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复杂的事情，黑火石当然不知道，他只看到自己身边，四面八方的空气中出现了一个个五彩纷呈的光球。

    一开始，光球都像是萤火虫一般飘摇不定。但很快膨胀，变成了一束束直径十几米的巨型火炬，当刺眼的光芒化作缕缕光丝，烟消云散时，就有无数妖族出现在了天元界！

    黑火石蠢笨的大脑，记不住这些妖族的名字，他从来没见过这么多千奇百怪的同类。

    他甚至吃不准这些家伙算不算是同类，他们长得实在太奇怪了。有些像是狮子和老虎的混合体，有些长着三四只翅膀。七八只眼睛，还拖曳着长长的彩羽尾巴，有些又像是气球般圆滚滚的，身上还覆盖着一层尖刺，在空气中漂浮着，别的妖族无意间碰到他们。他们就会发出刺耳的尖啸，身形又膨胀一轮，尖刺都变成了赤红色。

    这些家伙看起来就不好惹，若是在深山老林里遇到了，黑火石一定拔蹄子就跑。

    但眼下。黑火石却知道，大家都是一伙的。

    “轰！轰！轰！轰！”

    空气中爆发出了一连串闷雷似的爆响，数十枚萤火虫般的光点凝聚到了一起，激发出了一道直径上百米的玄光磁场。

    一团庞然大物在磁场中飞快凝聚。

    当玄光消散时，惨白的月光照耀之下，出现了一头足足有四五层楼那么高，周身上下都披挂着黑色甲壳，脑门上生长着一根几十米长大戟的巨虫！

    “嗡！”

    大虫周身的黑色甲壳高速颤抖，喷出了一连串的浓烈妖气，就像是在身上插了上百面威风凛凛的战旗。

    黑火石不由自主地颤栗起来。

    他虽然不知道这只大虫叫什么名字，但身为一名角族，他天生就对这种拥有“大角”的神兽，充满了敬畏和崇拜。

    “哞！”

    “哞！哞！哞！”

    黑火石和同一个连队的黑角驮牛伙伴一起，和大虫遥相呼应起来。

    黑火石原本对那些“凶残的人族”，还有一丝丝的畏惧，此刻却什么都不怕了。

    有这么厉害的大虫在这里，光是戟角就有几十米长，再凶残的敌人，能战胜这样的神兽吗？

    “快！快！快！”

    长着金色牛角，穿着一身黑色战斗服加暗红色铠甲的老爷终于出现，他用力挥舞着镌刻着妖纹的超巨型牛角战锤，怒吼道，“蛮锤连队，赶快集结，你们这些蠢牛，还磨磨蹭蹭什么，谁他妈还想着长命百岁吗？”。

    “邪恶的人族侵占我们妖族的领土大荒，已经整整两百年了！他们在大荒上，烧我城池，杀我同胞，毁灭我们的文明！”

    “现在，毁灭了大荒之后，他们的魔爪，又想伸向我们最后的家园，血妖界！”

    “邪恶的人族，正在暗中策划着对血妖界的侵略！”

    “他们要像毁灭大荒一样，毁灭我们血妖界！像杀死东极妖族、大荒妖族一样，杀死我们的亲人！”

    “为了保护我们的亲人，为了捍卫我们的家园，一定要斩断这只魔爪，将邪恶的人族统统消灭！”

    “人族是只会躲在城墙后面放放飞剑和晶磁炮的懦夫！”

    “而我们是盘古族的血脉，是夸父、共工和女娲的子孙！”

    “这是最后的战争，辉煌的万妖殿正在云端等着我们！”

    “即便我们的肉身毁灭，我们的神魂必将在辉煌的万妖殿重生，成就永恒的不朽！”

    “毁灭，重生，不朽！”

    “毁灭，重生，不朽！”

