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天鹰活动着捆绑太久而酸软无力的手腕，龇牙咧嘴地呻吟着，在心里骂了白老大一百八十多遍，“咱们蓝天市场的贵宾”，这么无耻的话也只有白老大才说得出口，而且他之所以被五花大绑了这么久不正是你白老大干的吗，这会儿又假惺惺当什么好人了！

    “成王败寇，愿赌服输！”

    左天鹰带着三分怨气，梗着脖子道，“白老大，不用惺惺作态了，既然落到你手上，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左执事这是什么话？”

    白老大的表情真是迷茫和无辜到了极点，简直像是个犯了错却不自知的孩童，亲自上前帮左天鹰敷药，声音柔和而诚恳至极，“误会，这一切都是误会啊！”

    误会……

    左天鹰一阵头晕目眩，看着兀自冒出浓烈黑烟的蓝天市场，很想一口狗血喷在白老大的脸上。

    “不知左执事是否听过‘苦肉计’这回事？”

    白老大的绿豆小眼内绽放着赤子般纯净无邪的光芒，“早先对左执事多有冒犯，那便是迫不得已的苦肉计，没有左执事这些人的牺牲，又如何能取得二十八家星盗团以及永春侯厉无疾的信任，将他们一网打尽呢？

    “现在，蓝天市场固然是……毁于一旦，但二十八家星盗团和厉无疾舰队的先进战舰，包括大批用几十年时间才能调制出来的精锐战士，都落入我们手里，这是一支何其致命的机动力量，绝对能改变即将来临的‘七海之战’走向，是吧，以蓝天市场为代价来换，难道不值吗？

    “更何况，就算当时我不出手，其余二十八家星盗团加上厉无疾的舰队，一样能荡平蓝天市场啊，你们是在劫难逃，注定了毁灭的结局，那我帮你们从这毁灭中，争取到了最大的利益，何错之有？

    “当然喽，事先是应该和左执事打一声招呼，争取你的同意，不过这样一来极有可能被厉无疾看出破绽，反为不美，所以我宁愿冒着被左执事责怪，被万界商盟误会，甚至被革新派仇视的风险，先斩后奏了嘛，这样的一番苦心，难道左执事真的不能理解吗？”

    正所谓“无商不奸”，左天鹰身为万界商盟的执事，走南闯北都算见多识广，再无耻的奸商都见过。

    但今天白老大这番话和那副无比坦然的表情，还是刷新了左天鹰心底对“无耻”的定义。

    他强忍吐血的冲动，脸色惨白，喘着粗气道：“白老大，你我往日无冤无仇，即便你真要强夺蓝天市场，一刀杀了我便是，何必这样羞辱人！”

    “羞辱？没有啊！”

    白老大眨巴着眼睛，真诚道，“我所说的每一个字，都是真心实意的，何来半点羞辱之意？我还想请左执事当中间人，和万界商盟乃至革新派谈合作呢，做什么要羞辱你？”

    “合作？”

    左天鹰难以置信，失声叫道，“事到如今，你还想合作？”

    “为什么不呢？”

    白老大的嘴角一翘，“大家在同一片星海中混饭吃，最重要就是以和为贵，我这个人最喜欢谈合作，做交易了！”

    “那”

    左天鹰又是迷惑，又是愤怒，挣扎道，“一天之前，我好心好意请你和万界商盟合作，结果你却包藏祸心，强夺了我的蓝天市场，又杀戮商盟战士和革新派成员无数！现在硝烟还未散尽，鲜血还未凝结，你又若无其事想来合作，你，你究竟想要什么！”

    “合作，从头到尾，我只想合作。”

    白老大的声音一沉，脸上瞬间凝结了一层寒霜，盯着左天鹰道，“左执事，你实话实说，一天前的所谓‘合作’，是真正双方地位平等的合作么？不，你只是想出高价聘请我们大白星盗团回去，当你们的炮灰，甚至当你们的狗而已。

