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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6节

      张队长瞅着众人,尤其一些年纪大的老辈们,叹息一声道:“炭火再添一点,窗再开半边,大家把桌子板凳收拾一下,大家想听就靠过来吧!”

    听到这话,小伙子们脸上笑开了花,赶紧麻利行动起来。

    大食堂里,篝火闪烁,上百村民村民们层层叠叠,围着红炭,煮着一大锅姜汤,热气腾腾,绝对是最热闹的听故事场景。

    “咳咳——”

    叶安诚清清嗓子,消除紧张感。

    十几岁少年第一次担重任,成为村里故事会的主讲师。

    哥哥的小迷妹甜妹儿,十分给面子拍掌,激动大喊:“讲得好!”

    迷迷糊糊的思晓俩丫头,明显被带歪,跟着鼓掌叫好。连元起满满的叶小五,也蹦出一个“好”字来。

    叶安诚满脸黑线。

    他还没开始说呢!

    “说得好!”

    “叶家三姐妹花也太有趣啦!”

    “奶娃娃在给哥哥打气哩!”

    ……

    食堂里哄笑连连。

    有的人连眼泪珠都笑出来,好不热闹。也有人认真拍掌鼓励他,倒是让叶安诚的紧张感,得以缓冲。

    甜妹儿得意洋洋晃晃脑袋。

    她的小屁股在二婶腿上扭啊扭啊,被刮刮小鼻子,才撅起嘴巴安静下来。

    叶安诚喝一口姜汤,润润暖暖桑子,看一眼白老爷子与张队长,才开始用略微平静的声音开讲。

    “出村的时候,我们是跟张队长一起去碧山镇。那天太阳挺暖,风很小,不算太冷,驴车在山路上是真的很抖……一转弯,我们第一眼看见的是浓浓黑烟,好多村子都修了很多小高炉……”

    平日里就是话唠的少年,沿路观察特别仔细,讲述也很细致。有点像一本小人书里的语气,让村民们仿佛跟着他的诉说,一起出村,真的看见那些东西。

    连文景深都觉得,少年很有语言天赋,说不定是个当语文老师的好料子。

    甜妹儿关注点却不一样。

    她这才发现,变音期的大哥,清亮里带有一么子磁性,不像别家小伙的公鸭桑,特别好听,只是有好多小姑娘,听得眼睛亮闪闪,脸红彤彤的。

    哼——

    大哥可是她的第一个压寨夫人。

    甜妹儿‘狠狠’瞪向那些村姑们,却无人回应她,其他村民们,都沉浸在出村的故事里,随着他的话,起伏跌宕。

    当提到烂在地里的红薯、稻谷、萝卜、黄豆等粮食,村民们心疼肉疼,恨不得去把它们刨回家去。

    “还有白菜吗?现们还可以去偷偷挖点。”

    “哈哈哈哈,毛袜子你傻啊,去人家队那可是算偷窃!”

    作者有话要说:  叶子:抱紧仙女们,亲亲亲。

    **

    写这个场景的时候,脑子里想到小时候,冬天半夜走十几里山路,为去看杂技表演。

    比如猴子骑车、踩鸡蛋轻功、乡村歌舞、烟草戏法、喷火表演……现在想起来简单到不行,尤其那些歌舞,大红大绿的。

    那时候看得可认真啦!

    至于印象最深刻的是。

    那些年纪轻轻的丫头娃娃,各种高难度动作,实在佩服得很,太不容易啦!

    **

    第145章 孝字鸡婆鞋

    俩村民的瞎闹怼语, 引起公共食堂一阵哄堂大笑, 毕竟不是自己队自家地, 再心疼再可惜, 也有个限度。

    糙汉子爽利妇女们, 甚至用这事,纷纷开始“你要是能挖到一根萝卜, 我给你蹲下洗脚”, “人家队里粮食堆满仓库, 打死也不给你”类似的玩笑来。

    甚至, 有一个年轻小伙穿着灰扑扑的补定大棉袄,故意腰间缠烂麻绳,再牵着他家流鼻涕、黑黢黢的小破孩,拖着长调唱起来:

    “咱家过的苦日子,好凄惨啦,来给半块红薯哟……”

    一边唱, 一边往年轻姑娘堆里抛一个媚眼,引得村民们笑骂不听,全场似乎迎来第二个小高潮。

    在红通通的炭火中心, 俊脸被映得通红的叶安诚,表情却十分凝重, 不带一丝一毫笑意。旁边的叶爸爸伸手拍拍他的肩膀,亲眼目睹那些事那些人,他们心里感触太深。

    喝一口热姜汤,继续缓缓讲述。

    “……车子转过一道弯, 见到好多老大爷老婆婆,领着孙子孙女,挖梯田上烂掉的红薯。山娃娃们穿得破破烂烂,一个个盯着烂红薯,捂着肚子吞咽口水。队长下车,去询问一老大爷……”

    听到这里,气氛渐渐沉闷起来。

    有感性的老太太,甚至摸着眼泪珠,怜惜哀叹一句“可怜,幺娃儿遭罪哟”,汉子妇女小年轻们也停下搞笑,挠了挠头,似乎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讲到碧山镇食堂的限粮规定。

    一个镇一日三餐,竟然连红薯稀饭都不能全部供应,那可是碧山镇的公共食堂。

    “精壮劳动力还在继续炼钢,老人们饿着肚子犁地耕田。”

    此话一出,村民们面面相觑,立马你一句我一句讨论得热火朝天,尤其关于镇上公共食堂的事情。

    “镇上仓库不是很多粮食?也会被吃光?”

