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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节

      林若秋对这老大夫的心思不感兴趣,亦毫无所觉,她想楚镇经过上次的心理阴影,应该不会轻易再同她试了,那么她的任务便只是好好生下这个孩子,再无其他。

    大约这个就叫做露水姻缘。

    她这厢养了快一个月的胎,魏太后那边始终毫无动静,久到林若秋都几乎以为魏太后被她打动了,准备安心等待她生产,此时长乐宫却突然来了人。

    一看到方姑姑露出这副愁容满面的表情,林若秋便猜到大概,她小心翼翼问道:“太后娘娘又要见我吗?”

    方姑姑为难的点头,怀着身子都不让人安生,她这差事简直是损阴骘,奈何魏太后的命令却不敢不听。

    林若秋略一思忖,“想必还有人在?”

    方姑姑不得不佩服这位主子敏锐的洞察力,难怪太后每每见了她都如临大敌一般,可见人太透彻也不是好事,因苦笑道:“还有魏选侍。太后娘娘念着您与魏选侍从前颇有误会,想让你俩见上一面说说话,也好冰释前嫌。”

    林若秋心里明镜一般,魏太后这回不来硬的,倒是改用怀柔政策:消除误会是假,让她举荐魏雨萱才是真的,毕竟她如今怀着身孕不能侍寝,为了彰显贤德,可不该主动将女人送到皇帝床上去么?

    但这是魏太后一厢情愿的想法,林若秋是万万不可能答应的,跟嫉妒吃醋什么的都不相干,她单纯只是不想惹皇帝讨厌:明知道人家不能人道,还专程送个女人来试探,没准楚镇还以为她故意掀起伤疤呢!

    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谁做谁就是傻瓜。

    只是此话不能当着魏太后的面说,她该如何破局……林若秋随意看向梳妆台下抽屉,目光落在一对散发着莹莹幽光的翡翠玉镯上,一看便是上好的质料。

    正好红柳送走方姑姑回来,林若秋便问道:“这对玉镯是谁送来的?”她这几天真是闲糊涂了,好多事都没留意。

    红柳笑道:“娘娘您忘了,这是未央宫送来的,当时您还说这翡翠成色极佳,就是样式稍大了点,放着却可惜了。”

    未央宫……那是先帝的养母、太皇太后程氏的住处。既然魏太后想用上下尊卑的道理来约束她,那么,她只需找到一个名份上能压过魏太后的人,问题就将迎刃而解。

    林若秋知道该怎么做了。

    第28章 拜访

    不过要借力打力, 也得人家愿意帮忙。

    林若秋便吩咐红柳,“替我准备一份回礼, 不必太隆重, 比照着那对镯子的价钱就成。”

    虽不知太皇太后是何种脾性, 礼尚往来总归不错。林若秋如今虽不缺银子——各宫送来的贺仪堆满库房,连楚镇这个小气的男人也一反常态给了她不少赏赐,着实叫人刮目相看——可太皇太后毕竟算长辈,她要是拿着十倍百倍的礼物去回赠, 只怕人家反疑心她是来故意炫耀的。

    红柳在这拨丫头中脑瓜最灵,立刻明白了林若秋的意思,可她却咦道:“娘娘为何不跟陛下说道,却舍近求远去求助未央宫?”

    林若秋笑道:“说了又如何, 陛下能帮我一次, 难道回回都来管这种闲事?”

    况且这种事说得多了, 楚镇肯定会先腻烦她。不管在外人眼里, 她跟楚镇目前有多恩爱, 林若秋始终牢记着那人是皇帝,她可以受宠,可以撒娇, 却不能挑拨离间故意生事——那不是博取同情,那是自寻死路。

    再说了, 清官还难断家务事, 皇帝又能拿自己亲妈怎么样?魏太后再怎么同她过不去, 在外人眼里也是无伤大雅的, 林若秋若仗着一时的恩宠妄图与太后正面相抗,最先坏的肯定是她的名声,孝道是大过天的。

    傻子才会以卵击石。

    心中有了主意,这一晚她睡得很好,齐婕妤的鬼魂也未再来缠她。大概天子身上阳气旺盛,林若秋每晚如八爪鱼般搂着楚镇的脖子,噩梦便不攻自破了。玄学,真是玄学。

    次日她醒了个大早,竟可说是跟皇帝同时起身。楚镇见她如此自然诧异,林若秋便说起太后派人来请她的事。

    楚镇眉头微微蹙起,眸中显出些冷色来,“太后又要见你?”

