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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夜幕缓缓地拉开,淮海路上霓虹飞溅。

    要说淮海路上什么最出名,莫过于“天涯海阁”。

    天涯海阁。

    谁都知道这个地儿,谁又都知道没个身份背景啥的,那地儿,门是朝着大路开着,您呐,还是摸摸自个儿的鼻子往旁边去吧,恕不招待!

    张鸯鸯有幸踏入这里,还真是沾了别人的光,要是碍着她这么个身份来讲,这里不应该是她来的,首先她是个女的,虽然胸部不太明显,好歹也是个女的,那里是女宾止步。

    就跟好多美容院一样,都号着几个字儿:男宾止步。

    那是一个意思儿!

    托福托福,托别人的福,她进得心安理得,面上保持着笑容,笑绝对不露出齿,跟个淑女似的,一身天蓝色的雪纺裙,衬得她那肌肤白得近乎于剔透,脚上踏着黑色的细高跟鞋儿,那防水台估摸着都得两公分高,走起来有些个摇曳生姿的感觉。

    她的身边,那是就是她托福的人,那人一转过脸来,整个儿叫做明媚动人的,人都说石榴裙下死,做鬼也风流,那是张天爱,本省省委秘书长的女儿,谁攀得上那高枝儿,谁能摘得下这朵花?

    张鸯鸯就在她的身后,不远也不近,就一个身的距离,天涯海阁是个什么样的地方,她知道,只是,她好奇的是怎么那位就舍得让张天爱来这里?莫非那位主儿有着特殊的爱好?

    她不禁在心里暗暗地猜测着,面上却若常色,一点儿也没表露出她内心如潮涌般的心绪儿,眼睛不由得看向四周,这叫做控制不住,无怪乎人家说的,天涯海阁才有真正的女人,千姿百态,要什么样儿的都有,人家整一个叫高素质人材。

    瞅着那个个的样子,冲动有没有的?就连她这个女人都觉得两鼻管里有种冲动,那冲动便是喷血,好在她自认是个挺有自制力的孩子,淡定地踩着矫情的猫步走上显得很质感的木楼梯,往上一踩,还配着她的步子,“咯吱”的声音响起。

    这东西不是有质量问题,而是特意地弄出这么个风格,好与这天涯海阁的配得完美无缺,谁都知道天涯海阁是由民国时留下来的老楼弄的,古朴的风格儿压不住从骨子里渗出的奢华。

    “鸯鸯,这里得小心——”

    张天爱转身,让“天涯海阁”里的女人都成那枝头枯败的花朵,不见丝毫的颜色,她明媚的眼睛,波光流转,透着无限的关爱。

    “好咧——”那种关爱是对着张鸯鸯,她接收得很自然,嘴里应得那叫一个清脆的,视线有些个失望地收回来,可在这将收未收之际,踏着细高跟鞋儿,往上一步一步地走,“哎——”

    脑袋给狠狠地撞上个东西,身形一个晃儿,那么细的高跟儿,可扛不住在楼梯间这么一撞,当然,比起这个,她的反应更快,那一双怪异着上着黑色指甲油的白嫩手指,把那个楼梯的扶手给攀得紧紧的。

    人还在上面,可那脚,细高跟鞋儿可是撑不住,果断地给她一个颜色看看,让她的脚给狠狠地崴上那么一下子,那种疼,疼得她两眼儿汪汪的,泪珠儿就在眼眶里打着转儿,要掉不掉的。

    她忍住,不让那泪儿滚下来,抬头怒瞪着撞到自个儿的人。

    那人,就站在那里,居高临下,平日里见着的军服,早已经不在他的身上,此时的他天蓝色的衬衫配着长裤,就那么简单的衣物,瞅着却跟个模特儿一般无二,衬着他那个丰神俊朗的。

    他双手斜插在裤袋里,薄唇间带着一丝笑意,那丝笑意没到他的眼底,五官近乎于刚毅,冲着她,带着一抹子恶意:“哟,还瞪人呀,天爱姐,这么个人,敢瞪着我呢!”

    张鸯鸯还没有出声怒斥他,让他走路给小心点,别挡她的道儿,可偏就有人到是先告状儿了,那个样子,仿佛他才是被撞的崴了脚的人。

    她名儿叫张鸯鸯,对,就是鸳鸯的鸯,这个不算,她还有个人人皆知的外号——“灰姑娘的妹妹”,就是《灰姑娘》的姐姐,而她比张天爱小,那么就叫灰姑娘的妹妹,简称“灰妹”。这个由来一听就觉得很有爱吧,要说这么个外号从何处说起,且听她慢慢讲来。

    当然,那事儿跟老太婆的裹脚布一样长,讲起来也是很费时间与精力,就简单地、或者说简洁扼要地概括一下,两个男女重组家庭,一边都有一个女儿,她是女方的女儿,不巧,男方那边也是个女儿,比她小,小不了多少,就少几个月,一个年头一个年尾。

    她忍住脚上的疼意,也不知道她哪里得罪过这么个人,反正着每碰着一次,就没有她的好果子吃,这次也是一样的,这个人,按理说来,那身份儿可是扛扛的,也犯不着为难着她什么的,可真的是——

    一言难尽。

    她敛敛个眼神儿,两手儿攀住扶手,直直地站在那里,细高跟儿这会儿还撑着她,她双脚到是有些个发怵,可嘴儿还是个利的,“哟,这年头,还有人时兴告状这么一回事的……”

    这话才说了个头,她的脸已经已经在重力下不得不偏往另一边,朦胧的暗色灯光,晕开一地,落在她的脸上,清秀的小脸,半边儿已经诡异地染上几许艳色。

    她被人给狠狠地甩了个巴掌,这一个巴掌,打得她耳朵里都有些嗡嗡作响,惟有那双手还牢牢地攀住扶手,没让自己掉下去。

    巴掌是有给甩的,不是别人,正是那男人,高高在上的样子,还觉得他自个儿手上像沾了什么脏东西似的,有些个装模作样地吹着,吹那些个不存在的灰尘儿。

    楼梯上就站着那么三个人,张天爱、张鸯鸯,还有那个年轻的男人,楼梯下还有人,正要上去,见着那一幕,不看也不说,都悄悄地让到一边去,有些事儿,可不能沾。

    张鸯鸯从来就知道,知道一个理儿,世上从来没有一个叫做白马王子的东西,就算是有,那也是别人的,从来都不是她张鸯鸯的,也不会有那么一个人突然地冲出来,强悍地替她挡去这一记,拯救她于水火之中。

    可惜呢,希望是美好的,现实是骨感的。

    她离得张天爱很近很近,近得都能察觉到她的兴奋,美目带着惊讶,甚至是担心,冲着她过来,是个最好的姐姐。

    “鸯鸯,你疼不疼?”张天爱见着她的脸已经红肿起,便一手护着她,挡在她的身前,不赞同的目光,就那么落向上面的男人,“三,你用得着这样子闹?”

    她的话就这么说,跟个在看闹别扭的孩子似的,透着个嗔怪的味儿,美丽的面孔,眉心儿微蹙,就算是女人见着这样子,都恨不得把她眉心间给捋平了,更何况男人?

    “哼——”那男子眸底掠过一丝不易让人察觉的幽光,一掠而过,下巴微抬着,整个人跟骄傲的孔雀般,睇视着下面的张鸯鸯,眼底的不屑红果果地露在那里,一点也没个掩饰的,“天爱姐,小叔的生日,带她来,有必要?”

    小叔的生日?

    谁是小叔,那自然是年轻男人的小叔。

    当她是愿意来的吗?

    说真格的,张鸯鸯压根儿就没有想出门的打算儿,就这么着一出来,得浪费她多少时间?真不是她矫情,暑假什么的,不正好在家里玩游戏?

    这么一出来,当她愿意看人家的脸色的?还挨打的?

    张天爱不是愿意做好姐姐的样儿吗,她就让人满足,生生地就张开双臂儿,把人张天爱给抱住,跟个无尾熊似的,撒娇兼个抱怨着:“姐,我疼着呢——那陈三儿打得我好疼,姐,我好疼呢——”

    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不就是这么回事,她做起来一点儿挣扎也没有,这种时候,她知道的,张天爱可爱惜她自个儿的羽毛了,在外面哪里会给她脸色看,就算是心里再恼她,也得摆出个好姐姐的款来。

    年轻的男子,姓陈,家中排行第三,名就一个单字——律,人称陈三,是陈家年轻一辈中的佼佼者,也怪着她那么个怪趣味儿,人家好好的名儿,就硬生生地后面加个调调,好好的陆儿,给硬生生地叫起“三儿”,完全串味儿!

    听听——

    三儿?那陈三儿?

    张天爱的动作那叫一个自然的,没有人看见她眼底闪过的那一抹厌恶之色,就看见她面容里染上的担心之色,拦在她身前,笑得到是个温柔得紧,“阿律,你也晓得的,她什么也不记得了,何苦又为这事儿为难她,她也是不想的,不过是你小叔太招人而已!”

    听听,人家这话说得很有水平,这听不懂的人,自然是觉得她讲得没错儿,可张鸯鸯就是这么一个月醒来的时间里,已经与她对上不知道几次,明里暗里的,都没她什么好果子吃,自然就知道这位姐姐骨子里的阴,笑着一张脸,给她下套儿!

    她是听得懂的,明明是为她说好话来的,可话里话外那个味儿,是个人也听得出来,要说她,还真是失忆了,她自个儿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在医院里,已经昏迷好几天。

    谁知道刚醒来,那脸已经给挨一个巴掌,那打人的不是别人,正是她妈,带着她嫁给本省省委秘书长的江艳女士,那个凶狠劲儿,打得她发懵,那还真是她妈,骂着她别作死,连姐姐的未婚夫都要抢!

    她压根儿都不认识人。

    天地良心,这可是真的,真是不认识人,这醒来,再挨个巴掌的,连谁谁都分不清,脑袋里可是空白得一片儿,跟个水泡过一样,啥东西都没有了。

    “天爱姐,你就是太纵着她,赶明儿,要是小叔没一个把握住,有得你后悔的!”陈律嘴上可是替着张天爱着想,说的话,也是个狠的,那从骨子里透出来的不屑露骨得很,那个手又扬起——

    “姐,快救救我,陈三儿要吃人了——”

    张鸯鸯那个喊得一个重的,放开了嗓子,尖叫的声音,都快要穿破人的耳膜,躲在张天爱的身后,小半截葱白的双腿儿就露在那里。两手儿可真是个识相的,紧紧地攀住张天爱的肩头,人家是她的好姐姐,她怎么着也不能那么个矫情,成全个一回,也算得是她大肚是不?

    她心胸宽大得很,要做好人,她都成全,没道理拦人家的路,不是吗!

    可她的举动惹得陈律更不悦,那个脸黑得,跟个洗不干净的墨汁儿一个样儿,瞪着她,到是个会躲的,躲在人身后,他要是真那么一手过去,没准儿还打到前面的人,那个手就缩回去。

    “你给我小心点儿,要是落入我手里,管你叫天不应,叫地不灵的——”他走下楼梯,那个脚步沉稳的,从张天爱的身边擦过去,食指就嫌弃地指到张鸯鸯的鼻子前,“你看着好了——”

    那会儿,张鸯鸯还真没把这个话放在心上,那会儿,她躲在张天爱的身后,还兀自地得意洋洋着,那会儿,她还跟个不知天多高地有多厚的兔子差不多去,凭着自个儿的小聪明,可不就是天天做着傻事儿。

    “得咧,我等着陈三儿你呢,别不敢呢,我等着呢——”她一把挥开他的手指,话说得可遛了,一说完,就低下个身子,躲在张天爱的身后,可是给算准了,在这个楼梯里,陈三儿可不敢做什么,万一个有什么,跑不了她,也跑不了张天爱。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得意劲儿还没有过,背后一股力儿冲着她过来,就那么着,她都来不及反应,这会儿,可不像方才,那会儿,给人撞一下,她还有机会抓住那扶手,这会儿,她手里啥也没有,那个双手儿就给乱挥着——

    “啊——”

    惊叫声,不是出自于给摔下去的张鸯鸯,那出声的人是谁?

    她浑身都疼,浑身的骨头儿都给移了位般,愣是瞅着手里的碎布儿,黑色的,分明是衣料儿,那是谁的,她都不用想,除了张天爱还会有谁?

    真的,除了张天爱没别人!

    她困难地抬起头,瞅着那上边的张天爱早已经落入骑士的怀里,那脱下的西装外套儿可不就是遮住那差点儿就往外露的春光儿!

    这世上是有王子的,她可不敢相信王子会是为她而来的,就像是此时,她趴在坚硬的大理石地面,没个人来扶她,也没个瞅她一眼,陈律从她身边都没个停步地,直接地走过去。

    张天爱是有王子的,应和童话一样,王子出现的时候总是天时地利人和的,关键的时刻,奇迹般地出现在那里,把公主搂住怀里,哦,不对,按她们家的情况来说,公主是个灰姑娘,而她是灰姑娘的妹妹!

    所谓灰姑娘的妹妹,就跟童话里的灰姑娘姐姐一样,必然是邪恶的,危险的,她那么摔下来,连哭的资格也没有,

    “阿烈——”

    张天爱给惊吓的,软软地唤着男子的名儿,柔弱地依入他的怀里。

    那个男人,顺势地揽着她,亲密的样子,让人看了都叫一个羡慕嫉妒恨的,美丽的女子,刚毅的男人,两相映衬,好一对璧人!

    姓陈名烈,省军区的副司令,三十五,陈家的幺子,陈三口里的小叔,就是他,带着陈家人特有的刚毅,揽着臂弯里的女子,利眸却是那么扫过底下的张鸯鸯,“鸯鸯,怎么着,今儿个你姐夫我生日,还行跪拜礼了?”

    明明是打趣的话,听在张鸯鸯的耳里,就跟着大大的冰雹落在身上一样,打得她生疼,尤其是那股子森冷的味儿,足以让她哆嗦个好几回。

    她到是站起来,两手撑着地儿起来,身上有几处破皮,她视而不见,扶着楼梯的扶手儿,仰起清秀的小脸,就冲着那上头的一对璧人,笑得跟个没心没肺似的,仿佛着那摔下来的人不是她,疼的人也不是她。

    “姐夫,要不是你生日,我哪里敢这么出风头!”她嘴里那个话说的,那个脸笑的,眼睛乌溜溜的样子,充满着真诚,好象真是那么一回事!

    她的鞋子已经没在脚上,也懒得找,就那么赤着白嫩的双脚儿,如玉般的脚趾头儿此时染着一丝个血色,衬得她的双脚儿更加白嫩嫩,跟个嫩葱儿似的。

    张天爱一直依着陈烈,那视线都没朝着她看过来一眼,跟吓坏了一样,听着两个人之间的话,不由得似乎是想到个什么,很及时地插上话来,“阿烈,鸯鸯可不是故意要扯我裙子的,她当时就想抓个什么,不掉下去,都怪我,没抓住她——”

    抓你妹呀!

