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就像一枚烧红的狼牙，一下子扎穿了选帝侯军的防线。

    被贯穿的选帝侯军彻底丧失战斗意志，崩溃和混乱如晶石炸弹的链式反应，瞬间扩散开来。

    无数选帝侯军的普通士兵在基层军官的带领下，真的将刀刃和枪口都转向中高层指挥官。

    特别是这片防区的最高指挥官，怒涛门的门主宋红昌，更是从威风凛凛的将军，瞬间沦为了过街老鼠，人人喊打。

    “抓住宋红昌啦，抓住宋红昌啦！”

    真真假假的欢呼声在战场上空回荡，代表四大选帝侯家族的旧帝国战旗在炮火中摇摇欲坠，不一时就被撕成千丝万缕，化为灰烬。

    一面全新的帝国革新大旗取而代之，在战场上空冉冉升起，战旗之上，烈焰熊熊，舔舐着整片天地！

    李耀等人自然不会放过如此大好机会，混杂在这股汹涌澎湃的“泥石流”中，一起冲进并穿过了选帝侯军的防区。

    选帝侯军的整条防线，长近百公里，纵深也达到几十公里，宋红昌只不过掌管其中一段，纵然全盘崩溃，亦需要一些时间。

    在很多壕沟和地堡中，面对面的爆头射击或者白刃格杀仍在继续，不过战事却呈现一边倒的局面。

    革新派气势如虹，摧枯拉朽，战士们如疯似魔，战无不胜；选帝侯军却是士气低落，魂飞魄散，不少部队稍一接触就一哄而散，或是跪倒在地纷纷投降，甚至刚一见到革新战旗的出现，就纷纷将刀剑和枪炮指向自己的指挥官，“战场起义”了。

    李耀一边猫腰前进，一边观察着战局，心中颇为感慨。

    这场小小的破城战，岂非正是眼下帝国大势的缩影。

    论综合实力，论战兵数量，甚至论兵源的平均素质，选帝侯军都要明显高出革新派一筹，作为革新派主力的御林军，已经好几百年没有经历过什么血战、恶战了，完全是虚有其表的样子货。

    然而，双方最大的不同，却是“道心”。

    道心，是每个修炼者都经常挂在嘴上，但仔细追问又未必说得清楚，虚无缥缈、玄之又玄的东西。

    在李耀看来，道心很简单，无非是理念、主义和精神而已。

    修炼者要有道心，力量才有了前进的方向，同样，一支由无数修炼者组成的军队，亦要有自己坚实的道心，才能发挥百分之百的战斗力。

    所谓选帝侯军，无论纸面实力再怎么强横，再怎么耀武扬威、赫一时，它都是一支传统的、落后的、腐朽透顶的旧式军队。

    这支军队的高层自私自利、欲壑难填、毫无廉耻和道义，为了家族可以出卖祖国，为了自己可以出卖家族，什么理念、主义和精神，不过是他们谋取私利的虎皮而已，谁都不会当真。

    至于底层，要不然是被他们的“虎皮”所蒙蔽，要不然就是被他们用蝇头小利收买，和他们同流合污，要不然就是被他们的暴力所裹挟，心不甘情不愿给他们卖命。

    这样的旧式军队，强者再强，领地再广阔，星舰和士兵再多，又如何，不过是一盘散沙，还是一盘互相排斥的散沙罢了！

    革新派却不同。

    无论李耀再怎么鄙夷黑星大帝武英奇的为人，并深深忌惮他的阴谋诡计，但李耀也不得不承认，武英奇、厉灵海乃至所有革新派，都有，而且都坚信自己的理念、主义和精神。

    革新派中至少50%的人，并非为了一己私利，而是为了某种更高层次的东西，为了他们所信仰的新帝国而战。

    这是一支拥有道心的新式军队，在遭遇选帝侯军这样没有道心的旧式军队时，注定会以滚滚车轮，将对方碾压过去。

    人啊，不管修炼到什么境界，不管掌控着多强大的战斗力，终究还是要有一点精神的。

    选帝侯军注定不是革新派的对手，或许，只有同样具备道心，甚至更加坚定的联邦军，才足以和武英奇麾下这些“新帝**”一较高下。

    兵败如山倒，这时候，整条防线都像是雪崩的山峰，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渐渐向后退去。

    无数选帝侯军的士兵都选择了跪地投降或者“战场起义”，却也有不少血债累累或者在家族领地还有大把利益的人，选择逃回灵峰市的城区里，试图抓住一线渺茫的生机，找一艘星舰逃出去。

    激战双方的士兵和基层军官装备的都是帝国制式晶铠，只不过革新派的胸甲上多了一枚战徽而已，李耀等人悄悄掰掉战徽，再切换了敌我识别系统的模式，混杂在乱哄哄的溃兵中，所有人都顾着逃命，谁有闲工夫注意他们？

