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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节

      溪流对岸周驿撩着袍子,扭着微胖的身子跌跌撞撞的从河面上越过赶到近旁,敬和格格往他这边瞧了一眼,林中遮天蔽日,她玉面淡拂,清眸流盼的样子,正是叶底藏花的那一抹惊艳。

    换做是他心底泛软大概就不会再同她计较了,显然恭亲王还记着背后受人埋汰的这份仇,驱马走到了她的面前,“这么说是你撺掇我部下人乱跑?这般无事便好,倘或你遭遇了什么不测,让本王如何同辽东王府交待?碰上野猪虎熊该怎么办?”

    郁兮是有些不耐他这番说教的,这类野兽辽东王府狩获的数不胜收,虽未亲身参与过打猎大型猛兽的场合,虎皮熊掌还有野猪的长牙在她眼里司空见惯,是寻常的家物什件,她自信见了活物也不会惧怕,甚至还能猎杀一二。

    不过到底是她把于钧拖进了这趟浑水差事中,作为罪魁祸首她总要为他择清罪责,而且恭亲王的责难也是出自为她安全的考虑,总不好辜负了这份好心。

    郁兮想清楚了之后,步履轻盈的向他马头前走近了几步,积雪踩在脚下珊珊作响,伴着她甜腻的嗓筒,“是我玩心四起,考虑不周,占用王爷驭下的能将陪我消遣,奴才知错,还请王爷大人大量,饶过于佐领跟我二人吧。”

    恭亲王透过马耳之间的间隙望进她的眼底,里面是森然幽深的树林,说出的话却带着敷衍的一丝俏皮。原本以为入口的是口味中庸的点心,却未料一口咬到了甜馅儿,就是这样的感觉,反差极大倒也不腻味。

    他怔了下道,暗暗咬牙道:“看在你认错态度诚恳的份上,这件事本王就不计较了。下不为例。”

    活落于钧垂下头谢恩,恭亲王打马而过叫了声起,经过她的时候,故意调转了马头朝她面前轧过去,那张脸上瞬间露出惊恐的神色,不过他身下的这匹雪点雕却不大配合,撇开马头慢悠悠打了个响鼻,容她把手抚在自己鼻梁上那抹雪白的斑点上。

    “王爷这匹马真漂亮。”她仰起脸笑道,眼底的慌乱化作了树影婆娑,还要再抚第二下,周驿一声惊呼,“格格小心!这马性子倔,除了王爷它不听旁人的话……”

    可是郁兮的手已经伸出去了,雪点雕在她面前温驯的像只猫,仿佛被她抚摸得太过受用,连连打着响鼻。周驿的尖嗓被掐断了,余音缭绕在林子里不断盘旋,郁兮有些尴尬的收回手,“我……我还以为它不认生来着……”

    恭亲王的这匹马因速度赛比飞鹰,四蹄还有身体上分部的片片白点,奔跑起来犹如白雪纷飞,故而被赐名雪点雕。可这匹科尔沁部进贡的马性子烈倔,被恭亲王驯服后,就只认他一个人,其他人别说摸,走得近些就要使性子尥蹶子。

    不知怎么就突然之间就转了性情,在敬和格格面前详而不燥,眼下这一奇观让围观的人都深感意外。众目睽睽之下,郁兮感受到了一种莫名压抑的氛围。

    她把手缩到身后,缓缓抬眼向上觑,“对不起王爷,是奴才冒犯了。”

    恭亲王似而非笑,“没关系,看得出它喜欢你,你可以陪它多玩会。”

    周驿能听出他话中暗含的讥诮,明摆着敬和格格却听不出,不及他阻拦,当真又探手去逗弄马鼻子去了,他远观恭亲王的腮颌紧紧绷成了一道僵硬的线条。

    这匹雪点雕是恭亲王在马场上熬时间驯化出来的,好马不服人,当中的曲折熬糟不提也罢,要不怎么说同性相斥的道理呢,雪点雕是公的,遇见英雄没有惺惺相惜的觉悟,撞见美色,坚定不移的意志早丢到了九霄云外,立马就被人家给迷惑了,自家的畜生不争气,连带着主子栽面子,搁谁谁不气?

