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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节

      因为太过吃惊,姜程远展开画像的手微微发起抖来,姜玉珏更是面色铁青,眸带杀意。

    在他怀里的小姑娘扭过头来,不明所以地盯着画像看了会,忽然拍手道:“呀,是奶娘的啊,奶娘在纸上了。”

    画像白纸黑墨,寥寥几笔勾勒,虽不细致,但十分有神音匀,以至于姜程远和姜玉珏一眼就认出了画中人。

    那画中人年约四十七八,额头光洁,眸光锐利,鼻尖微勾,带几分犀利,薄唇寡情,显得冷肃而不近人情。

    姜程远皱起眉头收了画像,一时没有言语。

    一边的云娘心头惴惴不安,她踟蹰问道:“老爷,可是酥酥奶娘怙妈有何不妥?不然我差人唤她过来?”

    姜程远和姜玉珏对视一眼,姜程远道:“唤来也好。”

    云娘遂小步到门边,招来自个婢女去传唤。

    漫不经心的尊荣少年一弹袍裾,鸦色袍裾四散开来,隐约露出他那双大长腿的轮廓,精瘦却暗含张力。

    只见他下颌一扬,嘴角勾起讥诮:“人,本世子是一定要带走的,不管她是什么身份!”

    姜程远掐着黑须尖,皱起眉头道:“世子,这怕是不妥,酥酥乃是我姜家人,这画像上的人,也更是我姜家人,于情于理世子的要求都过份了。”

    息扶黎冷冷一笑:“酥酥是本世子两百两银子买来的,和你姜家没有关系。”

    他不给姜程远说话的机会,继续又说:“本世子要的人,你不给试试?本世子给小姑娘张目,看谁敢拦!”

    姜程远眉头皱的越发深了,他脸上已经带出怒意。

    他活了大半辈子,什么人什么事没见过?息扶黎这样明目张胆地抢人,如此厚颜无耻,简直卑鄙出新的境界,叫他大开眼界。

    “世子!”他肃着张老脸,理直气壮的说:“我很感激世子对酥酥的救命之恩,他日姜家定会重谢。”

    息扶黎斜睨过去,怒极反笑,老匹夫想翻脸不认人,美得他!

    “大恩不言谢,不必客气,”息扶黎大手一挥,“本世子买自个的人,给自己人报仇,有你姜程远什么事?”

    姜程远被噎的想吐血,一代大儒,表情青青白白,竟然一句话都反驳不出来。

    姜玉珏将怀里懵懂茫然的小姑娘安放到锦杌上,他垂眸摸了摸小姑娘细软发髻,转手捻起案几上娇艳欲滴的红樱桃塞小姑娘怀里。

    小姑娘黑眸一亮,小肉手捧着红艳艳的樱桃,高兴地主动偏头蹭了蹭姜玉珏手心,软糯的跟毛茸茸的小兔子一样乖巧。

    见着这样贴心的幼妹,姜玉珏心头的冷凝消散几分。

    他抬起头来,从容不迫地道:“承蒙世子厚爱,世子有甚要求尽管提,我姜家必然竭尽全力满足世子,但酥酥始终都是姜家人,此事闹将开来,对你我两家都不好。”

    听闻这话,琥珀凤眸微眯,带出狭长眼线,颇有几分难以接近的清贵。

    息扶黎低笑两声,鄙薄地扫了姜程远一眼:“难得姜家还有个明白人,姜大人你老了。”

    初初才四十出头的姜程远倍觉胸口一痛,仿佛无形中中了一箭,真真扎心。

    息扶黎目光落到专心致志啃樱桃的小姑娘身上,小姑娘浑然不觉厅中气氛怪异,她抓着樱桃,跟啃松果的小松鼠一样不断往嘴里塞,将两颊都塞得鼓鼓的。

    娇嫩如花苞的小嘴沾染上樱桃汁,她还时不时像小狗崽子一样舔舔,娇憨又可爱。

    尊荣少年单手撑头,意味不明的道:“端王府上下,都很喜欢酥酥,其中尤以本世子为最。”

    旁的话他却是不说了,只朝小姑娘招手:“酥酥过来。”