    “告诉你，听清楚了，我白老大可以和任何人合作，无论是声名狼藉的凶徒还是十恶不赦的狠人，甚至九幽黄泉最深处的魔王，只要有好处，我都可以和它做交易。

    “但如果有任何人想要我当他的狗，呵呵呵呵，即便是主宰诸天星辰的神魔，即便他承诺可以赏赐给我整个世界，我都没有半点兴趣。

    “一天前，你我的地位并不平等，万界商盟也根本没把我白老大放在眼里，所以我们的合作注定不可能成功；但现在，我已经用自己的实力，证明了合作的‘诚意’，或许万界商盟里也有些头脑冷静，明白事理的人，懂得‘不计前嫌’四个字的意思呢？”

    左天鹰被白老大冰冷的目光刺得脸色铁青，低下头去，默然无语。

    眼珠却逐渐活络起来，转动了一圈又一圈，像是冻僵之后复苏的小草，重新思索着每一种可能。

    “具体怎么合作，咱们可以慢慢谈。”

    白老大察言观色，微微一笑道，“左执事不妨先下去休息片刻，认真思索我的提议当然，如果万界商盟没有肯‘不计前嫌’的人，我也不会拿热脸来贴冷屁股，或许四大家族会有呢？刚才说了，即便九幽黄泉深处的魔君，只要价钱合适，我也可以合作，遑论那些虽然该死，却他妈真有钱的贵族了。”

    白老大挥了挥手，左天鹰失魂落魄地被人带了下去。

    另一个失魂落魄的人却被带了上来，两人正好擦肩而过，对视一眼，都瞪出了眼珠。

    此人，自然是永春侯厉无疾。

    和几乎毫发无损的左天鹰比起来，厉无疾的模样可要凄惨许多。

    他非但被极盗者和拳王释放出来的冲击波轰得鼻青脸肿像个涂满酱料的猪头，脸上身上还沾染了大片血迹、污渍和呕吐物。

    这些东西就像是毒液般包裹着他，令他不断扭动着，发出微弱的呻吟。

    “白老大，雷宗烈！”

    被几名战士推到白老大脚下，厉无疾挣扎地愈发厉害，双眼像是两只流星锤要飞出来打人，撕心裂肺地吼叫道，“你们死到临头了！你们离死不远了！你们无处可逃了！四大家族一定会把你们统统剿灭，像拍苍蝇一样全都拍死，拍死，拍死！”

    “侯爷”

    白老大轻轻叹了口气，在厉无疾身边蹲了下来，不慌不忙道，“省点力气吧，我真搞不懂，为什么您这么希望我们去死？难道您没有发现一件事我们现在已经是一根绳上的蚂蚱，是坚不可摧的利益共同体，你在厉家乃至四大家族的地位，完全取决于我们大白星盗团和修真者舰队的未来么？”

    第2461章 愿意当狗的人

    “你在胡说八道什么！”

    厉无疾涨红了脸，声音无比沙哑，无比绝望道，“本侯在家族中的地位和未来，已经被你们两个该死的囚徒彻底断送了，还说什么‘利益共同体’？”

    “侯爷，看来您还没有搞清楚状况啊。”

    白老大笑眯眯道，“一旦‘忠义救国军’反叛，导致您的舰队全军覆没的消息传回四大选帝侯的领地，我们当然死到临头，在劫难逃喽，但是您作为整件事的第一负责人，肯定也是身败名裂，死无葬身之地，再也别想翻盘，只会成为厉灵风、厉灵海那样的笑话和耻辱，对吧？

    “但是，重点来了，如果您战败的消息并没有传回家族，甚至都没有传出这片星域呢？”

    厉无疾原本处在崩溃的边缘，随着野心的枯萎，神魂似乎都枯萎到了极限。

    但白老大这句话，就像是漫天乌云中的一道阳光，瞬间将他的脑门照亮。

    厉无疾像是一条死而复苏的毒蛇那样，竭力直起了腰杆。

    “想想看，侯爷，现在蓝天市场周围方圆几百亿公里的星域都掌控在我们手里，并没有半艘星舰逃出去，您还没来得及向家族发送求援信号，即便发出去了都会被我们干扰掉。”