    恭亲王大方,把爱驹慷慨让给旁人爱/抚,敬和格格也很有分寸,只略略触了几下就收手,踅身让道,“谢谢王爷,这匹马可真听话。临近晌午了,您赶紧回去吧,也该用午膳了。”

    一派祥和的景象,终止于这句话,周驿听到了恭亲王心胸炸裂的声响,提到吃,王爷让她饿肚子的企图落了空,敬和格格自己出门觅食来了,新仇旧恨席卷而来,这下要彻底完了。

    经过一来二去的接触,大概可以看出敬和格格跟京城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姑娘们不同,她走到自家门外阅览的是山河万里,鸟飞鱼跃,眼界一旦开阔,对待事物会形成自己的见解,恪守礼节的边界上又为内心留有余地。

    她懂得尝试,越界了表面上照规矩道歉行事,没准心里还保留着别样的看法。用圆滑来形容她太过贬义,她的话语跟情态同时运转,直白的流露出来,并不是佯装作态培养出来的坦诚。

    高峰上常年覆盖未经开采的的雪层就是她的样子,闻过风听过雨也接受过阳光照射,因为懂得山有多高水有多远,所以才会无惧。

    她对待恭亲王尊重,谦让,至多是敬畏,却不是怕。这对一个江山唾手可得,意气风发的年少之人来说是个情感上的威胁。

    什么是怕?削藩时平南王阖府上下两股战战,呜呼哀哉,跪地求饶是怕。军机处大臣们隔着帽檐见他一个皱眉吓得大气都不敢出是怕。戎装走于街上,人群退避三舍是怕。

    不管哪一种惧怕的神色,都不曾出现于她的脸上。虽然敬和格格的一举一动毕恭毕敬,越是这样便越发激怒恭亲王的好胜之心,周驿哀叹,这位格格殊不知她自己已经落进了一场跟恭亲王的博弈之中。

    雪点雕的前蹄抬了起来从她眉前越过,恭亲王似乎打算动身走了,郁兮望着他身后长长的队伍,打眼看上去步军营一个上午的收获颇丰,他们马屁股后面拖着各种战利品,除了飞龙各种飞禽,甚至还有野猪狍子,看来这一趟能为军营里带来不少补给,包括她方才猎杀的那只飞龙在内,也被人给捡到了马背上,仿佛这就是它的命。

    正想的入神,脸侧扑过来一阵炙热的气息,吓了她一大跳,郁兮回过头,雪点雕的脖子弯了下来,马鬃搭在了她的肩头,再往上恭亲王微微皱着眉头道,“你想去打猎,我带你去。”

    郁兮一窒,忙谢绝道:“不用了吧王爷……”

    话都没来的及说完,恭亲王俯下身揽住了她的腰,轻轻一提便把她携在了马背上,这次铺面而来的是他胸怀里陌生的气息。这一切发生的太过突然,恭亲王不留给她任何呼救思考的时间,撂下一句:“你们先走,我再去打几只野鸡。”然后就喝了声驾,就带着她往丛林深处去了。

    身后一行人瞠目结舌,愣了一会才反应过来,于钧走向周驿请示道,“谙达您看,用不用派人跟上前去?”

    周驿愣了愣点头,“深山老林的,王爷不让跟也得派人跟着,请于佐领去安排吧。”

    待他走了这边一看,觅安急得眼泪都出来了,“谙达,我们家格格没了,这到底怎么回事?”

    周驿也想知道怎么回事,面上不能显露出他的无知,安慰她道,“格格没丢,姑娘不也看见了,王爷带着格格打猎去了,有王爷在身边照顾,格格不会有事的。姑娘先跟我一起回去吧。”

    觅安泪里带着愤慨,“不是奴才说话难听,六爷这样的行为也太野蛮了……他就不能先征得我们家格格的同意再拉人上马么?”

    周驿心道这话说的是啊,面上却不敢苟同她的说法,指摘他们家王爷的半分不是,只能忧心忡忡的叹了口气,自古以来男女之间眉眼招灾,声音起祸,这让人在怀里一贴一靠有了肌肤之亲,再搭腔说上几句话,一不留神就被人给钻到心窝里去了,恭亲王行事哪里这般莽撞过,闹出眼前这出,今后若再为此起了官司,也不知到底是福还是祸?

    马蹄踏在溪涧里惊起雨珠碎屑,飞溅起来化作一捧凉意袭来,郁兮哪里这样被人对待过,她死命挣扎着,“王爷快放我下来!”

    他淡淡笑一声又抽鞭子加快了马速,“怎么?你怕了么?”

