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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节

      她吞咽了下舌根唾沫,牵扯到小脸上的伤口,顿时痛的抽了抽小鼻子,眼眶又湿了。

    “大……大黎黎……酥酥有乖呀……”姜阮抿着小嘴巴,小手臂圈着婢女脖子缩了缩。

    她真的有乖了,都没哭,也不吵,是个乖孩子!

    让小姑娘这么一打岔,息扶黎心头那点负面的阴翳瞬间消散,他挥了挥手,示意大夫上前看诊。

    小姑娘重新被放到换了软褥子的罗汉长榻上,大夫看诊的时候,她睁着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一会瞅瞅息扶黎,一会又去看不远处案几上的那根糖衣都化了的糖葫芦。

    盖因稚童身子骨软,只是多有外伤,不曾伤到内里骨头。

    大夫开了外敷的膏药和内服的药方,便作罢。

    起先帮着姜阮清洗的那名婢女捏着外敷药膏,微微弯着腰身,动作轻柔而小心翼翼。

    许是那药膏清凉,涂抹上的时候甚是舒服,小姑娘不自觉眯着眸子,像依恋人的奶猫崽子一样,去蹭婢女的手,讨好的意味分明,软糯的能让人心尖都化了。

    少年背靠圈椅,袍裾四下散落,他架着大长腿,单手撑头,面无表情地看着,也不知到底在想些什么。

    “世子,京兆尹顾徊岸上门求见。”伏虎适时开口道。

    息扶黎的目光并未从姜阮身上腾挪半分,他只食指指尖动了动,算是回应。

    伏虎心下了然,退出去亲自接引顾徊岸。

    “过来。”这厢,少年倏的开口。

    肉呼呼小脸上的伤口还没抹完药膏的婢女动作一顿,当即弯腰将一脸茫然的小姑娘抱到息扶黎身边。

    小姑娘愣愣瞅着少年,少年有一双好看的琥珀色凤眸,冷然无机质,像剥了皮的水晶葡萄一样颜色浅淡。

    山根鼻梁高挺,鼻头弧度恰到好处的昳丽。

    还有瑰色的薄唇,带点暖光,仿佛沾了红色山蔷薇细碎的花瓣一样。

    小孩儿哪里懂美色,她只是本能的觉得少年比姜家那几位哥哥都瞧着顺眼,但是,这还是要吃她的大尾巴狼啊!

    后知后觉迟钝半天才反应过来,小姑娘揪着少年宽大的袖角,战战兢兢地坐对方大腿上,软软的小身子一动不敢动。

    将小姑娘反应尽收眼底,少年长眉一挑,凛冽又高不可攀。

    “敢哭一下试试?我一口吞了你!”他微微低头,冲小姑娘露出一口齐整的白牙。

    小姑娘扁着小嘴巴抖了抖,红着眼圈小鼻头,委屈巴巴地望着他。

    “乖,酥酥乖孩子。”她带哭腔的小声哽咽着。

    少年点了点头,修长指尖抠了一大坨草绿色的药膏,垂眸给小姑娘抹脸:“对,乖孩子一会才有点心,坏孩子就要被吃掉!”

    甫一踏进花厅门槛的京兆尹顾徊岸听了这话,脚下一个趔趄,差点没摔个狗啃屎。

    息扶黎斜睨了他一眼,又收回目光,小孩儿脸肉肉的还很白嫩,捏着甚是舒服,但那擦伤也很吓人,清洗的时候又有血珠子渗出来,同鬓边细发粘黏在一块,一拉扯就是痛的。

    然,小孩儿好似感受不到,僵着小身子,可怜兮兮地死死拽着少年袖角,生怕真被大尾巴狼吃掉。

    息扶黎皱起眉头,指尖一挑,将小姑娘脸伤处的细发挨个挑出来,末了才将药膏用指腹细细抹匀。

    京兆尹顾徊岸欲言又止坐立不安,茶还没送上来就急急开口道:“世子,下官此时上门,多有冒昧。”

    息扶黎眼皮都没抬:“既知冒昧,那你可以滚了。”

