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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6节

      那侍女哭的泣不成声,跪在地上求道:“娘娘快去求王爷,放了我们家姑娘,再迟一步就晚了。”

    相比较宫内众人的震惊,吴妃却镇静的仿佛一切风平浪静,她皱皱眉道:“想必是你家姑娘冲撞了……王爷跟林妃娘娘?”

    侍女哭道:“回娘娘,的确并无此事,我家姑娘只是按规矩请安,才说了一句话,就给架了出来。”

    吴妃皱眉道:“本来我没有坐视不理的道理,但是这件事是在甘露宫发生的,林妃娘娘向来最得王爷之心,连她在旁边都求不了请,我又怎么能够呢?而且你们在甘露宫惹了王爷跟林妃娘娘不快,别人还以为是我故意指使的呢,所以,这个情我竟不能求。”

    那侍女没想到王妃竟如此断然拒绝,一时绝望:“娘娘若不救,我们姑娘可就完了呀。”

    王妃叹了口气:“唉,我会派人去打听,看看能不能想法儿罢了。”

    侍女退后,旁边李夫人道:“合该是那小蹄子作死,如今也算是现世报。”

    王妃笑道:“你又知道什么了?”

    李夫人说道:“这种给捧在手心里娇惯呵护的千金小姐,初出茅庐,一心仗着自己的年轻貌美邀宠献媚,先前还没见到殿下呢,就在王妃面前流露出轻慢之色了。岂不合该她作死?”

    王妃慢条斯理道:“她的确是有些不知天高地厚,就算留在宫中,也会添好些麻烦,不过……我不去救,却并不是因为她对我无礼。”

    李夫人不解:“还有什么缘故?”

    王妃说道:“你忘了咱们的出身了?你难道没听说,太上皇不喜我为皇后的传言?”

    李夫人若有所思,王妃道:“在这个节骨眼上,倘若我再招揽一个跟咱们老王府有关的旧人进宫,太上皇那边会怎么想?这皇后还没当上,就开始拉帮结派提携旧人了,将来还了得?所以……”

    李夫人也露出笑容:“所以王妃才叫她去甘露宫请安,正是因为那会子去会触怒王爷吧,借着王爷的手将她除掉,太上皇那边听了,见王爷并不受那小蹄子美色所惑且毫不留情地处置了,一定会安心不少。”

    王妃淡淡道:“倒也不是我叫她去甘露宫请安,是她自己迫不及待地想要去显摆,我已经告诉她王爷宠爱林妃,此刻也正在甘露宫,她不知避嫌,兴许也不服气林妃已经生了孩子那还么得宠,反而更加着急地想去面见王爷,不过是仗着自己姿色出众,想要一鸣惊人罢了……我若拦着她,她还以为我不许她出人头地呢,如今倒好,果然一鸣惊人了不是。”

    李夫人点头笑道:“这叫做天作孽尤可为,自作孽不可活。”

    王妃道:“她这作死倒也好。外人看着咱们虽然也给王爷打了脸,实则对我们没什么妨碍,且也安了太上皇的心……另外林妃那边,我想以她的性子,应该很快就会过来致歉了吧。如此一箭三雕,何乐而不为。”

    果然如王妃所说,半个时辰后,西闲便带了泰儿来至凤安宫,说起吴笺请安被贬之事。

    王妃反而安抚她道:“这跟你有什么相干?小孩子们不懂事,惹怒了王爷而已,也是我一时缺乏思量,当时她非要去给你请安,我看她那么热心,也不好过分阻拦就答应了,谁又知道殿下在你那儿呢,也许这就是她的命罢了。”

    西闲道:“只是好好一个女孩子给送去教坊司,她又是大家闺秀,到底不妥。我先前跟王爷求情,王爷不理……倒不如娘娘试着说一说,娘娘说话跟我们自然又不一样。”

    王妃笑道:“你呀,王爷若连你的话都不停,还会听别人谁的?不过那孩子毕竟是我的亲戚,稍后得了机会我会跟王爷求个情的。”

    话虽如此,事后,王妃却并没有对赵宗冕再提此事,浑然就当没发生过一样。

    事实上王妃也极少见到赵宗冕,因为最近南边又有南蛮作乱,朝廷上正吵得沸沸扬扬。

    之前南蛮各族分支而居,势力并不算强大,近几年来有孟氏一支异军突起,渐渐吞并其他群族,渐渐地呼啸山林,扩充地界,屯兵也足有上万,且又个个悍勇,几乎形成了一个小小王国。

