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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5节

      莫清秋似乎没料到她会点自己的名,眸中闪过一丝异样:“臣在。”

    皇上果真心里另有一番计较,他的信任,值得。

    他竟然在默默庆幸自己没像莫家其他人那样。不知从什么时候起,皇上似乎已经能独当一面,甚至连他们都不曾疑心之事,皇上竟然有所察觉。

    “就依了左侍郎的念,由你带人彻查。若左侍郎说的是真的,他没有以公谋私,那就说明幕后还有更阴险歹毒之人在操控此事。务必给朕查出真相,还左侍郎一个清白,”宋悦一脸凝重,厉声说道,“今天正好太傅也在此,便作为督察,势必将幕后真凶查得水落石出!”

    此话一出,左侍郎的脸色苍白如纸。

    特别是,宋悦斜着,漫不经心地冷睨了玄司北一眼。在场的大臣们,机灵些的都已经察觉出了,皇上这句话针对的不是左侍郎,而是野心昭然若揭的相国!

    玄司北眼神幽暗了几分,定定看了她一会儿,原本毫无表情的精致面容竟勾起了一丝冰冷的笑,眼中是欣赏,也是敌意,而更多复杂难辨的情绪则是沉溺在那黑暗之中,一眼难以洞穿。

    散朝之时,仍有大臣三三两两走在一起,小声议论着今日早朝之事。

    “真不敢相信!皇上最后那句话是有意无意?”

    “这也太不像皇上的作风了,还以为相国这次能把皇上压得死死的。听说太傅也不是偶然闯进来的,你们知道么?”声音越压越低,“仔细想想,殿外那么多守卫,他一个老头子,就算有再大的面子,也通不了天!”

    “你的意思是,是有人故意放进来?”

    “想想也知道是谁,毕竟那家权大势大,呵。不过皇上的确出乎意料,莫非背后有人指点?”

    浸淫官场多年,一些小小门道,他们还是能看懂的。在早朝时,或许当场没理出个头绪,但是现在越想就越是不对劲。越是觉得皇上有些深藏不露了。

    譬如那个户部左侍郎,他原本就是个墙头草,曾经还和相国对着干过,此次故意出头,还不是为了讨好相国?他幕后要是有人,腰杆儿早就挺直了。

    可皇上早就拿到了账簿,却刻意捏在手里一会儿,直到左侍郎无意识牵扯出了他的心腹,才开口戳穿。当时他们以为皇上不过就是缺心眼,但事后想想似乎不对,若非早有预谋,为何不早些说?

    而皇上不仅如此,更用一句话将针对他而来的左侍郎当成了手中利刃,假意装傻相信他,却醉翁之意不在酒,利用他的贪污之事,让一向尽忠职守嗯莫清秋和耿直的太傅一同查处“幕后之人”。

    与此同时,一身疲惫地泡进浴池里的宋悦,听见身后有些动静,懒懒把身子沉入水中,似乎已经司空见惯:“飞羽?”

    飞羽脚步一顿,在屏风前止步:“皇上。”

    现在是特殊时期,为了保证她的安全,就算在沐浴时分,他也会守在附近。所以她便多弄了几块屏风遮挡,便于他的出入。

    “早朝的时候,你也藏在暗处?”宋悦背对着他,漫不经心地捧起水花,擦拭着身体,一举一动极尽优雅与享受。

    “是。”飞羽低头,不去看屏风上投下的影子。

    “既然都看到了,是不是有疑问想要当面问清楚?”宋悦挑眉。

    “皇上所说的‘幕后之人’,是否真的存在?皇上又是如何察觉的?”飞羽声音微颤。

    这点最是让他心惊,连他都察觉不到任何蛛丝马迹,皇上竟然能断定左侍郎这件事不简单,当真出乎了他的意料。

    一直以为,是他在保护着皇上,是他在皇上一次次任性失踪时替代补救,却没深想,皇上一举一动竟有如此深意。若不是这次跟从皇上,完完整整听了一次早朝,或许现在他还会以为皇上依然是那个需要照顾的小不点儿。

    屏风那边,宋悦只是轻笑了一声。

    飞羽也意识到他的问题太多,不像是一个影卫能说的。就在他不抱希望时,宋悦却轻声道:“可以告诉你,不过,你也要拿一个秘密交换。”

    飞羽身体立刻紧绷起来,有些警惕:“皇上不要为难属下……”

    “真是敏锐。”宋悦轻嗤一声,原本的淡然优雅已经破了功,有点失望,“我就想知道我的身世究竟是怎么样的,他们上辈人究竟是什么恩怨,能牵扯到我不成?赵夙与我究竟是什么关系,他为何会对我不利?”

