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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节

      县丞这般行事,崔知著倒有些无所适从了,他虽然一贯看上去性子高傲些,也是对着旁人,如今面对这么个连腰都直不起来的老人,他心里头不由得泛起了一丝古怪的别扭来。

    正当他想着,要不要再问这人几句话的时候,方才还在垂眸沉思的谢珝忽而出了声。

    只见谢珝斜倚在墙上,伸手摩挲着下巴,朝他们这边随意地望了一眼,继而漫不经心地开口道:“虽然顾大人不在,但我们几个奉上官之令而来,该干的事还是得干,县丞大人不若行个方便?”

    他话音一落,崔知著悚然愣住。

    自己方才差点儿就因跟这个县丞说话而忘了正事,谢珝却没忘……

    他不由得转过头看向谢珝,却见谢珝也正好在看他,面上神色似笑非笑,似乎在无声地嘲讽他,这种时候,他居然还能这般好糊弄?

    崔知著不免气结。

    自己被谢珝这厮给嘲笑了?!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好,今天的天气真热,西瓜真好吃,wps真卡

    ☆、风满楼

    八十四、风满楼

    暮色四合,天边又重新变得阴沉沉的, 透着一股山雨欲来的气息。

    谢珝一行人速度很快, 不过多久, 就快到堤坝上了, 他们拉紧缰绳令马停住,驻足在高地上往下望去,老远就瞧见了一幅众志成城的场景。

    许许多多的汉子,无论是瘦小的还是精壮的,皆忙着干活,有的人还嫌麻烦,所以脱去衣物光着膀子, 他们有工具的拿着工具, 没有工具的就徒手搬着石头什么的, 都埋首专注着自己手底下的活计。

    争分夺秒,热火朝天。

    就连谢珝他们这一行人过来的动静也没有发现。

    不过他们没有发现,却不代表有旁人没发现。

    堤坝上一个身着青衫,一脸疲惫的中年人刚巡视完一处加固好的堤坝, 忽然心有所感, 不由得抬头朝远方看去,于是便看清了那头高地上那几个骑着高头大马的人,不免皱起了眉,心中升起了淡淡的戒备之意。

    这也让他越发仔细地打量起了那些人,然后又在他们中间看见了那位时长在城门口值守的兵卒,戒备之意未消, 反而又添了一层疑惑。

    这个中年人便是明溪县的县令,也是谢珝他们此行的目的人物——顾聪顾大人。

    这个跟晋王同姓的男人显然并不同命,没有在大永最繁华的政治经济中心盛京坐拥王府与权势,只在这乡野之间当个官僚体系底层的县令,水灾来临之时还要冒夜深入第一线……

    谢珝并不识得顾聪,故而他放眼望去打量了一圈,却也因天色昏暗而看得不甚真切,他敛下眸子,缓慢地摩挲着手中的缰绳,直到身边的崔知著都觉得时间快要凝固起来的时候,他才终于舍得开了口,“往下走罢,来都来了,总得见到顾大人才行。”

    他身后的侍从在听他说完这番话之后,便满脸的欲言又止,终于还是忍不住出言道:“小谢大人,千金之子不坐垂堂,堤坝上这会儿正是凶险的时候,您跟小崔大人就别下去了,兄弟几个去把那位顾大人请过来不就……”

    “哈哈。”

    他话还没说完,谢珝就朗笑出声,转过身子瞧他,还道:“行啊石五,千金之子不坐垂堂这种话你都会说了,看来这些日子没少看书啊。”

    那侍从,也就是叫石五的这个,被他这么一说不由得老脸一红。

    但调侃归调侃,谢珝策马往下头行去的势头却丝毫没有停住的意思,一马当先,一头扎进了深沉的夜色当中,原本过来之前,他就想到了如今要面对的,堤坝上的顾聪不怕,那么多的衙役和百姓也不怕,为何他谢珝就要怕?

    就因为他出身盛京谢氏,命也比旁人贵重几分?

    他不由得在心中哂笑几声。

    彼时还在前世,学习工作有空闲的时候,也喜欢看看小说,金庸的,古龙的等等,但他最喜欢的还是温瑞安的,最喜欢的书中人物,便是他笔下的金风细雨红袖刀——苏梦枕。

    那个一出生便被辽人高手打了一掌,从此身体极差,却心智极坚的男子。

    若是换了旁人,遇上这种情况大多都活不下来,但他不但靠着坚定的意志,在背负着二十多种要命的病症中长大成人,还将父亲传给他的金风细雨楼发展成汴京两大江湖势力之一,统领黑白两道,与六分半堂势均力敌,还练就了一手凄艳凌厉的绝世刀法,也就是他的成名刀法——红袖刀。

    照理来说,像苏梦枕这样的身体状况,才应该是千金之子不坐垂堂的典范,可每每金风细雨楼有什么危急的事时,他总是冲在前头,身先士卒,丝毫不顾及自己的病躯。

    有了这么一个喜欢的文中人物当典范,所以谢珝便想,自己身体健康,没有病症,底下的情况也不是刀山火海,那为何他就不能过去?

