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靓练科二的时候，发生了一件颇为严重的事。

    她报的驾校是私人场地，坡上定点起步的坡不是考场那种爬上去然后又下来的标准坡，而是一个接着平地的单边坡。

    大家练坡上定点起步，都是爬上去到平地，再退着滑下来。退的过程中看右边后视镜，踩刹车压速度，边退边调整车子和右边黄线的边距。

    因为要退着行车，坡上另一侧画了另一条黄线，不练车的学员在那条黄线外休息。

    宁靓往下溜车的时候，碰倒了人。

    当时已经是傍晚，天边晚霞正盛，那个女生本来在黄线外休息，但是因为拍晚霞调整角度，无意识地一点点挪到了车子后面。

    宁靓踩着刹车慢慢往后倒，边倒边看右边后视镜调整边距。

    那个女生站在车的左后方，宁靓完全没看到，就这么把人撞倒了。

    万幸，车速很慢。

    但是因为是斜坡，女生背对着车，车一怼，直直地向下扑去。

    一声尖叫叫醒了休息区低头玩手机的人，也叫回了回屋添水的教练。大家手忙脚乱的把人扶起来，宁靓也赶紧拉起手刹下车。

    如果不是坡地，这一撞不会有那么严重。女生手里的手机重重地甩了出去，手腕、膝盖都有不同程度的擦伤，脚脖子也扭了。

    宁靓看着女生身上大大小小的擦伤，一直说对不起，急得要掉眼泪了。

    教练本来要发火骂那个女生，不听话走进黄线里面。但是看女生况有点严重，连忙开车过来，载着宁靓和那个女生一起去医院。

    女生脾气挺好的，说不严重，没必要去医院。

    宁靓坚持。

    上了教练的车，女生拿着自己碎了屏的手机对着自己的伤处拍了几张照，然后微信发给了别人。

    不一会儿，女生的电话响了，是她妈妈。

    女生接起电话，嗯嗯应了几声，然后对教练开口：“教练，我妈妈说要和你通话。”

    教练在开车，不好回过身来接电话，女生只好点开了免提。

    宁靓和教练一起，静静听足了十分钟辱骂。

    教练好脾气的听着，偶尔答一声嗯。

    那些话，虽然都是辱骂教练的，但是宁靓听起来和辱骂自己的效果一样。

    宁靓使劲用右手抠着左手掌心，才让自己不落下泪来。

    受害者没哭，肇事者有什么资格哭。

    女生妈妈骂够了，教练开口说话：“亚慧妈妈，您的心情我理解，确实是我的问题。谁也不希望这种事发生，但是发生了，我们就解决问题。我现在带亚慧去医院做检查，医疗费我担，之后的补偿我也担。真的对不起，您提要求，我一定满足。”

    亚慧妈妈被安抚下来，偃旗息鼓挂了电话。

    要说这场意外的责任，驾校全责，教练全责。

    驾校场地不规范，才有往后溜车这种事情的发生；教练没有看好学员，放任学员走进了危险区。

    宁靓虽然撞倒了人，但是她的操作没有问题，是亚慧自己走进了教练警告过的危险区。

    道理宁靓都懂，但是她就是没法从自己是罪魁祸首的愧疚感中脱离出来，整个人自责得不行。

    小梁到驾校接宁靓，没见着人，一打听知道出了什么事，赶紧给富毅打电话。

    离驾校最近的三甲医院是陆军总医院，教练开车来的就是这。

    三甲医院人满为患，挂急诊都得排队。

    还好，没排多久小梁来了。

    小梁往上跑了一趟，下来接宁靓一行人上楼，显然是有后门可走。

    宁靓练科二基本都是小梁开车接送，亚慧也见过几次，见小梁一来就不用排队，笑着小声和宁靓说：“你男朋友挺有本事啊。”

    宁靓脑子有点糊，以为她说富毅，点头应：“嗯，又走了他的后门。”

    上一次是在云南，探监。

    一行人上楼先看了骨科医生，开了CT单子，又下楼去拍片。

    亚慧在里面拍片，小梁和教练去缴费，宁靓等在CT室外面。

    富毅来了。

    富毅直接从基地过来，身上军装都没换，肩上双杠四星夺目，加上身材高大，气势凛人，一进医院就吸引了大家的目光。

    宁靓看着人向自己走过来，头越低越深，然后眼泪控制不住地掉在地上。

    本来也还能忍着不哭的，一看到富毅就忍不住了。

    富毅走过来把人抱进怀里，低头吻她的发顶，小声和她说：“不哭了，没事的。”

    亚慧一出来就看见帅气高大的男人温柔抱着宁靓，愣了一下。

    交完费回来的小梁看见富毅，立正敬礼，浑厚地喊了一声：“首长好！”

    宁靓从富毅怀里出来，和亚慧介绍：“我男朋友。”

    亚慧的脸色并没有很好看。

    检查结果很快送上来，没什么问题，就是擦伤和扭伤。

    从医院开了碘伏、一次性医用棉签、消肿止痛喷雾和消炎药，一行人在医院门口分开，教练送亚慧回学校。

    检查费和医药费是小梁结的，教练要转给小梁。宁靓说不用，教练坚持，双方争执不下。

    富毅扶住教练的肩，教练看他。富毅：“不用争，买她一份心安。”

    教练快五十岁的人，居然有点怵富毅，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

    富毅自己开车过来的，两人回海岸春晓，小梁回部队。

    坐上车宁靓就叹气，富毅一手握方向盘，一手来拉她。手指摩挲她的掌心，宁靓疼得吸气。

    没开出医院大门的车又倒回来，富毅这下是真生气了，拉宁靓下车往急诊去。

    牵着手腕，不敢碰掌心。

    宁靓的掌心，被她自己抠得一片血肉模糊。

    护士用碘伏清洗干净血污，伤口不深，但是密密麻麻，富毅看得蹙眉。

    宁靓本来心情就不好，现在更像一个做错事的孩子，低头不看富毅。

    护士把伤口清理好，裹上纱布，出了诊疗室。

    富毅到宁靓面前蹲下：“抬头看我。”

    命令的语气。富毅从来没有这么重的和宁靓说过话。

    宁靓抬头，眼眶泛红，明亮的眼睛上蒙上一层水雾。她保证，富毅再说一句重话，她的眼泪就要落下来了。

    富毅本来是要训她的，看着她可怜兮兮的表情又硬不下心，叹口气把人抱进怀里。

    “多大点事儿你这么伤害自己，今天别说只是把人碰倒了，你就是开车从她身上碾过去，你也不会有事。”

    碾过去？

    宁靓当时意识到车碰倒了人，第一反应踩死刹车然后拉手刹下车。如果自己下了车没拉手刹，那车不真得从亚慧身上碾过去。

    想到这种可能性，宁靓后怕得惊起一身冷汗。

    富毅的话是要给她底气，谁知道宁靓居然发起抖来。

    富毅抚着她的背叹气，想：你这么不经吓，万一......

    但愿没有万一，我可以一直在你身边，护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