    飞羽静静站在屏风后,紧抿着嘴,欲言又止。

    似乎是察觉到他的纠结,宋悦也不再纠缠他问这些,转而回答了他之前的疑问:“别成天摆着一张木头脸,我告诉你吧,早朝上我说的‘幕后之人’其实是信口胡诌的。”

    “没有幕后之人?那皇上为何还震怒非常,下令彻查?”飞羽一愣。

    “在对方没有破绽的时候想要除掉他,就必须玩弄点权术,这是个千载难逢的翻盘机会。”宋悦漫不经心道,“我说有幕后之人,那就是有。就算没有,也要抓紧时机伪造出指向玄司北的证据。至于如何让太傅相信,借一借东风,就得看莫清秋的本事了。”

    飞羽闻言,震惊而不能回神。

    第165章 友人

    “不过, 以莫清秋那一根筋的性子,估计只能查出左侍郎的问题,我想他大概不会主动伪造证据。”宋悦接着道, “我在宫中,被那么多双眼睛盯着, 不方便行动。此事就全权交予你处理,你敢不敢?”

    尽管玄司北处理得很小心, 但就算完美得毫无破绽, 也能人为创造出破绽。

    若到万不得已的地步, 她也不介意将后招使出来, 大不了他们俩谁也别想要这个皇位。

    “谨遵皇上旨意。”

    飞羽掩去眸中的震惊之色,原本冰冷的一张俊颜变得肃然, 张了张口,仿佛还想说些什么, 最后却又忽地消失在空中,连气息都隐匿了下去。

    就在宋悦以为他会这么走掉,忽闻空中一声轻叹:“因为上一辈的恩怨, 赵皇曾对前主子放过一句狠话, 让她忌惮至今。若这胎是男儿, 则一世为敌,若生的是女……”

    余下的话,尽管宋悦竖起了耳朵, 却还是没听见。

    她原本不抱什么希望的, 毕竟飞羽是娘亲训练出的影卫, 古代人在这点上总是死脑筋,就算前人已经去世,也不会违背当初的誓言。没想到最后他还能透露这些。

    不过该死的,越来越好奇她的身世了。赵国那狗皇帝究竟和姬无朝的娘亲是什么仇什么怨?

    【不细说还好,现在本系统也有点好奇了!好像嗅到了某种不可说的气息!】

    宋悦陷入沉思:若是男孩,则一生为敌……但重点是,我现在在他们眼中就是男孩儿!

    【emmm……可能宿主被赵国针对也不是没有原因的。】

    一柱香之后。

    屏风内,雾气氤氲的热水池四周都镶嵌着圆滑的鹅卵石,经过人工的打造,正好能让人舒服地靠在池壁,宋悦轻眯着双眸,尽量让自己放松。

    每次一紧张,最舒爽的解压方式果然还是泡个热水澡,仿佛只要这样,就可以暂时不想赵国的外忧、玄司北的内患。

    燕帝虽然没什么实权,但享受的还是最高级别的待遇,原本她对这个身份没什么好感,但现在却发现,自己越来越离不开了。甚至发现有人想抢这个位置,第一反应竟然是被觊觎的不悦。

    【都快死了还想今朝有酒今朝醉?虽然金丹储备足够,但你完全是在游戏人间吧?】

    宋悦:哪儿能,没看见我正在认真思考怎么扳倒玄司北么?

    【想知道宿主的后手究竟是什么,复活币吗?】

    宋悦:呸!那就是个传说中的flag标志,打死我也不换!

    她的底牌,用的好,能牵制住玄司北;但若是用得不好,恐怕对方会疯狂反扑,加速她的灭亡。现在趁着涌动的暗潮还没变成惊涛骇浪,得先尝试着化敌为友,攻其不备。

    身边最后一个能使唤的飞羽也被派出去了,至此,就连暗处陪伴着她的那道气息也消失不见,于是,整片宫殿都陷入死亡般的寂静。

    阖目,四周静得诡异。

    ……

    趁着散朝时人声杂乱,赵夙悄无声息地混入了宫中。

    他的武功算不得顶尖,但在也能算半个高手,轮班的侍卫未能察觉,但不知潜伏在何处的暗卫却扔出了小石子,将他逼了出来。

    赵夙并未蒙面,对燕国皇宫也是一副无所谓的态度,双手背负,冷睨着拦路之人,拿出一块随身玉佩:“本殿的路也要挡?”

