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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节

      “先前给你的那种山果子,因为只在冬天下雪的时候有,如今开了春就没有了。”

    赵宗冕想着想着,不由自主开口:“上回我特意进山找了一找,摘了几个,都是烂的。”

    他像是自言自语,语带遗憾。

    而旁边西闲没有出声回答,这更显得他方才所说是一场没什么意义跟趣味的自说自话。

    就在赵宗冕想要按捺心绪强逼自己睡去的时候,西闲道:“原来上次王爷上次突然出去了两三天,回来后面有恼色,是因为没找到果子吗?”

    赵宗冕听了她的回答,忽然就有些高兴,虽然也不知这高兴是从何而来。

    “是啊,原来那天你留心到了?”赵宗冕答了声,转头看向西闲。

    “因为没有人知道王爷去了哪里,府里的人都在猜测呢。”

    赵宗冕无声一笑:“等再到冬天的时候,我多给你摘些存着。”

    西闲无言。

    这种果子是有孕的女子最爱吃的,等下一个冬天,难不成她还有孕?亦或者口味早就变了。

    两人谁也没有说话,又过了半刻钟,西闲才道:“王爷虽然不说,可我知道,你这一趟去白山一定是有什么事急着料理……可不管是什么,王爷、且记得一定要保重身子。”

    赵宗冕微震,却竟有些不敢看向西闲,只低声道:“你放心,没什么事儿。”

    西闲“嗯”了声,然后动了一下。

    也不知是因为要换一个侧卧的姿势还是怎么样,总之她是向着赵宗冕的身边靠近了数寸。

    赵宗冕自然是发现了,他也慢慢地转过身来。

    望着面前的人,仍旧是那张秀丽动人的面孔,因为将为人母,又多了几分难言的温柔。

    赵宗冕突然有些心头惘然……这就是当初他在京城大街上见到的小女子?

    他好像很懂她,但总又觉着是猜不透她的。

    赵宗冕看着看着,突然就忍不住笑了出声。

    西闲本有些不好意思地合着眼睛,听到他的笑声便睁开眼睛:“王爷在笑什么?”

    赵宗冕本要回答,转念一想:“没什么,我……对了,等我离开后,你别再绣那什么肚兜了,这样的手若再伤了,我可不答应。”

    西闲见他转移话题,便也不露痕迹,只应道:“下次不会伤着手了,何况还有几个月,总归是会做好的。”

    赵宗冕笑笑:“你喜欢也罢,只是别太耗神。”

    西闲不由道:“先前在家里的时候,几天就能绣出一个来,现在几个月绣一个,能劳神到哪里去呢。”

    赵宗冕皱眉问道:“以前你也绣过这东西?”

    西闲听到他的语气有些古怪,想了想,便忍笑道:“想想好像什么都绣过,是跟绣庄里约好了的。自然得交差。”

    “绣庄……”赵宗冕蓦地明白过来,却又怒道:“你家里把你当绣娘使唤了?”

    西闲道:“话不能这样说,毕竟我自个儿也得吃饭,虽不能跟男子一样出入家门经营,这也算做是自食其力罢了,王爷是瞧不起我们吗?”

    虽说西闲是侧妃,但这却还是两个人第一次如此平心静气地说话,也是赵宗冕第一次探知了有关西闲的更多。

    可越是知道的多,心里却是有些不太受用的感觉。

    “我哪儿有。”赵宗冕否认。但他在心里拼命地想了想,又着实想不到自己该说什么。

    夸西闲能干?她自然能干,只是吃苦罢了。

    说林家太清贫?林牧野没出息不能给女儿锦衣玉食的生活?这当然也不能够。何况林家虽非大富大贵,但也还算是父严母慈女孝……总得来说算是小小团圆。

    也许,他只是替西闲觉着有些委屈,毕竟这样的女孩儿,本来该值得更好的。

    西闲听他只说了三个字就不言语了,心中后悔自己话说多了。

    毕竟赵宗冕是皇室宗亲,凤子龙孙,哪里会懂他们小门小户里的事,而且当然也不会想要知道,自己又何必跟他说这些乏味无趣的。

    于是西闲道:“是臣妾多话了,夜已深了,明儿王爷还要早行,就睡吧。”

