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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节

      不过,这也仅仅是公中而已。私底下,无论是父亲还是母亲,亦或是其他的长辈想要贴补一二都是允许的。只是通常情况下,大家都会遵从旧例,不会过线。

    太太秦氏就唤了管事嬷嬷前来回话。

    “我原也没在意过这些事儿,前些年三房侄女们陆续嫁出去,也只是比着大太太、二太太给了添妆。谁曾想,这才隔了多久,就该轮到我嫁女儿了。早知道,我就该提前两年偷学一二的。”

    “四太太说笑了,近两年嫁的都是嫡女,您便是学了,这不还得翻旧例吗?”管事嬷嬷笑盈盈的答着,“幸好当年庶姑太太们嫁时,公中都有记录,您可要瞧瞧?”

    “你念吧。”秦氏语气淡淡的道。

    管事嬷嬷不知道自己哪句话说错了,方才还热络的秦氏转眼就冷了脸,她只能将特地带来的旧例拿出来念了一遍,之后态度愈发恭敬的束了手等候秦氏发话。

    其实,这也不怪管事嬷嬷轻慢,嫡母们对于庶女的嫁妆本身就是例行公事般的问两句,就跟风过耳一般,听过就算了。既不会往心里去,也不会多事的改旧例,基本上就是面子情做到了,旁的就是由着公中操办的。

    如此这般,给庶女们的嫁妆谈不上有多好,不过大面子上肯定是过得去的。

    嫁妆里,最大头的便是家具,这也是风俗习惯,夫家新房里的家具是由新娘陪嫁过去的,会提前派人量房,在成亲前一日铺房,准备妥当,也好叫宾客们仔细瞧瞧嫁妆厚薄。这也是为什么,但凡要脸面的人家都会给女儿备下一份挑不出理来的嫁妆。

    可挑不出理,同真正落得实惠却是两码事。人家绣花枕头还能是稻草包呢,要在嫁妆里头动手脚简直太容易了。

    别的不说,冯家这头庶女多半都是二十四抬嫁妆的,家具就能占一半,还有各种大型摆件、器皿等等,又占了一小半,真正值钱的类似于首饰一类的,怕是连个小匣子都装不满。

    就这样,外人瞧着还是挺不错的,起码面上有光。

    ……

    管事嬷嬷将旧例一念,秦氏面上的神情就更不好看了。

    “照你这么说,我竟是不用添什么东西了,三千两就能置办出一份体体面面的嫁妆了?”

    “回四太太的话,这体面也是分档次的,嫡姑娘的嫁妆体面,庶姑娘的嫁妆也体面,可这……”管事嬷嬷笑得一脸尴尬,她这会儿倒是明白秦氏的意思了,只不过她就一小管事,她能怎么办呢?

    好在,秦氏本也没打算为难她,略一沉吟后,她只道:“别管那些旧例了,既然府里的规矩是给庶女定了三千两银子的嫁妆,就按这个来。拿两千两去城郊置办个庄子……记着,不要那种体面庄子,只要田里有出产的。”

    庄子跟庄子区别大了去了,像二太太几个月前就去了她的陪嫁庄子,那是专门供她礼佛、散心的,风景极好,出入也方便,庄子上还有跑马的地方。以前二房嫡子们还小时,便经常同二太太一道儿出游。而庄子上仅有的产出,也是供自己那一房开销的,几乎赚不到什么钱。

    像这样专门用来享受的庄子,便是秦氏口中的“体面庄子”。

    至于“田里有出产”的,则是普通的农庄,小点儿的几十亩田地,大些的有几百亩上千亩的肥沃农田。没什么风景可言,甚至连房舍都是最普通的农居,少有主子会亲去。

    两千两银子的话,若买那些体面庄子,怕是买不到好的。可若是单纯为了出产,那少说也能买个拥有一二百亩田产的庄子。

    管事嬷嬷虽有些惊讶,却还是恭敬的点头表示记下了。这种庄子兴许一时间买不到,不过娇娇也不是立刻就嫁,有个半年一年时间搜寻,估摸着应该是能到手的。实在是不行,也可以同那些上赶着要同冯家交好的商户手里匀点儿,只要依着市场价给了钱,冯老太爷是不管的。

    就在管事嬷嬷暗暗记下时,秦氏又道:“剩下的一千两,直接去金银铺子兑成金子,给她当压箱金吧。”