    白老大循循善诱道，“那么，只要我们不说出真相，谁又知道过去一天在蓝天市场究竟发生了什么？

    “您看，忠义救国军的建制大致完好无损，甚至因为除掉了那些各怀鬼胎、见风使舵的家伙，凝聚力还有所增强呢！

    “至于您的舰队，损失当然相当惨重，但攻打蓝天市场原本就是要付出代价的嘛，只要船坞加快维修，未必不能遮掩过去。

    “设想这样一种可能忠义救国军名义上仍旧听从侯爷您的指挥，而侯爷发送到家族领地的并不是求援信，而是一封捷报，攻克蓝天市场的捷报，最多损失比之前估量的稍稍大了一些。

    “如此一来，是否有可能，暂时保住侯爷在四大家族中的名誉和地位呢？”

    厉无疾满脸木然地沉思了很久，摇头道：“纸包不住火，终究会被戳穿的。”

    “未必。”

    白老大轻笑着，笑容是那么真诚，却又那样狰狞，“很快就是四大家族联合舰队攻打万界商盟总部的‘七海之战’了，七海之战的规模比蓝天市场之战至少大十倍，无数舰队都会陷入那片毁灭的漩涡中，大有我们浑水摸鱼和趁火打劫的机会，只要我们在七海之战中如法炮制，想办法吞并更多舰队，令忠义救国军的规模不断扩大，膨胀到谁都消灭不了我们的程度。

    “那时候，谁会在乎侯爷今天小小的谎言呢？只要兵强马壮，就可以随意指鹿为马游戏规则，不正是这样吗？”

    厉无疾的脸颊剧烈抽搐，像是压根儿不认识蹲在他面前的这个星盗，不可思议道：“你，你太疯狂了，我是堂堂的帝国三等侯，你这是要反客为主，把我变成你的爪牙，变成忠义救国军的掩饰！”

    “错。”

    白老大温和地说，伸手想要拍厉无疾的脸颊，却意识到自己的手掌太脏，颇为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在布满污渍和血迹的衣服上擦了擦，裹上更多尘土、油污和血迹，擦得愈发腌臜，这才在厉无疾的脸上，不轻不重拍了两下，“爪牙，侯爷您还不配，我只需要一条老实听话的狗而已。”

    “你”

    厉无疾先是目瞪口呆，随后勃然大怒，想要奋起反击。

    “收起这套装模作样的把戏吧。”

    白老大忽然加快速度和力道，闪电般在厉无疾脸上扇了两个耳光，“知道吗，这个世界上一共只有两种人，不不不，不是修真者和修仙者，也不是帝国人和圣盟人，更不是好人和坏人，而是……不愿意当狗的人，和愿意当狗的人。

    “这和实力，地位，荣耀，权势等等等等花里胡哨的东西无关，只是内心最深处的抉择而已。

    “我呢，是前者不愿意当狗的人，但侯爷骨子里却是后者，别自欺欺人、色厉内荏了，我能看出来，就算看不出来，我也能嗅到侯爷骨髓深处那股狗骚味儿，所以啊，我很看好侯爷，相信侯爷可以在全新的岗位上，大展宏图的。”

    “混蛋，你敢这样羞辱一名帝国的三等侯！”

    厉无疾气得面红耳赤，竭尽所能想要直起身子咬白老大的喉咙一口，只可惜他被白老大死死锁住，丝毫动弹不得，只能咬牙切齿道，“做梦，本侯死都不会和你同流合污，去欺瞒家族和整个帝国，你这卑贱的强盗，去死吧！”

    “那实在太遗憾了。”

    白老大不动声色地说，从厉无疾敞开的衣领中抽出一条丝绢，先擦了擦自己脏兮兮的双手，又用来抹去了额头和脖子后面的油汗，这才皱成一团，甩到厉无疾脸上。

    “对了。”