    这是张鸯鸯脑袋里涌起的第一个念头,姐姐哟,这是在为她这个妹妹说情,还是直接地指出她的过错来?

    她真个是胸闷蛋疼的!

    “怎么了?这都站在这里做什么,还不上来?”

    楼梯口那里站着个身形修长的男子,头发极短,全身透着一股子精神气儿,黑色的眼睛亮亮的,双手放在亚麻长裤子里,声音悦耳动听。

    瞅见楼梯下站着的狼狈女人,他眼里掠过一丝名为厌恶的神色,一下子就收回视线,跟个没事人一样,冲着陈烈那边儿一笑,“烈哥,怎么着,接人接到这里给忘记了?都等着你呢。”

    张鸯鸯不是没看见他眼里迅速掠过的那抹子厌恶,她是个懂得察言观色的人,抓得极准,可那脸上,被打红肿的清秀小脸还是泛着笑意,真是痛觉神经失调似的,什么也感觉不到。

    她认得这张脸,那是许家的人,姓许,单名一个慎字,是许家第四代里的佼佼者,可她就打从心底里不喜欢这样的人,瞅着个个都高高地站在顶端,骨子里不知道烂成啥样子。“慎哥哥——”

    她没看见别人的厌恶一个样,缺心少肺地就上去,也不顾着自个儿浑身疼得都快散架子一样,跟只小鸟一样,踩上楼梯,冲着许慎就过去,嘴里那喊得叫一个亲热的,足足能让人做几天的噩梦。

    张鸯鸯是故意的,她承认,她就是个有着坏心眼的姑娘儿,一扯住许慎的手臂,就跟个八爪鱼儿一样,紧紧地吸住,不肯放开,明明察觉着他的身子一僵,还是坏心眼地紧紧抓住,嘴里一口一个地喊着“慎哥哥、慎哥哥”的,没个消停儿。

    许慎到是没有推开她,任由她肉麻地唤着,面上带着微微的笑意,好象心里头的那些个厌恶从来都没有出现过一样儿,与她要好得紧。

    四个人,进的是一间包厢,这包厢不是那种瞅着极朦胧的包厢,里面光线足得很,好几个男人各自一方地占在那里,都是些一喊出名来,能让这城市儿都给抖上一抖的人物,跟陈烈许慎比起来,丝毫不落下处来。

    个个身边都带着女伴儿,可不是普通的女伴儿,个个都系出名门儿,身后的家族叫出来个个也都是有名儿的,比家庭,比男人,什么都得比,落下风,那是最不愿意的事儿。

    别看这天涯海阁,楼下是那种味儿,到处都是衣不蔽体的女人们,男人们个个露出那劣根性儿,可这三层的,可真不是普通人能上的。

    这是天涯海阁的规矩,你要来消费,行,欢迎您,没个身份想上去,得,请回!

    这上面雅致,弄出来给些人享受的,要女人也有的,比起下面的女人,这上面的,个个都是扛扛的,一出场都是带着范儿,女人,那都是得分三六九等的。

    就有一个人没带女伴,独自坐在那里,自成一派,就是天涯海阁人精似的葛姐儿,也不敢往他身边随便地放一个自认为最有范儿的姑娘,那个人,本身就是妖孽儿,坐在那里,没有笑,那眉眼间却自是勾勒出一股子诱人的味儿。

    再说了,这帮公子们聚在一块儿,葛姐儿要是送上个姑娘,那就是脑袋里进水了,岂不是把人家个个名门出身的千金们跟她这里的姑娘们等同看待了?除非是她不想混了,可以这么豁出去干一回!

    张鸯鸯认识那个人,当然,别人认不认得她,那是另说的,她要往前儿,身边的许慎一扯她,她手臂本就疼,这一扯,就更疼,可她就是奇了,就是再疼,那眼泪就跟寡妇没儿子一样,硬是流不出一滴来。

    本来这一进门,个个的目光都对着张天爱释放着善意,他们是一国的,张鸯鸯可比不得,就是个拖油瓶,夹在他们中间,老是有这样那样的鄙视目光,她到是心胸强大,愣是一个不知道似的,爱奔谁就奔谁,见着谁都亲亲热热地喊上一声“哥哥”,也不管他们恶不恶心的,反正一直那么做。

    “哟,咱们的鸯鸯也来了呀,这可是给烈哥过生日的?”

    果然,她到的地方,从来就没有个消停的,这还没有从手臂的疼意里回过神来,正对着门口,身边揽着个娇嫩嫩水漾漾的小姑娘,那是许家的小姑娘儿许娇儿,比着张鸯鸯还小,可早已经定婚几年了。

    这说话的人正是她的未婚夫,厉家的幺子,厉声,端着张白嫩的脸,那可是娃娃脸儿,唇红齿白的,要是一个没注意,还真让他的脸给哄过去,就是这么个人,说出来的话就有着一股子怪味儿。

    他这么一说,就引得各家女伴秀气地捂住嘴儿笑,那个笑得都极有风范,个个都跟一个模子出来似的,就是那个张天爱也忍不住一笑。

    不过张天爱就是张天爱,她一笑,笑得极为好看,美人总是笑起来才好看,周幽王不就是为博美人一笑,烽火戏诸侯,张鸯鸯一直认为这个人玩得够大的,把自己的本钱都给玩完了,美人还落入别人手里。

    她不做这样的蠢事儿,要做就得做得最好,钱与人要两手抓,两手都要硬,所以,她有目标,那么,她就坚持着一个萝卜只有一个坑的原理,死死地就认定一个男人。

    “阿声,你可别说怪话儿,要是把鸯鸯惹走了,我可跟你没玩儿。”张天爱一向是大姐姐的范儿,笑归笑,姐姐的样子还是摆得极正,为她出头来。

    只是——

    她的话引起两种结果,不太理张鸯鸯的人,就觉得张天爱太过护着这个不拖油瓶,他们自是有他们的门槛儿,张鸯鸯这样子,根不红,苗不正的人,落在他们眼里,就跟碍眼的苍蝇一样,是苍蝇,就得用力地拍死!

    另一种结果,就在张鸯鸯的脑袋里,张天爱这举动纯粹就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的啥子好心,不过让她再一次在他们面前显出来,张天爱做好人,一直是做的好人,至少表面上这样子。

    “今天儿可是烈哥的生日,张鸯鸯,还不敬你姐夫一下?”

    她还没有坐下,许慎扯住她的手臂,扯得她的手臂生疼而没有放开一点儿力道,仿佛他的着力点不是她手臂间破皮的地儿,迎面就过来一杯酒,鼻子还能闻到那股子的醇香味儿——路易十三。

    她不知道这个身体酒量到底好不好,她没有记忆,一切都是空白的,就是眼前这些人,还是醒来后记得的面孔与名字,此时,她到是没迟疑,连忙着看向张天爱,“姐——”

    软软地唤一声,她面上显出几分可怜样儿,似喝不了这杯酒的样子,当然,她一声唤后,早就不动声色地注意着每个人的反应,一个个地都没有露出狐疑之色,让她极是放心,这个做的没错儿,张鸯鸯不会喝酒。

    张天爱与陈烈坐在一起,陈烈有力的手臂正圈着她的细腰,两个人亲密得仿佛不分彼此,笑看着她,有种压力,不是来自于张天爱,是来自于陈烈。

    “张鸯鸯,就喝一点儿,敬你姐夫一下,喝一点儿,就喝一点儿——”张天爱声音柔软得似能滴出水来,还用着修饰得极为精致的指甲儿比划着“一点儿”这三个字,眉眼间的笑意显得是那么的温柔。

    这还能怎么办,自然得得喝的,扯住她手臂的许慎早已经给了她暗示儿,又用力一点儿,她还是笑,笑得极开心般,一手就接过那酒,对着陈烈的方向就举起来,“姐夫,生日快乐呢,张鸯鸯敬你——”

    她这边举起杯子,陈烈还是圈着张天爱,连个抬头的动作都没有,更别提举起面前的酒杯回应一下,任由她一个人在那里自说着话,而张天爱露出抱歉的笑意。

    所有人都看着她,与其说看着她,不如说是看好戏的,看她一个人怎么没趣儿,这一时间,她已经深深地了解他们的恶趣味,不着余力地告诉她,她不是他们这个圈子的,别走进去,妄图走进去,那么,迎接她的将是噩梦。

    她还是笑着,笑得仿佛都不知道两边的肉都僵硬的,一直笑着,举着杯子就到嘴边,打算一口喝完了事,偏就着,一双修长的手突然伸过来,把她手里的酒杯给抄走。

    “哎——好疼——”

    灰妹一直觉得男人要是长成那样子,就是个妖孽,就是如来佛祖恐怕也是收视不了的妖孽,妖到骨子里,偏就是那个人,把她递到唇边的酒给抄走。

    她呆呆地愣在那里,生平第一次接受到善意,而且还是来自于他,让她有些反应不过来,愣愣地看着他把大半杯的酒喝完,耳朵里忽然钻入别人的叫好声,那个声音尽极是刺耳,让她一下子清醒过来。

    “这杯可不算,鸯鸯可得自己喝,阿正,你怎么能这样子,人家鸯鸯对我们琛哥的一片情意儿,你怎么能给糟蹋了?”

    说话的可不就是许慎,他这回跟个好心人似的,放开灰妹的手臂,还拿了个空杯子,再拿起那瓶都没喝掉多少的路易十三,往杯子里倒了满满一杯,笑得很开心,递到灰妹的面前。

    “鸯鸯喝酒,鸯鸯喝酒——”

    伴随着许慎的动作,一个个的女人,都异口同声地喊起来,还颇有节奏地和着拍子,那脸上的笑容可跟着张天爱一模一样,同样的弧度,不会太深,又不会太浅。

    这就是她们的笑容,与她的不一样,她们全身上下都受过礼仪的熏陶,而她不一样,她就是误入天鹅群里的丑小鸭,怎么也不会变成白天鹅,就算是披白天鹅的外衣,骨子里还是那个众人眼底上不得台面、不入流演员的女儿。

    她还是笑着,跟受宠若惊似的,接过那一杯酒,拿在手里沉淀淀的,手里微微一摇晃,酒液的光泽度透着一股诱人的味儿,让人忍不住想一口喝完。

    “慎哥哥,慎哥哥……”她唤得很认真,表现得真真跟个小女孩似的,爱撒娇的小女孩,为着他的倒酒而感动兴奋,“我要喝完,因为这是慎哥哥给我倒的酒……”

    她举到嘴边,面上、眼里的笑意一丁点儿都不见消退,路易十三,她哪里机会喝这种酒,还不如趁着有的喝的时候,喝一次也有个回忆啥的,老了还可以跟人说,她年轻时还喝过路易十三啥的。

    然而,那个人,还是固执地选择要把她的酒拿走,那个眉眼间带着让人看不清情绪的人,修长的手指跟个艺术家的手似的,让她一愣,手里却是半分没放开,这回,她拽得很紧,不会轻易地让人酒从自己的手里抄走。

    “方正哥哥,我会喝的,你喝太多不好的……”她笑得眼睛儿都眯成一条直线,美色迷人眼,她不知道这个男人到底是在帮她,还是在耍她,有些事儿,她吃过亏,自然也是记得疼的,不会轻易地相信人。

    仰口连个喘气的间隔都没有,她一口就把酒给喝完,还把杯口朝下,以显示真的是一滴没留下来,“你们看,我能喝的,我能喝的……”

    话还没有说完,整个人已经摔向地面,不醒人事,就是那重重的一摔,也没有让她痛醒过来,倒在地面里,就跟睡过去一样,头朝下。

    手里的杯子在她倒下的时候,比她先一步掉地,离她的身体约莫一点距离,碎得四分五裂,却没有半丝玻璃碎片飞到她的身下。

    没有人扶她,一个也没有,眼睁睁地看着她倒下,仿佛她的倒下,是个无所谓的小事,一个个地就像在看戏,面上带着愉悦的笑意,就是连那个方正,刚才替她喝酒杯的人,都是无动于衷。

    她倒趴在那里,那裙子可是极柔的雪纺料儿,就这么着,随着她这么冷不防的一倒,裙摆子给硬生生地掀起,露出半边俏生生的浑圆臀部来,惹得那个方正眼里一深,又像是没有什么似的,眼里的那一深就消失不见。

    而刚才替她倒酒的许慎则是大赤赤地跨过她的身体,走过去,落坐在那里,连瞅她一眼都没有,仿佛她就是地上的抹布,不值得他一个眼神。

    “天爱姐,以后别把她带来了,多扫兴呀,你看呀,不会喝酒的,还硬喝,等会儿,你跟琛哥还得送人回去,多麻烦呀……”

    这说话的是许娇儿,那一双藕臂亲密地纠缠着厉声,说话极不客气,可声音软软腻腻的,透出她娇养着的味儿来,跟个撒娇似的,一点都不让人觉得厌烦,反而觉得她的脾气儿差到好处。

    张天爱却是淡淡一笑,“总归是我妹妹,她一个人在家里也挺无聊的,我就把人给带出来了,闹得大家不开心,我罚酒就是了。”

    这话说的,把错全揽到她自己的身上,并举起酒杯,眼看着就要喝尽酒,但是有人比她更快,那就是她的未婚夫——陈烈,身为男人,自然不会让自个儿的未婚妻喝醉,张天爱的酒量不好,这是众所皆之的。

    “天爱姐,我也不是那个意思啦。”这弄得许娇儿有些个不好意思,不由得跟个俏皮的小女孩一样吐吐舌头,就是这样子惹得一帮人大笑不已,她反而是瞪大眼睛,“哼,你们就欺负我!”

    包厢的气氛很热闹,与倒在地面里的灰妹无关,一点儿都无关,他们热闹他们的,她一个人,自是她一个人的,没有人介意她就那样子倒在那里,连个眼神都吝啬施舍于她。

    终于一片清静儿,一点声音也没有。

    “哎——好疼——”

    包厢里听见清清楚楚的叹息声还夹杂着呼痛声,那是属于年轻女子的,有个人影从地面慢慢地爬将起来,身子都站不直,用力地揉着摔疼的地方,全身都疼,估计已经找不出一处好的地儿来。

    无一例外的,她又是被丢下的那个,每一回,她都已经习惯了,张天爱总是爱拉着她出门,尤其是她与陈烈的约会,让她无数次面对陈烈的眼刀,刚开始,她还很不习惯。

    可习惯就是那么可怕的事,她现在觉得也没有什么,大不了当作没看见,更习惯张天爱拉着她出来聚会,让她直接地面对那些个天之娇子、天之娇女的,反正着,最后的结果总是她一个留在那里,没一个人想起她的。

    她凭着进来的印象,拖着疼痛的身子往外走,只想着早早儿地回家,泡个澡,然后好好地睡一觉,睡她个昏天暗地的,再这么着下去,就算是铁打的身子,也扛不住。

    她不想装喝醉的,但不得不装,没办法,这是权宜之计,再站下去,人家嫌她碍眼的,也不知道会怎么为难她,就算是身子再疼,还是不顾一切地倒下去,她怕疼,真个怕疼的,当时,强自忍着,就怕这包厢里的人,看出来。

    “怎么着,这样就想走了?”