    本来听说镇北王的雁北军厉害,先前又打败了北蛮,所以孟氏不敢轻举妄动,可后来,闻道中原皇族争位,赵宗冕先是给下了大狱,后来又身负重创命悬一线,这正是可乘之机。

    孟氏认定是个契机,当即挥兵北上,朝廷军队毫无提防,竟很快给他把周边几个州县拿下。

    往常这个时候,成宗的目光自然是落在赵宗冕身上,可今时今日龙椅上的是镇北王,登基在即,新帝自然不能以身犯险。

    赵宗冕自己倒是想带兵,毕竟这两年多都没正经打过一次仗,加上心里有火,的确需要一个宣泄的地方。

    却在文安王,众朝臣的劝阻下才暂时打消了这念头。

    于是暂时调拨雁北军五万,由徐副将统领,朝廷精兵十万,镇国将军为主将,青乡侯为副手,转道前去荆南,同当地的官兵汇合作战,尽快剿灭乱贼。

    此事才安排妥当,大军开拔之时,已是腊月初六,三天后就是新帝登基的大日子。

    就在王师南下之时,从雁北方向,知州陆康奉命回调,跟他一同而回的,还有另外五万的雁北精兵,用以留在京师,作为赵宗冕最为可靠的京畿防卫。

    腊月初九这日,凌晨开始,天际飘起了零星细雪。

    西闲握着泰儿的手,母子两人立在甘露宫殿门檐下。

    飒飒地北风扑面,并不格外冷,反而是一种清鲜之气,令人精神一振。

    北风裹着雪花悠然旋落,清早的天空还没大白,蕴着暗暗的墨蓝色,显得十分静谧。

    隔着高高地宫墙,外间的喧闹几乎都听不见,整个甘露宫像是静寂琉璃世界。

    泰儿第一次见了雪,格外欢喜,仰头看了半晌,又顽皮地伸手去接,望着雪花融化在掌心,发出了惊奇的感叹,又忙抬起给西闲看。

    西闲怕他冰了手,便将他的小手重团入掌心。

    泰儿向着她展颜一笑:“母妃。”

    “嗯。”西闲含笑应了声。

    “母妃今天的打扮很好看。”泰儿甜甜地说。

    西闲笑笑,俯身在他的鼻尖上轻轻点了点:“泰儿的打扮也很好看。”

    今日是登基大典,西闲跟泰儿都是一身赫赫显耀的朝服。

    不同的是,西闲着的是贵妃的服色,而泰儿身上穿着的,却是皇太子的品服。

    第108章 0723二更

    赵宗冕登基后, 很快到了新年。

    也正是从这一年开始, 本朝改元为“永延”。

    眼见春节将至, 西闲在奏请赵宗冕后,又同吴皇后知会过,终于带了泰儿出宫了一趟。

    西闲这一次出宫, 却并不为别的, 是因为先前她求过赵宗冕的那个原因。

    她得去西陵祭拜苏舒燕。

    先前因为杂事众多, 不是赵宗冕受伤, 就是政局变化,或宫内有事, 竟始终没有机会, 如今年底,总算空暇了些。

    车驾沿着大道往外而行。

    西闲因不想张扬,便并没有叫人用銮驾,只仍是普通的马车而已,她跟泰儿一车,奶娘宫女们又一车, 另外一些香火宝烛之类备后。

    泰儿趴在车窗上往外张望, 目不暇给,他在襁褓里混沌不知的时候,还曾经过江南数地, 又随着关潜转往桃城, 如今懵懂未开,看什么都津津有味, 恨不得从车上跳下去自在玩耍。

    泰儿看了半天,回头问道:“母妃,要多久才能到?”

    西闲把他搂入怀中:“出城后再走一会儿就到了。”

    泰儿道:“那要多久才会出城?”

    西闲笑道:“大概还得半个多时辰。泰儿是不是饿了?”

