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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节

      赵夫人这才淡淡“嗯”了一声,从木匣子里头挑了颗银珠子出来,打了一个百花结,这才同左右的丫鬟道:“老爷回来了,你们还不赶紧去小厨房通知一声?让人将饭菜送来房里。”

    赵老爷连忙道:“不必了。”他对着左右使了使眼色,丫鬟们立马会意,低着头下去了,顺势将房门也带上了。

    汐朝看了看她娘,又看了看她爹,忍不住叹了口气。

    她爹娘是少时夫妻,又是过过苦日子的,按理说夫妻之间伉俪情深才对。可她爹有钱之后,就开始不安分了。以赵夫人生不出儿子为由,先后纳了四房小妾,两个通房丫鬟。

    可结果就是,几年过去了,这些小妾、通房丫鬟们,没一个怀上的。就前年有个丫鬟怀上了,最后还被赵夫人查出来,是跟府上的下人怀的。

    这些年,赵夫人将府里的小妾管得是服服帖帖,因对赵老爷接二连三纳妾的事寒了心。每月除了初一、十五,就很少让赵老爷来自己房里。

    今日非常不巧的是,赵老爷临时有事,得出门一趟谈生意。遂连汐朝昏倒了,也没在意,换了套衣裳就出门去了。

    这可把赵夫人气坏了,许是赵老爷这两年恶迹斑斑,赵夫人哪里肯信什么“出门谈生意”,自然而然就认为赵老爷这是又出门尝鲜去了。哪里还会有什么好脸色。

    汐朝觉得总这么吊着也不行,遂伸手拽了拽赵夫人的衣袖,小声央求道:“娘,爹都过来了,你到是说句话啊?”

    赵夫人道:“说什么话?你爹他只顾着自己寻欢作乐。若是旁的时候倒也罢了,你今日昏迷了一天,他不闻不问,脚底抹油在外头待了一天。”

    闻言,赵老爷脸色有些不好看了,但也是瞬间之后就换了颜色,从胸前掏出样东西。献宝似的捧给汐朝看。

    ☆、8.告状

    就见这是一支玛瑙簪子,若只是寻常的玛瑙,到也不稀奇。可关键是这玛瑙是纯黑色的,被匠师精心雕刻成一朵徐徐绽放的牡丹花。每一瓣花瓣都栩栩如生。尾梢还缀着几颗大小完全一致的玛瑙珠子,中间凿了洞,里头镶了玫瑰红的碎钻。说是价值连城也不为过。

    汐朝眼睛一亮,心知这是个好东西。前世她爹有钱就爱出去鬼混,每每惹她娘生气时,总爱挑着名贵的珍宝来讨好。又因赵夫人最是疼爱自家的独生女儿,遂赵老爷极爱当着夫人的面,给汐朝送这送那。变相的讨好夫人罢了。

    如此,她忍不住偏头去请示娘。

    赵夫人冷眼瞥过来,“这是什么东西?”

    赵老爷从旁连忙道:“簪子,簪子。我出门谈生意,路遇一家珠宝店。就想着汐朝喜欢,就挑了一支最贵的来。夫人,你觉得如何?”

    赵夫人冷哼一声,一手推开道:“什么簪子就敢往女儿这里送?汐朝今日险些被那个小畜生气死,可你到好,才一转身的功夫就没了影子!横竖外头的姑娘娇艳,你出去混,别来招惹我们娘俩不痛快!”

    汐朝抿唇,忍不住劝道:“娘,你别说了。都是我自己不好,跟别人没关系的。”

    她又伸手接过赵老爷手里的簪子,笑道:“谢谢爹,女儿很喜欢。”

    如此,赵老爷脸色才好看了些许,他瞥了一眼赵夫人,念起先前门外头的娇滴滴的小丫鬟。一时又起了旁的心思。他遂召来下人搬了个凳子来,凑在赵夫人的身旁小声哄了几句。

    赵夫人脾气虽硬,可到底耳根子软些。一来二去什么气都消了。她将手里头打好的络子收到盒子里,偏过头去对着身旁的丫鬟吩咐道:“绮月,赶紧去小厨房,让人把鸡汤端来。”

    绮月同萝裙同是赵夫人身边得脸的大丫鬟,她虽模样生的不如萝裙,可贵在为人忠厚老实,很受赵夫人重用。

    她立马去了趟小厨房,将炖了一个下午的鸡汤装到食盒里,正要折身回去。人才踏出门槛,就被萝裙拦在外头。

    萝裙把手一伸,昂着下巴道:“拿来吧。”

    绮月嘴笨,她嗫嚅了好久,将食盒抱在了怀里,小声道:“萝裙姐姐,夫人吩咐的,让你在外头候着,屋里的事让我做就行了。”

    这话不说还好,一说萝裙就来气。她生得美貌,可偏生是个奴婢,处处低人一等,做些伺候人的活。遂早就揣了别的心思,眼下夫人不让她过去,岂不是明摆着让她离老爷远些?