    小姑娘瞥了他一眼,晃了晃悬空的小短腿,抱起装樱桃的荷叶白玉盏跳下去,哒哒跑到少年面前。

    小姑娘以为少年也馋了,遂扒拉了下盏中的樱桃,一颗一颗地数过去,最后挑出最大最红的一颗,踮起脚尖,够着手伸到少年嘴边。

    “大黎黎,吃。”小姑娘前发齐眉,小脸上的老疤落了,露出薄粉色的细皮来,白白嫩嫩,软萌萌的跟白乎乎包子一样。

    少年低头,暖色调的瑰色薄唇轻启,含住樱桃,再是舌尖一卷,就扫进嘴里,轻轻一咬,酸酸甜甜的汁水顺舌而下。

    樱桃,倒真是好味道。

    息扶黎弯腰,将小姑娘抱自个腿上坐好,厅中众人就见小姑娘自个啃一颗樱桃,还不忘往少年嘴里塞上一颗。

    姜玉珏顿觉酸溜溜的,那酸味从胸腔之中上浮,一直浸到牙根。

    小姑娘素来喜零嘴儿,最是馋的很,可也最是护食。

    半年前,小姑娘刚来姜家那会,他硬是花了两月功夫示好,小姑娘才肯分他一点自个不喜欢的零嘴儿。

    可这会,不过几天功夫,自家软萌萌的幼妹竟然跟个外男这样好了!

    仿佛看穿姜玉珏的心思,息扶黎一手掌着小姑娘后背,以防她摔下去,一边挑眉看过去。

    那目光,挑衅又得瑟,叫人火大的很,恨不能将之按在地下狠狠揍上一顿!

    云娘细眉蹙起,她看了圈姜家父子,上前开口道:“酥酥,来母亲这里,莫叨扰到世子了。”

    小姑娘刚往息扶黎嘴边塞樱桃,听这话,动作一顿,不顾少年已经张开的薄唇,竟是受惊般地收回自个的手,猛地塞进了自己嘴里。

    少年咬了个空,吃了一嘴的空气,寡淡无味。

    他不满地冷哼一声,眸光幽深地看着云娘道:“本世子就喜欢她叨扰,你哪里冒出来的葱,滚一边去别碍着本世子的眼。”

    他再是不明其中隐情,可看小姑娘的反应,也能断定这母女情分定然是极差的。

    但凡稚童最是能感受到谁对她好,谁对她不好,小姑娘这样乖,更不会说谎。

    故而少年已经认定,云娘待酥酥,决计是很不好的。

    云娘让息扶黎吃了个挂落,脸上无光,眼圈瞬间就红了,她求助地看向姜程远。

    然,姜程远再是朝堂肱骨,对上跋扈恣意的端王世子,那也是无可奈何的。

    云娘见姜程远隐晦地摇头,她心一沉,垂眸沉眼,退到一边暗影中不吭声了。

    这间,奶娘怙妈到了,妇人穿着宝蓝色提花褙子,唇如刀削,面无表情。

    她进来,还没来得及跟厅中众人见礼,姜酥酥蹦跶了两下,朝她挥手喊道:“奶娘,奶娘酥酥在这里。”

    怙妈转头,见着小脸红润,活泼健康的小姑娘眼巴巴地瞅着她。

    妇人脸色稍霁,带出微末笑意,不过那笑还未达眼底就凉薄下来。

    怙妈不自觉皱眉,不赞同的道:“五姑娘现在是世家贵女,怎可随意坐在不相干的外男身上,须知男女有别,五姑娘还是快下来。”

    小姑娘身子一僵,无措地抱着荷叶白玉盏。

    息扶黎凤眸一厉,他索性长臂一揽,将小姑娘按进自个怀里,朝外头的伏虎喝道:“伏虎,把人给本世子拿下!”

    第026章 小秘密

    目光犀利的青年铿锵踏进来,不用旁人出手,他只竖掌一劈,毫不留情扭了怙妈臂膀,再是厉喝一声:“跪下!”

