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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节

      也不知是疑多,羡多,还是嫉妒居多。

    尤月身处于旁人目光之中,只生出一种前所未有的紧张,差点一个失手打翻了茶盏,但很快这种紧张就变成了一种得意与虚荣。

    毕竟算主人家,要待客。

    她轻吸一口气,压住那一颗几乎就快要跳出喉咙的心,穷尽了自己比毕生的镇定,端出了一副得体优雅的姿态,款款起身,便扬起了微笑:“燕世子——”

    燕临长在高门,从小不知有多少女人在他面前献媚,见多了这样矫揉造作的姿态,都懒得睬她一眼,全当没听到,反将目光落到了窗内角落里那名少女的身上。

    姜雪宁犹自端坐。

    一双明澈的眼从里面看出来,自然且安静,只是神情间似乎藏了几分苦恼,倒像是觉得他是个麻烦似的,叫人看了心头火起。

    燕临本就不满她敷衍自己又跑来这劳什子的清远伯府折腾,当下便微微抿唇,拉下了脸来,道:“没想到今日我也来吧?”

    周遭所有目光“刷”地一下转了向。

    尤月面色一白,刚在面上挂好的得体微笑险些扭曲,几乎用一种不可置信的目光豁然回转头来看着姜雪宁!

    姜雪宁心底叹了口气,不答话。

    燕临便道:“你出来。”

    周围又是一阵倒吸凉气的声音。

    姜雪宁知他脾性,猜他心底着恼,倒不敢当着众人的面触怒了他,只恐他脾气上来叫大家都下不来台,便依言起身,出了花厅。

    她前脚才迈出去,花厅里后脚就炸开了。

    先才还对燕世子怀有憧憬的大家闺秀们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连带着看尤月的目光都古怪了几分。

    尤月作为主人家巴巴站起来,才刚说了半句话就要招呼客人,谁料想这位尊贵的客人竟然半分也不搭理她,反而跟她们以为上不了台面的那姜二姑娘说话,言语之间更好似熟识,实在叫人惊得跌落一地下巴!

    这何异于当面打脸?

    原本她们以为燕世子与临淄王殿下来赴宴,该是清远伯府有什么不为人知的本事,可看燕世子方才言行,似乎完全不是她们想象的那般。

    尤月站在原地,望着外头那两道远去的身影,脸上忽然变得五颜六色,表情十分“精彩”。

    *

    燕临走在前面。

    姜雪宁落后半步。

    青锋与棠儿则在更后面,只远远跟着。

    等走到这园子角落的幽僻处了,燕临才停下脚步,似笑非笑地看她:“自己说要在家歇两日,今日又出现在人家赏菊宴上,你成心要气我是吧?”

    姜雪宁自打听见他来了,就知道醋坛子要倒。

    如今果然倒了。

    她抬眸望他,眼底仿若一泓清泉,只含笑道:“我也是回了屋才看见有尤府的请帖,临时决定的。何况你现在不也来了吗?”

    这话里意思,竟像是说她知道燕临也会来一样。

    燕临顿时生不起气来,还没来由的感觉到了一丝甜意。

    他先前抿起来的唇角便压不住了,浮上来一抹真笑,道:“正经本事没学多少,哄我的功夫倒练了个炉火纯青!”

    姜雪宁心里道:你不就吃我这套么?

    嘴上却是道:“可世子胆子也太大了些,方才厅中还有其他府里的小姐在呢,你也敢过来。今日情形叫人瞧见,怕不知回头要传出怎样的流言蜚语呢。”

    “那便叫他们传好了。”

    燕临眉目间竟透出几分霸道来,浑然不将那些放在眼底。

    “往日是我尚有两年才加冠,不好叫旁人知道,怕中间生了什么变故,让你为流言所困;可如今就剩下两个月,我巴不得叫全天下都知道。”

    姜雪宁一时无言。

    这时她想起来的,是上一世燕临那血腥的冠礼,抄家灭族,流放千里,偌大的燕氏一族一朝覆灭,只像是烈日坠于山谷,暗得透不出一丝光来。

    再看眼前少年对真正成年的憧憬与向往,不由深觉残酷。

    燕临瞧着她神情不对,以为她是生气了,一时倒生出几分局促,思量片刻便改口道:“但你若不高兴,往后这样的事情我再也不做。”

    姜雪宁心底越发荒凉。

    燕临却走上来一步,拉了她的手:“殿下那边还在等我,你今日既出来了,就不急着回去。待得下午宴席散了,你在层霄楼等我,我晚些时候出来,带你去看灯会。”

    少年的手是执剑的手,指腹磨出些细茧,拉着她手掌时,传递出一股透入肌理的热度。

    姜雪宁看他笑望着自己,实在说不出拒绝的话来。

    毕竟先拒了他又来了清远伯府,要再拒他一回,只怕当场翻脸给她看,只好应下了,道:“好。”

    燕临在此也不好多留,且误以为她不高兴他高调行事,是以跟她说了两句话,又交代她一会儿万莫贪杯喝成只醉猫,这才带着青锋返回水榭。

    姜雪宁则顺着原路,信步要回花厅。

    可才经过几丛花树,忽然便听见几声咒骂从花树的另一边响起,透过交覆的枝叶传了出来,

    “小贱蹄子让你跑!”

