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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3节

      于寒舟低下头,摆弄着曹方送她的小兔子,说道:“哎呀,不用掩饰,瞒得过谁呢?我的身体怎么样,你们知道,我也知道,师兄们知道,师弟们也知道。谁不知道啊?”

    掌门夫妇顿时无言以对。

    “我懂事一点,你们还不高兴吗?”于寒舟抬起头来,捏着小兔子在孟夫人面前晃了晃,“看,曹方送我的,好不好看?”

    掌门夫妇见她这样,便没有多疑,只以为这一场病让女儿懂事了。又是心酸,又是欣慰。

    “好看,好看。”孟夫人道。

    “曹方是谁?”孟掌门却不记得这个名字。

    于寒舟便道:“是杂役弟子,根骨不好,习不了武。但是他手艺不错,还答应下次给我编小鸟。”

    孟掌门便把这个名字记在了心里。

    于寒舟又道:“爹,娘,我闲着也是闲着,我教大家识字吧?”

    门中两百号人,并不是人人都识字。便连孟夫人,识的字都不多。于寒舟是被掌门教导过,识得一些字,但外门弟子和杂役弟子几乎都是不识字的。

    孟掌门稀奇道:“你怎么想到这个?”

    “干这个不费力气啊。”于寒舟说道。她也是想了好几天,才想出这个打发时间的事情。别的事,习武她不行,管事的话劳心劳力,只怕掌门夫妇舍不得,下山去玩更没戏,索性给大家扫扫盲。

    孟掌门笑道:“你啊,最费力气的便是这件事了。那么多人,你怎么教?人家学不会,怕你急哭了。”

    于寒舟便道:“我又不要人人都学会,想学的学会就好了啊。”

    孟掌门见她主意已定,也就没再说什么。女儿想找点事情做,只要她开心就好了。

    孟掌门使人买了几本书,自己先教了她一阵,保证她识字齐全了,才吩咐下去,大小姐要教大家识字,每天教三十人,十个字。

    至于怎么轮班,交给擅长内务的二师兄来安排了。

    于寒舟只需要坐在特意收拾出来的一块广场上,在竖起来的木板上写了字,教给大家读。

    这样没头没脑的事情,在弟子们看来,是很稀奇古怪的。但是掌门吩咐,他们就当是陪大小姐玩,何况也不费时间,每天拿出半个时辰就有了。

    轮了两天,于寒舟在“学生们”当中看到了曹方。视线对上,她对他笑了笑。

    曹方对此没有反应,脸上木木的,像是呆掉了。于寒舟没有再看他,而是给大家上起课来。

    上完课,大家散去,曹方磨磨蹭蹭的没走。于寒舟便走过去问道:“怎么了?没学会吗?”

    曹方抿了抿唇,浑身紧绷着,张了张口,却没发出声音来。

    他不知道怎么说。

    开课前,他被她笑了一下,自此脑子里就炸开了,再也集中不了注意力。一会儿想着,师姐对他笑了。一会儿想着,他对师姐笑了没有?

    到最后,就变成了懊恼,他没有对师姐笑,师姐会不会恼了,以后都不理他了?

    就这么纠结了一节课,结果就是大部分字都没学会。

    这会儿被问起来,他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说吧,显得他笨,怕师姐瞧不起他。不说吧,就是骗人了,他不想骗师姐。

    “不好意思说?”于寒舟见他纠结得很,就走到木板面前,指着上面的字,“这个认得吗?”

    曹方磨磨蹭蹭的不走,也没想干什么,只是舍不得走,想多看看她。这会儿见她竟然好脾气地要重新教他,一颗心都要炸了,激动得喉咙堵塞,一丝声音都发不出来。

    他暗暗掐了一把手心,狠狠地掐,终于挤出一丝镇定出来,走上前去,重新识字。

    他习武不行,脑筋还不错,很快就识得了。

    于寒舟见他这么快就识得了,好奇道:“之前是坐得远,看不清吗?那你以后坐得靠前一点。”

    曹方脸上一红,没敢辩说,结结巴巴地道:“是,师姐。”

    今天能够跟师姐说这么久的话,单独待这么久,他觉得简直跟做梦一样,再也没有不知足,乐颠颠地回去了。

    于寒舟也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直到过了几天,曹方跟人打架了。跟他打架的是个外门弟子,外门弟子都是有些根骨,并习武了一段时间的,长得高高壮壮的,结果竟然受了伤。

    曹方当然受伤更重。首先他是个少年人,身量没长成,再者他不会武功,是拼了狠劲儿跟人打架的,骨头虽然没断,却是受了内伤。

    这点事没传到掌门的耳中,是于寒舟发现曹方没来上课,她一天天的闲着没事,就想看看这个少年干什么去了,怎么没来?找到曹方住的地方,才知道了这事。

    “为什么跟人打架?”她问道。

    曹方被她坐在床边,简直局促极了。她这样明媚动人的小仙女,像彩虹一样,就应该高高挂在天上,怎么能来到他阴暗狭小的房间里,还坐在他寒酸的床上?

    他这时只庆幸自己还算勤快,铺盖常常晾晒清洗,没有脏了她轻软漂亮的裙子。

    “我,我……”他嚅嗫着,终于还是实话说了出来,“他说你不好。”

    于寒舟挑了挑眉,对这个答案一点都不意外:“怎么说的?”

    “说,说识字没用。”曹方垂着眼睛说道。

    事实上,大老粗们私下里说话很不讲究,但曹方不想把那些话说到她面前来。

    不过,他即便不说,于寒舟也能想象得到。想了想,她问道:“那你呢?你觉得识字有用吗?”