    就在她的手触到门边,觉得终于松口气,能走出去之时,偏就身后传来一道声音,让她整个人愣在那里,随之而来的是男人的强烈气息,就在她的脖子间,让忍不住想要用手给抹去。

    灰妹记得这个声音,就是这个声音的主人,今夜里,三番两次地要从她的手里把酒给抄走,却在她装酒醉自己扑向地面,伸个援手的动作也没有,她忍不住想笑,可能是小时候童话看得太多的缘故,怎么着还在奢想着王子救她?

    真是的,她还真行,也会做这样的梦!

    可身后的人,确确实实是那个人,静得都让她闻他身上的清爽味儿,他贴着她,坚硬的胸膛抵着她的后背,薄薄的衣物抵挡不住他的体温,有些烫,是喝过酒的缘故吗?

    她还想笑,笑自己还有心情想这个,忽然间身子一僵,那人的手从身后探过来,探到她的胸前,还过分地包住那里,烫人的热度从他的双手间传递过来,让她忍不住一个发颤,却是手上反应得更快,试图挥开他的手。

    可他的动作更快,制住她的双臂,把她一个强制地转身,整个人身子就压制上来,将她压在厚实的包厢门后,她抬起头,瞅着面前,身前有个身影,几乎与包厢里的暗色融为一体,左手指间夹着一抹子红光,映出他暗沉的双眼。

    这暗沉的眼,衬着他精致的面容,丝毫没有格格不入感,反而是跟着一样,诱着人堕落,且堕落不自知,宁愿把自个儿沉没,也不愿意抽身出来。

    “方正哥,是你呀,还没走呢?”

    她习惯性地笑了,笑容甜腻腻的。

    好象她压根儿不把方才做的动作当成一回事儿,也压根儿没把压制身上的男人当成一回事,就跟着开玩笑似的,都没当真儿,漾着那个笑容,似乎有些个天真无邪的样子。

    “怎么?舍不得烈哥了?”

    谁都知道她试图勾引着陈烈——张天爱的未婚夫,就是她老娘江艳女士还曾在医院里甩她个大巴掌,也没有把人甩个明白,当然,让一个脑袋里空白一片的人,怎么想得起自己做过的事?

    她真的是一点儿也想不起来,不是矫情,也不是作,就是想不起,脑袋里就差些名叫记忆的东西,全是空白的,要不是江艳女士说是自个儿的老娘,也就说不定,当时给甩大巴掌的她早就着一巴掌给还过去了!

    “哪里有?”她跟个爱撒娇的小姑娘一样,拔高着声音,还一副他要是再说下去,就跟他算账的样子,“我都不记得了,方正哥,我求求你,别说这一回事,我都丢脸死了,那可是我姐夫来的,就是勾,勾什么人也好着,我姐夫那怎么能勾?方正哥你说是吧?”

    她问的那叫一个认真的,从她的脸上还真看不出来几分虚的。

    “你自个儿可得记住今天的话了,别叫我看见你明儿个又弄出些下三滥的手段来——”方正这么说着,声音里有一丝沙哑。

    面对面,离得很近,大抵是两指宽的距离,别说她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她就是个比喻,比喻着两个人离得很近。

    她打个呵欠,也不应话,跟个没听见他话里的警告意味一样子,后背靠着坚硬的门板,让她不想站直都只能站直着,把那个脑袋往他胸前倾过去,似呢喃似地低语着,“我困了,要回家了,方正哥,送我回家?”

    她理所当然地要求着,好象他指定就会答应下来似的。

    “你身上没钱?”方正丢过去一句话,吸口烟,指间的火光微红了些,映出他的脸,那张精致的脸,几乎是造物主的杰作,见她一下意识地摇摇头,再淡淡地补上句,“打车回去吧,我没空。”

    “方正哥真讨厌——”她一跺脚,娇嗔地来了句,一把子把压在身上的人推开,拉开门,却是头也不回地跑出去,好象是真与他生气似的样子。

    方正任由她推开,站在包厢里,没有动,静静地吸着烟,任由那指间的微弱火光儿一明一暗,让他的脸也跟着忽明忽暗。

    没一个好人的。

    即使是那样精致到近乎妖孽的人,也不是什么好人,或许是他伸出手来,拿走她手里的酒,已经完全预料到他们那帮人下一步会做什么,她怎么就、怎么就那么突然间有些天真了呢?

    美丽的东西都是有毒的。

    她低低地叹息,也不是她所能接近的。

    一手摸上自己的右胸口,她仿佛还能感觉到他的手残留下来的余温,让她左边胸腔里的小心肝儿忍住漏跳好几拍,就算是脑袋里是清醒的,她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事儿,可架不住那张脸的威力。

    她是知道的,那群人,他们自有他们的处事法则,像她这样的人,永远不被允许进去,就算硬是挤进去,也是个供大家笑话的人。

    她走出天涯海阁,手里拿着服务员递给她的细高跟凉鞋,也懒得穿上,赤着双脚站在大街上,看着来来往往的车子,双手捂住脸,慢慢地半蹲下来,有种心力交瘁的感觉,整个人跟过分透支一样,让她完全不想站起来。

    “灰妹,过来——”

    听着一记清脆的声音儿,她仰头望过去,对面街那里站着一个大男孩子,推着一辆半新旧的自行车,身上就穿着普通的格子衬衣,冲着她微微一笑。

    那个笑意,一下子把她整个人都暖得透透的,也不顾自个儿脚上啥也没穿,直接地跑过去,也不怕疼,就那么跑,跟个出牢的鸟儿一样。

    “阿位——”她的声音响响亮亮的,显得极有精神儿,再不是那种能让人听了都腻出味儿的声音,像极她这个年纪的清爽劲儿,“唔,又让你来这里,阿姨没有说什么吧?”

    被她称为阿位的大男孩是她老邻居家的男孩子,跟她自小就熟,其实她醒来后真不认得,阿位才看她,才跟她说的,这是个好人,有时候,能看出来是不是一个可以让她放下戒心的人。

    “没呢,星期六有空没?我妈说让你到我家吃饭去,都好久没见你了。”阿位到是笑着,像个大哥哥似的,一手推着自行车,另一手摸摸她的脑袋,瞅见她还没穿鞋子,不由得露出兄长般的严厉,“他们又欺负你了?”

    灰妹自然是习惯性地摇头,两手儿遮住破皮的肘间,试图不让他发现自个儿身上的痕迹,可阿位是个固执的,把自行车往旁边一靠,就拉着她的手,见她小脸皱成一团,赶忙着看过去,那里破皮,破皮到是小事,他拉的力道也不重,她到底是多疼,才皱成那样子?

    他蹲下,看着她两条腿,也给摔得不轻,除了破皮,好几处都已经淤青着,声音里控制不住地窜起怒意儿,“你都不知道疼的?任他们那样对你?”

    灰妹到是涎着一张脸,努力地凑到他面前,笑得跟个小傻瓜一样,拉住他的手臂儿,那么微微地摇晃着,“阿位,你载我回去好不?我要睡在你们家,你答不答应?”

    “不答应——”阿位回答得很快。

    “阿位——阿位,我们阿位是最好的人——”她到是不气馁,那喊得一个响亮的,声音里一点儿委屈也没有,反而是带着控制不住的愉悦。

    “真是拿你没办法,上车了。”阿位让她先上自行车,他带着她,两个人一辆自行车,朝着前面慢慢地走。

    路灯下,一辆黑色的车子从他们的身边过去,两个人毫无所觉。

    “好象是大姐家的那个拖油瓶。”车里的人正是许娇儿,她倚在厉声的臂弯里,把外面的两人看得一清二楚,说出来的话,那表情间都带着一股嫌弃的意味。“哟,喊那么多人哥哥的,还有小情人带着她回家,看样子手段还不错。”

    灰妹可不知道自己这样子落入别人的眼里,欢欢乐乐地跟着阿位去他家里,到是刚离阿位家门口还有个五十来米的时候,她的手机响了,不是什么特别设置的铃声,就是手机自带的,一点儿特色也没有。

    阿位自然是停下车来,他知道的,这手机除了那位阿姨,不会有别人,这是个固执的丫头,手机铃声分得那叫一个清的,一般人都是这种没有特色的,他的就不一样,他知道的,是首英文歌儿。

    他看着她就赤着脚跳下自行车后座,站到一边去说话,手机那头不知道是什么话,反正着他见着灰妹的脸色不太好看,就跟他在天涯海阁外见到的灰妹一个样儿,刚才的欢乐劲儿消失得无影无踪。

    “阿位哥,你回去吧,我得走了——”

    明见着她的话像是给挤出来,小脸那个肿的样儿,让他觉得心疼,可真的,什么话儿也说不出来,站在原地,两手按住自行车,看着她招来出租车,就那么跳上去,身影消失在面前。

    “阿位回来了?”

    “嗯——”那是隔壁刘奶奶的声音,他下意识地应了一声,推着自行车往前走,刚才那股劲儿没有留一点儿,“刘奶奶好。”

    “嗯,真是个乖孩子,刚才那个是鸯鸯吗?”

    灰妹,她曾经也住在这里,天天一个人在家里,饿了就跑到他家里吃饭,那么个小小的身影,让他总是忍不住想起,他还是点点头,“是鸯鸯呢,刘奶奶,她回去了。”

    “真是个没礼貌的孩子,回来了都不打声招呼儿——”

    刘奶奶的声音,听着忽然挺是刺耳的,他心气儿一上来,却是又给自个儿压下去,心里为着灰妹担心,那是跟他妹妹一样的灰妹,一听到她的声音,他就觉得满心的苦涩,看着车篮子里的鞋子,他想追上去,那出租车开得老远。

    灰妹身上那是一分钱也没有,出门连个包也没有带,直接地跟着张天爱出门的,也没有找阿位借钱,她说不出口,出租车到地方的时候,还让司机有些吓一跳,那里面庭院深深的,没个身份背景儿的,还真是连门口也进不去。

    她没有钱,自然得找人出来付钱,幸好着她手机里还有话费,一通电话往家里拨过去,出来的那是王妈,在张家好多些年,瞅着一脸和气的样子。

    灰妹知道她对自个儿没存着啥好脸,一直是这样,就跟这家里的任何人都一个样,她就是那个给忽略的人,却是不能给张家丢任何脸。

    没穿着鞋子,就算是路面再平整干净,她还是觉得双脚儿给疼得不行,王妈好象没瞅见似的,在前面走得快,仿佛离她近一步都是脏的。

    她后悔,怎么就没想起放在阿位车篓子里的鞋子,要是拿回来,今儿个,也不至于这么着,受这么多儿的疼,又不是常年赤脚种地的人,她的脚还真受不住疼。

    灰妹抬头走,尽量地不去注意自个儿的脚底,有时候,忽略是最好的事,尽最大努力的忽略,才能让自个儿忘记疼痛,不知道醒来之前的她是个什么样的人,她就是醒来才一个月,就觉得这个日子过得真他妈的蛋疼!

    她没有蛋,蛋是疼不了,那么,她有胸,胸闷行了吧!

    “到哪里野去了?把个鞋子也脱了?”

    这个坐在客厅里,大晚上的还是晚礼服,披肩儿,化着精致的妆,眉眼高高堆起的严厉样儿的中年女人就是她这个身体的母亲——江艳女士,瞅着她身上那身雪纺裙,脚上什么也没穿,话儿就显得有些个生冷。

    她侧着脸,那半边脸被陈律打肿的,就着那个姿势,江艳的角度,看不到她的异常。

    “阿姨,鸯鸯是摔倒了,鞋子不知道哪去了,我跟烈哥让她跟着我们一块走,她到是一直不要,也硬不要我们给买双新鞋子,阿姨,你得跟鸯鸯说说,她可不能这么固执——”

    灰妹还没有开口说话,楼梯口那边已经出现一个声儿,高高在上地站在那里,那就是这家的大女儿,张秘书长的亲女儿,长发披在肩头,整个人透着一股慵懒的劲儿,还拿着手轻掩着嘴儿,仿佛还犯着困意儿。

    就这样的,刚才的话还是她说的,说得那叫一个什么来的?

    灰妹心里可乐了,这就是说得比唱得好听的吧?

    就跟演戏似的,瞅着瞅着,跟真一样子,没个瑕疵的,也许,她这个姐姐真有表演的天分,要不是她真知道自己这个身儿才是江艳女士的女儿,还真的要怀疑张天爱是不是才是江艳的女儿?

    她是装晕的,装喝醉酒摔在那里的,谁有来扶过她一下的?又有谁说要送她回家的?一个也没有,这样的话,说得她真是老汗颜的。

    张天爱说的真是比唱得还要好听百倍千倍。

    “啪——”

    她还在这里想着,已经一个巴掌过来,那是出自于江艳女士的,那个脸冷的,跟个坏巫婆一个样儿,要不是真确定她才是江艳的女儿,她都要怀疑,真要怀疑的。

    别人家不都是后母虐待前妻的孩子的吗?

    灰姑娘可就是个例子,可到她这里倒过来的,她这个理应着有妈爱的人,怎么就成了一个狗血的灰姑娘。

    她也没捂脸,就跟打在别人脸上一样,直接地冲着江艳女士笑呵呵地说道,“妈,这边还没打,要是再打两下子?您打的这边儿,加上您的,就受了两下儿,也好让我明天脸儿两边一样高行不?免得我一边高一边低的,您看着难受?”

    灰妹的脸一直肿着,就这么着顶着这么肿着脸回来的,咱们的江艳女士可真没注意到,就那么一下,她眼里还闪过一些个复杂的眼神,跟个闪电一样,来得快,去得也快,让灰妹还以为自己眼花了。

    她自认是个淡定的孩子,所以上帝爷爷说了,别人打了你一边脸,你应该把另一边脸也送上去,两边都得挨一下,那才公平是不?