    “谁嫌你多话了?”西闲的声音虽仍温和如初,赵宗冕却听出了那一丝突然又出现了的疏离,“恨不得你多跟我说说话。”

    西闲默然,赵宗冕突然探臂将她搂住:“我……本王只是在想,以后一定要对小闲好些。你放心,本王会很疼你的,绝不会让你受丝毫的委屈,你说好不好?”

    西闲给他轻轻地揽在胸口,有瞬间的怔忪,本以为赵宗冕不耐烦听那些市井言语,哪里料到他想的却是这些。

    不知是不是因为肚子里有那小家伙的缘故,西闲复又觉着鼻酸。

    她低下头,很轻地答了声:“嗯。”

    赵宗冕抬手抚过她缎子似的长发,在她额头上轻轻亲了一下,然后慢慢躬身下去,靠近她肚子上。

    西闲不知他要做什么,却见赵宗冕先是侧耳听了听,然后喃喃说道:“你这小家伙听好啦,明儿你父王有事要离开王府,你一定得乖乖听话,不许折腾你母妃,不然的话……等你出生了后,老子一定要狠狠地打你屁股。”

    西闲睁大双眼,无法置信。

    直到听赵宗冕说了最后一句,她突然“啊”地叫了声。

    赵宗冕一惊:“怎么了?”

    西闲扶着肚子,望着他道:“孩子……踢了我一下。”

    赵宗冕呆了呆:“他敢踢你?疼不疼?”

    西闲忍着笑道:“我想他不是要踢我,是王爷方才说的话,让他不高兴了,他想踢你呢。”

    赵宗冕意外之余,也跟着笑道:“这可反了天了,还没生出来就敢踢老子了。这生出来后还了得?一定是个混世魔王。”

    因夜已经深了,两个人说笑声虽不算大,外头的宫女丫头们却都听得一清二楚。

    西闲忍着笑:“王爷。”意思是不要叫他这样口没遮拦。

    赵宗冕却伏在那里,抬手作势要打西闲的肚子,换了好几个姿势却打不落手,最后只唉声叹气道:“罢了罢了,等出来的时候再打,现在都记着了。”

    西闲掩口,两只眼睛都笑的弯弯的,这还是头一次这样开心。

    赵宗冕看在眼里,便又直了身子重将她抱住,在她脸上狠狠地亲了两下:“先罚你好了。”

    如此将到丑时,西闲才困倦的终于睡了过去。

    赵宗冕却并无睡意,一直眼睁睁地看一会儿想一会儿,直到天将明。

    他狠狠心不再看身边的人,逼了自己起床,又吩咐侍女们不许吵醒西闲,便干净利落地拿了袍子出门。

    只是就在他走出真珠院院门的时候,屋内,西闲缓缓地睁开双眼。

    西闲转头看了看身旁,空空如也,伸手探一探,却仿佛还有赵宗冕身体的余温。

    心一动,肚子里的小孩子也挣扎着动了一下,似乎已经感应到自己的父王要离开自己了,突然不依起来似的。

    西闲扶着腰缓缓起身,撩开床帘。

    外间宫女本按照赵宗冕吩咐不敢惊动,突然见她下地,忙要过来伺候穿鞋,西闲却顾不得,雪白的罗袜踩过西域的云纹氍毹,裙摆摇曳,直到窗户边停了下来。

    西闲扶着窗子往外看去,在黎明的薄曦之中,却见镇北王的袍摆一角在门口晃了晃,然后,就如同一片墨蓝色的云似的消失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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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6章