    “四太太……是,婢子记下了。”管事嬷嬷满嘴苦涩的低下了头,垂头丧气的离开了四房正院。

    秦氏目光深邃的瞧着她,心知她已经明白了自己的意思。

    能不明白吗?秦氏只差没把话砸到管事嬷嬷面上了,要是还不明白,她这位置直接换个人坐得了。可正因为明白了,管事嬷嬷心里头才这么难受。

    待回到了前院,她只唉声叹气的去向上头汇报四太太秦氏的要求,当说到前头时,大管事还算镇定,及至说到最后,却是掩饰不住的满脸惊讶。

    “真没想到,四太太对那位娇姑娘还真是上心。”

    “大管事,那这个事儿……”

    “原先是主子没发话,咱们动些手脚弄点儿辛苦钱也没什么,既然主子都说的那么明白了,再作幺岂不是嫌命长?照着四太太的话去做吧,尽量寻最好的。”

    管事嬷嬷叹着气答应了下来,十分扼腕不能从这桩差事里捞到油水。

    其实,买庄子这事儿里要捞钱还是容易的,就不说主子们不可能亲自前往庄子上看,就算去了,多一亩少一亩的还能看出来不成?退一步说,就算亩数正常,那田还分上中下呢,一亩上好的肥沃良田都抵得上十亩下等劣田了,这里头做点儿手脚简直太容易了。

    可谁叫秦氏后头又添了那话呢?银票兑成压箱金,那可是短了一星半点就能被察觉的,不是敲打又是什么呢?

    得了,这回置办嫁妆铁定是亏了本又赔力气的。

    管事嬷嬷长吁短叹的去找人寻摸庄子去了,她还道府上好不容易又有庶出姑娘出嫁,能狠狠的捞上一笔,结果……

    这真的还不如嫡出姑娘嫁出去呢,嫡母给亲生女儿置办嫁妆都没这么严苛的。

    事实证明,有些话真的就不能乱说。没几日,三太太就唤了人来吩咐,让公中直接支一万两银子予她,她要亲自给婠娘置办嫁妆。

    管事们:…………

    三太太也不想的,她也是大户出身,当年亦是十里红妆嫁入冯家。可别忘了,冯府掌着中馈的人是大太太,她是半点儿权利都无。更重要的是,她生了六个嫡女。

    前头四个出嫁时,已经陆陆续续掏空了她当年的陪嫁,这倒不是三老爷不给予支持,而是三老爷那官名头好听油水却不多,勉强也帮着凑了点儿,却仍然是杯水车薪。

    等到了五闺女婠娘时,三太太手头上的余钱已经不多了。她既不愿意婠娘的嫁妆比前头四个姐姐差,又实在是拿不出太多的钱来,思来想去,她决定亲自为婠娘采买,省得公中尽给一些华而不实的东西。

    这下可好,公中倒是省了力气,除了秦氏要他们寻摸的庄子外,旁的就太简单了。

    府中这些事儿,是瞒不住那些有心人的,更别提本来也没人打算隐瞒。很快,该知道的都知道了,就连一贯不怎么理会外头是非的娇娇,都听丁嬷嬷提了不少。

    娇娇愈发觉得,丁嬷嬷是要跟着自己陪嫁的,不然怎么原先不多话的人,近一两个月以来,恨不得把所有的经验都传授给自己呢?

    不过,对于娇娇来说,这倒是好事,丁嬷嬷就算在规矩上严苛了点儿,可架不住她是太太秦氏跟前的老人,见多识广。有这么个人在跟前杵着,要动心思耍花招是不可能了,可同样的,别人要使手段也能叫丁嬷嬷给识破了。

    这样也挺好的。

    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这么简单的道理娇娇还是明白的。

    “我早就知道太太是个好人,温柔善良,一派和气。”娇娇手里打着络子,她原本是听了丁嬷嬷的话,准备亲手做个荷包的。结果在手指头连着被戳了七八下后,她本人还没放弃,丁嬷嬷就叫了停,直接拿线给她,叫她打络子了。

    丁嬷嬷听到娇娇这话,很是诡异的沉默了一瞬。

    她本就是秦氏的陪嫁丫鬟,许的也是秦氏陪嫁铺子里的管事,可以说从七八岁来到秦氏身边后,她就一直没有离开过。不说十分了解,起码她对秦氏有着七八分的了解。可饶是如此,她也不觉得秦氏这人跟温柔善良、一派和气有什么关系。