    于是,她真做了,把自个儿的脸凑到江艳女士的面前,笑得露个牙齿什么的,仿佛着江艳女士不再打个两下的,还真对不起她的这番心意儿。

    “啪啪——”

    这两下挨得坚坚实实的,江艳女士估计着气极,那手劲儿还挺好,明明都奔五十的人了,这力道儿跟个三十几岁的一样。

    灰妹还笑着,跟个没心没肺似的,也不捂着脸,这下子,两边儿都红肿着,她跟个没心没肺似地,“谢谢您呐,我困了,睡觉去了。”

    她脚步没个停的,朝着楼梯上去,冲着张天爱笑得老高兴的样子,好象没有痛觉神经的,被打巴掌还是个高兴的事儿,让张天爱见了,那个心里就忍不住涌起恶意来,楼梯间的亏,她是吃过了,同样的小手段,她不稀得再使第二次。

    对于江艳的反应与举动,她表示很满意,怎么说呢,敢踏入她张家的门儿,就得有接受一切的决心吧,不然怎么做她的省委秘书长夫人?

    “阿姨,鸯砚好象两边脸都肿了,要不要我叫王妈给鸯鸯上点药,鸯鸯明天不是还得上班吗?”她索性着这么说,一副很关心妹妹的好姐姐样儿。

    江艳却是副受宠若惊的样子,仿佛着这位大小姐的好意,对她而言,就跟天大的福音一个样儿,那个笑容自然得很,“明天就好的,谁让她都不好好听话儿,也不看看都多大,还任性得跟个小孩子似的,都亏着你这个姐姐给护着。”

    “阿姨说的是呢,鸯鸯那性子,是得收收的了,还不知道天高地厚的,今儿个在包厢里,差点往方正的身上扑过去了,阿姨,你可得说说鸯鸯,那样的人,不是她能碰的。”

    张天爱站在楼梯间,整一个高高在上的态度,压根儿没把这个父亲的第二任妻子放在眼里,眼底全是轻蔑的意味儿,都没有掩饰一分的,与她在外面的态度完全是两个样子。

    江艳笑得直点头,跟听了什么金玉良言的,“也是也是,我得说说她,别让你们给坏了兴致。”

    张天爱到是没接着说话,“王妈,给我杯热牛奶吧。”

    “哎——”王妈那个叫应得一个清脆的,比起去大院门口儿拿钱给出租车司机的脸色儿可是要好上一百倍都不止,“小姐,一会儿就好,等会着王妈给你送房里去。”

    后面的话,灰妹听得清清楚楚的,独自走入房间,这是间全粉色的,瞅着挺粉嫩,但绝不是她所喜欢的风格,据说这是张天爱的手笔,真是恶趣味儿呢。

    得了,她才不敢让王妈给她上药,就算是她就是张勉强称得上清秀的脸,也不能让人给毁了,别说她以小人之心度别的君子之腹,她是小人,王妈,或者说是张天爱,也称不上君子的!

    她忍不住还是笑了,一天到晚都是笑的,那笑都跟她的人纠缠在一起,一张开眼睛就知道要笑,镜子里的人,两边脸颊儿高高地肿起,红色的手印有大有小的,看上去触目惊心,她还是笑,跟个不知道疼似的。

    不知道这样的日子,几时可以结束?

    她躺在床里,有些个期待摆脱这种无聊日子的将来。

    好象有脚步声——

    她很警觉,连忙地闭上眼睛,装作已经深深睡着的样子。

    门给推开了,她的心也悬到半空中,明明知道这进来的会是什么人,还是觉得紧张,她明明不知道一点这个身体的事,可刚才,这个身体的母亲,江艳女士狠狠地给她巴掌的时候,为什么心里会突然间涌起一股绝望的感觉?

    跟快要窒息了一样,掐着她的喉咙,让她呼吸不过来。

    柔软的手落在她的脸上,她努力地忘却方才因着挨打而涌起的绝望感,静静地躺在那里,仿佛深深地沉入梦乡里。

    “鸯鸯,还疼吗?”

    她清清楚楚地听到声音,这个是江艳女士的声音,而她绝不会记错,这么个深夜里,摸入她的房间里,就为了说这句话吗?

    她没有动,感觉着江艳的手,轻轻地抚过她红肿的脸,即使再轻轻的,还是让她觉得有些疼,不知道她是不是露出些什么来,她明显地觉得江艳的手更加轻些,似乎怕把睡梦中的她给惊醒过来。

    “妈知道你受委屈了,妈也是不愿意的,可妈也没能怎么办……”

    江艳女士的话,时不时地跟风一样吹入她的耳里,让灰妹时不时地发愣,真有些搞不明白,当着张天爱的面打她到是不留情面,夜里又到她的房里来,说那些话,显得她有苦衷似的。

    说完话后,江艳女士还坐了一会才离开,当然的,还把门儿给带上。

    听着脚步声越来越远,她坐起来,身上的被子滑落下来,露出她身上粉嫩玫瑰花图案的棉质睡衣,高高的领子,把脖子都给包住,两截白嫩的手臂儿落在外面,她抱着自个儿,心里不知道是个什么滋味儿。

    或者说,她就是知道江艳她是老娘,这个是事实,却让她觉得很空洞,没有能生起来几分亲近感,感觉着就跟个陌生人似的,见着人家贵妇人的样子,刚才那个话就出去了。

    结果——

    嘴贱呀嘴贱呀——

    各种不解释呀——

    她微叹口气,人果然是不能冲动,摸摸自个儿的脸,这下子还真是给力得很,肿得两边一样高,不知道明天早上起来会是个什么样子。

    待得她能出门时,已经是三四天后了,这脸上的肿还真是消得真慢,家里就她一个人,江艳嘛,去省里陪那位省委秘书长去了,张天爱是个服装设计师,帝都有时装秀儿,当然少不得她去。

    这里就她一个人,哦,还有王妈,还有几个工人,基本上王妈做什么,她吃什么,至少王妈也不是个笨人,不会傲娇地趁着女主人不在家,就给她这个拖油瓶来个三餐不继什么的,除了比平时少油少盐少味道外,还能入口的,当作减肥吧。

    她这么安慰自己,这脸上的肿儿消了,她还得出门,叫做什么来的,勤工俭学的,秘书长的女儿照样得勤工俭学的哇——

    所谓勤工俭学的岗位,那位至今她才从电视上见着那么几回的张秘书长给安排的,呃,自从在医院里醒来后,别人都知道告诉她,那是她爸,尤其是江艳女士,更是听不得后爸这一说。

    灰妹有些个唉声叹气的,这不是没法子的嘛,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道理还是懂的,忍无可忍,还须再忍,她就是个忍者龟——

    她忍不住要想起那个夜晚江艳的行动,灰妹怎么说呢,不知道是不是她太多疑了,总觉得有种做戏的感觉,仿佛在诱敌深入,在试探着她?

    好吧,她对江艳没有那个是自个儿母亲的概念,谁让她脑袋里一片空白着,啥也想不起来,就连着那个母女亲情都仿佛跟断了似的,压根儿呢,跟个做梦一样,看着江艳一副贵妇人的样子,又觉得打心底里不爽,至少她对自个儿是不是这个身体所带有的所有事都不知道。

    她突然间眼神一凛,也许是怀疑她真的忘记以前所有的事这个事实吗?

    但——

    她又放松下来,完全不觉得有那个必要,她张鸯鸯又不是什么个人物,就在出事住院前试图勾引过陈烈,让陈烈把她从房里给推出来,而她当时衣衫那个不整的,真没成儿,她是没试探过自个儿还有没有那层膜儿,可谁都说陈烈压根儿没碰过她,就把人从房里推出来。

    应该是没事的吧?

    她醒来也已经好一个月了,不是没见过陈烈,那个人,到是一脸的不假辞色,她这边可是乐得轻松,别以后跑过来,跟她说,其实真有一腿儿,都是好的。

    “鸯鸯,早上的工作做完了没?”

    还没等她想出个所以然,身后就传来不耐烦的声音。

    灰妹的工作说白了很简单,说简单也不简单,总务处的,说起总务处,好象是个处的,里头就跟她跟老姑婆主任两个人,人家资格老,天天坐在那里喝茶看报纸,到点下班。

    她这个惟一的总务处职员,说白了就跟打杂小妹一样,什么事儿都得干,天天跑上跑下的,这不,她才爬高处,把坏掉的日光灯管子给换下来,刚想站在那里喘口气,老姑婆主任已经阴着一张长长的脸。

    “报告主任,这里刚弄好,我就去下一楼。”她扛着铝梯,一点也不吃力,直接地从一群白领中间走过,把她们投过来似在瞅“女超人”的目光都忽略不计。

    主任也姓张,年方四十,人都说四十女人豆腐渣,主任还挺像那么一回事的,穿着黑色的套装,头发盘着一丝不苟,就连一根发丝都服服帖帖,没敢垂落下来,眼镜是黑色的,皮鞋也是黑色的,而且是那种平头鞋,整天儿都摆着个脸,对谁都没有好脸色。

    灰妹可不愿意与她对着干,最好的办法是装出事情很忙很多的样子,从老姑婆的眼皮底子下离开,老姑婆也不是什么普通人,别看她现在就窝在这里做小小的主任,人家还是张秘书长的的小姨子。

    咦,小姨子,不就是灰妹的小阿姨?

    当然不是,灰妹从鼻孔里哼出气来,整一个不屑的表情,她才没有小阿姨,至少她没见过,也知道这个老姑婆不是她小阿姨,那是张天爱的小阿姨!

    既然是老姑婆,那就是个没嫁的,可为什么没嫁?

    这可得是一本挺狗血的纠结史,来自于老姑婆与那已经故去多年的前张秘书长夫人之间,那是属于年轻的老姑婆与她的姐姐之间同时爱上一个男人的故事,这个男人,不巧正是张秘书长,她的后爹。

    灰妹边扛着铝梯,走入货运电梯.

    一入电梯,她就把铝梯给丢在一边,权当坐电梯这会儿,算是偷懒一下下,没一会儿,电梯已经到她要去的楼层,扛着铝梯就直接地走出去电梯,快步地走到据说是办公室里的灯管坏掉的大头那里。

    要说这里的大头,那就是厉声,这里是市纪委大院,他就是这里的三把手,三十刚出那么一点头儿,年轻有为,仕途一片坦荡,这一点谁都不怀疑。

    灰妹也是不怀疑的,当然,那是属于他们的世界,不是她的,她与他们,那就是云与泥的区别儿,就是再给她十条腿也追不上去,她也不想追。

    要说她来这间办公室,这还是头一回,至少以前有没有,她可真是想不起来的,里面的摆设没什么特别的,总之有成套的办公用具,没见到什么奢华的样子,很难想象着他夜里出现在天涯海阁里的样子。

    但那个人真是厉声,她还认得的,别的到是没有什么本事,一般人见过,很少能忘记的,更何况,他也是其中一员,摆明着她是如泥土,他是高高在上的主儿,云泥之别呢!

    没有人,里面一个人也没有,那白秘书跟她说没人的时候,她还以为就随便开开玩笑,所谓日理万机的人,怎么可能不在?

    但真的没在,里面空荡荡,那办公桌上面还有两面小旗子,一面是国旗,另一面就是党旗,红色的艳似血。

    打开灯,一瞅过去,哪盏没亮很轻易地就能看出来,她手脚利落地爬上铝梯,移开外面的壳儿,把东西放在铝梯顶头,小心翼翼地取下已经坏掉的灯管,见白色的灯管里面已经呈黑色,从挂在身前的大包里拿出灯管,万分小心地换上。

    “哟——这不是我们的鸯鸯吗?”

    她正试着下来,听着熟悉的声音传过来,不由得一个打颤,慢慢地回过头,竟是许慎,那天晚上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一直拽着她摔疼的手臂,她到是疼,再疼也没有一滴眼泪。

    灰妹把坏掉的灯管早已经收拾起来,试图镇定自若地从铝梯上下来,回头瞅他一眼,那眼神还带着她都看不见的娇嗔妹儿,“慎哥哥,你怎么有空来这里?鸯鸯想你想得紧,你怎么都不去我家了呀,很想你呢!”

    她这么说的,跟个单纯的小女孩似的,没有一丝的污染,纯净的仿佛水一样。

    许慎就站在铝楼边儿,那个微一着仰头,就能瞅见着她那身工作服下的儿,及膝的裙儿,也不算是短的,可架不住人家从底下往上看的,一下子是那个风光无限好的,两截子白嫩嫩的腿儿踩着那铝梯,还露出她粉色的小裤裤。

    她不是没察觉那目光儿,就在他过来的时候,就已经敏感地发现,可她能怎么办,只能当作没发现似地,从铝梯上慢慢地下来。

    相对于她的动作,许慎到是大方得很,朝着她伸出两臂,“嗯,我也想鸯鸯了,鸯鸯最近有没有跟你姐过不去,不对付的?”

    她跟张天爱是天天不对付,至少还没有表现在明面上,张天爱压根儿没必要跟与她当面过不去,只消得在江艳面前轻描淡写地一说,她就是那个吃苦的人,到不是张天爱下的手,她一贯是“借刀杀人”,江艳女士很能理解人的!

    “没有呢,姐姐对我那么好,我为什么要跟姐姐不对付?”

    人家朝着你张开双臂,可别就两眼一摸黑地就扑过去,要知道那里可能是陷阱,用糖衣炮弹给包装着,许慎在灰妹的眼里就是个糖衣炮弹,瞅着是个好的,谁知道骨子里烂成个什么样儿。

    她可不敢,不敢把让自己眼睛一闭,就朝着他扑过去,就是用脚趾头也得想得出来,她惨烈的结局,炮衣吃完了,留下的就是炮弹,她估计着可能是死了都是个尸骨无存的!

    “慎哥哥,我身上脏着呢,可不敢弄脏你一身。”她这么说,那声音儿听得她自己都想吐,娇娇软软的,跟个没骨头一样子,“等会呀,等我把这些活儿做完,再换身衣服,来找慎哥哥,好不好?”

    那个样子,她还发现自己的面部表情能维持个百分百的,要不是她还没那种心思,她都想去演艺圈发展一下,没准,还能成个小明星啥的,也算是娱乐自己,也娱乐大家的!

    她身上还真是有点脏的,这话不假,比起许公子那一身精贵的西服,她就是蓝色的工作服,洗得泛白,也不知道都用过了几年了,她有幸给穿上,瞅着那老姑婆的意思儿,她好象还得了什么好东西似的。

    “也是,要带你出去玩呢,这样着实不好——”许慎这么说,很是大方的样子,“鸯鸯,快开学了吧,要不要送你礼物?”

    “好呀,谢谢慎哥哥,那我要华仔演唱会的门票一张,要贵宾席的哦。”她果断地抓住这个话,想着前几天看到的海报,一瞅那个贵宾票的价,8888元,还真是贵得要命!

    有人送上门来,她不敲一次,那个怎么对得起她自己的?

