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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节

      谢芝见她怕的半死的模样,轻叹一声,怒意虽有所缓和,但面上仍十分冷酷:“这世上哪有什么鬼魂邪祟,害你的是人心!”

    曜珮目光黯淡,呐呐无言。叶秋嬗在旁瞧着,也是无奈。

    的确,若是不在此刻厉言将她点醒,一会儿恐怕什么也问不出来。

    眼见着曜珮由呆滞转为怅然神伤,而谢芝还是一如既往地漠然以对,叶秋嬗便知该自己上去唱红脸了。

    “长公主,”她扶起曜珮,柔声抚慰,“臣等理解您对那日凶案心有余悸,先前本也不愿勾起您这等不堪的回忆,但现下非比寻常,若要查明真凶便唯有从您这处突破。长公主,为了自身清白您也要好生将当日细节回忆起来啊。”

    叶秋嬗的读心奇能有个好处,便是能探知他人软肋,而后晓之以理动之以情。这般劝慰一番,即便是个铁石心肠的也难以不动心。

    曜珮听她一言,先前被谢芝斥责的委屈散去少许,犹豫着跟随他们两人踏入殿内。

    甫一进去,便觉周遭事物巨变,那日的恐惧袭入脑海,浑身也跟着颤抖起来。

    “长公主,别怕。”

    有人在身旁低声安抚,手心也传来温热的触感,曜珮察觉到有人握住她的手,给予她鼓励和力量。

    “那日……我便是如此推门进入殿内,灯火昏暗,忽然有一人持刀向我刺来……”她缓缓回忆道。

    “我当时中了毒,一腔血气涌上脑海,也不知从哪处来了力气,将那女子的匕首夺了过来,而后刺向她脖颈……我当时吓极了,但她也不反抗……”

    “你可记得你刺了几刀?”谢芝问道。

    曜珮双眸紧闭,眼睫轻颤。“不记得了……我只记得刺在她的脖颈处,还有一刀是在脸颊上,因为她死死瞪着我……好似厉鬼一般。”

    谢芝眉头一皱,“这么说,你没有刺中妍嫔的胸口?”可仵作验尸明明说胸口处才是致命伤……

    曜珮点头复又摇头,自己也无法笃定,她当日神志不清哪还想得起这些细枝末节来。

    谢芝微不可闻地叹息一声,而后从腰间掏出那把七宝纹鲤匕来……朝叶秋嬗使了个眼色,便持刀走向曜珮。

    “公主,那日妍嫔可是这样刺杀你的?”他说着便举刀往曜珮身上刺去。

    曜珮猛睁开眼,将他手臂死死抓住,匕首近在咫尺才发觉谢芝并未将刀鞘拔开……

    “不、不是这样!”

    这招果然管用,刺激着耀珮想起一些零碎的记忆来。

    “妍嫔是凭空冒出来的,她直冲我面门而来,差点将我撞倒……”

    “凭空冒出?”叶秋嬗不自觉向房梁上看去,正对门口上方,的确有一结实横梁。

    若曜珮没有记错,排除了邪祟鬼怪的可能,那便只有是人躲在房梁上,从天而至了。

    可案发当日,谢芝早已将殿内的房梁一一查看,并未发觉任何踪迹,这又该如何解释?再则当日叶秋嬗也正在殿外,若是依曜珮所述,那她应该能听到动静才是。

    叶秋嬗思来想去还是觉得矛盾,她与谢芝都看向曜珮颇为困惑。

    “真的,这一点我记得很清楚……那日我出恭回来,找了一圈也没见到莲巧,便自行推开门……”曜珮怕他们不信,又细细回忆,这次还未道完便被叶秋嬗两人齐声打断。

    “出恭?!”

    未料他们反应如此之大,曜珮脸色红了红点头,“是,便在昭和殿背后的净房……”

    “昭和殿没有净房。”谢芝却笃定道。

    他一言仿佛数九天一盆刺骨冰水将曜珮浇了个彻底,由脚底升起一股寒意来……

    “那、那我莫不是遇到了鬼打墙?”她颤声道。

    谢芝却眸色一亮,疾步走出殿内,声音低低传来,隐有几分激动。“胡言乱语,你不是鬼打墙,你是遭人障眼法了,快随我来。”

    他说着已从右方走去,叶秋嬗存着满腔疑惑,也迈开步子跟上去。

    走了几步,回首见曜珮还呆愣在原地,叹息一声又回来拉着她一起向谢芝追去。

    昭和殿四合院式,正殿旁与墙檐相接处有一窄小通道,可供三人并行。从通道出去,有一门洞,门洞再出上台阶便是琉雀殿,顾名思义,是一座如琉雀般小而有致的宫殿。

    琉雀殿曾作为太皇太后的饲宠司,自太皇太后仙逝后,这殿便空闲下来。此处的确设有一净房,曜珮见到周遭景象惶惶然开口道:“我好似来过这里……”

