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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节

      “你这孩子,气性小点儿。你喻四叔公一家子,正恨着木神婆,没点真本事,还狮子大开口收了那么多钱,怎么可能会给她打好名声,村里人过去时,他们都说是使了那三个土法子才让年哥儿病好的。”喻婆子说着直摇头。“可惜。大伙儿都不相信。所谓的土法子,家家户户也是知道些的,平时有个头疼脑热的,也就自个琢磨着来,不愿意花冤枉钱。在他们看来,连大夫都看不好的病,请了木神婆来,就是木神婆厉害,驱了邪治好了年哥儿的病。”

    喻老头皱着眉头。“这事确实不好整。因为四弟他们都说年哥儿是被三个土法子治好的,村里就起了言语,反倒说起了四弟他们的不是,说他们就是见木神婆要太多钱,心里不舒坦,才坏着木神婆的名声。过河拆桥,恩将仇报,忒不要脸!太不是东西了。要不是喻家子嗣单薄,不好在村里闹开,四弟哪里忍得住这脏水。可是能有什么办法呢,木神婆也是有名声的,她的家族比喻家子嗣要旺盛的多,搞不好,喻家反而会被村里唾弃排挤,也就只能忍气吞声的受着。”

    “这肯定是木神婆搞得鬼!”施小得信誓旦旦。“这老骗子,好不要脸!我要当着众人的面戳穿她!简直是没法忍!”就老骗子那点儿江湖把戏,她心里跟个明镜似的,门儿清着呢。

    喻巧慧立即看向小闺女,瞪了她眼。“你可不能乱来,这不是闹着玩的!”

    木神婆能有今天的名声,多少也会有点真本事,要真是什么都不懂,怎么可能会有今天这名声,要钱要的这般贪婪,怕是早就被打死了。

    “小小你娘说得对,这事你别瞎掺和。”喻婆子也虎着脸说了句。

    施丰年拉了拉小闺女,把饭碗往她跟前凑了凑。“小小乖,吃饭,吃完饭我带你进山里玩。”

    “就看着她骗钟二叔家的钱?”施小小不服气,把饭碗往前推了推,说话都透了几分委屈,眼里带着倔强。“分明是我从书上看出来的法子,怎么好名声全让那老骗子得了。气死了!不吃饭了,都气饱了。”

    不装得孩子气点,只怕这事还真没有她说话的余地。好在她向来是这人设,倒也不算出格。

    许氏看着俩个儿子。“回来吃饭就吃饭,瞎嚷嚷什么呢。”

    “这,这,这表妹说得挺对的啊。”喻晓进支吾着,看了眼弟弟。“你说呢。”

    喻立强点点头。“就是。”

    喻大贵粗声粗气的道。“小孩子家家懂什么,老老实实的吃饭。先吃饭,饭菜都凉了。”

    “乖孩子,咱吃饭啊。”喻婆子哄了哄小外孙女。

    施小小撇了撇嘴,满脸不高兴,埋头只扒饭不夹菜,吃得蔫头蔫脑。

    吃了顿很不是滋味的午饭,其实饭菜很好,费了功夫张罗出来的,只是都没什么心思吃饭而已。

    “小小,你刚刚说你要戳穿木神婆?是怎么回事?”饭后,喻老头悄悄地把外孙女拉到了身边,悄悄地问着她话。

    施小小立即来精神了,也悄悄地对着外公道。“都是江湖小把戏,我清楚着呢。外公你别不相信,就上回在喻四叔公家,老骗子在外头使的那什么鬼都哭了,它在讨饶,我就知道是怎么回事。”

    上回老骗子使得招,在她装模作样跳了一段怪异的舞,又拿着了奇怪的工具耍了两下后,一张白色的纸上,竟然出现了两滴血泪!老骗子就说,这小鬼在讨饶,求她放过它,它知道错了。当时把围观的村民唬得一愣一愣,只觉得分外惊悚。

    木神婆弄出这招后,就说这等害人的小鬼,绝不能轻易放过。待她进屋,使个秘法,将它灰飞烟灭。话说得那叫一个义正言辞,活脱脱的包公再世。

    施小小是没看见,她当时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是后来俩个表哥跟她说的,左一句右一句,兴奋得不行,可把她恶心的,对木神婆更没好感。

    “是怎么回事?”喻老头下意识的问了句。看外孙女认真的眼神儿,眉宇间的鄙视,说不定她真知道呢。

    “那白纸上沾着酚酞,酚酞是种无色的结晶体,酚酞碰上碱水,就有变成红色。遇酸就自然地会褪色。根本就不算什么,换我我也会。酚酞药店和道观里应该会有,碱和醋咱们家就有呢。”施小小庆幸她化学学得挺好,且,这么多年仍记得清楚。

    喻老头激动了。“小小,你和我去趟你喻四叔公家怎么样?”他不能眼睁睁的看着木神婆败坏喻家的名声,喻家要是被排挤被唾弃,往后日子可就难过了。尤其是对孩子们,娶妻嫁人都很困难。

    “好啊好啊。”施小小巴不得呢。

    祖孙俩悄眯眯地往喻老四家去,谁知,还没走几步呢,喻婆子就站在门口说话。“你俩去哪?”