    许慎到是啥表情也没有,仿佛她提出的不过是8块8毛8分的票,见她往铝梯上下来,还很顺着她的意儿,往旁边退开一点来,让她轻松地下来,压根儿没动手脚。

    要不是昨晚儿灰妹是醒着的,还真是不知道许慎就那么看着她倒下,那么重的一记“砰”也不能引起他任何怜惜之情,直接地从她身上跨过去,把她当成地面的摆设一样。

    人家答应得很快,到让她差点儿就觉这个人是个好的,可昨晚的那个记忆可真是刻骨铭心的,就是想忘记也是个难的。

    扛着铝梯,她有些恋恋不舍地瞅着许慎,那目光跟绞在他身上似的,“慎哥哥,你不许先走哦,我就来的,我就来的——”

    她这么说,说得很真诚,黑亮的眼睛瞅不出一丝杂质,跟个天真无邪的小女孩一样,眼里可只看得见他,连一秒都不想离开这里。

    许慎看着她,伸手摸摸她的脑袋,却没有伸手帮她扛铝梯的打算,“快去,然后快回来,等会带你去兜风,怎么样?”

    “好呀好呀——”灰妹差点儿没一蹦三尺高才表明她快乐的心情,就怕给耽误下来时间,扛着铝梯就往外走,离开这间办公室,大踏步地走向货运电梯,也没同白秘书打个招呼什么的,头给仰得高高的,好像有人撑着腰似的。

    白秘书瞅着进电梯的背影,不由得失笑出声,“许少,心情儿可好?”

    许慎已经站在办公室门口,一手放在裤袋里,一手搭在门边儿,瞅着一副玉树临风的样子,没直接回答,反而回问道:“你说呢?你觉得我心情儿是好还是坏?”

    白秘书可不是男的,那是个女的,就一身严谨的黑白色套装,也掩饰不住她曼妙的身段,十二公分高的细跟儿踩在光洁的大理石上面,还能映出她的身影来,一步一步地走向许慎,那样子,套句话,增一分则肥,减一分则瘦,刚刚好。

    “我的心情儿到是好的,就是不知道许少的心情儿是不是跟我的一样儿?”白秘书倾身过去,递过唇瓣,微微地张开,就那么含住许慎的下唇瓣,那双被恰到好处的眼线勾勒得隐隐有着勾人意的眼睛瞅着他,“许少,心情儿究竟如何,可否与我说一说?”

    回应她的是许慎的手臂圈住她的腰肢,人都说,男人的臂才等于女人的腰围,他正好圈着,圈着她细细的腰肢儿,象征着无情的薄唇一开,就反守为攻,牢牢地把白秘书掌握在手里,把她的嘤咛声都给堵在嘴里。

    “啪啪——”

    清脆的掌声,没让两个人分开,吻得极为热烈,极为投入,就像即将溺水的人一样,紧紧地抓住这最后的机会。

    来人正是厉声,把午间一起吃饭的许娇儿给送回家去,男人送女人,那可是天经地义的,没曾想,一回到纪委大院,自个儿办公室的门前,就见着这么火辣辣的场面儿,让他不由得鼓掌。

    “可不能呀,大舅子,你的心上人,可就是在这我里勤工俭学着呢,要是让人家给看到了,再回去缠着琛哥可得怎么办呀?”

    他开口了,没半点担心的味儿,充满着调侃。

    可不就是许慎勾着人,让人把陈烈给放开了,这会儿,要是人家得知她没落到啥实惠处,就是给摆了一道儿,节外生枝,那是肯定的呀。

    至少,他们都那么想。

    谁也没瞅见安全出那里站着个人,把他们的话给听个正着,她的肩头上还扛着心爱的工作伙伴——铝梯,听得那个叫一个着迷的,瞧瞧,他们说的是她吗?

    怎么着,听着跟别人似的!

    她终于心满意足了,扛着铝梯下去。兜风?去他的大头鬼!

    哼着不成调的歌,灰妹愉快地离开单位,老姑婆说了,做完事,她就可以走了,反正今天也是最后一天,等着这段时间的工资往她的银行卡里打进去就行了。

    她不想回家,一点也不想回,陌生人一样的家,到处游荡,跟没有根,飘浮水面的浮萍一样,双脚走得酸疼,软软地坐在人行道的长椅上,看着行人从自己眼前走过,双臂环抱着自己,觉得一阵阵的发冷。

    是夏天,在天朝号称为四大火炉的k市,她觉得身已入寒冬,那颗心怎么也不能回到夏天的季节,耳边总是想起江艳女士的话,那一晚,她亲耳听见她说的话,是对女儿的歉疚吗?

    她不知道,她也不想知道,不管江艳女士说的话是出自于真心,还是知道她没睡着,故意地到她房里来说的,这个都不重要,不管她有什么理由,都不重要,她不会去理解她有什么苦衷。

    她感觉自己就是个局外人,一直是个局外人,那是他们的世界,她进不去,不想进,别人也不想让她进,壁垒分明,她是她,他们是他们。

    “鸯鸯,失魂落魄地干嘛呢?”

    男人的声音带着慵懒的味儿,她正想穿过斑马线去对面,偏就是红灯,有车刚好停在她的身边,那是黑色的流线型跑车,瞅着在霓虹灯下那个黑得发亮的,挺有质感的。

    那不就是方正,灰妹不由得莞尔,还没有人连名带姓地叫过她,就是她醒来后,哪个人不表面上亲亲热热地叫一声“灰妹”的,这个方正到是不走寻常路。

    这跑车里就两座位,也没见个女人的,就方正一人,穿着还挺休闲的,眼睛往她这儿一眯,让她看得那叫一个目眩神迷的,好看的男人,那是百看不厌的,更何况是人方正,就是个妖孽儿,谁见了,都移不开视线儿呀。

    “方正哥,我为你失魂落魄呢——”她嘴上这么说着,脸上就泛开笑容来,跟个上战场一样,笑容就是她的武器,学什么也得学会怎么笑,可不能学哭,一学哭,将来可有得哭了,“这不,真巧呀,还在这里碰到了,怎么样,方正哥要去哪里,捎我去学校?”

    她还是在读的大学生,也不是什么名牌大学,就是一三流的专科,还是本地的,刚够分数线报了个冷门的志愿给挤进来的,这地儿离大学城还远着呢,她身上就几张没钱的银行卡,打的什么的,还真是要她的命了!

    嘴上说着话,她的动作可一点也不知道什么叫做客气一回事,直接地拉开车门,熟门熟路地坐上去,上半身往前一倾,就自顾自地打开着音响,也不管播放着歌自己爱不爱听,一打开,自个儿就往后靠,动作叫做一气呵成的,连个面上的不好意思都没流露出来。

    “就你这张嘴,甜得跟蜜一样,小心我把话儿给当真了。”方正似乎很受用的样子,修长的手指,指节分明,轻轻地弹向她光明的额头,“你慎哥哥到处找你呢,说你个鸯鸯,说好去兜风,把人给放鸽子了,悠着点儿,小心打击报复!”

    灰妹到是不怕,可面上到是做出几分怕意来,一副紧张样儿,就差没抓住方正的衣袖儿,好好地诉说自己的苦衷来,“呀,方正哥,你看我,真没有一点儿记性,怎么就把这事儿给忘记了,真是的,明儿个再碰到慎哥哥,他还不得恨死我的呀……”

    这话说来说去的,她说得很顺溜,都没个疙瘩的,没影儿的事儿都让她给说活了,那神情,那口气的,还真是那么回事,内疚啦,自责啦,什么都有!

    打击报复的,她还真不怕的说,这年头,她还能有什么可怕的,大不了就她这条命,总不能要她这条命去,合着她就得陪着他们这帮公子哥儿,让人家舒心了,爽透了才行?她非得舍命陪公子哥去?去了还没个好,还让人去埋汰?

    对不起,她没那个嗜好,没有斯德哥尔摩心理,别人越对她坏,她就非得巴不去,还非君不可?真的,没那种爱好!谁爱去谁去,她不爱!

    “明天就是学校报到吧?要不,你明天报到后,我来接你,你给你慎哥哥赔个几杯酒的,他也就消气儿了,你犯不着跟个浑人硬着来是吧?”

    方正说得极替她着想,就说得是情真意切,一点儿没有掺水的成分。

    她到是在听着,越听越想笑,怎么就得她去赔罪的?

    听听人家,摆明了就是她的错,这错还得去赔,谁让她不知好歹地把人家许少的面子给拂了,说好去兜风,还把人给放鸽子!

    要说起来,她这事儿做得不聪明,这点,真承认,当时心气儿一上来,啥都顾不得,听着人家背后那个话儿,她就觉得恶心,那陈烈,她不知道自个儿以前是看上他什么了,别瞅着那个面子好看的,骨子里都一样,都是烂透了!

    她压根儿也不好奇,自个儿从医院出来之前是怎么就脑袋发晕地去勾着陈烈那么个块儿,反正着,她现在不想,根本就不想,他谁爱谁,谁又不爱谁,于她有何干来的?

    也挺好的,什么人配什么人,那都是有定数的,她可扛不住那些个公子哥的嘴脸。

    “我不会喝酒——”她那个脸上给纠结的,清秀的小脸蛋几乎皱成一团糊,“方正哥,我可怎么办呀,要不,你陪我一起去,帮我喝喝酒儿?”

    喝酒,她能行的,可不得装作不能喝,这酒喝多了,总是不好的。

    说真的,真个还挺行的,就凭着那张脸,于方正这个名还真是不搭,妖孽似的脸,怎么就配着方正这个正儿八经的名儿?那应该是长得很爱国的人用的吧?

    “也行——”方正应得干脆,“打电话给我,接你过去,地方什么的,我来安排——”

    这话她是求之不得,这帮主儿,哪个不是给精贵着的,她还真是请不起,他来安排,那最好不过,那说话的声儿,落入人耳里,都能勾起人魂儿,她到是半眯着眼睛,做出一副享受状,“方正哥,你真好,你对我真是太好了——”

    这话音还未落的,她就凑过去,往人脸上那么一亲,亲得快,那退得更快,就那一相触,她还能敏感地觉察着他脸上一僵,讨厌就是讨厌,那个感觉儿还真是瞒不了人,她到是淡定,早就知道的事,也不会让伤秋悲春的。

    此时,车子就停在k市理工学院大门口,她亲完,就自个儿打开车门,跟个羞怯的小姑娘似的,往里跑,一直跑的,没个回头的。

    “真是——”方正还没曾想,自个儿有被献吻的一天,当然不是说没有,他自小被献的人经得可多了,女的就甭说,就连男的也有,漂亮的丹凤眼浮上一丝厌恶的神色,抽出纸巾来,擦着被亲过的脸颊。

    这一幕,让躲在校门口角落处的灰妹看个正着,她当作跑进去,其实根本儿就没跑进去,就躲在那里,脸上哪里有羞怯的一丝样儿,分明就带着看好戏的样儿,嘴里还哼哼着不成调的曲儿,心情跟盛开的花朵一样,艳得很!

    回到寝室的时候,灰妹觉得很是冷清,学校已经有三三两两的人,可她的寝室里一个人也没有,明天报到,很多人就是扛到最后一天到学校。

    她睡着床里,用薄薄的毯子把自己给盖住,瞅着那几三张空着的床,有种叫做寂寞的感觉涌上心头,像她这样的年纪,就要说寂寞了吗?

    真是个胸闷加蛋疼的人呀,她不得不做如是想。

    压根儿不认识那几个室友,只知道几个名字,就算是这里有人,也不会让她觉得温暖,一切都死寂死寂的,她听得见自己的呼吸声、心跳声,她还活着,还好好地活在这世上,那么,就算是有再大的困难,她也会好好地活下去。

    第二天一早。

    学校里已经热闹起来,跟个喜庆的节目一样,她坐在台阶上,看着活力十足的大一新生在那里投篮,年轻面容落在阳光里,让汗水浸湿的面容,瞅着那么的阳光,那么的耀眼。

    年轻真好!

    真正的人生,她的人生从醒来的那一秒开始,一个月的时间,足以让她的心变得苍老,瞅着那一张张的年轻面孔,不由觉得跟活过来一样,人生就是么个回事,看着有活力的人,也会变得很活力些。

    这学期都已经是大三了,她想着毕业了去哪里好,还真没个打算的。

    不过,从今天开始,就从今天开始,她得为自个儿好好地打算着,真没个打算,为着别人的喜好而浪费自个儿的人生,陈烈、许慎、还是方正的,谁都好,谁都不是她人生路上必经的事儿。

    她只是她自己,好好地把自个儿给把握住,就行了。

    看看腕间的表儿,就是个样式简单的,没个什么牌子的,就是街边地摊货儿,五十块钱,她自个儿给自个儿买的,手表嘛,能看时间就行,她就有一种感觉儿,没戴个手表好象着不太习惯,就是随身带着个手机,也没个随时往手机看去的动作,就习惯性地看手腕。

    “灰妹——你真在这里呀,我想着寝室里没人,可能就来这里了。”

    她坐在那里,给个阳光给晒得晕晕然,刚想起身离开这里,九月中的太阳还跟着八月的大太阳一样儿,再晒下去,她估计着一个冬天也是捂不回来的,就这么着,站起来还没有迈开个步子,就让人给叫住。

    那边里,她瞅过去,刺眼的阳光儿,照得她眼睛儿微眯着,有些个受不住的样子,努力地要把来人给看清些。

    来人那是个中等的个子,却是个胖胖的女生,穿着个宽大的蝙蝠袖长t恤,下面配着条七分裤,那衣长恰恰把臀部给挡住,让她显得没那么胖,冲着灰妹叫时的,那个眼睛儿都快眯成一条线了。

    说真的,灰妹压根儿就不认得这个人,但看过自个儿寝室里人的合影儿,知道她叫李升红,反正她也想不起来,以前关系到底是好不好,就打着个招呼呗,人都是群居的动物,她总不能自个儿跟着自个儿说话,装神秘去的。

    “看看,那边的小学弟们多么有活力呀,我们是不是老了呀?”她也就不走了,拉着李升红坐在台阶上,指着那在场地里高高跃起一个标准灌篮的小年轻,“看看,人家都有出风头意识儿?”

    李升红到也没有个推辞的,就在她身边坐下,还打开手里的遮阳伞,连同着把灰妹也享受一把娇弱的态儿,那伞给一挡,确实少那几分太阳儿直晒的热烫,让她浑身个舒畅的。

    “哎,你真失忆了呀?”

    李升红用手肘撞撞她,那个样子,还轻轻地问道,仿佛怕灰妹不高兴似的,有些个小心翼翼的姿态儿。

    “假的——”

    灰妹故意着把话尾拉得个老长,瞅着个李升红那个几乎瞪起个眼睛的样子,连忙着换一种口气儿,“骗你的啦,我也不知道算不算失忆的,反正是谁也不认识了,要不是家里有照片的……对了,你怎么知道我失忆的?”

    这个话,不对吧,她失忆的事,还没有跟别人说过,至少出了她家个破圈子,谁也没个晓得的吧?

