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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节

      嬴政见扶苏又和平时一样端出小大人模样,心中又是一乐,不由抬手捏了捏他还带着点婴儿肥的稚气脸颊。

    小小年纪的,说话怎么这么老气横秋?

    扶苏:“…………”

    扶苏觉得重活一世,他父皇好像和他记忆中很不一样。

    难道是因为隔了太久,他忘掉了小时候的事情?

    嬴政见扶苏看起来无奈又迷茫,开怀地大笑起来,横亘在心头的怒气都散了大半。

    他招手叫人取矮几和笔墨来,搁在坐榻中央与扶苏分坐两边,对扶苏道:“我听人说你画人画得挺好,你不是说有仙人在梦中教授你,画来给我看看,我也想瞧瞧你梦里那仙人是什么模样的。”

    至于嬴政怎么知道扶苏画人画得好,当然是因为昨天拿到了一张新鲜出炉的李由阉猪像。

    不得不说,扶苏画得确实好,比起普通人物像,画中的李由多了几分仙气不说,连作为背景的祥云和大猪都有种说不出的奇妙味道。

    扶苏和张良交换的那幅《八骏图》嬴政没能亲眼看到,不过看李由他们递上来的书信,扶苏画的“穆王八骏”也很不一般。

    如果扶苏空口无凭说自己梦见了仙人,嬴政是不会信的,但这么多事实摆在眼前已经让嬴政不得不信。

    虽说仙人绕过自己找上扶苏让嬴政心里不太痛快,不过既然仙人找上的是他儿子,至少说明大秦是受命于天,将来一统天下的必然是大秦!

    只要仙人所教授的东西于大秦有用处,教给谁又有什么关系?

    嬴政看向扶苏。

    扶苏说道:“画人可能得费些时间。”

    要画“仙人”,扶苏是不怕的,他在对外说起“仙人授梦”时,想的便是他师父。

    他在师门修行多年,与师父、师兄们情谊深厚,别说让他画师父了,便是把师门上下所有人全画出来他也没问题。

    只是不想画得太草率而已。

    见扶苏明显胸有成竹,显见已经和那“仙人”非常熟悉,嬴政眉头挑了挑,说道:“你在这里画便是,画完了我们一起用膳。”

    扶苏没有意见。

    于是嬴政倚在坐榻上处理政务、接见朝臣,扶苏便端坐在旁专心画画,父子俩看起来相处得十分融洽。

    一开始李斯他们还犹豫着奏事时要不要避开扶苏,后来见嬴政没有让扶苏离开的意思,便也没有多事,和平时一样该说什么说什么。

    扶苏画得挺专心,不过还是留了一只耳朵听嬴政和李斯他们议事。

    随着画上的“仙人”逐渐成型,扶苏也晓得一开始殿内的气氛怎么那么古怪了。

    边关打了败仗、冷不丁被赵国咬了一口不说,还揭出一笔当年的烂账,他父皇的心情自然不会好。

    上头的人心情不好,底下的人都小心翼翼夹起尾巴当值,所以瞧着才那么怪异。

    扶苏全程没有插嘴半句,看起来是在专心致意地作画。

    到他搁下笔时,晚膳时间也快到了,已没有朝臣再找过来与嬴政议事。

    扶苏抬眼看去,发现嬴政正拿着份文书在看,便喊道:“父王,我画好了。”

    嬴政搁下手里的文书,也不急着看,笑笑道:“你倒是挺坐得住。”

    一下午来来回回那么多人,扶苏除了中途起来活动了一下手脚、喝了一碗茶之外再没有别的动作,一直在专心画画,足见定力很不错。

    扶苏道:“分心画不好。”他拿起画像呈给嬴政。

    嬴政这才接过画像细细端详。

    不得不说,扶苏画得非常好,明明没用什么特别的技法,一位仙风道骨的“仙人”却跃然纸上。

    这“仙人”看起来慈眉善目,气质又潇洒出尘,叫人一看便心生亲近。

    这样真实的“仙人”,若非亲眼看过绝不可能凭空画出来。

    嬴政赞道:“这气度,果真不是凡尘中人。”

    扶苏认真点头。

    嬴政问道:“那仙人有没有教你回来之后要做些什么?”

    扶苏摇摇头,简单地给嬴政讲了讲“仙人”是如何在梦中传授他东西的:一般是他看见某件事或者读到某些记载,夜里将会做相关的梦,那梦真切得像他真的参与过一样。

    只是他在梦里并不能任意行动,仙人也不会与他说无关的话,梦里的东西究竟是不是真的、能不能做成,还得自己去试试才知道。

    所以说,“仙人”不会直接和他交流太多,也不会直接给他分析利弊、教他下一步该做什么,只是给他传授一些可以尝试的新事物而已。

    嬴政耐心听完了,瞅着扶苏说道:“这么看来想让仙人教授你更多东西,还得让你多出宫走走了。”

    扶苏道:“读书也可以,我读父王给我送的书时就做过几回梦,从梦里学来了造纸之法。”

    嬴政表情淡淡。

    见嬴政虽神情莫测,但明显很重视“仙人授梦”之事,扶苏趁机提出请求:“父皇每年都会派人出使各国,何不让他们多带些各地的书回来?能著书的大多是饱学之士,孩儿想看看他们都写了什么。”

    嬴政道:“你想法还挺多,让人给你送了好几车书都不够你看?”