    没有这样的道理。

    石五见劝不住他,也只能无奈地策马跟上去了。

    崔知著倒是对此很无所谓。

    ……

    就在众人快到地方的时候,他们便下了马,留了两个人看着马匹们,剩下的路就徒步走了过去。

    顾聪的注意力一直在这一行人身上,此时看他们过来,自然也看清了谢珝与崔知著身上穿的官服,瞳孔猛地一缩,手不由得攥紧了。

    心中想法千思百转,然而到了最后,他还是什么都没做,就这么直直地站着,等他们走到自己面前。

    谢珝同几人一块儿走过来,在顾聪身前站定,随即微笑着询问道:“您就是顾大人?”

    举止有礼,风度翩翩,一看便应当是受过良好教养的世家子弟。

    可他这样的模样非但没能让顾聪放下心防,反而神色更警惕了三分。

    这样的人他先前也见过几个,印象可不怎么好。

    两相无言了有一会儿之后,顾聪才与他们维持着一个不远不近的距离,拱手作揖,谨慎的开口道:“在下便是明溪县令顾聪,敢问诸位是?”

    此时不用谢珝他们再开口,那位替他们引路的老兵便主动将事情的来龙去脉都说了一遍,包括在县衙里的那些。

    谢珝原本想着,这位顾大人在听了他们的来意之后,就算不至于像那位县丞一般慌张,也应当有点儿紧张之意吧?

    然而事情却出乎他的意料。

    只见在老兵将事情都叙述完毕之后,这位顾大人眼中的警惕却忽然消失了,面上神色也恢复了自然,非但没有半分慌张,甚至还朝谢珝他们笑了笑,一派轻松之意。

    顾聪伸手拍了拍老兵的肩膀,示意辛苦他了,随后便往前走了几步,主动破除了方才自己设定的安全距离,又朝众人拱了拱手,这次的礼,却比上次有诚意多了。

    这样的事情走向不但出乎谢珝的意料,崔知著和其他人也看不懂了,所以他们这会儿皆将视线投到谢珝身上,想知道他接下来要怎么做。

    顾聪自然也从他们的目光中看出了他们的领头人是哪个,于是他放下手后,便对谢珝开口道:“顾聪见过大人,大人有什么想问的想知道的,下官稍后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稍后”两字用得很是微妙,谢珝闻言不由得挑了挑眉。

    旁人或许在听了这话以后,会觉得这人想要拖延时间,为自己找出辩解的法子,可谢珝看得清楚,不光是他,他身边的其他人也看得出来,眼前这位顾大人并没有这样的意思,只见他一袭青衫早已不甚干净,连同鞋上都沾染了不少泥水,手上亦是。

    足以看出他并不是过来堤坝上装样子的,背着手转几圈就走了,而是亲身下场,亲自动手,跟其他人一块儿干活,而且看那些衙役和民夫们习以为常,并没有战战兢兢的神色,也就能猜得出这样的事情,顾聪应当是做惯了的。

    所以他此时的意思,应当是待到他干完活儿之后,再来回答谢珝的疑问,而不是故意拖延时间。

    既然顾聪人就在他们眼皮底下,也跑不了,谢珝便不置可否,微一抬手,示意他请自便。

    看看现场这情况,应当再过不了多久,就能完工了。

    然而天不遂人愿,满满的都是恶意,不多几时,天空中便开始飘起了细密的雨丝,虽然不至于像昨夜那场暴雨那般夸张,但仍然让人高兴不起来。

    这情况,别说顾聪了,连崔知著都知道不是什么好事儿。

    谢珝着看前头,顾聪出言让底下的人们加快速度,在雨下大之前把这儿一块的填补好,然后众人手底下的动作又快了几分。沉默了半晌,他才冲身后的石五招了招手,然后开口道:“让兄弟们也过去帮忙。”

    石五等人自是领命而去。

    谢珝叹了口气,也伸手将袍角撩起,系在腰间,又挽起袖子,抬步往人群中走去。

    崔知著冷眼瞧着他这一系列的动作,终于在他抬步的时候问道:“你不是说咱们是来调查的,不是来赈灾的吗?”