    李升红被她差点儿哄上当,把个大脑袋就就往灰妹肩头那边使劲地挤,那样子似在报复着灰妹,让她差点儿把人给哄得真信了,嘴里还嘟囔着说:

    “除了阿姨还会有谁呀,我打电话去你家时,阿姨说你什么也不记得了,让你在家里好好休息,让我开学了再来找你,你到底个是怎么一回事,跟我说好的,到我家玩的,怎么就住院了,还失忆来的?”

    灰妹那个样子给得意的,到是咧开嘴,笑得极乐,心里却是已经不知道是个什么滋味儿,照着别人的说法,她入院的前一晚,就勾着陈烈,结果是人家不从,又叫张天爱给看到,觉得面子上过不去,就吞了安眠药。

    “我真是去你家玩呀?”她那个笑得没心没肺的,两手给撑住李升红的脑袋儿,试图挡住她,“我真一点儿印象都没有了,醒来时那个脑袋里都是空白的。”

    说的是实话儿,没个隐瞒的。

    “你打电话给过我啦,就要下楼的,我都打算着半小时后到家门口接你的,哪里知道哦……”李升红那个坐直着身子,以免得再闹下去,让个太阳光直接地晒下来,她可不是晒不黑的人,“哎,反正哪,你现在没事就好的……”

    灰妹那个一听,脑袋儿就有些个发懵儿,都打电话说要出门的人,怎么就去勾引着陈烈了?

    她这下楼,可是在家里下楼,陈烈可是住在五星级大饭店里,压根儿就是八辈子也打不着的关系儿,怎么就成了她勾引陈烈不成,又让着张天爱给撞见,羞忿中吞了安眼药来的?

    事儿可真是联系不起来,就感觉着跟个梦一样,她给堵在里面,好像还出不来,脑袋瓜子全都是空白的,还真搞不明白,到底是个怎么一回事儿?

    “灰妹?”

    “灰妹!”

    李升红见她好半天没个声的,就唤着她,轻唤着一声,没个反应的,就接着重吼一声,看着灰妹翻白眼的样子,到是自个儿躲一边乐去,拿着伞的个手还一直抖呀抖的,挡太阳光的功能就差点儿沦为个零。

    灰妹捂着个耳朵,一脸谴责地瞪着她,耳朵里还嗡嗡作响,待得那个嗡嗡响消退一点儿,她才放开两手儿,不满冲着李升红,“姐姐哟,我的姐姐哟,您这是玩得个什么哟,我耳朵可是扛不住的!”

    “谁知道你在想个什么些,我都叫了好几次,你压根儿跟个聋子一样,怎么也听不见,都怎么了?你晃神呢?”李升红伸出肥胖胖的短手指,点向她的额头,一点都不留劲,“说啦,在想什么呢?”

    灰妹把个脑袋里的想法都给丢到一边去,跟个没事人儿一样,反正着事儿也已经过去了,她也在耻辱柱上那里待着了,就算她说没有勾过陈烈,也没有人相信的吧,哪个不把她当成个要往上攀的人了?

    说太多,还显得她矫情,到不如不说,自个儿知道就行了,这一想,她心里就好受些,冲着她到是笑了,“没想着什么呢,姐姐我今儿个身上有钱,请你吃饭!”

    “哟,我的姐姐,我的姐姐呀,你今天这出手还挺大方的呀,怎么的,还有请我吃饭的一天?”

    李升红个大惊小怪的,一点都不在乎自个儿的音量,手还拍着自个儿的大腿,引得个篮球场地里玩着正欢的新生们的侧目,她到是一眼彪悍地瞪过去,那一干新生们到是个识相的,都纷纷地收回个视线。

    灰妹低下头,跟自个儿说,她不认识这个货,真不认识这个货儿!

    可李升红不管这碴儿,硬是把自个儿的手臂往着她的手臂里勾进去,大半个身子都挨着灰妹,还一手撑着个伞,把灰妹硬是往校门口那边挤。

    “哎,往那边走干嘛?”灰妹可是止不住步儿,被她给挤得朝前儿,脚步怎么收也收不住,手朝着食堂那边指去,“往那边,去食堂就行了,你还想到哪里去敲我?”

    她忍不住哇哇大叫,舍不得自个儿的钱,身上就那么点生活费,勤工俭学的钱,也不知道是几时才能打到她账号上。

    李升红可不管这个,压根儿不管这个,硬是拖着不肯走的人往前,往着校门口出去,“真是个没诚意的,我们去最好吃的一家,要是超过五十块钱的,我来贴——”

    她说到这里,还挺阿莎力地拍拍自个儿的胸脯,那处儿,因着她胖,特别的丰满,那几下拍,让那边儿忍不住荡漾起来,起伏着个弧度,是让男人不能一手给掌握的女人。

    灰妹无语,只得认下来,谁让她自个儿嘴贱,说要请客,又没说清个在哪里请客,活该让人宰,真是心疼着自个儿的钱包,希望着最多就是出五十块钱儿,别超出来,她还指着这皮夹子里的六百块钱过一个月的。

    一桌子的全辣菜儿,小份的酸菜鱼,小份的水煮鱼,再加着一份儿鱼香茄子,配着个冰镇过的大号雪碧,两碗米饭,就这么些,就让灰妹兜里的五十块儿飞走了。

    “真是赞死了——”李升红一边喝着冰镇的雪碧,还不太讲究地发出“哧噜哧噜”声,一点都不介意旁边里投过来的目光,她一向是横眉冷对看她的人,一个白眼递过去,所有的人都不好意思再瞅着,“灰妹,说真的呀,再过一学期就毕业了,有没有想过要找什么工作的?”

    “找工作?”灰妹夹起一块儿鱼肉来,又夹些酸菜,就放在米饭里,就这样子拌着吃,吃得津津有味儿,吃了王妈那个不咸不淡的手艺,她觉得什么味道都是好的,眼看着饭没了,赶忙着伸手让服务员再给盛点儿饭,“就我这个专业,还能找个什么好工作的?”

    思想政治。

    这种专业,她能找得到好工作吗?

    她表示很怀疑,于是着,那个眉头儿就皱起个来,“你说,我要不要考个教师证什么的?去当个老师算了?”

    “教师证?”李升红有些个讶异地瞪大眼,把那双小眼睛儿瞪得老大老大,“你又不是师范类的,那不是还得加上加试教育心理学?”

    这个到是挺麻烦的。

    “要的吗?我也不知道!”灰妹也就是那么一说,真没怎么往自个儿心里去,听着对面的人这么一说,也就把这个主意儿打消了,接过服务员递过来的饭,先是扒拉一口,待得咽下去,才抬眼问着对面的人,“你呢,有什么打算?”

    那个服务员还捧过来一大盆子的米饭,就放在桌面,让她们自个儿随意添饭。

    “嘟嘟——”

    手机在桌面上不甘寂寞地响了,还被振动弄得移动一点儿位置。

    “哎,你不接电话呀?”

    李升红喝着酸菜鱼的汤儿,真是舍不得这汤味,见着那个手机一直在响,灰妹在那边吃得很淡定的样子,一个忍不住,视线落在她身上,下巴往手机那边一扬。

    灰妹吃得正好,把一碗饭又给吃下肚子,自己给自己添饭,这会儿,是添了小半碗,没有添太多,肚子里已经很饱,但是眼睛还没有饱,就是没看那个手机一眼,任由那手机一直跟个叫魂似地响着。

    李升红到是没说个什么,也淡定地学着灰妹的样子,吃着饭,把个酸菜都往自个儿碗里拨,辣得叫一个爽的,让她一下子冒出汗来,就抽出几张纸巾来,替自个儿擦着脸,那个白皙的脸庞,殷殷红的。

    灰妹跟她差不多去,她的皮肤是白,却没有李升红那么白皙,是个牛奶白,被辣一个刺激的,那个脸嫣红嫣红的,似要滴出血来的,目光瞅着终于静下去的手机,索性着把个手机外壳儿给麻利地拆开,连个电池板也拿出来。

    “你(干)吗咧?”李升红看着她的举动,有些个不明白她的意图,“有人骚扰你了?”

    “唔,差不多吧——”灰妹这么含糊地应着,比起骚扰来更可怕的人,没想着那人还真打电话给她了,她手机里可是清清楚楚地号着名儿——方正,谁想去跟他吃饭,谁爱去就去,她可不愿意去掺合着,“真个烦人的——”

    这个话,到是惹得李升红一脸个好奇的,当然,她不止是好奇,还有八卦的爱好,“说吧,是不是你的追求者?快说来给姐姐我听听?”

    噗——

    灰妹差点儿把自个嘴里嚼着的饭全都给喷出来,当然,就是差点儿,没真喷出来,她努力地把嘴里的饭给咽下去,再喝着一口子酸菜鱼汤,才慢慢地让心头里那股子差点儿要硬住的感觉给软下去。

    “那、那个——”她慢慢地开口,有些个被惊吓到的结巴,“姐姐,我的姐姐呀,你别乱说话行不,你得吓死我——”

    方正追求她?

    行行好吧,她要不敢往自个儿脸上添这么朵大红花儿!

    别说人家对她厌恶得紧,就算是人家对她有意儿,她还得想想这是不是糖衣给裹着的炮弹,然后着冷不防着,就把她炸个粉身碎骨来的!

    李升红那个兴奋劲儿一下子给压下去,跟个被戳破的气球一样,嘴里还嘟囔着,“真个没意思的,没有八卦的日子真难熬呀——”

    她的话,惹去灰妹的几个白眼。

    汤足饭饱的,就起身付钱,看看雪碧还没喝完,两个人一合计,一人一碗的,倒出来,喝个干干净净,都是腆着个小肚腩,没太形象地走出小饭馆子。

    外面太阳正好,晒得人发晕。

    李升红的反应还挺快,宽大的蝙蝠衫,还能恰恰地挡住她的肚子,一撑伞,这会儿拉着个上衣,倒让那个小肚子的弧度显出来,就把伞硬是塞入灰妹的手里,“喏,你拿着,我可是撑不住了。”

    “鸯鸯,怎么着,连我的电话也不接了?”

    那个声音儿,带着个慵懒儿,让接过伞的灰妹一怔,脚下一软,那空着的手,紧紧地抓住李升红的手臂,都不知道放轻点力道。

    “灰妹,怎么的,你捏疼我了——”李升红那肉可是长身上的,那个被紧紧的抓住,要是不疼,她就是没个感觉的人,不过,她向来是个敏锐的人,懂得抓住高八度的敏感源,往那个叫灰妹的声音来源瞅过去,够她个一惊的,两眼就差点飞起来两颗红艳艳的星星来。

    “灰妹,那是你朋友?”

    李升红自认是个见过大风大浪的人,还是经不起美色的诱惑,那个眼睛儿都快发直了,待还有一丝理智在脑袋里,把她悄悄地拉回来。

    她往着灰妹那边一个后退的,退得个悄无声息的,悄悄地凑过灰妹的耳边,一手还捂着个她自个儿的胸口,做出一副林黛玉状,“哎哟喂,灰妹,你哪认识的人间妖孽喂?李俊基都让快站一边去了——”

    灰妹有些扛不住,就身边这位,这么大个的块头儿,做出个娇弱的样子,还真个让人扛不住,甚至是都有些引发起一些心理反应,但她自认是个厚道的人,也就当作没啥子事。

    她是个很淡定的人,这话不止一次对她自个儿说,所以着,她一直深信自个儿是个很淡定的人,但是真的,有些感觉是从心底里涌出来的,她想逃,逃得远远的,把个方正给甩到身后去,当作没听见他的声音儿。

    真能吗?

    现在她不能!

    至少是现在的她不能,不能把个骨头这么给硬起,她一个转身的,把心头里涌起的一股子厌恶或者说是厌烦感给用力地压下去,一回头,就笑得甜腻腻的,也不顾着别人的目光,把李升红给推开,直接地奔向那车子。

    李升红本就是挨着她,加上吃太饱,给这么一推,差点往后面栽去,幸好得她是个挺有力气的人,一把就抓住旁边的树干,把自个儿稳稳地定在那里,目光到是毫不舍得瞅向灰妹的举动。

    今儿个是吃错药了不成?

    她是这么想的。

    当然,灰妹也觉得自个儿跟个吃错药似的,脚下到是快的,跟飞奔过去一个样,仿佛着她要是慢了,这人就跑了。

    “方正哥——”

    这么一声喊,那声音甜腻的,跟个刚弄好的蜂糖一样,甜是甜,也是个腻人的,让人尝一口,好吃是吃好,还是觉得个腻人。

    到是那个李升红,用那双肥肥的手,捂着她自己的嘴巴,瞪大着小眯眯双眼儿,觉得像是在看个被鬼魂附体的人,只差没拿出“圣水”来,对着灰妹那边喷过去,嘴里还学着说“恶灵退散”——

    方正就坐在车里,鼻梁上架着副琥珀色的太阳眼镜,慵懒地靠在车子里,车窗子大开着,他一个抬眼,灰妹已经倾身趴在窗前,那个笑容的,让他微眯个眼睛的。

    “怎么着,不上车?”

    他就这么问,仿佛刚才打电话一直没人接,一点也没有别个想法什么的,很淡定,很从容,什么生气什么的,更像是天方夜谭来的。

    灰妹比他更像个没事人般,仿佛那个把手机的电池也弄下来,打定主意不接任何电话的人,压根儿与她没有半毛钱关系,笑得乐和,笑得甜蜜,那个样子,真像着是迎接着心上人似的,恨不得把目光都胶在他的身上。

    “上?当然得上车!”她嘴里这么应着,很愉快,更多的是理所当然,她表现出来的理所当然,没法子,她还没能力自力更生来的确,自然一个不能得罪就最好一个不能得罪。“我还想着呢,方正哥怎么还不来,我都等着心急死了!”

    他们想看她的笑话,她就让他们看呗,反正她也没有损失多少,也许着这还可能成为她人生中的财富,比如着她出社会后待人接物这方面的,她觉得肯定大大有帮助。

    不是觉得她个个男人都想攀着吗?

    她到是想离得远远的,这不,一个多月来,她最清楚不过,就算是她想躲开着,那位姐姐,那位“菩萨”心肠的姐姐,可容不得她逍遥,巴不得把她给永远地钉在那个“抢姐姐未婚夫”的罪名里。

    就像陈烈的生日,人家可没邀请她这么个惹人厌的,张天爱到是热情地在江艳女士面前说得很动听,姐妹情深,也不过是那样子!

    她能怎么办?

    收敛起自个儿的棱角,乖乖做扮演好他们眼里那惹人厌的人呗,最好着,一个个都把她给厌烦透了,别再想起她这么个人,让她好安生地生活,也不求着大富大贵,天天鲍参翅肚的,一日三餐能填饱着自己的肚子,还有个闲钱,平时应应急就行。

    这是她的人生,她得自己过,首先得把一座座大山给攀过去,今年可是大三着,听说早已经给她安排了个工作,免得她到时候考不进去,早就通融好了,也算不得通融,张秘书长的女儿,还能不安排个工作儿,再说了,也没有要求着有多高的位子,就是能上班就行的。

    她不愿意,凭啥呀,她得跟着他们给定下的路子走?