    第9章 抹鞦

    他的声音很快被身后的丛林吞噬,郁兮仰面看到的是他眼尾遗落的光还有层层叠叠的树荫,由是侧居于马上,很难能坐的安稳,雪点雕纵身一跃又跨过了一条溪流,她身子失滑直往下跌,面对他俯下来的腰便救命稻草似的揽了上去。

    “王爷,”她抖着调子求饶,“我怕了,求您放我下去。”

    马蹄声渐渐停歇下来,余震惊得树梢上玉屑纷落,她额头抵在他胸前的龙头绣上稍作停顿,肩膀瑟缩着抬起头来,眼神空洞的谛视他,“王爷这样欺负人有意思么?”

    她鼻翅微喘着翕动,瞧上去是生气了,雪屑跌进眼底融化成湿意,他怔神,“你不是要打猎么?我带你去,怎么就欺负你了?”

    “你就是故意的,”郁兮齉着鼻子道,“你就是故意要吓我的。我都说不了,你还这样……”她忍不住抽噎了下道,“当着那么些人的面,丢脸死了,你凭什么这么对待我,男女授受不亲你不知道么?”

    她撇过脸要下马,他肘弯拉着辔策牢牢把她围困住,“你既然知道男女之大防,你方才抱我做什么?”

    郁兮带着哭腔道,“我不抱你,我就落马摔花了,你这人怎么这样无赖?谁让你带我上马的?”

    要哭了,心里一定是怕的。他心里顿觉一阵报复过后的快感,目的达到了,接下来恢复了理智,他很少有这样脑热的时候,或许是到了宫外这样山高水阔的地方,失去礼仪教条的约束,便纵容自己犯下了这样的劣迹,然而他生来受到的教养不允许他为自己的过错找借口,是他一时兴起造成的后果,他的错他得认。

    “好了好了,我同你道歉。我承认是我行为唐突,冒犯你了,是我对不住你,别生气了。”恭亲王口气轻柔的致歉似乎没有起到显著的效果。

    郁兮眉黛紧蹙,吸着鼻子并不搭理他,他觍颜,轻轻咳了声问,“你方才为什么要放走那只飞龙?”

    这句话彻底击溃了郁兮心里的防线,她眼泪止不住的落下,有人看着她觉得难堪,双手捂住了脸,可是泪水还是从指缝间渗透出来,“你别瞧我,求你了……”

    他松下了胳膊,郁兮找到这个间隙从马上跳落,踉跄了下继续往前跑,恭亲王也下了马从身后追了上来,一把捞住了她的手腕,她甩着胳膊让他松开,他不从,用力把她拉到自己跟前。

    “你应该相信我的。”他道,“我承诺的话绝对不会食言。”

    郁兮放弃了挣扎,泪眼怔忪的望着他,不解的问,“你说什么?”

    恭亲王把手里的一条汗巾递出,淡声道:“请你入宫不是让你代替你姨母的,我说话算数。擦擦泪,让人瞧见还当我欺负你似的。再不擦,风一吹脸皴了怎么弄?”

    原来她跟觅安的那番对话他全听见了,郁兮愤恨的接过汗巾扭过身擦着眼角道,“难道不就是王爷欺负我么?你推卸什么责任?偷听别人的壁角,还有脸说?”

    他的足靴踏过雪层绕到她的面前,视线里他靴头上的绣金云龙跟她手中汗巾上的那条成双成对飞舞在她额前,“我是跟你学的,你有脸做,我为何没脸做?我跟辽东王坐着喝茶,倒忘了邀请你现身了。”

    那晚上她躲在屏风后面偷听果然被他察觉到了,郁兮的脸一下子变得通红,映着身后皑皑白雪恰似两瓣红梅,她的话语因窘迫而变得结巴,“那……那算我们两下里抵消了,谁也不欠谁的,不过今儿这茬儿,是你对不住我,王爷休想抵赖,你不为我的名节考虑,总要顾忌一下自己的名声,回头让你家福晋知道了,仔细同你计较,就算她能原谅你,对于王爷来说不过风流一桩韵事,您细想过会对我造成什么影响么?世俗舆论总偏向你们男人,我们姑娘家的就是下三滥狐媚子,勾引男人的凑性……”

    她愤愤不平的控诉,还是没见着怕他影子,她若是真的怕他,也不会你来我去直接省略了尊称同他讲话,这样舒展的性情他倒是不反感,同第一次见面那时的清冷比起来,他挖掘出了她害羞脸红的一面,如果按照往常,胆敢有人这样劈头盖脸的数落他,或者背后道他的是非,他定然给对方一个目中无人,自以为是者应有的下场。