    “我带着小小到处逛逛。”喻老头乐呵呵的说了句。

    “外婆我和外公去玩会儿。”施小小笑得特别甜。

    喻婆子绝不相信这俩老得话。“你俩过来,说说,到底要干什么去?我刚在厨房里就看见,你俩贼头贼脑的说着话。”

    “真没想干什么。”喻老头无奈的牵着外孙女往回走。“就是想去四弟家走走。”

    “然后呢?”

    喻老头顿了下,憨憨地笑了笑。“那那小,有法子可以戳穿木神婆,我琢磨着,咱们可以在家里先试试,要是真的行,既然咱有证据,自然不能眼睁睁的看着木神婆骗别人,往咱们老喻家身上泼脏水!”

    “小小你真的知道怎么来戳穿木神婆?”喻婆子严肃的看着外孙女。

    施小小坚定的点着头,斩钉截铁的道。“外婆,我知道呢!你信我卟?”她还知道反问。

    “真是个小鬼头,信,外婆怎么会不相信你,既然要试,哪能去别人家,就在咱们自己家。如果真像小得,事情有了把握,再把四弟他们喊过来,咱们商量下。”说着,喻婆子叹了口气。“说不定,还要把族里的其余人也喊过来,木神婆毕竟不是普通人,十里八村有一定的名声,想要搞垮她,可不是件容易的事,咱们得小心谨慎些。要出手就没回头路,要是失败了,依着木神婆的性子,咱们喻家怕要被挤出村里,同时也不被附近村子接纳。老伴,你要做好足够的心理准备。”

    喻老头看着媳妇,目光灼灼。“我就是咽不下这口气!要是木神婆没这般丧心病狂还好,她收了四弟家这么多钱,没出力治年哥儿,现在反过来还要泼脏水,朗朗乾坤,还没天理了!要不是有咱小小,年哥儿这孩子就真毁她手里了。毒妇!”

    “那就去准备吧,都要准备些什么?让丰年去,丰年眼生些,不能让木神婆有所查觉。”喻婆子说着往屋里走。

    喻老头拉着外孙女的手也跟着进了屋。

    一家子关起门,细细地说叨了好半响,然后,施丰年开门走了出来。他没往镇里去,去的是梧桐山。小闺女说,药店里或许没有,可以去道观里看看,要是道观里没有,再去药店里,不要去别家,就去小扬大夫家的医馆,别的医馆怕不靠谱。这是喻婆子提醒女婿的。

    其实,想要众人相信,还有个更容易的法子。把施小小的平安符拿出来,将真实的事情说出来。

    那么村里的人必定会相信这是真的,和梧桐山的道观比起来,木神婆这点名声就不够看了。

    可惜不能说,怕招来祸事。他们只是普通的老百姓,守着庄稼过活的小门小户。

    小半个时辰后,施丰年回来了。“道童原还不知道我说的是什么,后来我说遇碱就变红遇酸就褪色,他们就懂了,拿了些粉末给我,说这个可以作泻药用,让我注意点。”

    “拿到了就好,咱们来试试。木神婆这人有些傲,向来爱摆架子,才刚吃午饭,她是不会驱邪的,定会好好地睡上一觉,我们抓紧时间应该能赶上她作法。”喻婆子宽着家人们的心。

    材料到位,由着喻大贵动手,施小小指点,实验开始了。

    众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连呼吸都放轻放慢了许多,目不转睛的盯着白纸。

    果然,就见白纸上出现了两道血泪。放进兑了点盐,白醋的水里,就见白纸上的两道血泪,一点点的褪色。

    实验它成功了!

