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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节

      说着,他就倾身凑了过来,崔洛抬手就摁在他胸口,“不,我只是觉得早起穿衣太过繁琐,昨夜睡的迟,便裹衣而睡了。”

    顾长梅觉得很可惜,他生下来就自己独居一院,幼时还巴望着和顾长青一块睡,但兄长却从不依他。

    顾长青虽然一直惯着顾长梅,但他这人有一禁忌,谁也不能挨近他的床榻。

    曾经不乏貌美的丫鬟想着飞上枝头当凤凰,还没能碰到顾长青的衣角,就被发卖了。

    故此,顾长梅无论如何闯祸,只要不碰触兄长的床榻被褥,便没有过重的责罚。

    自从接了崔洛从杭州回来,顾长梅才体会了正常的‘手足情’。他其实很想跟崔洛在被褥里分享他私藏的书册。他猜测,可能崔洛与他兄长一样,睡觉时不喜旁人靠近吧。

    “那好,你先穿衣,我出去与胡勇说会话。”顾长梅说着,终于起身肯走了。

    崔洛苦笑。

    她惧寒,外面穿了长袄,不像其他同窗,只着锦袍直裰。更有甚者,纸扇从不离身。谈天阔地时,还会拿出来扇两下子,生怕严冬还不够冷似的。

    不过,她身形消瘦,又是女儿家的骨架,长袄裹在身上反倒添了一股柔性。

    不多时,胡勇入了寝房,连裴子信也坐在一侧的方桌边听他调侃。

    顾长梅问:“胡勇,周世怀死了,你长姐她今后又该如何?”他总是为了旁人的事操碎了心。

    哪怕是从未谋面的胡家大小姐!

    胡勇道:“我长姐本就不欲嫁到周家!而且衙门里已经给了验尸结果,是他周世怀早些日子在赌坊里输了银子,才至被打。周世怀的死与我无关。家父家母已经打算让长姐和离了。”

    周世怀死了,胡家大小姐若不离开周家,那就是守一辈子活寡了。

    前两世,洛十娘便是与崔范的牌位和离的。

    这事在本朝早有先例,太/祖的胞妹便是这样摆脱了夫家。故此,民间不少人都开始效仿。

    崔洛一直安静的听着,不曾插话,她最为好奇的是,为何朱明礼和顾长青当日会那么巧合的出现在了勾栏院?!

    朱明礼此人,她从未看懂过。

    但顾长青.......他那样洁癖之人,怎会去烟花柳巷?!他对女子似乎存了天真的排斥........

    崔洛脑中突然闪现一幅古怪的画面,随即便摇了摇头,顾长青的私事与她无关。不过他两世皆未娶妻,这一点很可疑啊!

    似乎好奇的人不止是她,王宗耀这时也问:“胡勇,你被关押的那几日,顾大人可曾与你说过什么?你有没有觉得这次脱罪的太轻易了?”

    崔洛也有此疑惑。

    进入北镇府司的人,能有几个是活着出来的?就算是活着,也不会是全须全尾。

    胡家财力庞大,在官场却无权势。

    胡勇此番毫发无损,而且周家竟没有追究,还打算放了周小姐大归........

    明眼人都能看出端倪来了。周家肯定是因为某种势力,又或者理亏在先,不敢伸张!

    胡勇摇头:“顾大人不曾与我说过什么,不是因为你们几位替我说项,我才脱罪的?”

    胡勇觉得肯定是顾长梅与王宗耀的缘故,他才没有被官府为难。

    崔洛继续沉默,知道太多不是好事,这是她前两世总结出来的道理。

    王宗耀也没有接着问下去,锦衣卫的事不是普通人能多问的。

    众人安静下来时,裴子信冷不丁的冒了一句:“你.....无事就好。”

    这话当然是对胡勇说的。

    胡勇挺直了腰背,清了两声,仿佛听到裴子信这话,浑身上下都不自在,“恩,听闻你们四人即将要代表书院参加问学大赛,我一定全力支持!”

    他说的支持,自然是财力上的。

    崔洛悄然莞尔,这几个家世背景全然不同的少年,就这样成了车笠之交了。

    算是因祸得福吧。

    *

    转眼到了月底问学大赛的期限,胡勇派了一辆可载五六人的黑漆平头四马拉着的马车过来。

    另有家丁护院相送,的确是气派。

    裴子信对这等富家子弟惯会的奢靡行径并不怎么赞同,但也只能老实的上了马车。

    顾长梅本想与几人说笑一番,秦先生撩了袍子,也上了马车。

    气氛一下子就僵凝了。

    “不欢迎我?”秦先生挑了柳眉,问。

    顾长梅,王宗耀憨笑:“欢迎之至,欢迎之至........”

    秦先生又将视线移到崔洛身上:“你呢?”