    黑火石竖起两只小小的牛耳，努力听着。

    老实说，他不太听得懂老爷在说什么。

    偷眼看了看身边的同伴，自幼和他生长在一个小山村里，半年前一起被抓了壮丁的小伙伴“缺耳朵”正冲他挤眉弄眼，一样的满头雾水。

    黑火石“嘿嘿”傻笑，知道小伙伴和自己一样蠢，他蛮高兴。

    在军营里打熬了半年，生来力大无穷的黑火石对别的倒没什么不满，就是对每天三次的训话，什么“邪恶的人族”，什么“辉煌的万妖殿”，实在有些头昏脑涨。

    他搞不清楚这些复杂的词汇，究竟是什么意思，只是朦朦胧胧知道，那些人族占据了世界上顶好顶好的地盘还不满足，还想烧掉他的茅草屋，杀掉他的婆娘，把他的崽子们都宰来吃。

    黑火石原先一直不知道，“顶好顶好的地盘”究竟是什么意思。

    但现在，呼吸着大荒上清冽的空气，他似乎有些明白了。

    如果连这么好的地方，都被那些人族称为“大荒”的话，更好的地方，又该是什么模样呢？

    黑火石忽然感到一股无名怒火冲上了心头。

    在军营里昏天暗地的半年打熬，没能叫他忘记掉在贫瘠的土地里刨食是什么味道。

    他搞不懂，人族占据了这么好的地方，为什么还不满足，还想着要去霸占他们那个可怜兮兮的小山村呢？

    瞧瞧，这里的胡杨不会咬人，仙人掌也不会将毒刺发射出来，多美的地方啊！

    要是能和兄弟伙在这地方搭一个村子，他哪里都不想去了！

    黑火石想不通这一切，想不通的事情就不要想。

    他只知道，他不想被人族烧掉茅草屋，杀死婆娘，把那两个丑不拉几的小崽子宰了煮汤吃。

    “上‘圣甲虫’！”

    金角老爷怪叫了一声。

    所有黑角驮牛都兴奋起来，圣甲虫可是军营里的稀罕物，只有训练最刻苦，战斗最疯狂的黑血才有资格享用一次，没想到这次却个个有份。

    一头晶莹剔透，圆滚滚，胖乎乎的绿色甲虫，分发到了黑火石的手里，黑火石先把牛鼻子凑上去，轻轻一捏圣甲虫的屁股，很是贪婪地吸了一口气味，随后才将圣甲虫贴到自己的后脑勺上。

    “哧！”

    圣甲虫的口器闪电般刺入他的后脑，将大量神经兴奋剂输入了他的大脑，脑神经的高度刺激，令黑火石“嗷嗷”怪叫，身形暴涨，皮肤片片龟裂，感知不到半点儿疼痛，只有说不出的畅快！

    他眼前，恍恍惚惚，幻象纷呈。

    贫瘠的小山村……紫色的天空……三颗血淋淋的月亮……小崽子们吃不饱，在半夜发出的瞎叫唤……婆娘热烘烘的身子……

    “看到了吗，辉煌的万妖殿，正在云端等着我们！”

    金角老爷指着天空大叫。

    “看到了！”

    “看到了！”

    “哞！哞！哞！”

    蛮锤连队中，发出了起此彼伏的呼应声。

    黑火石没看到。

    自打婆娘的身子出现在了幻象之中，他就啥都看不到了。

    他狠狠咬着舌头，硬着心肠把婆娘从脑子里一蹄子踹走，继续瞪大了布满血丝的眼睛，盯着惨淡的灰云。

    “看到了！”

    “我看到了！辉煌的万妖殿！”

    “毁灭！重生！不朽！”

    同一个连队的同伴们，接二连三地叫了起来，连“缺耳朵”这家伙都尖声尖气地大叫“看到了”，随后朝他得意洋洋地晃了一下尾巴。

    第九百九十二章 黑火石和哨兵（下）

    黑火石有些沉不住气。

    据说，只有对祖先特别虔诚，心灵特别纯净的妖族，才能看到云端的万妖殿。

    黑火石很委屈，他觉得自己对祖先一向都很虔诚。

    虽然他搞不太清楚，那些祖先，什么盘古、共工、夸父、后羿什么的，究竟谁是谁，谁又干了什么，但每个月的“祖灵税”，他不是交得最多，最爽快么？老爷们告诉他那些祖宗的规矩，他也老老实实，一条都不曾触犯过。