    萝裙劈手将食盒夺了过来,恶狠狠的瞥了绮月一眼,道:“就你爱多嘴!夫人什么时候吩咐过了?小贱胚子,就你这点姿色,还想在老爷跟前侍候,也不撒泡尿照照镜子,我要是长你这样,我半夜都不敢出门,怕吓着人了!”

    绮月一听,眼圈都气红了。她说又说不过萝裙,平常又被人百般压制着。哪里敢反抗,边抹着眼泪边往回走了。

    屋内,汐朝乖乖巧巧的坐在桌旁,她原本没什么事。可赵夫人爱女心切,非要汐朝好生将养一阵。

    刚好凤尾从外头转了过来,她抬眼见屋里头这么多人,吓得立马要往外头躲。正巧在门槛处,同走回来的萝裙碰了个正着。

    萝裙赶忙将食盒抱在怀里,生怕打翻了遭赵夫人责怪。她抬眼见撞人的是个新升上来的二等丫鬟,低声啐了一口,“下贱胚子,走路都不带长眼的!”

    凤尾吓得大气都不敢出,赶忙退到一旁,低着头让萝裙先进去。

    如此,萝裙冷哼一声,这才提着食盒走了进去。她一进门立马换了脸色,翘着唇角一扭一扭的进了屋。先是逐一向主子们问好,这才将食盒打开,打里头将盛满鸡汤的小盅取了出来。

    赵老爷原先就看上了萝裙,此刻一见是她过来伺候,心里别提有多窃喜了。他由着丫鬟给他净手,这才接过赵夫人递过来的汤匙。

    这鸡汤是白日里赵夫人特意吩咐小厨房炖的,足足炖了五六个时辰,别提了味道有多鲜了。赵夫人亲自盛了一碗给赵老爷递过去,见他手里捏着汤匙,可目光却落在旁边的丫鬟身上,连眼珠都不会转圈了。

    汐朝看在眼里,暗道一声糟糕。她今日没来得及瞧见萝裙,到把这丫鬟的事儿给忘记了。前世,这个萝裙就很不安分,待在夫人身边,却时时想着怎么爬到主子的床上去。

    后来,不知怎么的,误打误撞爬到了赵苑的床上。最为巧合的是,刚好被汐朝给撞见了。

    那时赵苑自然而然的认为又是汐朝在故意害他,怎么都不肯承认。赵夫人气得当场将萝裙发卖,又将赵苑狠狠的打罚了一顿。

    如今想想,就凭着赵苑坐怀不乱,六根清净的心性,别说是美貌丫鬟爬床了,就是她这位大小姐亲自上阵,都不见得能成事。

    如此说来,当时只怕是这个萝裙有问题了。

    汐朝如此想来,捏着手帕捂住唇角,轻轻咳了一声。赵夫人瞬间转过头去,两手握紧汐朝的手,询问道:“汐朝,你怎么了?可是受了风寒?”

    这边的动静立马将赵老爷的目光吸引过来,他道:“可是下面的丫鬟伺候的不周全?我见着这几日汐朝都清减不少。”

    闻言,汐朝微微笑了笑,道:“没什么事,只是近来胃口不好。若是能每日见见爹爹,女儿什么病都好了。”

    赵老爷心里十分受用,关怀道:“怎么回事?是不是小厨房送来的饭菜不合口味?爹明日就去请新厨子来,无论如何也不能亏待了爹的宝贝女儿。”

    汐朝摇头,“不怪他们。连着几日下雨,天气转寒。几位姨娘都染了风寒。小厨房日日都在熬药,送我这来的饭菜里,都有一股子苦味。是我自己吃不惯。”

    此话一出,赵夫人的脸色立马不好看了。她虽是当家主母,掌管府上大小事宜。可难免疏漏一二。而那几位姨娘又不同府里的同房丫鬟,也算得上是半个主子。

    若她这位主母管得太严,外头必得传她小肚鸡肠,不能容人。可若是不管,一个个都该翻天了,变着花样的兴风作浪。这几日天气虽说转凉了,可到底没入冬。那几位妾室怎会这么赶巧的同一时间患了风寒。日日都煮十几罐子苦药。