    崔洛:“.......先生能来,学生自然是欢喜的。”她好像明白了为何书院学子都惧怕秦先生的原因了。她就是鬼魅一般的存在呀。

    裴子信等着秦先生问到他,却是一直没等到。秦先生已经阖眸眼神了。

    四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路上好不煎熬。

    未至辰时三刻,晋江书院的诸人就抵达了东华门外,礼部有专门的官员主持大赛事宜。场面有条不紊。

    东华门往西是文华殿,迤南是銮仪卫大库,场地气派宏伟。

    京城有名望的私塾为了拉生源,多半都会参加每年一度的问学大赛。不多时,东华门外鳞次栉比的停着数量马车。

    当崔洛等人在晋江书院一列入座时,自东南门稳稳驶来一辆翠盖珠缨的华车,随行的侍卫皆是清一色官家奴仆的斓裳。

    顾长梅凑到崔洛耳边,道:“那就是缙王的座驾!”

    崔洛了然。

    秦玉与缙王之间的陈年过往,晋江书院学子皆知,想来旁人也是知道的。

    崔洛不由得多看了秦玉几眼,她却是眉眼极淡,明明是如芙蓉花的容色,偏生弃了女儿装,而是选择了寡淡随意的日子,可能在旁人看来,她就是个怪人,或许这才是她自己的选择。

    她大概年过三十了吧?这辈子就这般下去了?

    不是当事人,始终不会懂当事人的心态和做法。

    崔洛好奇,既然秦玉的身份暴露了,帝王也没有治罪,那她与缙王为何就没有结成凤凰于飞的一对?!

    秦玉的性子不太像是会被千年礼数所束缚的人。

    华盖马车停下,当即有随从在车辕下趴下,做了人肉脚垫。

    崔洛一直看着那个方向,又诧异了。

    缙王叱咤沙场多年,怎会用得上脚垫?

    可当车帘被人掀开,那里面的人走下马车时,崔洛恍惚间明白了什么。

    缙王的脚......不利于行!

    许是已经在京城养尊处优多年的缘故,而立之年的缙王依旧面若冠玉,风姿出众。单是看身形,高大挺拔,眼眸中依旧带着大将之范的锐气。

    他眸光扫了过来,准确无误的落在秦玉脸上。

    崔洛发现,秦玉很自然的冲着缙王笑了一笑,但缙王随即又移开了视线,神色微僵。

    崔洛:“.........”这其中的故事怕是比传言还要复杂吧?

    秦玉这时起身对崔洛几人道:“你们在此等候比赛,我去去就来。”

    四人心领神会,无比乖巧又默契的点头。

    去吧,去吧,秦先生,你赶紧忙你的去吧。

    秦玉朝着缙王所在的亭台而去,顾长梅两条剑眉猛挑:“看见没?看见没?秦先生去私会缙王殿下了!”

    王宗耀咳了几声:“长梅!此话等回去再说!”

    顾长梅贼嘻嘻的笑了笑,止了话。

    裴子信此刻略显紧张,将怀里的《滕文公》掏了出来,这本书已经誊抄了数遍,姜黄色书壳也已破损。

    遇到有些模棱两可的地方,他还会与崔洛商榷一番。

    崔洛不知道这本书还有什么可看的地方?他还嫌没有抄够!

    问学大赛,除却参赛的私塾和观赛的夫子学子们,另有礼部官员和一些看热闹的人。

    自古文人多雅士,赛场两侧摆放了从暖房里搬出来的奇花,还都是一些名贵的品种,礼部的意思,是势必要营造,高,雅,尚的派头。朝廷的意思是不能只关注县学,府学,国子监自是不必说,各大私塾也在关照之列。

    高台上摆有墨池金辉,魏紫,冠世墨玉,香堇、大岩桐,“醉贵妃”的牡丹等这个时令见不到的花种。

    崔洛前两世在考秀才之前是跟着老童生学制艺,之后去了县学,没有机会接触到这样的场景。

    这时,王宗耀指着一人,道:“那就是许墨,麋鹿学堂的顶梁柱,来年要与子信一同考秀才!是许家嫡子,自幼文辞博敏,是咱们最大的敌手。只要打败他,咱们书院极容易拔得头筹。”

    裴子信也仰头朝着麋鹿学堂所在的位置看了过去。

    崔洛亦然。

    许墨此人,她太熟悉了,虽是文人,但后来去了大理寺,是个断案高手,而后又任济南府总兵,善用奇兵,深得帝宠,是个文武全才。

    他现在十三四岁的模样,还是个白面书生。

    顾长梅道:“此番拔得头筹者,有机会参加翰林雅集,许墨自然也想去!”

    听闻‘翰林雅集’四个字,裴子信眼眸中露出无比的艳羡和期盼。

    大明既有先贤的经验,又开创的雅集新模式,从京城翰林先生到各地习举业的士子,呼朋唤友,相提相携,好不热闹。

    而翰林院学士是大明高层文人群体,翰林学士入阁拜相,辅佐天子,极尽人臣的荣耀。

    读书人哪一个不艳羡渴望?!

    就是高门子弟也不例外。

    比试尚未开始之前,承恩伯府的小厮上前递了话:“二公子,崔少爷,大公子说了,你二人尽力即可,无需勉强。”

    顾长梅道:“我大哥人呢?他也来了么?”

    崔洛:“.......”顾长青是不是觉得她和顾长梅根本就没那个实力?什么叫无需勉强?

    顾长梅竟然没听出来小厮话里的意思!

    承恩伯府的小厮又道:“大公子正在陪同太子与三殿下,眼下正往这边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