    “都是那蠢婆娘坏事！”

    黑火石在心底嘟哝了一句，心急火燎之下，他的牛眼飞快覆盖上了一层又一层的血丝。

    眼看整支蛮锤连队，只剩下他一个人没看到了，黑火石的双眼又红又肿，脑袋又开始一浪一浪地发晕，又气又急之间，他的眼皮乱跳，好像真的看到了云端发出一片光，一片五彩斑斓的光。

    “看到了！我看到了！”

    黑火石不知道“辉煌的万妖殿”是不是这个样子，但他却激动得流下了牛泪。

    “那就是万妖殿，那就是星海之上，我们的归宿！”

    金角老爷将妖纹牛角战锤挥舞出了一道道风暴，杀气腾腾地吼叫，“冲吧，勇士们，去让那些卑鄙无耻，胆小如鼠的人族见识一下，盘古血脉的厉害！”

    前方，无数只赤红色的萤火虫指引，无论是黑角驮牛，流星铁牛还是铁尾蛮牛……所有牛族的眼珠都放出了火焰，鼻孔中喷涌出的妖气，在半空中凝结成了一团团翻滚的红云！

    他们一起，朝着人族哨所发动了参差不齐，乱七八糟的冲锋！

    黑火石的大脑已经被神经兴奋剂烧得一塌糊涂，平静的意识正在飞快被杀戮的**取代，此时此刻的他，更加想象不出来“辉煌的万妖殿”究竟是什么样子。

    老爷说，只要他作战勇敢，埋头冲杀。就可以升上辉煌的万妖殿，再也不用发愁那两块布满了毒荆草和双尾蝎的薄田该怎么耕种，万妖殿里有酒池肉林，数不尽的珍馐美味。既不用耕田，也不用挖矿，只管整日快活！

    黑火石不知道啥叫“酒池肉林”，更听不懂“珍馐美味”是什么意思，只知道那都是很好吃很好吃的东西。

    但就连“很好吃很好吃的东西”。黑火石都不知道是个啥滋味，自打出生以来，黑火石吃过的所有东西，最多勉强填饱肚子，和“很好吃很好吃”绝对搭不上边。

    不知怎么，黑火石脑子里最后一簇闪亮的火花中，忽然蹦跳出来了一只油光发亮的烧鸡。

    那是他曾经在幻境中看到过，人族大村子的画面。

    那是一个很大很大很大很大的村子，大到黑火石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了，大村子里的其他细节。他早就忘了个精光，唯独这只放在铁炉子里细细烘烤，看起来外酥里嫩，闪闪发光，还不断冒泡，往下滴油的烧鸡，深深镌刻在了他的大脑皮层上面，就连鸡油滴在火炭上发出的“嗤嗤”声，他都记得一清二楚。

    在军营里每一个难熬的夜晚，想完了婆娘和两个小崽子之后。黑火石就一个劲儿琢磨烧鸡究竟该是个什么味道？

    是像‘苦草虫’一样柔嫩，还是像‘赤蕨根’那样爽脆呢？

    黑火石当然见过鸡，也抓过鸡，不过从来没舍得吃过。那可是很贵重的东西。

    再说老爷也不让他们吃，老爷说牛族天生就是吃草的，至少黑血牛族都应该吃草，最多弄点小虫子解解馋，这是祖宗的规矩。

    要是吃了大鱼大肉，坏了祖宗的规矩。死后就去不了万妖殿了，不但他去不了，他的婆娘和小崽子们也去不了。

    “不知道‘辉煌的万妖殿’里有没有烧鸡吃？在那里‘大鱼大肉’的话，应该是祖宗允许的吧？”

    黑火石一边胡思乱想，一边撒开蹄子狂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