    莫说是小厨房了,就是待厨房外头也受不了那个苦味。

    ☆、9.敲打

    眼下汐朝提起,可不就是想在赵老爷跟前告她们上一状。赵夫人不动声色的看了汐朝一眼,这才叹口气,对赵老爷道:“咱们汐朝从小到大都吃不得半点苦,小时候喝八宝薏米粥,哪回不得多放三勺糖才肯吃两口。也难为了她们几个姐妹情深,说病就一起病了。前个,我还让下人找了大夫过来,要给她们好好瞧一瞧。哪知她们几个非说身子没什么大碍,修养一阵便好了。我是想啊,风寒不比旁的,若是耽搁久了,对身子反倒不好。”

    闻言,赵老爷心里开始不是滋味了。他昨个还去了四姨娘的房里,没闻见什么药味。那四姨娘生龙活虎的,哪有半点病态。可经过汐朝和夫人这么一提醒,赵老爷又觉得这些年已经纳了四房小妾了。自家夫人识大体,有肚量,都不曾说过什么。他哪里能放任那些妾室欺负到主母头上?

    如此,赵老爷将碗往桌面上重重一放,怒道:“岂有此理!一个个给脸了,才几天不见,就开始作妖!”

    他转过脸来,同赵夫人道:“夫人莫气,回头我就跟管家说,以后不许她们在汐朝的小厨房里熬药了。”

    赵夫人淡淡道:“我有什么好气的,只要老爷开心就成。我就汐朝这么一个宝贝女儿,自然半点苦都不肯让她吃。”

    赵老爷连连称是,他斜瞥了萝裙一眼。暗暗将纳她为妾的念头打消。

    过了片刻,汐朝有些乏了,她同爹娘打了声招呼,遂要下去休息。她伸手招了招萝裙,道:“来,扶我回去吧。”

    萝裙只是不肯,她咬紧下唇,偷偷往赵老爷身上瞧。可见他半点留她的意思都没有,这才狠狠咬紧牙关,扶着汐朝下去了。

    夜色已深,凤尾早早的提了盏灯在门口等,此刻一见汐朝出来,刚要迎上去。可一瞧见汐朝身边的萝裙,立马怯了。

    凤尾缩着头瞧了萝裙一眼,这才小声道:“小姐,现在是要回芳华院吗?”

    汐朝将凤尾的反应尽收眼底。她暗暗揣测,深觉萝裙平素在夫人身边得脸,私下里应当最能装腔摆谱。尤其爱欺负性子软和的丫鬟,比如,凤尾。

    如此,汐朝也不多说什么,她由着萝裙扶她回来芳华院。凤尾提着盏灯在前头照明,既不敢走太快,也不敢走太慢,生怕做的不好遭责骂。

    好容易到了芳华院,萝裙将汐朝送进了门,这才要回前院去。哪知汐朝轻轻出声,将她唤住了。

    萝裙不明所以,她道:“大小姐可是还有什么吩咐?”

    汐朝坐在贵妃椅上,背后靠着金丝滚边的圆枕,腿上盖着一床薄毯。此刻正端起茶杯,轻轻呷了一口。

    许久,汐朝才放下茶杯,她语气稀疏平常,还带着笑意的问道:“你是叫萝裙是吧?模样生的不错,人也很是机灵。这些年在夫人跟前伺候,也着实辛苦了。你今年多大了?可有十五了?”

    萝裙一听,脸上立马泛起笑意,道:“回小姐的话,奴婢今年刚好十五。承蒙小姐和夫人厚爱,奴婢命贱,多亏夫人不嫌弃奴婢粗鄙,这才在府上当丫鬟,伺候夫人和小姐。真是奴婢几辈子修来的福气!”

    闻言,汐朝微微一笑,心想这个萝裙还挺会说话的。嘴甜的确不要钱,可要是人前一套背后一套,才是真正的可怕。长着这么一副好容貌,爬起主子的床,到也方便。

    如此,汐朝有意敲打萝裙,遂也不开口,手指轻轻在桌面上点了点。时间越过越久,起初萝裙在下头站着,还时不时的抬眼偷觑几眼。哪知到了后来,腿酸胳膊疼的,哪里还能站得稳当。

    萝裙心知定是自己做了什么错事,惹得大小姐不痛快了。可她又不能摆在明面上问,只好拿捏着词,小心翼翼道:“大小姐可还有什么吩咐?若是没有,奴婢就先行回去了。夫人那里还须得奴婢贴身照顾才是。”

    许久,汐朝才微微颌首,萝裙以为她这是同意了。刚行礼欲走。哪知又被汐朝拦了下来,她笑眯眯的同萝裙道:“夫人那里丫鬟多,绮月不也是大丫鬟?她素来比你沉稳,有她在夫人跟前伺候,有什么放心不下的?”

