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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周璞玉没有父亲,从来就没有过,外公外婆相继离开后,母亲宋辞是她最后的亲人。

    但是现在,周璞玉坐在椅子上,她低着头,眼泪止不住的流,她不明白,她无法理解宋辞的做法,从她记事开始便不能理解他,她爱她吗?大概是爱的,不然为什么生下她。可有为什么她要将她丢给外公外婆,好像不愿意多看她一眼?周璞玉此生最大的否定便是来自于她的母亲。

    “璞玉。”

    宋辞轻轻地唤她一声:“我实在不是一个好母亲,我是对不起你的。”

    “可以了,你不要再说了。”璞玉低着头:“如果你只是想说对不起,那就什么都别说,我不接受。”

    她站起身,拖起行李往外走:“我先回家,晚上再来看你。”

    南京路三十一号,是她从小长大的地方,她拿着黄铜钥匙开了院门,院子里的花草长得还是繁盛,多得于园艺师的功劳,自从外公外婆离开以后,璞玉很少回海市,她拖着行李上楼,换了床单被罩,简单的打扫了一番后,才想起来打开手机。

    手机提示音不断的响起,响的她心惊肉跳,她知道自己做的不好,拨打了陈裘安的电话。

    电话通的很快,陈裘安的声音听起来已经是肝火烧到嗓子眼了。

    “周璞玉!”陈裘安的呼吸声很重,他试着慢慢平复心情:“你现在在哪里?!”

    “海市,我现在在家里。”她坐在地板上,将脸贴着床铺:“裘安,我妈要死了。”

    陈裘安没想到这个,他沉默半晌,声音很快的软下来。

    “你好好的待在家里,睡一觉,等睁开眼,我就到了。”

    挂了电话,周璞玉洗过澡,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上旋转的黄铜电扇,在不到二十四小时的时间里,她好像掉进了一场噩梦里。她的脑海中一会是宋辞在医院里的样子,一会是小时候和外公外婆生活的场景,一会又是陈裘安的模样。

    电话声将她吵醒,她清醒过来才发现自己满脸都是泪,电话是陈裘安打过来的。

    “下来给我开门。”

    她下楼去给他开门,才发现,天都已经黑了,她打开门,陈裘安就站在院门外,她的泪又一下子涌出来,陈裘安上前将她抱起来。

    “不要哭,璞玉。”他的声音沉稳而坚定:“我在这里。”

    他们紧紧拥抱着,在繁华的街道与安静的院落之间,找寻出了一方小小的世界。

    璞玉拉着他的手上楼:“我要去医院了,你吃饭了吗?”

    她进了房间,脱下睡衣换衣服:“你就在这里休息,我晚一点再回来。”

    “璞玉,我和你一起去医院。”

    璞玉有些无措,她看着他,她和他在一起的时候从来没有忘记过的,他们恋爱,只是他们两个人的事情,她从来,从来不敢去牵扯到两个家庭,带他去见了妈妈,接下来要怎么收场呢?她不敢去想。

    陈裘安叹了口气,抱住她说道:“璞玉,万事有我在。”

    她握着他的手,点了点头,两人出了门,司机等在路边,周璞玉坐在车里,这时候才有一点安心的意思,她靠在他的怀里,海市的灿烂夜景不逊于北城,她无心任何风景,只想要身边这个人。

    两人到了病房里,宋辞依旧躺在床上看着窗外,听到了声音,转头看向门口。

    璞玉松开陈裘安的手,有些尴尬,陈裘安却更紧的握住她的手。

    “阿姨,您好。”

    宋辞毫不避讳的打量起他,然后笑了起来,病中也无损她的容颜,笑起来还是有着别样的风采。

    “怪不得璞玉这么喜欢你。”

    两人坐在床边,璞玉坐在一边,陈裘安陪着宋辞说话。

    陈裘安对付长辈很有一套,时不时逗的宋辞一笑。璞玉在一边,反倒像是个外人。

    “璞玉,你下去给裘安买点水果。”宋辞支使她道。

    周璞玉只好拿了钱包下楼,临走前看了陈裘安一眼,颇有些怨念。

    璞玉走了一会儿,宋辞才开口道:“我现在就是等死的人。”

    “阿姨。”

    宋辞笑着打断他:“你不必说,我巴不得死呢。”说完,她的面色却又归于淡然:“就是璞玉这个孩子,她受不了这个。”

    “你觉不觉得我狠心?”

    陈裘安说道:“阿姨,我不知道您的心思,也无法评论您的做法。但是对于,您确实绝情了些。”

    宋辞沉默半晌说道:“我从小就是个任性的,长到这个岁数有时候还不如璞玉,外人都觉得这个孩子性格不像我,都以为她像她爸爸,只有我知道,这个孩子像极了我,喜欢什么就犟到底,到死了也不肯撒手。”

    “我二十来岁,就该死了的,那时她爸爸出了事,我只想死,谁知道检查出了璞玉,她爸爸做梦都希望要一个孩子,我想着,那就生下来吧,孩子生了下来,我爸妈问我孩子的爸爸是谁,我不说,怎么都不说,孩子的爸爸去了,说了也没有意义,我看着璞玉,忽然就想,这个孩子已经没有了爸爸,要是再没有妈妈,以后怎么办,受了欺负怎么办,要结婚了,婆婆嫌弃怎么办,想着想着,我就不敢死了,一晃眼,她二十岁时,我嫁给陈渊,想着,我要是有个家,对她以后也好吧,查出病时,我心里真的舒了口气,终于。”

    终于到了这么一天,她终于得偿所愿。

    “陈裘安,你是个不错的男人。”宋辞继续说道:“可是璞玉和你在一起,她以后的路只怕艰难。”

    陈裘安家世不凡,怎么能容得了璞玉这样的身世。

    陈裘安沉默了半晌:“我会娶璞玉,我是我,我的家庭也不能左右我。”

    璞玉刚好买完水果进门,没有听见陈裘安说的话,两人的面色都不算很好,她不明所以:“怎么了?”

    宋辞招她过去:“买的什么?给裘安削个苹果。”

    陈裘安接过水果刀削苹果,宋辞不能吃这些,他切好苹果端给璞玉。

    璞玉吃了苹果,她看着宋辞,她神情有些恹恹,像是要睡着了一般。璞玉把她的手放进被子里,宋辞说:“你和裘安回去吧,好好休息。”

    “要不要我陪你?”

    “不要了,你回去吧,别担心。”

    璞玉只好和陈裘安一起回家,晚上,两人躺在璞玉的床上。

    璞玉埋在陈裘安的怀里,空调风吹得凉丝丝的,也不觉得热。

    “我妈妈一年前就知道了自己的病情,但是她一直不肯治疗,要不是到了现在,她也不会告诉我。”

    她叹了口气:“我小的时候,她就很少在家,在国外读书进修,还是在全国各地开展览,她有忙不完的事情,我问外婆,妈妈是不是不喜欢我,外婆让我原谅妈妈,她比谁都爱我。”

    她那时那么小,还没有学会怎么向妈妈撒娇,却先学会了原谅。

    也不是怨恨,璞玉感觉自己好像是隔了很远的一段距离来看她和母亲的感情的,无法理解,只能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