    叶秋嬗一惊,谢芝却看着她频频摇头,“你着实糊涂大意了……”

    他们三人推开殿门,出乎意料的是,殿内十分干净,好似有人打扫过一般。

    曜珮只觉得那种熟悉的惧意又浮出脑海,伸手便将自己口鼻捂住,而后又松开来,神色怔然呐呐道。

    “我记起来了……当时四周散出一股异香,而后我便……”

    “而后你便晕了过去?”叶秋嬗接口道。

    “嗯,可我分明记得自己是在昭和殿杀了人,而后老嬷嬷开门撞见了我持刀行凶的样子……”曜珮脑中记忆混乱,连她也分不清何为真何为假……

    谢芝倒是从始至终缄默无言,目光凌厉在殿内巡视一圈,地表干净,并无血迹。不过此处格局与昭和殿却有几分相似,若不是一大一小,真容易让人错认。

    忽然想到什么,他运气跳上房梁,这殿内门口处也有一横梁,梁木上布满灰尘,只有两处较为干净。谢芝眼目清明,一眼便瞧出来,屈身走至那处,一条明显是被绳索勒过的痕迹摆在眼前。若不细查根本无法发现。

    谢芝心头说不上欢喜,但也至少有那么一丝丝松气。

    他轻吐一口浊气,从房梁上跳下。

    殿中两个女子都神色期待地望着,他却偏不将自己的发现道出,只神色凝重地看向叶秋嬗。

    “秋叶,是我们掉以轻心,放虎归山了。”

    “什么?”

    “上头有坠了重物的痕迹,若是没猜错,此处才是真正的凶案之地。”他沉声道,让叶秋嬗与曜珮俱是一惊。

    “妍嫔应是在公主来之前便被人杀害,而公主误打误撞刚巧落入歹人陷阱。”

    他顿了顿,抬头看向房梁处又接着道:“那真凶是个会武功的,将妍嫔尸身吊在房梁之上,等有人进来便将她放下。至于为何能让尸体手持凶刃,我猜测……凶手应是躲在尸体身后,亦或是直接钻入尸身衣袍内,两人合为一体……但公主刺伤的只会是前头的妍嫔尸身……”

    谢芝如此详细道,仿若一阵阴风吹来,令两个女子寒意顿生,毛骨悚然。

    同时,谢芝也收回目光,沉沉望向昭和殿楼宇处。“那歹人为不露出马脚,将公主迷晕带到昭和殿。两处离得近,并不会耗费多少时间。而后那铁器落地的声音将公主唤醒,老嬷嬷刚巧见到公主持刀满身血污的样子,自然先入为主以为她杀了人,公主更是神志不清,再加上先前切实的记忆,让她误以为是在昭和殿内杀了人。这也解释了为何你在殿内一点也没听到异动。”

    一切疑点都迎刃而解,真凶也随之浮出水面。

    叶秋嬗立即惊道:“难道是?……”随后又否定自己的猜想,“可当日试探了她时,并没有撒谎啊……”

    谢芝却摇头,向她走近。“秋叶你可还记得我骗你的那次,也是彻头彻尾的谎言,可你依旧受了蒙骗。”

    “那是因为你知道我会……难道那人也知晓?”叶秋嬗难掩惊愕。

    谢芝依旧摇头:“不,她应该不知。但你要明白,若想让谎言滴水不漏,首先自己便要信以为真,她只是将自己也骗了罢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觉小天使们早就猜到了吧!千年老梗,貌似第一天就有人猜出来。为了配合我的智商装作不知,也是辛苦你们了23333333333

    (但是!为了挽回面子,明天的结局一定会给大家撒一盆降暑狗血!)

    第46章 妍嫔案(终)

    夜半, 微风拂过宫门口的油纸灯笼,火光摇曳。

    冷宫内, 侍卫换了第二批。守门的内侍双目无神,打着哈欠。前两日宫里刚发生了命案, 若搁在平时,他们早已倚在墙根呼呼大睡。

    他们不知此时院墙内,一道诡秘的黑影悄然穿梭其中, 背上系一粗布包袱, 左顾右盼片刻才纵身跃起,匍匐于墙头上。

    几句谈话声不期然飘入黑衣人耳中。

    “邱叶先生奉谢大人之命,前来调查妍嫔一案,你们几个速将宫门打开, 莫要耽误公事!”

