动去找——只需要等着就可以了。

    灰眼骑士拄剑于地,非常耐心地等待着。

    一刻,两刻,三刻……

    湖面上氤氲的水汽没有任何散去的意思,诡异的寂静弥漫在整个空间中。

    他盯着它消失的方向,打算再给它最后一刻,如果它还不出来的话,那么他可以选择先处理这副巨龙的身体——那里面也有珍娜的气息。

    一刻很快就过去了。

    灰眼的骑士非常干脆地拔起剑朝着巨龙走去。

    他抬起重剑,直接在巨龙的腹部划上一刀——根据先前狩猎的经验,胃部中总会大量集聚他想要找的东西。

    剑起剑落,巨龙的腹部倏然裂开,露出其中的内脏——这只巨龙不知道已经在这里呆了多久,身体没有一丝一毫腐烂的意思,所有部位都完好得惊人,就像是还活着一般——除了因为先前魔力被大量吸收后,整个身体、包括内脏都呈现出了漆黑的颜色,不是很好分辨。

    但即使如此,他还是很快就找到了它的胃部,因为那个地方确实大得惊人。

    于是他又是一剑,将之劈了开来——可他很快就失望了:剑尖之下,那个胃里确实有些什么残留,虽然看起来是细碎的颗粒,他看了一眼就知道那不是他要找的东西。

    但是属于“珍娜”的气息确实存在于它的身体里面,很难确切说是哪个部位,但确实是存在的他微微皱眉,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开始仔细考虑,是不是需要将每一缕血管都剔除开来,细细解剖……

    就在斯塔图打算再度动作之前,他忽然听到了水声。

    非常轻,如同游鱼潜藏在流水之下悠然摆尾,又像是长长的衣摆悄然划过水流,带着某种从容的气息,就这样从正面接近而来。

    他握紧了手中的剑,打算在对方露头的瞬间直劈下去。

    “哗啦……”

    水声响起,寒光鹞落。

    一往无前的剑锋却在即将碰触的刹那生生停住,停在了从水中浮现的面庞前。

    那是张样貌不甚出众的脸,然而眉眼细致,肤色皎白,因为浸了水的缘故而有些湿漉漉的,就像是水中悄然浮现的月影——明明每日都在眼前描摹,可真正近在咫尺的时候,却反而生出了几分不真实的感觉。

    面对差不多直隔着一息的剑刃,她没有露出半点的意外或者不适,反倒是眯眼弯唇笑了:“啊,好久不见。”

    声音熟稔,笑容灿烂,仿佛彼此是真正的故交好友一般。

    他只觉得那笑仿佛有些灼目,忍不住想要别开眼去,可不知道因为什么,却始终没有动作。

    ——这不是真的。

    清晰而冰冷的理智在告诉他,一剑砍下去是此刻最好的选择。

    但手却像是有了独自的意志,怎么也不肯去动作——相反,它松开了剑柄。

    接着,整个身体都背叛了他的理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