    半个小时后，他们顺利进入了灵峰市的城区。

    这里却是另外一座，或许更加血腥和恐怖的人间地狱。

    防线崩溃的消息早已传来，这座城市被大贵族高压统治死死维持了大半个月的秩序全面崩溃，所有人都争先恐后朝灵峰隧道冲去。

    他们双目赤红、声嘶力竭、张牙舞爪，就像是僵尸和凶兽的混合体，拼命争取着最后的生机。

    也有无数身体单薄，知道自己绝对挤不上星舰的人放弃了希望，却像是行尸走肉般站在或蹲在街上，十分迷茫地看着天空和四周，仿佛失魂落魄到不知自己为何来到此处，甚至连自己是谁都忘了。

    李耀就看到无数这样的人，绝大多数都是衣着奢华，珠光宝气，雍容华贵的女人，还有一些，看得出手握大权，却年老力衰的长者。

    小明和文文甚至通过面部信息扫描，识别出好几个极有名气的大明星。

    “这些站在路边好像行尸走肉一样的人，原来都是很厉害的文艺型修仙者，是帝国家喻户晓的大明星呢！”

    小明和文文道，“没想到连他们都挤不上船去。”

    “文艺型也好，管理型也罢，还有研究型和创造型都一样，都是要在社会秩序良好运行时，才能发挥作用的。”

    李耀看着这些昔日大明星花容失色，满脸惨白的模样，叹息道，“当秩序崩溃，重新回到肉弱强食的血腥森林中，便只有最单纯直接的暴力，才是唯一的力量！”

    果然，也有一些大明星或者位高权重的管理型修仙者，或是美色诱惑，或是金钱收买，或是苦苦哀求那些战斗型修仙者和他们一起杀出一条血路，冲到灵峰隧道去。

    但战斗型修仙者却毫不留情地将他们一脚踢开，无论那张脸曾经被多少人朝思暮想，那双手又曾签署过多大的合同，这会儿都是一文不值的。

    甚至有不少实力低微的战斗型修仙者，知道自己注定没机会登上撤离的星舰，干脆把心一横，嗷嗷乱叫着“战场起义，革新帝国”的口号，汇聚到一起变成乱军，干出乘火打劫，烧杀抢掠的勾当。

    他们既然打定主意不走，这些随身携带大量财富的大明星和大老板，自然沦为他们最好的猎物，革新派的力量还未真正侵入灵峰市，城市就已经熊熊燃烧，浓烟滚滚，惨叫声、狞笑声和血肉撕裂声乱成一片了。

    “我终于明白武英奇为什么要留下灵峰市这么久了。”

    李耀和龙扬君斩杀了一队敢来抢他们的乱兵，向对方道，“一方面是用来练兵，但另一方面，他也希望灵峰市内部先乱起来。

    “灵峰市的内乱，就是四大选帝侯领地的缩影，一个大贵族拍拍屁股走人，就会留下九十九个走不了的中低阶修仙者，而这些‘被抛弃’的人，一定会在强烈的嫉妒和仇恨心理之下，毫不犹豫投入革新派的怀抱，变成最铁杆忠心的革新者。

    “甚至，当这里发生的一切，被武英奇和厉灵海以各种方式传播到星海各处，特别是四大选帝侯家族的领地，领地之内的中低阶修仙者又会怎么想呢？

    “人心散了，队伍就不好带了，武英奇围了灵峰市一个月不攻，却是为了狠狠打击四大选帝侯那边的‘人心’呢！”

    “但现在，城已经破了。”

    龙扬君回头看了一眼城市边缘千疮百孔的防线，“我们必须加快速度，要不然等大批贵族拥挤在灵峰隧道，却发现星舰不够的话，真能干出‘我走不了，谁都别想走’的事情！”

    第2438章 我们先走！

    事实上，这种事已经发生了。

    不少乱军在烧杀抢掠一阵之后，纷纷汇聚成毁灭性极强的钢铁洪流，朝灵峰隧道的方向冲去。

    或许是那些大贵族都聚集在灵峰隧道，他们想拿大贵族的脑袋充当自己在革新派这边的进身之阶。

    又或许，他们只是单纯不想让大贵族逃跑，要拖着大家一起倒霉而已。

    城市的秩序荡然无存，李耀一行人在鲜血，惨叫，火焰和爆炸中艰难前行，一路上遭遇无数杀到兴起的乱兵，都是双目充血，五官扭曲，面目狰狞到口吐白沫，随意杀戮和破坏所见的一切。

    这些人，已经变成和野兽没任何区别。

    不，即便最凶残的野兽，也没有萦绕于他们周身的邪恶。

    “这些人神魂深处亿万魔头的‘生态平衡’已经被彻底打破。”

    龙扬君道，“换种说法，这些人已经入魔了，而他们彻底失控的神魂源源不断向外释放狂暴的脑电波，又极有可能引发震荡和共鸣，导致越来越多人脑中的魔头失控这是一场突如其来又非常典型的‘天魔降临’。

    “现在你总该相信，我并没有骗你吧，李耀，哪有那么多从域外袭来的‘天魔’？绝大多数魔头，原本就蕴藏在人脑中，人心里。”

    “人类，我们的父亲，真是难以理解啊。”

