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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2节

      连杨节度使都忍不住和身边心腹感叹:“亡国之君呐!”

    因此,杨节度使对李曦完全不抱任何希望。

    他现在只是在尽自己的本分,忠心于君主,保护君主的安危。

    其他的,他不会多管。

    一行人来到李曦的住所,还未走近便听到有轻快悦耳的管弦丝竹乐声从院墙后飘过来,歌女正在吟唱市井间流传的一首歌谣,声音高亢,穿云裂石。

    一名中年属官实在克制不住心里的愤怒和失望,愤愤道:“靡靡之乐!”

    其他人拍拍他的肩膀,劝他想开点。

    内侍进去通报。

    里面的歌唱声停了下来,不一会儿,李曦吩咐了什么,歌女继续吟唱。

    外面的属官们脸色都变了。

    内侍走出来,道:“陛下在观赏乐舞,请使君过了未时再来。”

    杨节度使眉头紧皱。

    属官们愈加不忿,握拳道:“都什么时候了,陛下还有心情看歌舞?!”

    ……

    其实属官们并不赞同迎李曦入蜀,好好的把这个烫手山芋接过来,头上多了几尊磕不得碰不得的大佛不说,西川也将势必成为其他藩镇的眼中钉,届时麻烦一桩接着一桩,西川的太平日子算是到头了。

    还不如继续保持低调,假装不知道李曦在蜀地。反正不管中原乱成什么模样,蜀地多半不会卷入战火,等改朝换代,他们就向新君示好。

    奈何使君迂腐,认为君主都逃到眼皮子底下了,做臣子的不能见君主落难而不顾,坚持要救李曦。

    ……

    杨节度使叹了口气,摆摆手,示意属官不要多话,转身看向九宁。

    九宁一笑,道:“我早就盼着和圣人一见,前些天圣人刚到成都府,我不便前去打扰。今天却是等不得了,使君且在这里稍等,我先进去。”

    杨节度使沉吟了半晌,让开半步,道:“我和公主一起进去。”

    公主是圣人的堂妹,又是武宗的唯一骨血,和圣人说不定能说到一起去。不管怎么说,圣人不会责骂公主。

    他们这些官员不好硬闯进去,公主可以,如果公主能劝圣人打起精神,那就更好不过了。

    内侍见九宁和杨节度使要进去,忙要阻拦。

    杨节度使皱眉,使喝止内侍。

    内侍道:“凭她是谁,陛下说不许进,她就不能进!”

    九宁挑了挑眉。

    阶前的属官们翻了个白眼,脸上现出嘲讽表情。要不是使君收留,圣人现在可能还在四处躲避追杀呢!刚到成都府的时候,圣人可是感激涕零,恨不能认杨节度使为“亚父”,过了几天好日子,就变了张嘴脸!

    九宁将众人的不屑神色尽收眼底。

    既然官员们碍于名声不敢动手,那就由她来代劳吧!

    她看一眼身旁的亲兵。

    亲兵二话不说,上前几步,揪住内侍的衣襟,往旁边一扔。

    内侍哇哇大叫:“你们反了不成!”

    属官们站在廊下,冷眼看着内侍。

    不是他们反了,而是天下人都反了,他们也想反,可使君不让啊!