    不乐意,极不乐意的!

    “走神了?”

    她想得正出神儿,把自个儿的生活都想上一遍儿,没曾想,脸上那笑意到是个不能受控制地微有些淡,她到是没瞧见,要是给瞧见了,她准得觉得自个儿是活回去了,做人得敬业是不?

    “哪有的事?”她一脸受惊的样子,眼睛巴巴地瞅着开车的方正,嘴里到是忍不住地嚷嚷着,为自个儿辩解着,“怎么可能呢,跟方正哥在一起,我怎么可能会走神儿?”

    是呀,谁见着这样的笑脸,谁见着这样的真挚表情,谁会怀疑着她内心那许多复杂的想法,那些个跟他们心里一样深的厌恶呢?

    方正没有过多的表情,就是那脸上的一抹子慵懒,浑身散发着一种美态,让人远远地看着,却不敢上前靠近,因着那美态中透着一点儿冷意,不容让人靠近。

    他腾出手来,似乎很亲近地摸向她的脸,那手指透着的一股子凉意,明着是个大热天,外边的艳阳儿高照,还是没由来地让灰妹打个寒颤。

    “灰妹,说的话,总是让人这么高兴——”他说得很慢,一字一句地说出口,被琥珀色太阳眼镜挡住的狭长凤眼微眯着,声音里带着他那股子特有的慵懒,仿佛喃喃地说着情话,“可这嘴里藏着几分真诚呢?”

    灰妹看着他,一直是看着他,把自个儿的目光弄得跟个犯了痴心的人一个样儿,就那么老看着人,恨不得把他都给印在墙上,好让她天天的看。

    这么美丽的人,是值得好好珍藏的,可惜着,美丽的花要不是有毒就是有刺的,她无福消受,也没有那个胆子去享受着,现在不就是——

    人家可没她的小把戏放在眼里,早就透过现象看穿她的本质,让她还没有学到家的淡定功夫一下子破功,脸色微有些白,那个声音听着是充满着诱惑力,诱着她慢慢地走进去,最后才让她发现那是个致使的武器,最后来给她狠狠的一记!

    “方正哥真讨厌——”

    她还能怎么办,只能这么说,跟个撒娇的小姑娘一样,就是她自己也不敢看自己现在这个样子,肯定是掩饰不住的慌乱,又妄图着掩饰住。

    竹篮打水一场子空,大抵说的就是她这样子,自从在天涯海阁里,她见着还留下来的方正时,心里就有着一股子不太好的预感,如今着这个预感似乎灵验了呢,让她有些个措手不及。

    “嗯的,也有人这么说过我——”方正到是像没看见她的慌乱,反而是很有滋味地说起话来,那个脸上还带着点儿怀念的神色,仿佛在想起某个很久远的人,“说真的呀,鸯鸯,你做得真假,没一点儿真的——”

    听着他先头还有些留恋的样子,她心里压抑不住地在想着,是不是在想他的什么老情人的,后面这话儿一变,就落到她的身上,就变得不怎么让人喜欢听了,尤其是她,她自觉得做得很到位,没曾想,落在别人的眼里,把她当成戏看一样。

    她是想把别人当戏看,这回,到是别人把她当戏看——

    差点儿咬断她一口牙,心里憋屈得很,她没什么好气地扯回自个儿的视线,得,人家都晓得了,她也不用弄出那些个表情的,一天到晚的,也是很累的,很花精力的。

    “假就假呗,我乐意,行不?”她直接地把话给顶过去,头一次,觉得心里头畅快着许多,“方正哥,你看我,到处是个惹人厌的,我也不想着的呢,你停下车吧,也就不跟你去吃饭什么的,我刚才已经吃好了,肚子还撑着呢——”

    她还没有什么形象地摸摸自个儿的肚子,这话没说假,吃得是有点儿撑,坐在车里,冷气那么一吹,让她都有点想睡的感觉。

    “鸯鸯怎么能走?”方正这么说,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更看不清他心里的想法,“鸯鸯还得跟着我去见你慎哥哥,怎么就把昨儿个说好的事给忘记了呢?”

    她其实是恨自个儿嘴贱,不由得低下姿态来,能屈能伸那才是本事,她学起来一点儿疙瘩也没有,赶忙着朝方正摆出软态来,“方正哥,我求你行了不?我知道你们都讨厌我,这不,我以后不会在你们面前出现的,行不?”

    这话说的,她恨不得能从眼里挤出几滴眼泪来的,可惜不是说哭就能哭的演员。

    “还真是不行——”方正的说话速度还是那么慢,吊起个人的心,让人生生地悬在那里,怎么也下不来,他跟个没事人一样,就喜欢看着人在那里挣扎,“鸯鸯呀,有些事儿不是你说了就算的!”

    有些人,有些事,真不是你说了就能算的。

    灰妹懂这个理儿,她以为着自个儿做的很好,一直是这么以为的,就是着江艳女士几巴掌没能让她记着点儿疼,隔天醒来,还是自个儿乐着,这人都成习惯了。

    她忍不住瞅着身边的人,那个人,说出那么一番话,到是显得风淡个云轻的,压根儿不把她的纠结放在心上,索性就豁出去,再坏的结局,也没能比她豁出去更坏的了。

    所以——

    她开口了。

    “哎,怎么着,我不是学得很像吗?你们口中厌恶的那个人,我弄得不是很像吗?”她可是把心里话都给倒腾着出来,瞧瞧都做了些什么个,别人早看穿,让她老尴尬的,这个脸真是个没长脸的。

    她脸上微有些白,那是僵硬的,就是那笑也漾不出来,有什么能比这个更难堪的?她以为着自个儿做得很到位,能让别人觉得更厌恶些,可偏就着一开始就走错路子,跟个傻瓜一样。

    方正闻言到是微笑一声,那声音落在人耳里,充满着无处不在的诱惑,让人真能忍不住地冲他过去,就凭着那一笑,狭长的丹凤眼,透出些许玩味的态儿。

    “你挺聪明的——”

    这是他给的夸奖,一点也不掺水份。

    灰妹真不愿意听这话,听着跟个讽刺是一样一样的,僵着个脸,再也露出笑脸来,也露出那个腻得能让人反胃的笑脸,干脆就那么僵着脸,直接地把话回过去,还回得一股子“荣幸”味儿。

    “我是不是还得谢谢着方正你,你真个好心的,让我知道自己走岔了路子?”她别的不大,胆子到是大,就在他们面前她都敢那么上去,冲着谁都喊个“哥”的,也敢冲上去给任何人一个笑脸子,这会儿到是满口的嘲讽。

    是不是有些个不领情的?

    还真是,她真个不想领这个情儿,脸皮上挨不住,努力做一切,到头来却是个竹篮打水一场空的感觉真是不好受,她心里头难受,难受得跟个火烧火燎一样。

    笑话,一切都是笑话,她自以为聪明地看着他们,嘴上说着腻人的话,心里头早就乐得跟个什么似的,到头来,别人到是看她的好戏,想吐血,就是这种感觉。

    方正没那么承认,他也不否认,开着车,“别再跟傻子一样出洋相。”

    他就这么说,说得没个什么多余表情的,说得灰妹那个“晶晶亮,透心凉”的,于是就果断地做出决定,手已经碰向车门,“那个,你还是停车吧——”

    见许慎,好吧,都让人看穿了,她有什么好纠结的,还算是能想开的人,她一下子就想开了,既然着那层保护膜在别人眼里跟个好戏一样,也就没必要挡着了,她爱怎么着就怎么着,也没有必要逼着自个儿天天露出那个跟见了肉一样的笑脸。

    “别跟个孩子似的。”方正悠闲地说着,微瞅她一眼,那个眼神竟有些发冷,“张鸯鸯,别跟个孩子似的。”

    那个眼神,从他那双美丽的让她曾经慨叹过无数次的眼睛里感觉到一丝冷意,那张没有丝毫瑕疵的面容,让她惊讶,更多是内心的震惊,甚至,她还从来没有感觉到他的身上的冷意过。

    或者,她就是个迟钝的,只知道他们厌恶她,更不知道的是他除了厌恶还有什么,现在她真是觉得自己真是个傻子,再也没有比她更傻的人了,以为自己把别人弄得团团转,虽说自己也吃那么点儿苦头,但至少那时她觉得很欢乐,一个人的欢乐。

    可现在,算是个怎么回事的?

    她的十根手指头儿绞在一起,那是不自觉的举动,他在警告她,这是警告,直接的警告,他的话,她最好听着,别想着有自己的想法。

    “我就是不想跟个孩子一样才下车!”

    她也是个人,也会难为情,也会羞愧,更会想找个地洞钻进去,做了蠢事,没道理还在对她知根究底的人面前再装个逼什么的吧,谁都知道装个逼,会给雷劈的!

    “怎么了,面子扛不住了?”方正依然还是淡淡的样子,问的话儿那叫一个正中红心。

    她就是个枪靶子,这话射得她老疼,真个是没有什么情面可讲的,更没有什么情面可留的,她觉得自个儿心上那个血呀在汩汩地流,怎么也停不住,还能怎么说,话都让他给说完了,还能有什么可辩解的!

    人家说解释就是掩饰来的,她也就用不着大费周张地替自个儿解释,看他那个架式,压根儿不可能停下车,她没敢想太多,就打算着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个的,总不能把她给吃了吧,要认错什么的都行,以后呀别太牵扯了。

    本来就不是他们那一挂的,她到不如趁这个机会弄得个远远的?

    她是这么想的,人一想明白,就没个纠结了,就是那个僵着的脸,也松开来许多,还能微微地得意般地绽出一丝丝笑意。

    人逢喜事精神爽。

    就是她这么个状态,好吧,事儿已经过去了,她蠢事也做了,但凡着啥事都好,从今天开始一切就都是她自个儿作主,与任何人都无干,也不想做出个姿态来,她就做她自个儿,她又不是钞票,总不能叫每个人都喜欢她。

    “哎,方正——”她嘴上叫着他的名字,也不喊哥,那个声儿喊得她早就蛋疼加胸闷来,想做个让人腻歪的,还真是不容易,她天天那么喊,喊得嘴里都快吐出血,终于从今天开始一切都要结束了,她背往后一靠,“说真的,许慎那个人是不是暗恋张天爱?”

    别当她没长眼睛的,这一切儿,看看都明白,那个张天爱一出场的,谁都不是把人捧在手心里,要说她不嫉妒,还真没有那么大的心胸,怎么可能不嫉妒的呢!

    “从你嘴里就甭想听什么好话,怎么着,不叫哥了?”方正那个话从薄薄的唇瓣间出来,似有些打趣的味儿。

    不叫了,再也不叫了!

    她心里这么硬生生地回着,嘴上到是回得个好听话,冲着他还露出个笑脸,没有一点虚假的成分儿,是个实实在在的笑脸子,“干嘛叫哥呀,你又不真是我哥,说真的,这年头叫哥的都奸(情)。我可是大好的姑娘家,怎么着也不能没皮没脸的,是个男人就冲上去喊‘哥’吧?”

    听听她这个话,这人真是个变的快的,前一秒还喊着哥,下一秒,就能否认个彻底的,脸不红气不喘的。

    方正把车子停好,忍不住斜眼瞅她一眼,那张清秀的小脸,带着那么些得意,竟让他觉得刺眼得很,怎么着,心里头像是跟藏了头兽一般,想那些个得意给狠狠地抹去,行不行?

    “过来——”

    他只简单地说出两个字。

    那个声音,让灰妹差点儿都要觉得天空都亮了,在昏暗的地下停下场里,她觉得比外面那个艳阳高照的天儿还要亮,差点把她的眼睛都闪花了。

    她暗暗地摇摇头,努力地把个脑袋里的声音给摇散开去,只是,那声音还跟着湖面的涟漪一样,慢慢地朝着周边漾开着,就算是再不想当成一回事,还是残留在那里,即使是没有痕迹了,还会留在心底里。

    她还是笑了,习惯性地笑,冲着他个笑的极开心,“不用了吧,这不合适吧?”

    都已经让人发现她故意做出来的姿态,她还冲上去装出腻人样干嘛哦,还不如正常一点儿,拉开点距离,不想讨他们喜欢,也不想挤入他们的世界。

    “想不想知道陈烈到底与你是怎么一回事?”

    方正丢下一句话,自顾自地朝前走,向着电梯那边走过去,没个回头的意思。

    这是个诱饵,而且是个有毒的诱饵,把灰妹那颗好奇的心就给高高的吊起来悬在半空里,她清秀的小脸立即满是个纠结的,可理智是强大的,战胜着她的好奇,让她困难地从嘴里挤出话来——

    “不,我一点儿也不想,压根儿也不想那些个恶心的事!”

    她吼得很大声,整个停车场里都能听到她疯狂的回音,可她没顾得那些,脚下跑得快,就是一双帆布鞋子,也别说什么是匡威什么的,就是普通街边那种几十块一双的,穿在脚上很舒服,她跑过去,追入电梯里。

    一跑进去,她就觉得全身的力气都用完了似的,靠着电梯内壁没有什么形象地喘着气,跟个濒临死亡的鱼儿一样,努力地呼吸着,那个脸胀得通红,她真个没有运动细胞。

    “真不想听?”

    她正兀自喘着气,就听着那个声音就在耳边,不由得一个转头,唇瓣间竟然迎上冰冷的触觉,那是个什么?

    她瞪个大双眼,瞪着面前的脸,那张没有瑕疵的脸,脑袋瓜子根本做不出任何的反应,眼睁睁地看着那个人含住她的唇瓣,冰冷的薄唇,肆虐着她,让她整个都糊成一团儿。

    她反应还算快。

    糊成一团儿的脑袋里还残留着一丝丝清明,就是这么点跟个火星儿一样的清明,把她给拽回来,拽得牢牢的,双手早已经推出去,狠狠地推出去——

    被占据着的唇瓣脱离开来,她连忙着收回手,捂住自个儿已经让他给吻的发红的唇瓣儿,眼睛就那么瞪着他,带着怒火,那怒火瞬间将她清秀的小脸点亮。

    明明有一些的狼狈,然而,在方正的面前,她硬是将自个儿的背脊挺得直直的,那目光毫不知道放松,就这么一直瞪着他,似乎要把他给吞噬。

    方正被推开,硬生生地撞到电梯内壁,坚硬的电梯内壁让他微有些不适,到是没有什么大碍,反而是冲着她微抿个薄唇瓣,目光犀利地瞅着她,脚下往她的方向,慢慢地往前迈一步。

    他这个一步,让灰妹连忙着后退,眼睛里到全是不肯退让的神色,瞪着他,像瞪着个大尾巴狼,下巴扬得高高的,脸微微胀红,到底是这么近距离的接触,她心里头涌起无数个念头,最让她紧紧抓住的便只有一个念头——

    踩上他的脸,把他那张脸踩得都是鞋印。

    进一步,退一步,进一步,还是退一步,电梯里的空间本来就不大,哪里容得下两个人在里面躲来迫去的?