    扶苏老实回答:“不够。”

    嬴政未置可否,让人把扶苏画的“仙人”画像收好,又命人传自己和扶苏的晚膳。

    父子俩一起用过膳,扶苏才得以回去自己离开了一年的住处。

    怀德和怀才一回宫,立刻差遣底下的人里里外外地忙活,把宫中每个角落都打扫得干干净净。

    只是忙活完了,怀德和怀才都有些不太习惯。

    在别庄他们有很多事要忙,怀德是全天伺候在扶苏身侧,怀才则管着规模逐渐扩大作坊。

    如今回了宫,怀德整个下午都没见着扶苏的面,总忍不住频频往外看,盼着扶苏早些回来。

    怀才更愁,满脑子都想着作坊现在怎么样了,接手作坊的人是他认真考察过的,瞧着都踏实肯干、认真负责,可是人心易变,谁知道他们以后会不会把作坊糟蹋到不成样子?

    直到扶苏归来,愁了一下午的怀才和怀德才重新有了主心骨,殷勤地绕着扶苏打转。

    扶苏看了看天色,叫怀德点了灯,在灯下看起书来。

    外面雪没停,怀德本来把窗关上了,扶苏觉得点了炭火有点闷,又让怀德把窗户开了条缝透透气。

    扶苏看书一向认真,很快便沉浸在书中。即便他见识过许多不同的世界,仍是觉得每个世界都不缺有才华的人,如今回到大秦,自然孜孜不倦地汲取前人的智慧。

    他会提议让嬴政叫人从东方诸国稍点书回来,就是因为嬴政给他的书他已看得差不多了,只剩手头的几卷。

    他刚回咸阳,还不好经常往外跑,若是连书都没得读了,接下来日子未免太过乏味。

    扶苏正坐在灯下读书,忽听一阵低低的哭泣声从窗外传来,像是有小孩在呜咽啼哭。

    扶苏住的地方是单独的宫苑,只有他和伺候的人在,他记忆里并没有这么小的小孩。

    扶苏微微一顿,搁下手里的书,披起外衫往外走去。

    他抬抬手示意跟上来的怀德噤声,径直从门廊绕到窗后去,却见一个五六岁的小孩蜷在哪里偷偷地哭。

    扶苏看小孩衣着,已判断出小孩是他某个弟弟,只是具体是哪一个,一时却想不起来。他在心里回忆了一下,勉强把人和名字对上号了,犹豫着喊:“将闾?”

    小孩一愣,抬起红通通的眼睛看他。

    扶苏伸手把小孩从地上牵起来。

    将闾是他弟弟之一,年纪比他小一岁,母亲不怎么起眼,不过运气不错,接连三次有孕,生下了三个儿子。

    可惜他们母亲第三次生产时伤了身体,没两年就去了,只留下将闾三兄弟,到现在最大的将闾不过五岁出头,最小的弟弟刚满三岁。

    扶苏牵着将闾往门廊那边走:“外面冷,和我进屋吧。”

    扶苏的手很暖,将闾感觉自己凉冰冰的手都被捂暖了。

    感受到两只手的温差,将闾下意识想缩回手,却被扶苏牢牢牵住往回走。

    将闾红着眼仰头看扶苏。

    半年前母亲去世后,他平时很努力地照顾两个弟弟,可是他还小,身边又没多少信得过的人,经常觉得自己毫无办法。

    于是每每到想念母亲的时候,他便哄睡两个弟弟,自己找没人的地方躲着哭。

    因为扶苏一直不在宫里,这半年来他都偷偷来这边哭的。

    今天这边亮着灯,他也没多想,只以为有人在洒扫,躲到老地方听了一会动静,发现里面好像没人之后就和平时一样哭了起来。

    没想到扶苏居然在。

    将闾犹豫着喊人:“大哥?”

    扶苏点点头,把人领进屋,让他坐到火炉旁。

    下雪天自个儿往外跑,将闾鼻子红红,脸蛋红红,连指头都被冻得红通通的,瞧着可怜极了。

    扶苏叫人给将闾煮完热汤送来,才问将闾:“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了?”

    “没有。”将闾鼻子酸酸的,软乎乎地和扶苏解释,“我就是想阿娘。在弟弟面前,我不好哭的。”

    他是哥哥,要好好照顾弟弟,怎么能软弱地在弟弟们面前哭。

    扶苏沉默片刻,抬手揉揉将闾的脑袋,说道:“这么冷的天,别往外面去,想哭就来我这,我不会和别人说的。”

    将闾听扶苏这么说,原本憋了回去的眼泪又哗哗地往外冒,坐在扶苏身边一个劲地擦眼泪。

    扶苏在心里叹了口气。

    自古以来没了娘的孩子日子都不好过,在宫里尤甚。他好歹占着长子的身份,像将闾兄弟三个既不是长也不是幼,得到的关注便少之又少。

    扶苏耐心地等将闾哭完了,才问道:“你平日可有开始识字?”

    将闾摇摇头。

    父王那么忙,底下的人不敢拿这种小事去烦父王。

    扶苏道:“明儿你带你弟弟一起过来,我教你们识字。”

    人平时要是有事情可做,自然没那么多空闲伤心。

    将闾看了眼扶苏搁在一侧的书,腼腆地说道:“弟弟们不懂事,会不会扰着大哥?”

    扶苏笑笑:“不会,我喜欢热闹。”

    将闾用力点头,表示自己明天一定早早带弟弟过来。

    作者有话要说:

    扶小苏:才觉得无聊,就有弟弟送上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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