    顾徊岸被这话一噎,顿时面色难看起来,好歹他也是掌管京畿的四品要员,天子脚下,王公权贵遍地多如狗,可这么多年也没谁敢对他这样不客气。

    蓄着整齐八字胡的顾徊岸霍然起身,愤然甩袖,当真就要走人。

    “顾徊岸,你要敢把本世子抓的人给放了,本世子明日参不死你!”少年口吻幽然,侧脸无甚表情。

    他瞅着小姑娘脖子上没伤口,便捏起她带肉窝窝的小手,将袖子往上撸,拨弄两下赤金祥云纹的金镯子。

    小小的金镯子戴在软软肉肉的细细手腕上,上面还坠着两颗黄豆大小的金铃铛,很是喜庆,让小姑娘越发像个福娃娃。

    可不就是个福娃娃么!

    少年眸光柔和了一分,连带他抹要药膏的动作又轻了轻。

    那厢顾徊岸面沉如锅底,他正是为那批黑市的人被下牢狱的事而来。

    息扶黎径直道:“虽是本世子出马抓的人,但这功劳本世子不屑同你争抢,是杀还是剐,本世子最是讲究规矩,也不为难你。”

    这话里头的意思,让顾徊岸心塞到想吐血!

    还功劳?能在天子脚下行这种见不得光的勾当,那等喽啰背后岂会没靠山?

    他要真把牢狱里的那批人给杀了,怕是明个身上的官服就要被人给扒下来!

    仿佛清楚顾徊岸心头所想,少年撩起眼皮,狠厉又森冷的道:“放心,谁扒你官服,本世子就扒那人的,顺手帮你报仇,不用太感激。”

    顾徊岸被这几句话堵的心肝疼,还没缓过神来,就又听少年淡淡的说——

    “但是,顾大人你要想和稀泥糊弄本世子,本世子就先扒了你的官服。”

    听闻这话,顾徊岸一张脸臭的跟憋了几天宿便没拉一样。

    他色厉内荏的道了句:“哼,世子好本事。”

    话毕,愤然离去。

    几句话的功夫,息扶黎已经帮腿上的小团子处理好了伤口,并用透气的白纱布薄薄包了一层,只有肉脸上的露着。

    姜阮并不懂刚才的事,她一心都在稳着让自己不哭上头,压根就没注意顾徊岸。

    这里擦伤刚好不痛了,软软的小肚子竟是咕咕叫唤起来。

    少年目光落到小团子肚子上,还什么都没说,小姑娘连忙捂着肚子,不断摇头道:“不饿,不饿,酥酥不饿。”

    末了,她还低头对着自己肚子自以为小声的焦急嘀咕道:“你不要叫了,大尾巴狼听到了,会以为酥酥不乖,要吃掉我们啦……”

    大尾巴狼?

    少年狭长眼梢一挑,很好,这才不到半日功夫,他就已经多了三个绰号,一个比一个不如。

    “上点心。”既是已经决定要对这未来的福瑞好一些,少年自然不在意,他下颌一扬,对厅里的婢女道。

    小姑娘耳朵尖都竖起来了,她偷瞄少年,触到少年含笑的目光,又像受惊的兔子一样飞快退回去。

    “呐,”小团子低着头,扭着短短的小手指,声音细细的跟少年打商量,“不可以养肥酥酥,再吃掉哦。”

    她没忘记,奶娘讲话本故事的时候说过,有些大尾巴狼最喜欢先将小孩儿养的肥肥的,在吧唧一口吃掉。

    薄唇勾起,嘴角绽出暖光,仿佛一树白梨花怒放,少年昳丽的面容多了一丝促狭。

    他伸手揉了揉小团子毛茸茸的小脑袋,顺势又用手指头给她扒拉了下松垮的发髻。

    “本世子喜欢吃瘦些的小姑娘,所以你要努力多用些点心,胖了本世子就不屑吃你了。”

    姜阮无从辨别真假,但她睁大了黑白分明的眸子,黑黑大大的眼瞳分明布满震惊。

    这……这真是一只与众不同的大尾巴狼!

    是以,当大漆嵌螺钿三层食盒被提上来的时候,姜阮决定一定要敞开小肚皮狠狠的把自个吃成个大胖子!