    换做是她,他觉得没有必要寸步不让,偶尔宽容体谅的感觉也不差,他望着她两张唇轻轻启开又粘合,一时耳旁竟失了音,眼前有蝴蝶似的翩翩起舞。

    “你放走那只飞龙,是不是因为想到了自身?”他回过神问。

    郁兮没想到他能猜透自己的心思,脸周的颜色更鲜艳了,有些失落的垂下眼点头,“我觉得自己像它一样,感到无助甚至还有些怕。”

    她终于承认怕了,他却失去了品咂的兴致,好在他足够高,俯瞰下去看到的是她眉睫上垂挂的雪绒,而不是她眼里害怕的神色,“不过既然王爷的承诺不会食言,”她突然抬眼,嘴角衔着酒窝,“我便没什么好担心的了。”

    虽然这双桃花眼还未完全复苏,却已经有了月牙的雏形,恭亲王望着她颔首,“这是我第二次向你保证,你入宫后我会保你安然无恙,我接你入宫就会对你负责。今天的事情,我会交待他们守口如瓶,有我的吩咐,无人敢到处胡吹乱嗙,我多笔风流债无伤大雅,本王尚未册封福晋,同别人也无关,仅仅是为了你所谓的声名着想。”

    这样的口吻说得好像是她大惊小怪了似的,郁兮腹诽着,福身同他道谢,又听他道:“同我闹出瓜葛至于这样哭鼻子抹泪的么?俗话说天下没有不透风的篱笆,若将来这件事情真的被人捅出来,你名声败坏了,本王未娶你未嫁,大不了我娶你做福晋就是了。”

    她的眼睛笑得更弯了,根本未把他的话当真,“王爷真会说笑,王爷将来是要娶名门望族家的姑娘做福晋的,我们家本来就偏僻,现在门槛被削得更低了,配不上紫禁城的墙檐,辽东王府不敢肖想同恭亲王府结亲家,况且我还没到嫁人的年龄呢,额娘说要嫁也要嫁在吉林,离她跟阿玛越近越好。”

    两人说着往雪点雕那面走,恭亲王四下张望,“吉林地广人稀,嫁在家门口,选择少之又少,大概也只剩下狍子野猪可供挑拣了。”

    郁兮嘟着嘴,凝睇过来,“就算嫁给一棵松树我也认了,你们京城富贵,我们辽东宽敞,各有各的美妙,我阿玛麾下多得是精兵强将,我阿玛答应我额娘将来为我物色一个好夫君,没王爷说得那样稀缺。”

    他偏脸看过来,“他们让你嫁谁你就嫁么?你自己没个主意?”

    “也不是的,”她望着远方,眼底积雪晶莹,“嫁人之前能做到喜欢最好,否则牛郎跟织女,后羿跟嫦娥如何做到相知相守不被拆散的呢?在他们眼里,对方应该是是独一无二,无可替代的吧。这样的人,大概你遇到他的时候就会知道了。”

    他听了轻声嗤笑,“果然是毛丫头,神话故事你也信?”

    郁兮不服气,反驳道,“故事来源于生活,怎么就不能听信了?”

    没等他们走近,雪点雕就撒腿跑了过来,不过倒是更愿意同她亲近。于是这个玩笑刚开了个头就被撂下了话头。

    恭亲王望着眼前的人马嬉闹,马鬃挠得她发笑,难以置信这畜生曾经是他胯/下那匹烈马,当初驯它的时候,好几次都险些被从马背上撂趴下,原来这马辈中也有见人下菜碟的主。

    由哭至笑,全是他的功劳,从未料到能同自己毫无心机算计闲聊的人会是她,大概真如她所说的那样,辽东的地方宽敞,置身其中心胸也会变得开阔。

    于钧带着人马找到了恭亲王跟敬和格格,却不敢近前打扰,只能在远处守着默默观望。

    雪地里留下了一双足印,四只马蹄,郁兮高坐马背之上,用力拉开弓箭后回过身,恭亲王立于马下指着马鞍后一块凸起的装饰品道:“这位置叫做过鞦,是马屁股的中心,瞄准这里跟猎物形成一条直线,很容易就能射中。”

    这样骑射的方式叫做抹鞦射。郁兮手里的箭飞了出去,精准无误的射进了一棵松树的树身中央,她收手笑了起来,“以前哥哥们生怕我骑马射箭出什么岔子,不肯教我抹鞦射,今儿我也学会了,谢谢王爷。”

    远瞧着恭亲王扶敬和格格下马,又教她学习弩/弓,一兵卫道啧了声道:“自古英雄惜美人,还真是这个理儿,六爷什么人物,打茶围不去,花柳胡同不逛,一心扑纳到差使上,这回能撞上六爷的花花事儿,也算是开眼了。”

    “得了吧,”另外一人呛他,“六爷作风清正那都是你们风闻却未经证实的消息,这样的荒信儿你也信?你瞧人怎么哄姑娘的,自个儿没本事找婆娘,房里没荤事儿,人六爷能跟你一样?恭亲王府卧房里的情形你瞧得明白么?”