    内侍见没人来救自己,大怒,喊金吾卫过来,要他们拿下九宁。

    李曦糊涂,他的内侍常在宫中行走,恃宠而骄,仗着他的宠爱霸道惯了,敢当面给朝中宰相难看,也是糊涂人。

    但保护李曦的那些金吾卫并不糊涂。

    金吾卫们出身高贵,大多是长安世家子弟,因为忠心和心底的那份热血才一路跟随李曦。

    眼见李曦愈加堕落,他们比蜀地的本地官员更失望,更痛心,也更愤怒。

    于是,哪怕内侍被亲兵几拳头揍得满地打滚,发出一阵阵杀猪般的尖叫,金吾卫们也没有出手的意思。

    他们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宛如泥胎木偶。

    其他内侍见状,不敢上前,躲在长廊里,瑟瑟发抖。

    下马威够了,九宁抬手制止亲兵。

    亲兵立刻停手。

    内侍忙手脚并用爬到一边,还没站起,忽然被从后面抓住衣领,大惊,再次发出尖叫声。

    九宁抬脚踏进院子。

    杨节度使认真端详她几眼,暗暗点头,跟在她身侧走进去。

    ……

    正厅里,穿薄纱的舞姬还在翩翩起舞。

    站在门槛一眼望去,满屋珠环翠绕,莺歌燕舞,空气里一股让人闷得透不过气的浓香。

    亲兵按着九宁的吩咐,将双腿发软的内侍往正舒展手臂、婀娜起舞的舞姬们中间扔去。

    一声巨响。

    舞姬们惊慌失措,四散而逃。

    侍女们丢了手里的捧盒、酒壶等物,尖叫着退到角落里。

    鸡飞狗跳。

    正喝着美酒欣赏歌舞的李曦也被滚到自己面前、鼻青脸肿的内侍吓了一跳,还以为有人来刺杀自己,反应奇快,一把推翻食案,一蹦三尺高,扯过身边的其他内侍挡在自己身前,大叫:“护驾!快护驾!”

    转眼间,屋里的歌伎、侍女逃了个精光。

    奏乐的乐伎们也都趁乱跑了。

    乐声戛然而止,满地狼藉。

    九宁踏过一地凌乱,缓步走上前。

    李曦看到她,愣住了。

    这人不像刺客。

    他环顾一圈,视线落到杨节度使身上,就如看到救星一般,问:“杨使君,这是什么意思?”

    杨节度使叹口气,不想再和李曦啰嗦,直接道:“陛下,您可知当年武宗和崔贵妃育有一女?”

    李曦一脸茫然。

    杨节度使示意他看九宁,“这位,就是武宗的骨血。”

    不是刺客就好!

    李曦松口气,正想开口说什么,突然回过味来,瞪大眼睛。

    他看着九宁,目瞪口呆。

    武宗竟然还有骨血在世?不是说当年宦官常在茶汤里下毒,所以武宗一生没有子嗣留下吗?

    见他冷静下来,杨节度使拍拍手。

    几名文士应声走进来,手里捧着雪庭出示给杨节度使的信物。

    杨节度使捧着信物走到李曦身侧,小声和他解释来龙去脉。

    李曦还有些茫然。

    他知道武宗。

    看似软弱的武宗登基后立马变了个人,站稳脚跟后的第一件事就是下手除掉把持朝政的奸宦,而且雷厉风行,下手毫不手软,据说一个月内就连杀了几百奸宦余党,这其中甚至包括武宗自己的母族。

    那一阵子,长安血流成河。

    宫里的宦官都怕武宗。

    就因为有人说了句李昭像武宗,曹忠便耿耿于怀,想方设法要除掉李昭。

    所以,李曦对武宗并不陌生。

    可能是酒喝多了,脑袋一阵阵酸胀,听杨节度使解释清楚九宁的身世,李曦揉揉太阳穴,随口道:“既然是武宗血脉,自当予以公主之尊。都按使君的意思办吧。”

    杨节度使暗暗摇头。

    李曦以为他是来为九宁讨封号的。

    殊不知……时至今日,这个封号完全不需要由他来给。

    之所以找他,只是这样更省事而已。

    “陛下。”杨节度使小声道,“前些日前去营救您和雍王的沙陀人炎延,正是公主的家将。”

    李曦喔一声,漫不经心,打了个酒嗝,摇晃了几下,道:“原来是皇妹的部曲,赏!”

    杨节度使无语了一会儿。

    李曦靠着内侍的搀扶站稳,挥挥手,道:“杨使君还有什么事要奏?没有的话,让宫人们进来继续跳舞,今天杨使君为朕寻到皇妹,乃大喜,传令下去,册封皇妹为长公主!”

    杨节度使扭头看九宁。

    九宁微微颔首。

    杨节度使会意,叫来守在门外的护卫,吩咐了几句。

    护卫出去,不多时,窗外响起凌乱的脚步声,属官们都走了进来。

    他们先飞快扫视一圈,看到舞姬们匆忙逃走时落下的薄纱、披帛,再偷偷看向李曦,目光在他因为连日作乐而微微泛青的眼圈停留了片刻,彼此对视一眼,暗暗摇头。

    李曦酒劲上来,踉跄了几下,有些站不稳,干脆坐下。

    众人忙躬身行礼。

    早有胆子大的内侍走进来打扫狼藉,抬走翻倒在地的食案。

    等内侍们离去,李曦揉揉眉心,催促杨节度使道:“何事要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