    那食盒分三层,每层八小格,每一小格装着的都是不同的点心。

    婢女抽开第一层,分别是碧绿千层糕、八宝油糕、蜜糖桂花糕、桂圆妃子糕、麻仁栗子糕、玫瑰莲蓉糕、奶油松瓤卷酥、牛乳菱粉香糕。

    小姑娘瞧得眼花缭乱,在看到玫瑰莲蓉糕时,黑眸一亮,已经惊喜的喊了出来:“玫瑰糕糕,酥酥要玫瑰糕糕……”

    婢女抽开第二层,又是另外八种更为精致好看,还很容易克化的小食儿。

    第三层,却是热气腾腾刚出炉的面点,每种面点都被捏成小动物的模样,活灵活现,让人爱不释手舍不得吃。

    “呀,小兔子,”姜阮哧溜吸了下口水,趴着少年,颤巍巍地站他大腿上,掸着脖子去瞧,“酥酥能要一只小兔子吗?就一只。”

    她比着小指头,小孩儿忘性大,这会倒对少年不怕了,还敢开口要东西。

    息扶黎扫了眼都是甜腻腻的糕点,不甚感兴趣,遂大方的道:“都是你的。”

    小姑娘欢呼一声,差点没从少年腿上栽下来,她连忙用藕节臂膀圈着少年脖子,奶声奶气的在他耳边蹭着赞美道:“大黎黎,你是好的大尾巴狼。”

    在小孩儿心里,送她这么多糕点的少年,绝对是个好人。

    而且,她只要把自己吃的胖胖的,大黎黎就不会想吃她啦!

    “坐好。”少年将小姑娘按大腿上坐好,随手捻了只小兔子面点塞给她。

    小姑娘一只手把玩着小兔子,舍不得吃,馋猫儿一样的目光又落在了玫瑰莲蓉糕上。

    婢女含笑着将食盒往小孩儿面前推了推,小姑娘试探地抓起一块,见确实没人会呵斥她,适才万分珍视地送小嘴边舔一口。

    舔了一口,满嘴都是甜丝丝的香香味道,小姑娘才眯起眸子,美滋滋地双手捧起玫瑰莲蓉糕,小口小口地啃起来。

    那模样,就跟抱着松果就不撒嘴的毛茸茸小松鼠一样。

    少年注意力在小姑娘身上,那头伏虎送走顾徊岸转回来道:“世子,京兆尹顾徊岸临走之时,去见了王爷,应当是将世子的威胁同王爷告了状,小的在外头听着,王爷像是摔了茶盏。”

    息扶黎分出一半心神,不在意地嗤笑了声:“父王知晓又如何?总不至于还能当众仗责本世子不成?”

    伏虎皱起眉头,总觉得仗责什么的,这很可能啊。

    “姜酥酥,你在藏什么?”就一句话的功夫,他没怎么注意腿上的小姑娘,那头食盒里的小兔子面点,竟然全都没了。

    小姑娘眨巴着圆圆地乌黑眸子,无辜地瞅着少年,嘴角还沾着糕点屑。

    少年一撩她月匈襟,就从里头抖出一窝兔子面点来,有的已经被挤压变形了。

    小姑娘急了,用裙子兜着小兔子不放,连玫瑰莲蓉糕都不啃了。

    “我的,酥酥的,”她同少年争抢,“酥酥要养着让它们生小小兔子,以后酥酥就会有好多好多小兔子糕糕吃。”

    少年脸都黑了,还养着,明天不一股馊臭味?

    “你给本世子……”他毫不留情,抬手就要给小孩儿全部扔掉。

    “世子,王爷说您纨绔跋扈,无法无天,是以,下令要在芳华园仗责世子十棍。”

    冷不丁,花厅门槛处传来一声陌生的嗓音。

    少年转头,就见逆光处正正站着他父王端王爷的长随——仁安。

    他揉了揉耳朵,怀疑问道:“你说什么?”

    仁安复又道:“王爷下令,要在芳华园仗责世子十棍。”

    少年沉默,他瞅着腿上还在拼命藏兔子面点的小姑娘,竟是有些哀怨。

    说好的福瑞呢?他都送点心讨好了,怎的不福泽一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