    “你是谁的种都还不知道,府里养你这许多年,你倒还敢反了天了!”

    “塞住她嘴,摁她下去清醒清醒!”

    中间仿佛夹杂着女子绝望的呜咽声,但模糊极了。

    姜雪宁的脚步在这条幽静少人的道路上停住,电光石火间,已然意识到花树的另一边正在发生什么,理智催促着她赶快离开。

    可脚却半分不听使唤。

    她也不知自己是不是疯了,竟轻轻抬手拉开了一根枝条,透过缝隙向里望去。

    那边是一片不大莲池。

    只是深秋时节,夏日里的莲花荷叶早已败了,留下满池的衰色,尚未来得及清理。

    此刻正有三个粗使婆子在池边上。

    其中一个黑着脸抽了帕子擦着自己被咬出血的手腕,另两个婆子一个绞住了尤芳吟的手,一个摁住了尤芳吟的头,竟将人朝着水里按!

    姜雪宁只听闻说上一世的尤芳吟是落水之后才大变了性情,却不知是这般的“落水”法!

    棠儿站在她身后已是看得骇然。

    姜雪宁却觉得浑身都在发冷。先前在她心底叫嚣过的声音再一次浮了出来,比上一次还要尖锐,还要刺耳——

    别去。

    别去。

    各人有各人的命数,原本的尤芳吟胆小怯懦且蠢笨,只会被人欺负。你救她也不过只能救得一时,难道还能救得了她一世?

    且你真不想见另一个尤芳吟吗?

    别去,别去。

    杀人的不是你,你不过袖手旁观而已!

    那几个粗使婆子因尤芳吟从柴房中逃跑而受了两位小姐责骂,恨她一个贱妾所生且身份不明的庶女不识抬举,成了心地要折磨她,好叫她长长记性,日后不敢再犯。

    这一来下手便极重。

    把人脑袋按进水里,任由她扑腾挣扎,也不让她起来。

    尤芳吟被关在柴房中几天,都没吃下多少东西,又挨了打,哪里还剩下多少力气?

    只不过挣扎了几下就再也挣扎不动。

    这池里的水冰凉,灌进她口鼻,已难以呼吸,先前还算激烈的反抗便渐渐无力起来,一段纤弱的脖颈慢慢地向着池水里沉去……

    那是何等一种绝望的姿态?

    姜雪宁忽然便被扎了眼。

    死亡的恐惧,没人比她更懂,因为她已切切实实地经历过一次。

    这一时见着尤芳吟不再挣扎,脑袋里已是轰然一声:当真能见着这样一个无辜的姑娘在她面前被人谋害,又当真觉得等她要等的那个“尤芳吟”来,她能与上一世般问心无愧地与她成为挚交吗?

    那一刻,姜雪宁的理智终究没能控制住,一声“住手”喊出时,她便知道,她这几日来对自己的告诫,全然白费!

    她是个自私的人。

    可坏得不够彻底。

    那池边三名婆子听见这声音吓了一跳,转头一看是个不认识的贵家小姐从花树间走了出来,便连忙松了手。只是尤芳吟早已没了力气,她们手才一松,她整个人便从池边跌了下去。

    只听“噗通”一声响,人竟往池底沉去。

    先才动手那两名婆子见状顿时面色一白。

    姜雪宁一张脸上没有表情,连声音都异常冰冷平静,只道:“把人捞上来。”

    两名粗使婆子原只不过是想要惩戒尤芳吟一下,哪里料到她这样不禁折腾?

    再卑贱那也是府里的庶女。

    若真闹出人命来,她们吃不了兜着走!

    被姜雪宁这么一吩咐,当即便回过神来,手忙脚乱地把人往上捞,再拖到岸上时已是湿淋淋一身,脸色发青,两眼紧闭。

    先才指使人动手的那婆子也慌了神,忙道:“快,拍两下!”

    姜雪宁便立在一旁,冷眼看着她们施救,也看着这一张自己本来熟悉的脸,可心里面却是前所未有的恍惚,一时甚至无法分辨自己此刻到底是更期待,还是更恐惧。

    她想,自己是虚伪的。

    明明可以早一些出面呵责,可她偏要等到人奄奄一息了,才出来阻止。

    也许,这样便能安慰自己:不是见死不救,也不是故意要尤芳吟来到这个令她厌恶的世界;她尽力了,只是没能阻止这件事罢了。

    “咳!”

    那粗使婆子拍了两下都不见有反应,慌神之下用了大力气在人背后一拍,又掐了人中,人才猛地咳嗽了一声,把呛进去的水都咳了出来。

    一双眼疲惫而缓慢地睁开。

    这一瞬间,姜雪宁没站稳,身子一晃,往后退了两步。

    那一双眼,不聪慧,不通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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