    镇北王向王妃交代了府内诸事,便带人出城, 点兵往白山而去。

    一路上毫无耽搁, 因为着急赶路, 不过只用了十四天就到了白山, 即刻升帐议事。

    之前代统军的余副将向赵宗冕交代了自到白山后发生之事。

    原来那次遇伏之后, 余副将命三万将士就地驻扎在白山脚下,又派了五路斥候进山哨探。

    领队的斥候都是雁北军的精锐, 但这次入山, 却仿佛泥牛入海,三天后,只有两队斥候陆续返回。

    据斥候回报,他们上山后不久就遇到了十分刁钻的伏击,有的士兵踩中套索,给吊在树上, 有的中了林中暗箭,还有不少踩中了早就挖好的雪窝, 掉在底下无法爬上来。

    能够返回的斥候是因为反应灵敏, 见势不妙便且战且退,才得以回营报信,其他没有折回的只怕都已经沦落敌手了。

    余副将细细询问敌人是何方势力, 斥候道:“看他们的打扮跟行事,不像是山中的土匪, 而且言语不通。”

    另一队的斥候负伤, 撑着道:“听说这白山里有一族野人居住, 原是从大雪山那边的多夷国迁过来的,向来以捕猎为生,只是他们行踪不定,也未必有这样大的胆子敢跟官兵抗衡。”

    余副将听了两人的回报,心中暗暗盘算,原本他以为伏击官兵的是白山里的匪贼,可突然又冒出野人来,到底是贼匪还是野人,亦或者二者联手,却是扑朔迷离。

    可是余副将负责带兵,却吃了前所未有的败仗,而且连小公爷关潜也下落不明,回头在镇北王处却是无法交代。

    当务之急自然是迅速摸清敌方情形,然后进行反攻,最好一鼓作气歼灭敌人,这样才能将功补过。

    但敌人都在白山之中,就算是磨刀霍霍找不到人那也是白搭,就在余副将一筹莫展的时候,从白山里来了一个人。

    这来人身披兽皮,头发散乱,肩上背着弓箭,身长八尺,看着十分强悍。

    根据那斥候指认,这人跟当日袭击他们的野人打扮的一模一样。余副将忙命人将他围住。

    不料那野人却仿佛没有动手的意思,只指了指自己的心口,又指指余副将,用有些生硬的官话说道:“谈、谈……”

    余副将先是损失了前锋营,又折了几个斥候团,心中一股火无处发泄,又听着野人语焉不详,于是二话不说命人将他押入帐中,令他跪了问话。

    不料这人竟死也不肯下跪,两个裨将连踢他的膝弯,野人被迫跌倒在地单膝着地,居然暴跳如雷,打伤了两名副将,又指着余副将叽哩哇啦说了些什么,便要冲出帐去。

    这毕竟是雁北军的驻扎营地,哪里有那么好逃的,可足足闹了两刻钟,才将这野人重又抓住。

    赵宗冕听到这里已有些不耐烦:“你们最近能耐见长了,三万人捉一个人,还能闹的上蹿下跳不可开交,就算是三万只鸡对付一只狗,啄不死它,聒噪也把它聒噪死了。”

    众人想笑又忍着,余副将小声道:“回王爷,那厮跑跳十分灵活,犹如猿猴,且力大无穷,为拿下他又伤了几个弟兄。”

    “你还有脸说出来,”赵宗冕横了他一眼,“人呢?”

    余副将道:“人已经给关押起来了。王爷若见我叫人带他过来。”

    赵宗冕不耐烦等,只叫余副将带路,且走且又问道:“既然捉住了,可问出什么来没有?”

    余副将愁眉苦脸:“他十分嚣张,除了用他们的土话叫骂什么也没说。”

    “他既然用土话你怎么知道是叫骂?”

    余副将低头道:“看也看出来了。”

    赵宗冕嗤地一声,他本是想知道有没有关潜下落的消息,见这架势是不指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