    他也会说又,可见魏太后屡次生事也着实挑战到儿子的耐心。林若秋抱着他的胳膊娇憨摇晃,“有什么不好?臣妾也愿意跟太后多多亲近。”

    楚镇白她一眼,意思分明指她说谎。

    林若秋吐吐舌头,谎话总比真话叫人舒服。她道:“如今太后娘娘那里有了抄经的人,想必用不着臣妾,多半只是叙几句闲话而已。”

    她说的正是魏雨萱。听说这几天魏太后天天将魏雨萱叫去抄经,大概美人字迹娟秀,看了也会更加赏心悦目。

    楚镇则连表妹长什么模样都快忘了,根本他就没见过魏雨萱几次,因颔首道:“那你记得快去快回。”

    想了想,又补充道:“若太后强自留客,就说朕与你约好了一道用晚膳,实在无暇。”

    皇帝也算为她考虑得很周到了,林若秋便笑嘻嘻的朝他作了一揖,“谢陛下。”

    楚镇握着她两只粉白的拳头凝视片刻,忽的轻轻俯身,在她额头印下一吻。

    直至皇帝离去,林若秋犹自愣怔在原地,脸上有些发烧。她没想到楚镇撩人的技巧越来越纯熟了,想她从了解皇帝隐疾的那日起就已决定,可以与其做家人,做姐妹,甚至做无话不谈的闺蜜也无妨,结果如今相处久了,倒是常有怦然心动的时刻,林若秋想势必做不成好姐妹了——不过话说回来,你会给好姐妹生孩子吗?虽说科学技术貌似已攻克这道难关,但心理上大概是不能接受的。

    也好,有点情意不是不行,生活或许会更有滋味,只别陷得太深就够了。林若秋想着,便让红柳替她更衣。

    她如今的身孕还不到三个月,按说腹部不会有太明显的变化,可林若秋疑心生暗鬼,总觉得自己的身材已经走样,她要面对的又是艳名远播的魏家四姑娘,因此特意让红柳替她挑了件宽松些的裙装,这样只看脸,她仍是很美的。

    长乐宫中魏太后亦在严阵以待,仔仔细细叮嘱她那美丽且愚蠢的侄女,“等会儿林氏进门,你可不许拿大,务必得恭恭敬敬对其行礼。若连这点面子都敷衍不出来,你也别指望接近皇帝了。”

    魏雨萱低眉答应着,心中着实愤懑:以她的家世容貌,分明该她拔得头筹,结果却让一个伯府庶女骑在头上,竟先她一步怀上龙裔。如今更好,她还得低声下气地好言相待,凭什么?

    不过她在这宫里孤立无援,能帮她的只有这位姑母,魏雨萱倒也不敢不遵。

    不多时林若秋进门,先提着裙摆向魏太后问好,“妾见过太后,太后万安。”

    不待她说完,魏太后就笑容满面地命人将她搀起,说道:“你如今怀着身子就别多礼了,哀家都替你累得慌。”

    林若秋听着这番亲热之语心中着实好笑,她不至于连真情假意都分不出。不过魏太后的心理素质也不是盖的,当初那样憎恶她,如今待她却好似亲闺女一般,有这一套变脸的绝活,难怪能坐上太后尊位。

    魏雨萱则红了眼角,袅袅婷婷的过来行礼,“妹妹贸然相邀,原怕姐姐不肯承情,才借由太后出面,还愿姐姐别嫌我鲁莽才好。”

    一副好久不见我很想你的架势。

    别人都做到这份上了,林若秋自然得赏面子,忙道:“妹妹何须如此?你我同为宫中姐妹,有什么话不好说得?”

    总算是全了虚假姊妹情。

    魏太后看着深受感动,叹道:“听你们说话就好像自己家人说话一般,哀家这心里也舒坦。”

    林若秋默默腹诽:敢情您老跟家人是这么相处的?未免太假大空了吧!

    可谁叫她是太后呢?林若秋只得干笑了两声表示赞同。

    魏雨萱则默默留着眼泪,也不知是感动的还是委屈的——她才不想跟林若秋称姐道妹呢!林氏怎么配?

    魏太后则已拉起两人的手,笑容可掬的说:“如今见你二人冰释前嫌,哀家这老婆子也能放心了。”

    林若秋故意抬眸,诧道:“太后娘娘此言何意?妾身与萱妹妹几时有过嫌隙,您该不会误会什么了吧?”

    魏太后不意她演技如此精湛,倒省了不少功夫,因抱歉道:“是哀家出言不慎,你俩自然是和睦的。”

    魏雨萱不由悄悄攥紧了袖中手绢,她白费了一盒金珠,徒换来一个选侍的低微名分,如今魏太后三言两语,却当什么也没发生过,叫她如何咽的下这口气——那金珠还是母亲特意交给她贴身藏着,用来在宫中打点下人、沟通关系,原指望她能有出头之日,可魏雨萱至今都未承宠,早就羞惭交加,更没脸再回去讨要,想想也是怄得慌。

    林若秋见她脸都憋红了,便假装关切的问:“妹妹怎么了,可是身子有何不适?”