    沉默过后,丁嬷嬷就跟间歇性失忆一般,直接将方才那段给跳过去了,径自说道:“太太吩咐了,若是大姑娘有什么偏好,可以提前支会一声,她要给您准备家舍、器皿。”

    “我没什么偏好,随太□□排吧。”娇娇头也不抬的打着络子,心道,要是刺绣能跟打络子那么简单就好了。

    在她的心目中,各项事务按照难度划分得极为清晰。

    难度排在第一的是学规矩,主要原因在于她那些错误的规矩已经在她的脑海里生根发芽了,短时间内想要纠正估摸着是不太可能了。

    第二则是学账,学到如今,她勉强能看懂账目了,前提是账面要简单易懂,还不能是太复杂的账目,至于故意使坏做假账那就更为难她了。一句话,她就算学会了看账目,要是有人刻意隐瞒,她仍旧毫无办法。

    再往下就是做衣裳以及刺绣了,她本就不擅长女红,上辈子出嫁前还会略动动针线,出嫁后那就没碰过针线。至于这辈子,先前在下河村时忙着减肥,去了刘家又忙着懵逼,到了府城冯府则忙着学规矩以及糟蹋家里人,女红什么的……别提了。

    还是打络子简单啊!

    当然喽,万事之中,还当属吃喝最简单。

    至于那些个她本就不擅长的事情,还是交给擅长的人去做吧。别个姑娘兴许会按着偏好准备嫁妆,可若是她真的依着偏好去办事,怕只怕回头弄出个四不像来,她自己倒是无妨,就怕连累冯府丢了脸,要是再把太太、老太太气出个好歹来,那多亏心呢。

    在娇娇看来,冯府上下都挺好的。就是吧,姐妹们爱哭了点儿,嫂子们爱叨逼了点儿,太太早先看着有点儿凶,如今倒是觉得她面恶心善了。

    就连拒绝她前去晨昏定省的老太太,都被她贴上了身子骨不好的标签,老人家喜清净怕热闹听着有些奇怪,但也不是不可能体谅。

    丁嬷嬷不知道娇娇脑海里的想法,只道她是感受到了秦氏的一腔爱女之心,无语的同时,又劝道:“大姑娘若真有偏好,还是早点儿说出来比较好,到底府里没人知晓您的喜好。”

    在府外长大的这个事儿,换个人早就成痛脚了,偏娇娇一点儿也不在意,随口道:“那就照着小跨院的风格去办吧,我瞧着这就挺好的。”

    好歹得了一句准话,虽然这话听着特别敷衍,不过丁嬷嬷还是领命去秦氏那头回复了。

    只这般,两房太太都急匆匆的给女儿置办嫁妆。而相对来说,三太太更为忙碌。

    哪怕她先前已经给婠娘准备了些许,可一来出嫁的时间足足提前了小半年,二来没钱这事儿就不好办,这么一着急上火的,到了七月中旬,三太太就病倒了。

    明面上,三太太是为了给女儿置办嫁妆累病的,可暗地里,却有传言说,三太太根本就是被婠娘气到病倒的。

    具体的情况暂时无人知晓,只听说三太太病倒前夕,婠娘曾与她争吵,并拿帕子掩面哭着从三太太房里跑了出来。

    等到连娇娇都听说这个事儿时,离婠娘出嫁的日子,只余不到五天光景。

    第38章

    “儿女都是债啊!”三太太满脸病容的躺在床榻上,拉着四太太秦氏的手,不由的泪流满面。

    秦氏心有戚戚然的点了点头。

    其实,这些个感概,秦氏原本是没有的。哪怕她生了七个嫡子,还养了两个庶子,可因为嫡子们各个都很出息,庶子们则乖巧懂事得很,全都不是闹腾性子,她前半辈子过得那叫一个舒心如意。

    直到娇娇来了府中。

    可甭管怎么说,娇娇给她的难处都不是出自于本意的。再说了,秦氏本身就对娇娇没什么感情,只是基于嫡母的职责。加上她这人极为在意颜面,生怕外头传出她苛待庶女的流言来,这才心心念念的想给娇娇说个好人家。