    暗卫们看了那块玉佩,又仔细辨认来人的面容,才纷纷退散:“失礼了。”

    尊主有位贵客,乃是赵国太子殿下。他本就得了皇上的允许而在皇宫住下,可因为最近朝堂风波不止,不便频繁出入皇宫,怕惹人闲话。毕竟能名正言顺地出入,稍微避着点儿外人就足够,不必黑纱蒙面。

    听说这位之所以一直在宫外,是在替尊主办事。

    暗卫们相视一眼,无人起疑,纷纷让路放行。

    “本殿要亲自面见相国大人,要是耽误了大事,你们自己去领罚。”赵夙轻轻皱着眉,自言自语着冷笑道。

    这之后,他在宫中的行动便畅通无阻。暗卫们都知道他是自己人,见他脸色不好,唯恐这些大人物一怒之下殃及了他们这些池鱼,纷纷躲得老远。

    悠悠而行的赵夙这才露出了心满意足的淡笑,脚步一转,没去御书房,反而向皇上寝宫提步飞掠而去。

    以他刚才慢慢吞吞的脚步,走到御书房还要一段时间,他必须抓住这个难得的时间差,找到姬无朝,把最近打探到的消息告诉他。毕竟如今形势的严峻,已经超乎了他的想象,不能坐以待毙。

    刚才守在宫墙边时,似乎瞥见姬无朝往寝宫的方向走,虽然不确定在哪个殿,但哪个殿值守的宫女多,应该就不会错。

    唯一的麻烦,估计就是那个深藏不露的影卫了。

    没想到,这次的潜入比他想象中的简单,暗处藏匿着的似有若无的气息已经消失了,只剩下殿外远远站着的几个宫女,一眼看过去,连个会武功的人都没有。

    赵夙眉头皱得更紧,心中不由浮现出了几许担心。

    姬无朝竟已沦落至此?这要是个刺客潜入,要想杀掉燕帝,无需穿过层层守卫,怕是能一击得手。还好这次来的人是他!

    他飞速靠着身侧的围墙藏身,借此身形一闪,几乎贴着门的缝隙闪身晃入殿中。

    几面屏风在门口围着,挡住他的视线,也让里面的人完全不能发觉他的影子。雾气氤氲之下,隐隐约约能听见拨动水花的声音。

    赵夙心下一动,果然,他来的时机刚好。先前他还发愁若是姬无朝身边还有闲人,得将人支开,但现在他在沐浴,燕帝沐浴之时是不准旁人伺候的,所以那些宫女们才躲那么远。

    “姬无朝。”本想叫他燕帝的,话到口中不知怎么地就改了。

    分明差不多年纪,他现在还是个太子,姬无朝就称帝了。虽然他自愧不如姬无朝那般爱民,但也拉不下面子。

    刚洗完澡准备出水上岸的宋悦听见赵夙的声音,心一惊,脚下一崴,“扑通”又重新落了水。

    她好不容易挣扎着爬起来,极力压低声音咳嗽几声,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朕沐浴的时候你闯进来,成何体统!”

    这个赵夙究竟是不是背叛,她心里没底,自然带着几分防备。更别说他偏偏选了这个好时间。

    好在她竖了一块屏风。

    “你的声音怎么怪怪的?”

    “咳,刚才你突然闯入,朕受到惊吓,呛了几口水。现在嗓子不舒服。”宋悦背对着他,一面捧着水花赶紧洗脸,“故意挑着没人的时间来,是想单独和朕说话?”

    变声锁在衣服里,现在得靠她人工伪声,声音自然会有细微的差别,没想到他耳朵那么毒。

    见姬无朝提起正事,赵夙面色逐渐变得冰冷严肃:“姬无朝,你相信我么?”

    宋悦动作顿了一下。

    她想相信,但他的忠诚度无法判定。毕竟这位是赵国人,而且与玄司北是同伙。

    但,也正因如此,他秘密来找她,也是背着被玄司北发现的风险……

    “信。”

    一个字,让赵夙冷厉的眉宇稍稍变得柔和。他轻笑一声,以漫不经心作为掩饰:“玄司北不仅联合了我们赵国,还与魏国国君达成了某种协议,他本身的势力还不足以动摇燕国根基,但若加上赵魏两国,你知道你如今的处境么?”

    “隐隐猜到了。”魏国在干旱的时候安静如鸡,根本没派人买她的粮食,肯定是玄司北允诺了什么。

    宋悦面上轻描淡写,但手掌间却不自觉用力。

    “就知道你不会让我失望。”赵夙却卖起了关子,眯着慵懒的眸子笑道,“还想知道什么消息?一百两银子换一个问题,童叟无欺。”

    也只有他能在如此紧绷的气氛中,装作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但事实上,他比旁人还要敏锐得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