    顿了顿,汐朝又接着道:“我瞧你生的漂亮,看着就很喜欢。你且在我这里再待一会儿,同我说两句闲话。夫人若是问起,那我便将你要了来罢,你可高兴?”

    此话一出,萝裙脸色唰的一下变得苍白。她在夫人跟前伺候多年,眼瞧着赵老爷身边多了几位妾室。遂也动了那歪心思,一心一意想盼着夫人也把她送到老爷房里。

    高门大户的当家主母为了笼络丈夫的心,整治下面的姨娘们,多半会选择身边模样生的不错的丫鬟。遂萝裙这么想也是没错。可她万万不应该使些下三滥的小手段,主动去勾引主子。

    汐朝眸色冷了两分,她斜瞥了萝裙一眼。就见萝裙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边磕头边求饶道:“小姐大恩,求小姐别要了奴婢!奴婢只想跟在夫人的跟前伺候,别的再无他想。还求小姐开恩,遂了奴婢的心愿吧!”

    萝裙哭得声泪俱下,一副忠心不二、知恩图报的忠婢模样。若不是汐朝重活一次,她还就真信了。

    汐朝神色不改,她装作听不懂似的,道:“哎?你哭什么?我不过是见你亲切,想把你从夫人那里要过来罢了。又不是要把你赶出去。你既然如此衷心,那姑且先在夫人身边伺候着吧,等什么时候我又想起你了,再将你要来罢。”

    萝裙激动不已,连忙磕头谢恩。正巧门帘被人打外头掀开,一个穿着粉裙的小丫鬟进来了。她生的娇小,下巴尖尖的,模样清秀带着两分不太讨喜的精明。正是那天检举翠凰的小丫鬟。她名唤珠儿,同翠凰先前同属芳华院的一等大丫鬟。

    珠儿端着盆热水进来,要伺候着汐朝洗漱。此刻一听萝裙居然如此不知好歹,遂出声讥讽道:“哎呀,夫人身边的姐姐们,就是跟咱们不一样。明明都是丫鬟,还分什么高低贵贱?咱们小姐看上了你,不知是多大的福分呢,偏你还在这挑三拣四!”

    她又走至木架旁将水盆放好,这才凑到汐朝身边伺候,道:“小姐,您有奴婢几个不就够了?萝裙姐姐跟奴婢们不一样,她可是夫人身边有头有脸的大丫鬟,平日里吃穿用度可比寻常人家的小姐还富贵呢!”

    这珠儿说话明褒实贬,将萝裙劈头盖脸嘲讽了一遍。萝裙气得眼泪在眼眶里直打转,可又碍于在大小姐跟前。半个字都不敢多嘴。

    汐朝瞥了珠儿一眼,也没打算阻止。横竖都要敲打萝裙,由同是奴婢的珠儿过来敲打最好不过。

    又过了一会儿,汐朝见天色真的不早了,这才松口让萝裙先行回去。萝裙眼眶肿得跟个核桃似的,对着汐朝福了福身,这才抽抽搭搭的往外头走。

    ☆、10.欺负

    萝裙才走了没几步,身后立马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就听有人在后面唤她,“萝裙姐姐,萝裙姐姐!”

    她闻声回头,就见凤尾不知何时追了上来。凤尾好容易才喘匀了气。将手里头攥着的一包青枣往前递了递:

    “萝裙姐姐,这是小姐给的。小姐说了,珠儿姐姐说话不好听,你别见怪。这里有包青枣,姐姐拿去泡茶喝也好,干吃也好。以后还是要好生在夫人跟前伺候着,小姐说了,只要伺候的好,少不了你的好处。”

    萝裙一听,哪有不回应的道理。她一面暗暗感激赵汐朝。觉得她虽性子嚣张了些,可到底知道怜惜丫鬟。一面又将珠儿暗骂了十七、八遭。

    她伸手将青枣接了过来,随意瞧了两眼,见都是颗颗浑圆的大枣,心里越发开心。

    凤尾道:“小姐那边还等着我去伺候,我就先回去了。”

    萝裙笑眯眯的点了头,见凤尾手上提着灯笼,遂劈手将灯笼夺了过来,笑道:“你离得近,我离得远。灯笼我先拿走,明日再送来还你罢。”

    凤尾素来胆小,也不敢多说什么。遂摸着黑,折身回了芳华院。

    汐朝正由着珠儿伺候着宽衣解带,见凤尾灰头土脸的回来了,忍不住微微一笑,道:“我猜你定是丢了灯笼吧?瞧把自己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