    众人深深的呼了口气,像是重新活过来了似地。

    喻老头更是欣喜若狂。“我去把四弟一家子喊过来!”精神好得,像是足足年轻了好几岁,特别的容光焕发。

    “去吧。别太激动,莫让外人瞧出点什么来,咱们得悄悄地,给木神婆一个措手不及。”喻婆子提醒着老伴。

    “我知道。”

    第39章

    介于施小小年纪太小, 戳穿木神婆这事, 就由喻家的男人来。便是这木神婆有什么怨呐恨呐, 都冲着喻家来。施家还没分家, 如果把施家牵连进来, 女婿一家子只怕日子不好过。

    依着喻老头的意思,趁着事情还没起, 女婿就带着巧慧娘俩赶紧回莲花村。木神婆可不是什么好性子,喻家今个做的,是戳穿她的真面目,不可能将她弄死。没了名声的木神婆,说不定会疯狂的报复喻家,要是将女婿一家子也记恨上了,可怎么是好。

    施丰年没同意, 眼看老丈人家遇着难事, 哪有带着妻女早早离开的道理。他虽不聪明, 也没甚大本事, 但他不是怂货。

    “爹娘,我们不会回去的, 要回去也得等到此间事了。”喻巧慧神态平静, 说话轻声慢语, 和往常一个调调。

    喻老头夫妻俩拿他们没办法, 又要抓紧时间来, 错过了木神婆现场驱邪, 就等于所有的功夫都白费。就暂且搁了这事, 匆匆忙忙的出门忙正事。

    施小小有点小郁闷,她还挺出风头的,很享福。可惜,终究年岁小了点,太冒尖的事儿是不能有她的。长舌妇的一张嘴,任何事在她们嘴里都能说出个三五样来,白的说成黑的,死的说成活的,俱不是难事儿。

    喻老头往前四弟家里说事情,屋里的人便暂时各忙各的事情。

    喻婆子没做针线活,女儿在给她做呢,她没什么事,就把神情蔫蔫地小外孙女揽进了怀里,轻轻地拍着她的肩膀,笑得眉眼柔和。“小小啊,外婆跟你说几句话好不好?”

    “外婆要说什么?”施小小抬头看着老人,明亮的大眼睛清澈澄净。

    喻婆子心里软乎乎地。“真是个乖孩子。外婆想跟你说,往后在外面说话,可得注意些,多想想,能说就说,不能说咱们就不说。今个这桩事,你是有错的,你一个小人儿懂太多,不好,要是被外头知道,谁知道他们会怎么想,会怎么编排你。”

    施小小眨巴眨巴眼睛,像是有些茫然。

    “十里八村有不少读书人,甚至还有好些考取了功名,外婆从来没有见过,有哪个读书人像小小这般聪明。何况你才读了多久的书,便是打从娘胎里算起,满打满算也就五年而已。”喻婆子抚着小外孙女的头发,略略地低下头,认真的看着她的眼睛。“好孩子,书上是不是也有句,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娘。”喻巧慧小声的唤了句。

    喻婆子看了眼女儿,遂笑了笑,把呆若木鸡的小外孙女搂进了怀里。“小小,外婆就是给你提个醒儿。这世道啊,姑娘家生来就比男子要艰难些,不是你好不好的问题,只是这世道,重男轻女自来如此,没道理可言。你越是出众,受到了磨难就越多。外婆,外婆就希望你能好好的。”

    “外婆,我就想活得张扬些。”施小小脆生生的说着话,坚定又倔强。

    凭什么她就要藏着掖着,就不!想她活了近千年,从来都是随心所欲。这辈子她没法修炼,但也不能委委屈屈的活着。更何况,她还有气运珠呢!

    娘能想到的事,喻巧慧怎么可能想不到,只是,她清楚自家小闺女的性子,越是正儿百经的跟她说,她还越有反骨了。这孩子,骨子里不知道随了谁,天不怕地不怕,向来是由着性子来,也就是她念叨的多了些,这孩子也是个懂事的,倒也稍稍有所顾及,念着几分爹娘的难处。

    望着女儿无奈的神情,喻婆子心里直叹气,也不好多说什么。只是抚着小丫头的头发,目光幽深似那百年古井。半响,她缓缓的说了句。“要是能分家,就早些分家吧。”

    “应该快了,二房那边许是有事,三嫂有些坐不住了。”喻巧慧把焦氏扯布做新衣裳的事,略略地跟娘提了提。

    喻婆子细细地想了下。“你三嫂是二房的老大吧?我记得姓马。”

    “对。有俩儿子,一个十岁一个十二岁。”

    “可还懂事?”