    怙妈不妨,让这声震地双膝一软,噗通一声跪了下去。

    她面色发白,惊惧地看着息扶黎。

    少年凤眸凌厉,宛如冰刀,直唰唰地扎到妇人身上,冻彻肌骨,让人瑟瑟发抖。

    “世子,”云娘心有不忍,冲地站出来道,“怙妈是酥酥奶娘,自幼就一直照顾教导她。”

    息扶黎眸光扫过去,琥珀深寒,冰冷无机质,宛如琉璃。

    云娘娇躯一颤,她咬唇硬着头皮对酥酥道:“酥酥,你快求求世子,求世子开恩,饶了怙妈。”

    她也不问到底为何拿下怙妈,只一径要酥酥跟息扶黎求情。

    姜程远捏紧手里的画像,欲言又止。

    “够了!”姜玉珏腾地起身,脸沿紧绷,眉染薄怒,“你可知这个刁奴做了什么?你竟还有脸让酥酥求人?”

    云娘怔忡当场,她粉唇微张,显得茫然而无知。

    姜程远叹息一声,将那画像递给云娘:“这是世子从拐子那招出的口供,拐子指认,是怙妈给银子指使,把酥酥带到黑市卖掉。”

    听闻这话,云娘难以置信,她摇头喃喃道:“不会的,怙妈不会这样做的……”

    息扶黎才不会多费唇舌,他冷笑一声,直接下令道:“伏虎,押回去大刑伺候。”

    虽然大殷律例禁止私刑,但律法于息扶黎这等皇亲国戚而言,等同儿戏,他只要做的隐晦,让人拿不到话柄,就谁都不能将他怎么样。

    故而姜家兴许会有所顾忌,但堂堂端王世子,却能毫不在意。

    怙妈面容惨白,起先进门之时那点从容皆化为惊慌失措。

    她声音发抖勉强道:“世子饶命,世子饶命,老奴冤枉,老奴一把屎一把尿将五姑娘拉扯大,五姑娘在老奴心里,就跟自己亲孙女一样,老奴爱护都不及,又岂会加害五姑娘。”

    这话振振有词,情深意切,让人动容,便是姜家父子都动摇起来。

    确实,酥酥未曾进京入姜家府门之前,怙妈就一直照顾着云娘母子。

    怙妈老泪纵横,不断磕头说:“五姑娘五姑娘您说句话呀,老奴平素将姑娘含嘴里怕化了,捧手里怕摔了,老奴宁可自个被卖到黑市去,也断断不想五姑娘出那苦头,世子、老爷、大公子明鉴。”

    姜程远眉头皱紧,他捏着黑须尖,将信将疑。

    息扶黎薄唇勾起,讥诮嘲讽。

    他虽然不知上辈子姜家是如何查的真相,但却听王府下仆说起过,姜家曾光天化日地打死过个老妇,为此姜程远还被御史弹劾妄动私刑。

    当时姜程远被罚了半年俸禄,此事让朝堂同僚好一阵嘲笑。

    “五姑娘,五姑娘,老奴真的没有做过那等伤天害理之事。”怙妈见厅中无一人帮她辩白,竟是挣脱伏虎,往前跪爬几步要去拽小姑娘。

    小姑娘被少年安稳地抱在怀里,厅中忽然凝滞的气氛让小姑娘惴惴不安。

    她努力抱着荷叶白玉盏,樱桃也不吃了,又大又圆的黑瞳茫然地看着怙妈。

    息扶黎冷哼,他一脚踹出去,袍裾飞扬中,将怙妈踢飞一丈远。

    “伏虎,本世子没让你吃饱饭么?连个妇人都拉拽不住,要你何用?”少年分明还带微末稚气的眉目尽是深沉,身上扑腾而起的煞气浓郁骇人。

    伏虎表情一凛,立马上前一步,死死钳制怙妈双臂,叫她动弹不得。

    息扶黎抱着小姑娘起身,转身就要回府,谁想小姑娘哇的一下哭出声来。

    刚才的事似乎将她吓到了,小姑娘仰着点头,微微张着小嘴,黑眸里却没有眼泪水落下来。

    然她又确实在哭,甚至哭地喘不上气,整张小脸憋的通红。

    息扶黎拧起长眉,伸手拍了拍她后背:“哭甚?”

    小姑娘打着哭嗝,抽抽嗒嗒断断续续的说:“不打……不打奶娘……大大……大黎黎不……不打……”

    她紧紧抱着荷叶白玉盏,哭的叫人心都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