    说话之人乃内务总管庄公公, 而在他身后站着的正是乔装之后的叶秋嬗。几个内侍虽知晓皇上已下令将妍嫔案了结,但一瞧见是庄公公,即便心存疑惑也不敢怠慢了。

    一人立马摸出开门钥匙, 这冷宫素常是从外锁了的,这下要开门还得一把一把地试。

    如此便耽搁了些时间, 那匍匐在墙头的黑衣人眉头紧皱,低头见围墙之下又是巡逻侍卫,别无他法只得原路返回殿中。将包袱取下,悉数塞入床底。慌乱之中粗布打开一角,露出几串相互纠缠的珍珠玛瑙项坠,随着玉石相扣之声, 金光乍现。

    黑衣人忙将布掀起盖上,随后便利落地解了一身夜行衣,里头却是一件绛紫色宫女常服,将黑面一扯,露出一张相貌清秀的脸蛋来。可不就是那被妍嫔刺伤了的春晓么……

    耳闻外间有杂乱的脚步声,春晓面沉如水,迅速缩入被中,佯装成熟睡的模样。

    “李公公,春晓现在何处?”叶秋嬗步入殿中问道。

    “春晓应是在寝殿耳房内,邱叶先生情随奴才来。”那李公公毕恭毕敬对叶秋嬗道,随后领着她和庄公公往寝殿走去。

    路经之处无不是破败景象,怪道人人皆说冷宫阴森,今次一看可见一斑。

    寝殿门前灯笼灭了一只,还剩一个形单影只在夜风中摇晃。李公公上前扣门朗声唤道:“春晓,刑部的大人来查案了,你快些起来。”

    话音一落便伸手将门推开,发出刺耳的‘吱嘎’声。殿内一片阴暗,唯有他们的脚步声打破了死寂。

    李公公点燃案前灯盏,庄公公伸手一拂,将他打发下去。

    此时殿内全景被灯火照亮,一张案几、一套桌椅、还有一方睡塌,相当简陋的陈设。

    而在寝殿右方有一偏房,设为近侍宫女的就寝处。

    经过方才那一系列动静,里头的人终是‘醒了’,衣钗凌乱地奔了出来,诚惶诚恐跪下。

    “拜见庄公公、拜见大人,奴、奴婢不知两位贵人大驾光临,方才在偏房里睡熟了……大人恕罪啊……”春晓颤声求饶,脸上的刀伤已结了痂,新肉与旧伤拉扯着她的皮肤,看起来有些狰狞可怖。

    “我也是受谢大人之命突然造访,无事的,你且起来。”叶秋嬗脸上携笑,欲上前搀扶。

    春晓却惶恐地避开连道“不敢”,叶秋嬗见此也不恼怒,笑笑收回手。

    “春晓姑娘的伤倒似大好了。”她盯着她笑道。

    “多谢大人关心,奴婢脸上和身上的伤已然结痂,想必再过些时日便会康复。”春晓轻抚胸口处低头道。

    叶秋嬗笑意不改,只是目光颇有深意看了她一眼,而后环顾四周,默了片刻才开门见山。“春晓姑娘,实不相瞒我半夜造访是为了搜寻证据而来,今朝我与谢大人在昭和殿找到一个木牌子,像是江湖某个门派的信物。喏,便是这个……”

    叶秋嬗说着掏出一块竹牌大小的木刻牌子,上头四方四正书着一个鲜红楷字——“玉”

    春晓随之抬头去看,微微一怔,面上却并未表现出过多的异常,只是在他人瞧不见之处,悄然伸手往腰间一探,瞳孔紧缩,又将头埋下去。

    说话却是十足的惊愕:“为何会?难道宫内混入了江湖流贼不成?那妍嫔娘娘莫不是……”

    见她还在装腔作势,叶秋嬗勾唇冷笑,“这我也不知,是以才会来此搜证,若是运气好那歹人还未逃走,还可以顺道将其拿住,看看他究竟是谋乱还是谋财。”

    她说完便将木牌收回袖中,春晓则怔在原地一言不发。

    “庄公公,烦劳您同我一道搜寻,这殿内委实杂乱。”

    庄公公点头应下,“那杂家便帮邱叶先生搜一搜偏房吧,就怕万一那歹人将赃物藏在了这处呢……”说完便拂尘一甩朝偏房走去。

    春晓猛然抬头,欲上前阻拦,身还未动便听叶秋嬗那处又开口唤人了。

    “春晓姑娘,你来我这处吧。”她站在案几前招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