    “挺懂事的,现在俩兄弟都跟在三哥身边忙地里的农活。”喻巧慧顿了下,想着是在自己亲娘面前,就见轻松了些。“比二嫂家的双胞胎要懂事些。”

    喻婆子笑了笑。“你二嫂不如你婆婆看得清楚,你婆婆生了对双生子,得了你奶奶的看重,却是极有分寸的,你二嫂怕没这本事,同样是得了青眼,她把双胞胎养得有点娇了些。”

    小外孙女洗三那天,身为舅家,自然也是要去的。那天发生了点小事,她就看出来了。巧慧这二嫂啊,远不如她婆婆。

    “双胞胎也是聪明的很,就是没往正处上使。”喻巧慧是觉得有点可惜。

    喻婆子看了眼安静坐在旁边听大人讲话的小外孙女。“小小都五岁了,要是想要生第二个,时候倒也差不多,一个孩子,总归是单薄了点。姑娘家还是要有兄弟才好呢。”

    当着小闺女的面,喻巧慧有些羞赧,沉默了下,才小声道。“不知怎地,总落空。”

    话说得含糊,喻婆子却明白了。“待木神婆子的事弄完,明儿要是天好,咱们就去庙里拜拜,回头梧桐山里的道长云游归来,我去给你也求道符。”

    “没事儿,我很快就会有弟弟啦。”施小小大言不惭的接了句,眼睛骨碌碌的转了转,瞄了两下娘亲的肚子,笑得跟只小狐狸似的。

    这趟救了年哥儿,又搞垮了木神婆,两桩事儿都不小哩,应该会有不少功德,待回去,她就将珠子里的气运弄了点爹娘,让他们也能沾沾福泽。就算没法大富大贵,仅仅只是身体健康,没病没灾的,也是极好的,比大富大贵还要好呢。

    喻巧慧脸色透着薄红,食指轻轻地弹了下小闺女的额头。“又开始说胡话。”

    “我看,说不定还真让这孩子说准了。”喻婆子笑得有些合不拢嘴。女儿只生了个闺女,一直是她的心病,才一个孩子委实有些单薄,就怕她随了喻家的子嗣单薄,饶是施家人丁兴旺,怕也会有些话说。

    许氏推门走了进来。“娘。我见着爹和四叔他们过来了。要不要去地里把大贵丰年他们喊回来?”

    地里活儿还挺多,便是这点功夫,喻大贵也没闲着,拎了农具就往地里去,施丰年跟着一道去地里帮忙。

    “去把他们喊回来吧。”喻婆子看了看时辰。“那木神婆只怕要开始作法驱邪了,咱们得快些。”

    许氏听着就道。“没事儿,我让晓进和立强看着呢,要是开始了,就回来说一声儿。”

    村里有不少孩子都在钟家等着呢,明显是上回没有看够木神婆作法驱邪。甚至还有爱八卦的妇人,直接拿着针线笸箩坐进了钟家,东一嘴西一嘴,说得别提有多热闹,倒是引来越来越多的人往屋里坐着说话,越说还越得劲了。

    多半是夸木神婆的,说她多厉害,是有真本事的,还把木神婆以前救过人翻出来说说,说得那叫一个细致,不知道以为是亲眼所见呢。实则不然,大桐村到莲花村这一块的几个村子,都不太富裕,日子过得也就管个温饱,哪里请得动木神婆。这么清楚木神婆的事迹,都是听别人说起的,口口相传,里头掺的水分都快有条小河宽了,偏偏大伙儿听着津津有味,觉得木神婆真是厉害。

    尤其是这回经了喻老四家的事儿,这是真正的亲眼所见呐!村里人就更激动兴奋了,木神婆果然是厉害啊,极有真本事呢。

    还有几人拿着喻老四家说事儿,说他们也忒不厚道了些,做人怎么能这样,木神婆收钱是多了些,这大伙儿都知道的啊,木神婆也没瞒着,既然请了人家,她又治好了年哥儿的病,哪有不好好感谢的道理,反而还说三道四。啧啧啧,以前真没看出来,喻老四家是这样的人家,瞧着可真不像话。

    屋里的村妇七嘴八舌愈说愈离谱,最后,整个人喻家仿佛都成了罪人般,还是犯了十恶不赦的大罪,遭大伙儿的唾弃,恨不得一人一口唾沫喷过去才能泄愤。就连年哥儿,都被泼了身脏水,人品如此低劣的人家,怎么可能养得出好儿子,这年哥儿,怕也是个忘恩负义的小人。

    这里头必然有木神婆使了手脚,但也有些是纯粹的嫉妒眼红,喻老四一家子上上下下都很勤劳,特别会过日子,短短几年功夫,就将日子过得红红火火,连唯一的一根小苗苗年哥儿,也是个极有灵气会读书的好孩子,将来肯定是有出息的。

    村里有些眼皮子浅的,便是没什么恩怨,单纯的心胸狭窄见不得人好,无事也能生出三分事来,这样的人在村里没好人缘,但他们脸皮厚,偏生活得还挺有滋有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