    泰儿靠在她怀中道:“我不饿,母妃,你再说你跟燕姨以前的故事给我听吧。”

    昨儿泰儿在听说今日出宫的时候,就一直缠着西闲问东问西,自然也问起苏舒燕来,西闲就同他说起以前跟苏舒燕相处的种种,所以在泰儿心目中,苏舒燕是个极为可爱的女孩子,只是他不太懂为什么西闲说着说着眼圈就会发红。

    今日随着车驾而行的,负责护卫的是顾恒带的近百龙骧卫,同时同行的,却还有苏舒燕的二哥苏霖卿。

    马车出城后,又走了近一个时辰才到了西陵。

    早有宫内的执事之人,以及皇陵执事等洒扫等候多时。除此之外,苏府那边,除了苏霖卿一路随护外,苏舒燕之母朱夫人,以及她两个嫂子,另外便是苏霁卿,一家子人也早在等候。

    西闲下了车,顾恒上前接了泰儿出来,迟疑了会儿,说道:“娘娘,有一句话不知当不当说。”

    “顾大人有什么话?请讲无妨。”西闲知道顾恒为人谨慎细密,忙敛神静听。

    顾恒道:“虽然娘娘一片心意,但太子殿下毕竟年纪还小,皇陵里阴气重,所以臣想……”

    西闲心下踌躇,低头看向泰儿,泰儿毕竟还年幼,并不太懂顾恒的意思,便说道:“母妃怎么不走了?”

    这会儿旁边苏霖卿也走了过来:“娘娘,不如且把太子留在外面吧。”

    泰儿听了这句才明白过来,当即道:“我不要留在外面,我要跟着母妃。”

    西闲笑笑,俯身在泰儿脸上抚了抚:“泰儿怕不怕啊。”

    泰儿道:“我不怕。”又大声说道:“母妃说燕姨很好,泰儿也想看看她。”

    苏霖卿微震,眼中就有薄泪隐隐,当下退后一步,不再说什么了。

    顾恒闻听,便道:“既然如此,臣陪娘娘跟太子殿下入内就是了。”

    苏府一干人等上前行礼,西闲一一见过。

    朱夫人先前因丧女之痛,大病一场,如今虽然恢复过来,却比先前更憔悴苍老了许多。

    先前朱夫人只当西闲如干女儿一样,又知道西闲在苏舒燕之事里出人出力,心中更是疼爱感激的无法形容,此刻相见,碍于皇家礼制不能尽情,却早眼中包着泪。

    于是一行人望内,到了园寝处又拾级而上,在殿内的影像壁前驻足,却见苏舒燕的样貌在宫廷画师笔下栩栩如生,脸上笑意活泼,仿佛随时都会从墙壁上走出来。

    恍惚之中,西闲也仿佛看见苏舒燕亲热地拉着自己的手,笑道:“姐姐,你终于回来了,让我好等。”

    西闲一看,先忍不住涌出泪来,宫女捧了水来,西闲净手后,才又接过香朝上敬了。

    仰头望着苏舒燕笑吟吟的双眼,西闲眼中的泪犹如断线的珠子,不多时把一块儿帕子都湿透了。

    却因为还带着泰儿等,不便放声大哭,又有奶娘上前劝道:“娘娘节哀。”

    泰儿也守在她腿边,轻声道:“母妃……”

    西闲勉强止住,低头看着泰儿,道:“泰儿你过来。你知道燕姨是谁吗?”

    泰儿奶声奶气地回答:“燕姨是母妃最好的姊妹。”

    西闲点点头:“当初母妃离开京城的时候,曾答应过她会回来跟她见面,可是母妃回来的终究晚了一步……泰儿,你替母妃给你燕姨磕个头,告诉她,叫她别怪我……”

    情深难禁,眼中的泪就算强忍也忍不住。

    泰儿看母亲这样,小孩也不禁带了哭腔:“是,母妃。”

    顾恒在旁边,本想劝阻,可是看母子两人如此情态,便暗叹了声,并不言语。

    倒是苏府里,朱夫人跟两位嫂夫人齐齐上来,含泪求告说使不得。

    泰儿却不理别人,只按照西闲吩咐,果然乖乖地跪在蒲团上。

    他朝上端端正正磕了个头,口里念念有词道:“燕姨,我跟母妃都来看你啦。母妃她很想着你呢,你、你千万别怪母妃……要怪就怪泰儿吧……”

    西闲听了这话,越发忍不住,便俯身一把抱住泰儿,放声大哭起来。

    朱夫人等本也是勉强按捺悲痛,见西闲这样重情重义,均都忍不住,纷纷地跪地大哭。

    其实这一场大哭,对苏府之人来说,自是哭苏舒燕。

    但是对西闲而言却并不仅仅是为了苏舒燕,除了怀念昔日跟苏舒燕相处的种种,也为她的不幸离世而难忍悲恸,但除此之外,她自己却也有满腹的愁苦不可言说。

    也许,是为昔日的不可追回,也为眼下的身不由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