    谢珝闻言,转头幽幽地看了他一眼,才道:“所以说,人生的乐趣就在于不断的打脸啊……”

    崔知著:?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短小:其实我家里是很不支持我写文的,反对过很多次,周末的时候爸妈都休息在家,不敢捋虎须,所以只能偷着码,哎,怂╭(╯^╰)╮

    ☆、不速客

    八十五、不速客

    待到他们处理完这边的事情,带上顾聪和衙役们回去的时候, 白慎行他们那些人也已经到了, 除了他们这些人以外, 堂中还坐着一个不速之客。

    这位不速之客身穿一袭蓝色道袍, 面容俊秀,但或许是因为赶路赶得着急,身上道袍上沾染了不少污痕,俊秀的面上也透着几分疲惫,此时他的视线正停留在刚进门的谢珝身上,眼中透着欲言又止。

    谢珝看着那个不速之客,眉头不由得皱了起来, 心中闪过数个猜测。

    不过他此时倒是也先顾不上这人, 便压下心中的疑惑, 先将顾聪引到白慎行跟前,拱手跟他作揖,开口道:“见过大人,这位便是明溪县的县令顾聪顾大人。”

    经过他这么一介绍, 顾聪便知机地向前一步, 对白慎行道:“下官顾聪,见过白大人。”

    白慎行在来之后,便从留在县衙中的侍从们处了解了事情的来龙去脉,自然也见过了县丞,县丞对着白慎行自然不会像对待谢珝与崔知著那样,因为白慎行为官多年, 虽然面容看着儒雅温和,但要是真正地认真起来,也是官威甚重。

    故而县丞从一开始就没能抵触多久,就被白慎行把事情真相都掏出来了。

    此时见了顾聪,白慎行面上也无半分异常,闻言便公事公办地应了一句,然后转过头对谢珝说道:“这位王公子说是来寻你的,这边正好无事,你先带他出去吧,看看有什么急事。”

    这位不速之客,就是谢珝的妹夫,谢琯的相公——王珩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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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人跟白慎行告辞过后,便一前一后地出了门。

    虽说琅琊离明溪这边并不如何远,但这里正是渭河决堤,水灾频发的时候,若是没什么急事,王珩之也不应该留下阿琯和出生不久的孩子留在家中,留给父母照顾,自己只带着几个随从就跑到这儿来。

    难道是阿琯和孩子出了什么事?

    谢珝这般一想,面色便不由自主地沉了下来。

    他在前面走着,王珩之默不作声地跟在他后面,一同往前方那个院落中走去。

    王珩之看似面色如常,心中却早已乱成一团乱麻,他双手握在一处,略显紧张。自从阿琯怀有身孕以来,他便一直在她身边照顾着,一丝一毫都不敢掉以轻心,忙得晕头转向,他这个相公,看起来倒是比丫鬟奶妈们更加忙碌,惹得他娘都笑话过他好几次。

    不过他倒是一直乐在其中。

    也正是因为如此,才使得他忘记了这般重要的一件事。直到那日,阿琯抱着孩子跟他闲聊之时,提起远在盛京的父母兄长,话中颇有怀念之意,王珩之才骤然被惊醒,终于记起了最为关键的这件事。

    然后他便使人打听了盛京中的消息,等了几日才等到,按着前世中的记忆对比过后,便将阿琯和孩子托付给祖母和母亲照顾着,自己急匆匆地赶来明溪。

    谢珝终于在走入院中之后停下了脚步,转身望向王珩之,面色深沉,正准备开口的时候,对面的王珩之忽然先开了口,这一开口,便是石破惊天。

    “大哥,盛京有变,太子谋反了。”

    这句话犹如一道惊雷,直直地冲谢珝劈了下来,直将他这般平时都遇事不慌,极为镇定的人都劈得呆立在原地,压根儿忘了自己方才想要问什么。

    时间仿佛凝滞住了,也不知过了多久,谢珝才有了动作,他垂下头,望着脚下潮湿的土地,缓缓开口道:“这个消息你是从哪儿来的?”

    太子的为人他并不如何了解,仅仅限于年少时的相处,就算是他前世真正的历史上,脑子抽了造反的太子也多得是,所以就算这个太子真的做出了这样的事,他也毫不奇怪。

    他此时非要问清王珩之这件事的种种,只是因为,他的祖父祖母,父亲母亲,还有新婚妻子,都在盛京中,若是这件事是真的,他们此时的境况必然也不乐观,说不得还会面临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