    话落又一人出声附和道,“别说,话虽糙可不就是这个理,胡同里的小/娼妇,房里的丫鬟怎么能跟人敬和格格相提并论?辽东王府祖上是随龙建朝的功臣,同铁帽子王相比也不差辈分,这位格格出身高贵又是这样一副冰清玉洁的模样儿,男人嘛,高眼看待人家的时候,就不论扛起来摆架子那一套了,这不是,马都让给人家骑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三万字了,明天接下来一周是申榜时间,10号见啦大家

    第10章 荔枝

    听他们闲磕牙越说越难听,于钧出声道:“我说各位嘴下留德都消停着吧,怎么跟宫里的太监宫女似的,满嘴跑舌头胡说八道?真当漫洼野地,就能敞口胡咧咧了?背后猫着议论闲话算什么好汉,有本事当着六爷的面儿说去啊。”

    被他这么一呛,几人讪讪闭上嘴不再吱声了,视野里千里冰封,雪风漫卷,恭亲王玄狐大氅翻飞,敬和格格白狐端罩摇曳,真如天造地设的一对神仙超脱世外,共谱眼前这样一副绝美的画卷。

    这一幕深深印在了于钧的脑海中,事后多年他出入紫禁城,听到的见到的关于他们两人的故事,再回想起今天这一场景,原来有些事情早已是命中注定。

    弩/箭的效率比弓箭要高出许多,杀伤力也大些,机身远远重于弓箭,这样一来端在脸前有些吃力,恭亲王帮她把箭栝顶在两牙之间的弦上,指着望山的位置让她瞄准,郁兮依言照做,接着扳动了悬山。

    弩/箭飞出的一瞬间她侧过脸望着他微微笑着,箭翎子带出的一阵风挟走了周围所有的声音,他回望,也难得有了笑意。

    他的笑很矜持,云丝掠过天际般的,一晃而过,却也是含情的笑,其中的深浅如何,她未曾留意,只有他心间的刻度有所察觉。

    相视而笑,莫逆于心,由陌生到略微熟悉,之前他的世界太过匆忙,她的世界太过空虚,对于他们两人来说都是第一次经历这样难得的时刻。

    就这样相伴相随玩了一个下午,甚至连午膳都忘了吃,外围驻守的于钧一行人跟着他们遭罪也未来得及吃上,早已经饿的挝耳挠腮,前胸贴后背。

    恭亲王从怀里取出一只镀金嵌鲨鱼皮的透花怀表看了眼,时间过得飞快,接近卯时三刻天色已然暗沉了下来,载着最后一丝光亮赶回营地的时候,月亮升至了半空,星光遍地撒满,燃烧成篝火丛丛。

    树林各处散步着尖顶圆身的帐篷,远处的那些像埋在雪地里的一簇簇笋尖,有些帐前已经架火在烤野味了,从中穿过熟肉的香气四处弥漫,迎面而来的还有各营兵士的请安问候。

    走近驿站的时候,门口两人慌忙迎了上来,周驿见恭亲王的下摆打了褶子,忙猫着腰用手熨平他的袍角,一边忙活一边道,“回王爷,奴才监督他们已经把您的帐篷搭好了,午饭没顾上吃一定饿坏了吧?这地方驿站上的吃食放都放不馊的,冷得硌牙,奴才见前锋营那头几条花尾鸡烤的挺地道,不妨上他们营前蹭口饭吃。”

    主仆间有默契,恭亲王不搭腔就算是默认了,他的口粮有了着落,身边还余一人的亟待解决,周驿正犹豫着是否邀请敬和格格一起前来,恭亲王的目光随着他的眼神看向郁兮道,“同我们一起去吧?”

    这下就有了明白的指示,看来共度了一下午的时光,使得恩怨已了,主子爷不忍心再让敬和格格饿着了,让人家饿肚子他也心甘情愿陪着,这代价似乎有点大。

    周驿忙出声符合道,“是啊,格格也一起来吧,下午狩猎格格也出了不少力呢。在哪吃不是吃,人多凑在一起多热闹呀。”

    说服她的除了周驿的盛情难却,是他眼里的光,认真的望着她,让她难以拒绝,郁兮轻轻点头,抿唇撇开了视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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