    说白了,秦氏对娇娇是责任,而非真的有所谓的母女之情。

    可三太太不同啊,她的命较之秦氏,简直就跟黄连水里泡着似的。

    看她的妯娌们就知晓了。

    大太太是大家出身,行事做派都极得老太爷、老太太的赞誉,她亲生的孩子倒是不多,嫁过来都有将三十多年了,只得两子一女。又因为她性子同四太太秦氏差不多,并不是很介意房内人,因此她的庶出子女也不少,可就算全加在一道儿,也比不上她所出的嫡子嫡女们。

    二太太出身稍逊一筹,脾气较之妯娌们也略差一些,年轻时很是爱使性子,不过如今年岁大了,倒是反而爱上了诵经礼佛。可甭管怎么样,看她对庶出子女的态度就知道了,冷漠到眼里根本就没有那些人。饶是如此,又有谁会教训她呢?只因她生了五个嫡子,且嫡长子还是正经的进士及第,可以说是小辈儿里头最为出息的一个。

    四太太就更不用说了,她的出身兴许没大太太这么好,可架不住她同冯家本身就是沾亲带故的。中表亲不光在平头百姓里面流行,高门大院同样喜欢亲上加亲,更别提她嫁过来二十多年,一共给冯四老爷生了七个嫡子,就因为这样,哪怕她把庶子们养的同姑娘般安静怯懦,也没人敢置喙。

    唯有她……

    三太太越想越伤心:“弟妹,你说我这辈子是图什么?辛辛苦苦的养大了六个闺女,该教都教了,好不容易将她们养到这般出众,又得帮她们挑婆家……一个两个的,就这样带着我千辛万苦备下的嫁妆走了,一年最多回来一两趟,我图什么呢?”

    “孩子不都是这般的?你还一年能瞧见孩子一两趟呢,我那几个儿子,不是说出门就出门的?一年回来一趟都是奢望,前头老四老五不就去京城求学,一待就是六七年?”秦氏安慰道。

    “单要是为孩子付出也就算了,我是她们的亲娘,为她们考虑也是应该的。可谁知道,她竟是毫不领情!”三太太越说越伤心,伤心之余还带着几分不甘,“我这不都是为了她好?”

    秦氏都不用想,就知道说的是婠娘。毕竟婠娘前头那四个都嫁了,嫁出去还不是一两年的事儿。至于婳娘,今年才九岁了,她又懂什么呢?

    不过,就算秦氏已经猜到了那个罪魁祸首,她也不能直愣愣的说出来。别看三太太这会儿气得很,真要有人编排她闺女,不定被她记恨成什么样儿呢。

    当下,秦氏只叹息道:“我倒是认为,咱们当母亲的,把该做的事情都帮孩子们做到了,旁的就听天由命吧。三嫂您想想,咱们生孩子养孩子,难不成就是图他们领情?”

    三太太沉默了。

    道理谁都懂,可骤然被心爱的闺女伤透了心,还真就不是所有人都能看得开的。

    说白了,三太太跟秦氏有着本质的区别,她是真的将女儿们放在心尖尖上疼爱的,不光疼了多年,就连女儿们将来出嫁后,在夫家会不会受委屈,能不能将日子过顺,都得考虑进去。不像秦氏,作为嫡母她只需要大面子过得去,再就是盼着娇娇别被夫家休回娘家就成了。

    ——最后那个估摸着是不太可能的,除非魏家嫌日子过得太好了。

    妯娌俩说了一通话,最后还是秦氏瞧着她面露疲惫,这才主动告辞离开。等她离了三房院子,刚回到自己那儿后,就得到信儿,说大太太有请。

    秦氏再度长叹一口气。

    怪不得老话常说,人多是非多。她原先认为,妯娌里头属二太太最难搞,结果人家才不多事,琐事推给长媳,紧要事推给妯娌,处理不来的麻烦事也有老太太帮忙兜着,日子过得虽然独了点儿,却比谁都更为舒心。反而另外俩妯娌……

    不得已,秦氏再度起身,准备往大房那头去。临出门前,她忽的想到了什么,又派人去唤了娇娇,略等了片刻后,带上娇娇一道儿往大太太那头去。

    娇娇一脸的不明所以,她好端端的待在自己屋里打络子,不知怎的就被唤了过来,还没行礼问安呢,就又被带出了院子:“太太,咱们这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