    李小明和李文文眼里映照着诸多杀戮和狰狞，亦发出困惑的叹息，“如果要最大程度保存整体的话，不应该一部分人付出牺牲，才能让另一部分人井然有序地撤离吗？

    “像眼前这样，敌人还未袭来，城里就先内乱起来，每个人都和身边所有人发生战争，最终，又有多少人能逃出去呢？

    “就好像我们掌控的所有进程，都是为了整体的目标而存在，只要有利于完成任务，任何进程都可以毫不犹豫地牺牲，绝不会有半点抗拒，更不会自行其是的。”

    “或许，人类就是这样，生命就是这样。”

    李耀无话可说，想了半天，也只能道，“要接受每个人都有独立的自我意识，才能诞生灿烂辉煌、千变万化的文明，就必须接受自私自利和无法沟通的存在，这就是人类文明不可分割的光暗两面。

    “如果所有人都变成类似机械或者进程之类的东西，遇到这种情况，就可以毫不犹豫牺牲自己，甚至连半句怨言都没有……那样的场面细想起来，或许更加恐怖呢！”

    “爸爸说的也有道理。”

    两个小家伙很认真地想了一会儿，“保持个体的千变万化，以成百上千种不同的思维方式来看待和改造物质世界，或许更有利于整个文明在残酷宇宙中的生存，而保持个体独立性必然会导致眼前的局面发生，这是无法不付出的代价，我们……我们还要认真思考，该如何解决这个问题。”

    这些都是后话，现在他们必须争分夺秒赶到灵峰隧道。

    一路上连续解决了好几股穷凶极恶的乱兵，众人的晶铠上都沾染了斑斑血迹甚至新鲜的人体组织，冲天而起的杀气成为最好的警告标志，再没多少乱兵敢欺负他们这队人少，彼此都敬而远之，冲向灵峰隧道的入口。

    在路过城里最大的一座医院时，李耀稍稍停住脚步。

    这座医院的里里外外都住满，不，是“堆满”了遍体鳞伤、胡乱缠绕着绷带的伤兵。

    绝大部分伤兵都得不到基本的治疗，别说充满营养药剂的医疗舱寥寥无几，就算绷带都有好几天没更换，脏兮兮地浸满了鲜血。

    若非伤兵都是身强力壮的高阶武者和低阶修仙者，生命力旺盛至极，只怕早就一命呜呼。

    即便再怎么体壮如牛者，这会儿也是奄奄一息，看样子都支撑不了多久。

    他们都是前些日子，为了掩护贵族们逃跑，才在城市外围防线上身受重伤。

    一旦失去利用价值，立刻被贵族们弃之如履，好似腐臭的咸鱼般堆在这里。

    即便李耀是修真者，也不由对这些既可怜又可悲的修仙者，抱以深深的同情。

    唯一有些安慰的是，李耀知道革新派的大军很快就将攻进市区，解救这些垂死挣扎的伤兵。

    李耀倒不是对革新派的道德水准有多么高的期待，只不过这些伤兵都是最好的宣传材料，仅仅为了揭露大贵族有多么忘恩负义和冷酷无情，革新派都会精心治疗这些伤兵，把他们当成心理战的最有力武器就像那名怒涛门的副堂主张广龙一样。

    离开医院没多久，前方的道路就被人山人海彻底堵死，过不去了。

    再前方，依托着高耸入云的灵峰山主脉，是一扇气势恢宏的合金大门，大门长宽都有几十米，重达万吨，门后面就进入被整座挖空的山体，乃是灵峰隧道的主体部分。

    这是生存之门，希望之门。

    但此刻，却变成了死亡和毁灭之门。

    大门口堆砌着上百辆熊熊燃烧、不断爆炸的晶石战车，将通往大门的道路彻底封死，又有一队火力极其凶猛的铠师，藏匿于大门两侧的地堡中，无比疯狂地朝片刻之前的同伴倾泻着飞剑、炮弹和炙热的金属粒子流。

    这里的地形十分险恶，道路两侧都是高耸的山岭乃至峭壁，即便从市区涌过来再多人，都必须从中间狭窄的道路硬生生挤过去，是以，只需要为数不多的精锐以及足够强悍的火力，就足以收割无数生命，颇有点“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味道。

    乱兵一拥而上，又被瓢泼大雨般的火力打了回来，连续十几次冲刺都徒劳无功，士气顿时低落到极点。

    他们原本就是乌合之众，甚至是神魂失控的“魔人”，并没有攻坚死战的意志，与其硬冲灵峰隧道，倒不如回市区继续烧杀抢掠，造个痛快！

    岂料就在这时，燃烧战车和固定火力点后面的万吨大门，却在巨大转轴和铰链的控制下，缓缓合拢。

    看来，灵峰隧道的逃生，已经到了最后关头，里面能动用的星舰已经不多。

    一旦大门真的合拢，外面的人再也别想进去了。

    如此一来，那些滞留在火力点内，为里面大贵族拖延时间的士兵和基层军官顿时傻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