    “碧水村请的泥瓦匠就是镇上的,按照他们这个吃法,全县的粮食都不够吃!”

    “造孽哟,还是咱们村好,他们今年咋过呢!”

    ……

    讨论声比刚才激烈得多,不仅年轻人,各个角落里的老大爷老太太们都加入进来,甚至村里小破孩们,也在问外面山娃娃的事情。

    持续许久,声音终于一点点变小后。

    张队长才重咳一下,认真回道:

    “从碧山镇回来,我们就规定,咱村的食堂饭菜逐渐减少,除去外面镇村的原因之外,还因为咱队库里粮食同样有限。”

    “现如今,库里粮食本就不多,且每天都在一点一点减少。若是你们要一直胡吃海吃,吃饱吃撑,莫不是大家想过年喝稀饭??恐怕倒是连红薯稀饭都吃不起!”

    村民们立马摇摇头否定。

    一位年纪大的老婆婆叹息道:

    “当初要不是张队长坚持,咱村恐怕也跟外面村镇大食堂一样,咱应该多谢张队长啊!背后抱怨的人更应该道歉!”

    张队长摆摆手,阻止几个热血青年的道歉,给主讲人一个眼色。

    隐去胡萝卜交粮的事,叶安诚继续讲下去,路上猎得野兔的事,也堪堪引得几年轻小伙的赞声,直到说到夜宿冠山村的事儿。

    换个讲故事的人。

    冠山村生产队长,做得一系列事情,包括“砍树炼钢,修建大食堂,胡吃海吃”,其中文李家务事被简单描述一两句,这些都由文景深拿捏着说。

    这是他主动要求的,想给碧山村带来一点好影响。冠山村的故事栩栩如生,仿佛发生在村民们眼前。

    最后——

    文阳熙眨巴眨巴清澈大眼睛,特别害羞可爱,他用稚嫩的童音,去描述那些曾经悲伤绝望的事:

    “洋槐叶软,没味可以吃饱。桑树叶子硬,不难吃,吃下去想吐,但吐不出来。臭椿叶闻着就臭,吃它不敢闻气儿。只有榆树叶最好吃……”

    原来不止是碧山镇,外面很多村,公共大食堂都供不上饭菜。张队长刻意给村民们,留下半小时的思考时间。

    食堂里只有柴火,噼里啪啦燃烧的声音,在晃晃荡荡的火把光下,显得特别幽静,夹杂着几分悲伤。

    高中生父子都吃野菜树叶充饥?

    外面得闹腾成啥模样!

    咱们村会不会也变成那样?

    文阳熙腼腆地往文景深怀里缩,把爸爸的胳膊遮住小脸,不安瞅着周围人的反应。他看着村民们一个个泪如雨下,撅起嘴巴,觉得自己可能讲得很烂,心里头有点儿委屈。

    直到,甜妹儿回他一个超暖的鼓励笑容,以及大拇指比赞的手势。文阳熙小脸发烫,这次连眼睛都不敢露出来,直接把头埋在文景深的怀里,屁股对着炭火盆。

    甜妹儿像个小仓鼠一样偷笑呲牙。

    叶二婶瞅着有趣,却感到有人拍她肩膀,抬起头看。

    原来是,在厨房里忙活完的叶妈妈,终于舍得钻出来。

    她拿出一个小筲箕,里头装着小菜刀、锥子、剪刀、棉布、棉花、大头针,大把麻等制衣工具。家里的工具都被‘上缴’,队里或买或请打铁匠人,好不容易才凑齐两套,这可是秋冬必备品。

    哪怕家里头有,明面上,家家户户都借着换着用。

    甜妹儿不解问道:

    “妈妈在做啥?”

    二婶揉揉她脑袋,笑眯眯回道:

    “你妈妈的手艺活,跟厨艺一样好,这是在给你爷爷奶奶做鸡婆鞋,特别特别暖和那种,到时候也给甜妹儿做一双。”

    “鸡婆鞋”,是碧山村当地土话,指的是棉鞋。

    用手工搓的麻线,纳成千层底的底子,再用保暖的布料作“里子”和“面子”,里子与面子之间,塞上一坨坨棉花。

    它的暖和度,就像母鸡婆抱窝一样,因此当地趣称“鸡婆鞋”。

    做一双鸡婆鞋不容易,从材料到人力,都得花费巨大心血。而碧山村的鸡婆鞋,基本都是做给家里老辈们穿得,多余可以给幺娃做一双,然后是其他娃娃,最后才轮到汉子妇女们。

    村人们世世代代下地种田,年纪大后,落得一身毛病。除去胃痛、风湿、腰疼类,很多老太太在寒冷的冬天,手脚都会生冻疮,有的特别厉害。

    叶奶奶就是这样,寒冬手离不得灰笼,脚离不得鸡婆鞋。

    要是没有这两样,一到冬天,指头趾头都被冻得又红又肿,稍微硬碰一下,冻疮被压破,鲜血淋漓,黏在袜子上,看着就触目精心。

    因此,每年深秋,否管多困难,叶妈妈都会给婆婆做一双新的鸡婆鞋,有时是以旧换新,在里头塞入新的厚棉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