    曹方立刻道:“有!”只要是她做的事,全都是有用的。

    于寒舟笑了笑,没有接他这个话,转而提起一件事:“你记得三师兄的剑上,经常换漂亮的剑穗吗?”

    曹方来门中的时日尚短,才半年而已,只偶然见过三师兄拿着剑从面前走过,回想了一下,剑穗是很漂亮,就点点头:“记得。”

    “你觉得,剑穗有什么用?”于寒舟问道。

    曹方呆了呆,答道:“好看?”

    “那,好看有什么用?”于寒舟又问。

    曹方这下彻底答不出来了。

    于寒舟笑了笑,说道:“识字也是一样。有没有用,因人而异。”

    她反正是闲的,想着剧情中这小少年的忠诚,以及她收过他的花,收过他编的小兔子,便同他多说了几句:“识字可能没有用,但识字后可以读书。读书也可能没有用,但它使人思考。”

    “思考什么?”捧哏少年及时出声。

    于寒舟便道:“许多吧。思考那些从前不会思考的事。思考世界,思考人生。我是谁,我要做什么。我为何而活着?是因为别人都活着,我也活着?还是我想要活着,我有所追求,因而努力活着?”

    曹方呆呆的。

    瘦削而粗糙的手指无意识地攥紧被子,呆了片刻,他抬起眼睛,看着她道:“师姐,识字之前,我也思考的。”

    于寒舟:“……”

    曹方说完才反应过来,自己打师姐的脸了,急得坐不住了:“我,我不是那个意思!”

    于寒舟又好气,又好笑,在他额头上敲了一下,站起身来:“我走了,你好好养伤。”

    曹方想追出去,但内伤严重,下不了床,他捂着被敲过的地方,呆呆地坐了良久。

    于寒舟教完三十个字的时候,五师兄回来了,带回来一个重伤的少女。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送上~

    第207章 先天性心脏病3

    消息传来的时候, 于寒舟在房里接待曹方。

    他伤好之后,便送来了之前说的草编的小鸟。先是编了一个圆圆的鸟窝,然后在里面放了几只翠绿的小鸟, 为了区分每只小鸟, 还编出了一些斑点做点缀,又用草茎缠出椭圆形的蛋,放在鸟窝里头。

    送到于寒舟面前的时候,便是亲切相爱的“一家鸟”。

    “谢谢。”于寒舟收到后, 很是喜欢。她觉得曹方是个很有稚趣的人,否则也编不出这么天真可爱的小玩意儿。

    她接过后,爱不释手的样子, 看得曹方心头涌出一股幸福感。她喜欢他送的东西, 这简直是对他无上的褒奖。

    于寒舟见他拘束地站在那里,只一双漆黑的眼睛里绽放出明亮的光彩, 想了想,她对他招招手:“你过来。”

    把鸟窝放在一旁,取了纸笔, 铺开在桌上:“先别走啦, 我教你写字吧。”

    礼尚往来。她收了他不少东西,也该回敬几分。不过,她手里没什么拿得出手的, 所拥有的东西大多是别人送的, 不好转赠,因此便想出这个主意。

    她只教过师兄师弟们识字而已,还不曾教过他们写字。曹方又不曾表现出对识字读书的抵触, 于寒舟便打算教他写写字。

    曹方送完东西,没有立刻离去, 只是舍不得走,并没生出别的妄想。这时听她留人,还是要教他写字,惊得整个人跳了一下:“不,使不得!”

    他怎么配?

    又急急说道:“师姐,我,我不是为了这个,才,才……”

    他有些焦灼起来,很怕她误会他是图什么,才这样讨好她。不是的,他只是想哄她开心,想看她开心地笑。

    于寒舟已经铺好了纸,正要研墨,闻言便看过来,本想逗他两句的,见他实在紧张得很,便只说道:“那你是不喜欢写字?不喜欢的话,就算了。”

    “没有,喜欢,喜欢!”曹方又急急摆手。师姐说什么,他都喜欢!

    于寒舟微微垂下眼睛,掩住里面的笑意,而后才抬起来,对他扬了扬下巴:“那就过来。”

    曹方只得磨蹭着走了过去。

    “看我研墨。”她道。

    曹方便紧盯着她的手。墨条漆黑,她的手玉白,偏生指甲是淡粉色的,他看着看着,心里就咚咚跳了起来,忍不住怀疑自己在做梦。

    “看着我的手,我教你握笔。”研好了墨,于寒舟提笔,蘸了墨汁,就要在纸上写下。

    曹方连忙打起精神来。不能走神,要好好学着,不能让师姐觉得他笨。

    于寒舟想了想,自己教过的三十个字里面,并没有他的名字,因此便写了曹方二字。

    “这是你的名字。”她停了笔,指给他看,“你先练这两个字吧。”

    说着,将笔搁在笔枕上,示意他来。

    曹方很局促,紧张得直捏自己的衣角。直到此刻,他仍旧怀疑自己在做梦。师姐握过的笔,竟要给他握?终于忍不住了,狠狠掐了下自己的大腿!

    生疼!

    并不是做梦,这是真的!这个念头让他心中的喜悦飞走大半,转而变得惶恐。

    怎么会这样呢?师姐怎么会留他,还要教他写字?他只是一个杂役弟子,她是天边的云,他就是地上的泥,怎么会……他很惶恐,担心自己惹得师姐厌弃,以后他再送她东西,她也不肯要了。

    心里怀着这样的恐惧,他伸出的手臂便颤抖着,指尖也一片冰凉。倒是笔杆上还残存着于寒舟握过的温度,这点暖意传递到他的指尖,终于让他稍微定了定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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