    他忽然岔开话题道，“不知道像侯爷这样见识广博的人，知不知道在一艘全封闭的星舰中，究竟如何处理众多船员的排泄物呢？

    “哦，如果侯爷有所不知的话，我可以细细讲解给侯爷听我们有一种叫做化粪池的法宝单元，利用微生物的处理机制，可以将人的排泄物还原成最基本的元素，重新投入到生态循环当中。

    “哎呀，百闻不如一见，说也说不清楚，不如这就请侯爷去一探究竟？我有一艘星舰在战斗中正好被击中了化粪池所在的底层循环舱室，啧啧啧啧，那场面，那气味，那触感，真是相当‘精彩’。”

    厉无疾彻底变了脸色，声音像是被人掐住脖子的鸡，尖叫道：“你要干什么，白老大，你究竟想干什么，我，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

    “没什么，只是请侯爷去那个清幽无人的所在，冷静思考而已。”

    白老大微微一笑，“倘若侯爷真在那里变成了鬼，也一定是个……饱死鬼。”

    “不要，不要，不要！”

    厉无疾身上每一根汗毛都竖起来发抖，即将彻底崩溃。

    白老大对他的哀嚎充耳不闻，唤来左右，吩咐道：“来啊，伺候侯爷去‘雷蛇’号的底层循环舱里小憩片刻，唔，就吊在化粪池上面一米好了，然后每分钟往下降一点，等侯爷吃饱了，想通了，冷静了，再带他老人家来见我。

    “侯爷，这边请，别客气，请请请！”

    白老大向厉无疾深深施礼，客客气气将对方送走。

    “白老大！白老大！白老大！”

    厉无疾发出了索命冤魂般的嘶吼，即将送入屠场的猪都没他挣扎得厉害，即便被人拖出几里地去，惨叫声都听得一清二楚。

    连续解决了革新派和四大家族方面的两名重要人物，看着厉无疾被生拉硬拽走那惨不忍睹的身影，白老大都忍不住笑起来，这才对身旁的拳王道：“咱们继续刚才的话题，要不然，边走边聊？”

    两大强者，信步朝港口深处走去。

    一路所见，都是热火朝天的维修和升级场面，要不然就是各种物资的清缴和装载，大白星盗团和修真者舰队就像是两条贪得无厌的虫子，趴到蓝天市场这颗“大苹果”上面，非要将汁液吸个一干二净不可。

    经过蓝天市场一役，无论在市场内部火并二十八家星盗团的白老大，还是敢在星空中伏击厉无疾舰队的拳王，都成了彼此战士心目中，“神”一样的存在，所到之处，所有人都向他们欢呼和致礼。

    两人说说笑笑，朝废弃的港口深处走去，直到僻静无人处，白老大才道：“今次的分配方式还是一样，二十八家星盗团中老奸巨猾和恶贯满盈之辈，我一个都不想留，统统干掉算了；剩下那些没欠下太多血债，还可以打磨和改造的家伙么，其中野心勃勃、不太老实的就归我，比较老实听话只是为了活命的就归你。

    “至于星舰，我看过了，最多只有20%的星舰能跟上我大白星盗团的速度，不过我还要多拆卸一些星舰的动力单元和燃料舱下来，改造我的星舰，把速度改得更快些，折算下来，大约还有一半星舰可以归你使用，即便如此，也令你的舰队规模瞬间膨胀了两倍，怎么样，应付得来么？”

    “没问题，我可以。”

    和喋喋不休的白老大相比，拳王则变得愈发沉默寡言，一丝不苟，他很认真地计算了一会儿，才谨慎道，“我在孽土乐园时，大小也算是一号匪首，然而来到星海深处，见识到白老大的手段，才发现真正的‘匪首’原来是这个样子。

    “今日之战，若没有白老大的全盘谋划和几乎未卜先知的计算，绝没有半点成功的机会，我佩服你，白老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