    灰妹被堵在角落里,方正把她的出路封得死死的,让她连个遁逃出去的机会都没有,只得自顾自地挺起胸脯,试图学得硬气一点儿。

    “怎么着,这醒来后,都不让我碰一下了?”

    这个话,跟着个闷棍似的,砸向她的头,砸得她头晕眼花,那双眼睛不可思议地瞪着他,好像着在听什么天外来的话。

    方正那个表情的,狭长的丹凤眼里清晰可见的是一抹子厌恶的色彩,在她的面前丝毫没有掩饰的意图,高高在上的态度,说话的神情,连带着那个话,好像他碰她一下,已经是高看她许多,是慈悲的佛祖的施舍般。

    她一下子愣在那里,话还是能听懂的,什么叫做醒来后来,都不让他碰一下?

    但凡是脑袋里不是糊成一团的人都能理解这个话,她当然也能理解,却是下意识把不想将脑袋里窜起来的不好想法儿都给压下去,深深地压下去,没事的,她告诉自己,真的没事的。

    “方正——”

    “咣当——”

    她正想组织一下语言,好说一番冠冕堂皇的话,电梯门已经打开,她此时立即一个矮身,就试图从方正的腋下遁逃出去。

    人都说,“道高一尺,魔高一丈”,这话用在今天的灰妹身上也是一样,上天并不会因为她比较虔诚,而对她就会比较照顾。

    她这个举动落在方正的眼里,到是凭添几分玩味的意儿,把那眼里的冷光儿一敛,到跟个没事人一样,手臂揽住她的腰肢儿,就走出电梯。

    “走这么快做什么?”他揽住她,揽得紧紧的,“得一起走。”

    灰妹不喜,极是不喜,那双手就赶紧儿试着扳开他的手臂,谁知道,他手臂就跟那个粘在她腰间一个样,怎么扳也扳不开,甚至都觉得那个力道都加重了些,让她急得满头大汗,还是无能为力。

    “放开我——”

    她咬着牙低吼着,从她身边走过的人,都不约而同地望一下方正,她清楚地看见他们或者她们眼底惊艳的神色儿,心里却是充斥着满满的讽刺,就是这么个人,一张好皮相,却让她觉得危险,一股子从脚底心里蔓延出来的危险感。

    “不行。”他应得斩钉截铁,没有一丝可容得她讨价还价的余地,却是贴着她的耳际说的话,“鸯鸯可知道我想做什么?”

    一股子热气就醺着她的脖子,那里不可抑制地泛起些粉红色,她有些不安,这种样子落在任何一个人的眼里,男的搂住女的,还贴着她的耳朵说话,就单从这个画面来看,谁都会以为这是一对情侣,感情正浓得眼里只看得见对方的情侣。

    灰妹还是强自镇定着,很想当作没什么事发生,耳根子那里,容不得她矫情,极快地暴露出她此时的窘态,那里泛红,还以为她只是羞怯,仿佛她还能感觉到刚才落在唇瓣间的感觉,冰冷的薄唇瓣,却是带着一股子让她想逃的缠绵。

    “我怎么知道你想做什么。”她没好气地拿着白眼瞪过去,脚下到是乖觉地随着他的步子走,心里可记得仇,一个心思起来,压根儿都没有仔细地想,已经一脚踩向他的鞋面,重重地踩上去。

    “……”

    没穿细高跟的杀人凶器,注定这一个出招就是个有去无回的。

    只是,当时的灰妹没有想到这一点,等她想到时,已经晚得来不及,她已经倒向方正的怀里,任谁看了,都看得出来是她自个儿投怀送抱,仿佛是紧紧搂着,已经不能满足她,还不如投怀送抱去的。

    “鸯鸯可得走好路的。”

    方正说得不紧不慢,就是那个脸上的浅浅笑容都没有半分增加弧度的机会,好像她是个连路都不会走的傻子似的。

    灰妹当时就火了,这会儿,是真火了,直接就对着人撞去,压根儿不管不顾的,既然都看穿她了,她也没必要把自个儿藏着掩着,该干嘛就干嘛,让人给欺负了,自然就得让人还回来。

    “哟哟哟,这都是干嘛了呢,怎么跟头小牛犊一样?”

    伴随着这个惊讶的声音,她往前冲的脑袋,连带着身子给人拉开,她都不需要回头也知道那是许慎,那个硬她酒喝的许慎。

    “想不开呢,想撞豆腐呢。”

    方正的回答,一个字一个字的,说得极为清晰,看着要撞过来的人,被许慎拉走,那个目光里凭添着一丝异样的光亮,很快地又退去,让人几乎来不及捕捉。

    这一人一句的,让灰妹心头里的那把火更旺,旺得都快要把她给烧起来,也没有挣扎,很利落地狠狠地拍去许慎的手,见着他很快地缩回,跟个她身上带着细菌一样。

    “得,两位太闲着儿,也别把我拉出来当乐子,我不乐意干!”她火一上来,哪里还顾得许多,那手先指到许慎的面前,又指到方正的面前,嘴一开,就没个把门的,直接地心里头的话都给倒出来,“两位,两位,别介的,讨厌我,就讨厌我,没道理让我这个讨厌的人老在你们面前晃的,我不自在,你们也吃不下饭的,再见,不,从此不见……”

    她一把话给撂完,就往回跑,往着电梯的方向跑,撒开个脸皮的,最好着永远也不相见,她自有她自己的光明大道要走,再没有空儿在他们面前甩个让人早看透的小聪明劲儿。

    鸯鸯的心都在颤抖。

    那是激动,不是害怕。

    她害怕个鸟劲!

    翻身农奴把家当,就是她现在这个样子,趾高气扬着,往着电梯那边奔。

    “哟,溜得够快的呀!”

    许慎看着人溜走,没个挽留的样子,一手搭在方正的肩头,就瞅着那个消失在电梯里的身影,那个声音带着兴味儿。

    方正把他的手给挪开,动作到是不快,划清界限的意味很明显。“人都走了,有什么可看的?”

    绝对是没什么好气的话。

    许慎微个一愣,但那张俊朗的脸随即有些扯开来,笑得跟个痞子样,嘴角一上扬,吐出个话来,“知道我把谁叫来了?”

    “烈哥?”

    方正没有一点儿迟疑的,就指出个人来。

    许慎点头。

    “怎么着,你好像不太满意?”

    他是个人精,一下子就瞅出方正那脸上一点儿不太显露出来的异样,不慌不忙地问道。

    方正没回答,就递给他一个无聊的眼神,直接地走入包厢里。

    许慎在后边,跟着进去,这订了一桌子的,怎么着也得吃上一点儿,人没齐儿,还不是简单的事儿,随便叫上几个,哪有人不捧许少的场!

    灰妹忿忿地站在电梯里,也不知道是不是这个时间没什么客人,反正上去与下来,这电梯都只有她一个人,这会儿,对着能映出她人影的电梯内壁不由得做个鬼脸。

    却不料——

    这人倒楣时,那叫喝凉水也得噎着,她正做着鬼脸,自个儿寻自个儿开心,孰料着电梯已经到一层,她的脸还怪异地挤在一起,电梯门大开,外面站着个男人。

    那男人,浑身上下透着个刚毅的味儿,谁要是远远地扫过去一眼,就能个竖然起敬的,除了陈烈那个男人,还会有谁?

    她先是有些愣,可反应很快,立即地反应过来,试图镇定自若地把自个儿挤在一起的脸给舒展开来,装作很淡定地走出电梯,眼神连个微侧都没有,挺直着脊梁骨从他的身边走过去。

    “鸯鸯?”

    一步一步地走着,她的脚步不慢也不快,心里头就只有一个念头,往前走,再往前,冷不丁地听见后面的声音,脚下的步子不由得加快一点儿,只差没往大门口那边飞跑过去。

    没听见!

    她就是这么给自个儿催眠的。

    “鸯鸯,怎么见到姐夫,连个招呼也不打的?”

    世事总不能如人意。

    人家那个声音重的,她要是没听见,那就是耳朵不行了。

    她的耳力到是极好,听得清清楚楚,就跟着一个真正的姐夫对着小姨子说话一样,带着几分“关心”的样子,但,压根儿没有回头的打算,直接地走出那边大门口,直接把自己的耳朵当作罢工了一样,连个头也不回。

    那里大门口出去,没几步路就是个公车站点,她过去时,公车刚好过来,正正是从她学校那里经过,她就跳上车,待得公车开走后那么一站后,才大大地松口气。

    “倒楣催的——”她的两手抚着自己的脸,没去安慰自己跳得厉害的小心肝,这会儿,真没有个心情的。

    要是换着往常时,她早就漾出笑脸儿迎上去,务必惹得陈烈越讨厌她越好,方正那个话还是记在心里,这种事真没必要做了,自作聪明的傻瓜!

    陈烈没有追,就站在原地,看着那个女人走出去,连个回头也没有,嘴角微微地扯开一个极不明显的弧度,让他显得有些阴冷,旁边的人都不敢太靠近他。

    推开包厢的门,里面不只是许慎与方正,还有几个女的,论相貌论身段都是好的,带着一点点儿青涩的样子,好似着还没完全绽放开来的花蕾,就间隔地坐在许慎与方正的两边,手里的到是一点儿也不生疏。

    倒酒,夹菜,猜拳,掷骰子,个个玩起来,都是老手中的老手,玉臂儿一摇一动的,晃着白嫩嫩的光泽度,暗红色泽的光线下,衬得那玉臂儿诱人得紧,指尖那一抹红,更是让人移不开视线,与青涩的脸,形成独特的风情。

    “烈哥,有没有碰着人的?”

    许慎手里端着方杯儿,嘴角噙着一丝打趣的笑意,冲着刚进来的陈烈问过去,这么问的同时,还不忘示意着身侧的女子掷个点数,另一手刚是按着一个女子的后脑勺——

    从陈烈的那个角度正好把落在眼里的全都看个清楚,许慎的两腿毫无顾忌地大张着,裤子已经褪到膝盖间,中间挤着半跪着的女子,那女子就着一身透明旗袍,半跪着的姿势让她下半身几乎都没个遮的,浑圆的臀部露在那里。

    比起她这个半跪的姿势,她趴在许慎的双腿间,被压住的脑袋正起伏着,那速度不紧不慢,极为有频率。

    这边是这样子,那边的方正却是整整齐齐的,跟个没事人一样,喝着酒。

    “收起来——”

    陈烈的眉头皱得个死紧的,见不得这种场面,尤其是空气中带着的那个淫糜的味儿,更让他觉得厌恶,面上的阴冷就显出来,不像刚才,仅仅就是那么一种感觉。

    “……”

    许慎也是个没有二话的人,把个手放开些。

    那个女子没个迟疑的,赶紧着抬起头,那是张娇艳的脸,上着精致的妆,抬起来时,那张小巧的嘴儿还险险地阖不拢,嘴角还留下一丝缠绵的银丝,那是她自己的。

    她动作极麻利,也顾不得两边颊肉的酸疼劲儿,就替着许慎清理起来,当着包厢里三个男人的面儿,更当着几个小姐妹的面儿,一点儿也不扭捏。

    “她是你们叫来的?”陈烈见他们规矩个一些,那个脸色才慢慢地缓下来。

    许慎让这包厢里的女人全都出去,那个神态,一点都没有留恋的,谁都入不得他的眼,把个目光朝方正那里一瞅,直接地把答案告诉给陈烈。

    “我叫来的,给阿慎赔个礼儿的,昨儿个她答应跟阿慎去兜风,人跑得快,我到是带回来跟阿慎赔个礼的,到是她跑得快。”方正应得很大方,没个隐瞒的,好像没一点儿隐瞒的,然后话一个停顿,好奇的目光落向陈烈身上,“烈哥可是碰着了?”

    话锋一转,他就冲着陈烈过去了。

    “嗯。”陈烈也没个隐瞒的,是不是,不是就不是,“到是个好的,我后面一吼,人家愣是当没听见,自个儿跑走了,你们吓着人了?”

    说的话带着个关心的意味儿,可那脸上的表情,可真是意味太不明,让人瞅不出来他心里头到底是想的什么东西儿。

    方正把手里的方杯放下,双手环抱在胸前,慵懒地靠在那里,暗红色的朦胧灯光映着他的脸,那十分的精致,就透着个百分的诱惑,跟个堕落的天使一样,薄唇边的笑意清晰可见。

    “烈哥,说这话多见外是不?”他的话音不重也不轻,透着一股慵懒的劲儿,又瞅着已经点着根烟儿,在那边里吞云吐雾着玩的许慎,“你说是不是?”

    许慎是个人来疯,人越多玩得越疯,这会儿,包厢里就他们三个爷们,总不能叫他去他们来,就算是他们愿意,他也是不愿意怕,他一个大老爷们的,不稀罕走旱道这个干活儿,听着方正那个话,到是一下子就搭上个话来,“得,今儿个儿咱们的鸯鸯可是不得劲儿,怎么说没扑过来叫我‘慎哥哥’!”

    他真个是后知后觉的,只是那个话一出,说得简单,那个神色里就带着个暗的。

    “人家长大了呗,没空儿陪着你瞎叫着玩!”方正的话可是一点儿也不留着情面儿的,直接地把话给挑明着说,回过头,朝着陈烈,“烈哥,那个女人到底怎么样?”

    问的谁?

    “怎么样?”陈烈给自己倒了杯酒,喝一口便是个大半杯,也不顾着这个是多少度的,就直接地喝下去,觉得浑身都是舒畅的劲儿,“能怎么样,女人不都是那么回事,张开腿来都是一回事!”

    这话,是从他的嘴里说出来,要是别人听见,还非得怀疑这是陈烈吗?那可是个高高在上的人物儿,说的是这种话,真个让人跌破一副眼镜的。

    可在场的人浑不在意,觉得他的话还说得有理儿,都是一丘之貉,那个什么观的都一个样儿,反而是对着陈烈敬个酒儿。

    “说说吧,怎么把人家给吓着了,让人家连个样子都不做了?”陈烈看到电梯里站着个那么个人,还做着鬼脸,也不知道是怎么的,心里头涌起点异样来,“跑得那个快的,愣是当作没听见儿。”

    “老提她干嘛呢?”许慎压根儿没有些许被放鸽子的懊恼,吸着个烟,让那个红光亮在指尖一明一暗的,“没得倒人胃口,我都让人天天这么喊着,一听见那声音都快要颤抖,也亏得是你们受得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