    魏雨萱强笑道:“大概是这屋里太闷了。”

    魏太后不禁沉下脸,愈发瞧不起这绣花枕头,连句话都不会好好说,嫌谁屋里闷呢?不过好心让她抄几篇经,倒惯出这娇小姐的脾气来,魏家人也是一代不如一代。

    魏雨萱不意自己无心中得罪这位姑母,尚无察觉,魏太后却已冷淡的道:“方含,这殿里气味太重,想必林婕妤未必受得住,把那桌上的香炉撤去倒掉。”

    魏雨萱惊奇的睁大眼,她没想到魏太后当真体贴起林若秋来,面子功夫有必要做得这般足么?

    魏太后却已看穿这位侄女儿的肤浅,原打算今日就说起引荐侍寝之事,现下却改了主意,决定先磨一磨魏雨萱的性子再说。她只跟林若秋说了几句闲话,就命人好生送客,连茶也没留一杯——大概是念着孕妇体质娇贵,与其仔细分辨哪些茶能喝哪些茶不能喝,倒不如少些事端,魏太后这方面还是很谨慎的。

    不过魏太后也说了,请林若秋今后有空务必常来长乐宫逛逛,好“培养感情”,自然是不打算轻松放过她。

    林若秋从长乐宫中出来,略一思忖,就让红柳拣出出门前捎带的回礼,随她往未央宫去。虽然魏太后今日尚未进入正题,日后总还是要说的,与其到时被打个措手不及,不如先做好准备。

    只要她能说动太皇太后帮她,那魏太后就没什么可怕的了。魏太后勉强算得她的婆母,可太皇太后亦是魏太后的婆母,这才叫一山还有一山高哩。

    林若秋带着红柳从御花园的西边绕去,几乎走了快两三刻钟,总算来到传说中的未央宫门前。不比长乐宫的气势恢宏,这未央宫坐落在一处偏僻的地界,屋瓦凋敝,绿树森森,颇显荒凉气象,自从太宗皇帝故去后,这些上上一代的妃嫔不知在此住了多久。

    林若秋不禁设想起以后的光景,倘若楚镇哪天驾鹤西去,她这位太妃的日子又将如何?也会这般孤寂冷落么?林若秋心下微微抽紧,不,她还有一个孩子,无论是男是女,总算为晚年提供了一份保障,不至于太过被动。

    林若秋按着肚子,情绪稍稍安定下来,因让红柳上去叩门。

    应声出来的是一个步履蹒跚的老嬷嬷,满脸皱纹活像风干了的橘子皮,她一望见林若秋便惊奇的诧道:“皇后娘娘?”

    林若秋敏感的意识到她所指的应该不是宋皇后,宋皇后她是见过面的,和她没有半点相似之处。那么,这老嬷嬷错将她认成了谁?

    林若秋便上前一步,笑道:“请嬷嬷帮本宫传句话,就说琼华殿婕妤林氏有事求见太皇太后,不知是否行个方便?”

    那人这才醒过神来,认出是一个极为年轻的妃嫔,因抱歉地朝她施了一礼,又匆匆进去,“老奴这就通禀,娘娘您请稍候。”

    林若秋望着这位老人家的背影,不由得轻轻眯起眼睛,她大概知道魏太后为何厌恶她至深了。

    第29章 自恋

    老嬷嬷的动作虽慢, 做事却很利落,不一会儿便再度出来, “太皇太后请主子进去。”

    林若秋由红柳搀扶着, 小心翼翼踩过地上的落叶, 免得滑倒,一面留神打量周遭景象,但见青石板砖上生着不少湿滑黏腻的青苔,隐隐还有些污垢, 似乎这里的人不常打扫。

    是没这心思,还是人手不足?或者两者兼而有之?

    恍神间,红柳已扶着她跨过门槛,入目便见桌上散落一副叶子牌, 只胡乱取了匹灰绸盖上, 旁侧的偏殿内则隐隐传来窸窣人语声。

    大概在她来前, 这些人正在忙于玩牌, 也许等她老了, 也得靠这个打发时间度日。林若秋忧桑的想着,可惜她还不懂这些,大概得抽空学一学了。

    正走神间, 面前衣裙飘飘,林若秋便看到一个华髻高耸的老妇, 那头发几乎已白完了, 皑皑如山间雪一般, 脸上皱纹虽多, 神情却颇为舒展和气,一看便是心胸宽广之人。

    林若秋便盈盈下拜,“妾身见过太皇太后殿下。”

    太皇太后笑眯眯的看着她,“你就是皇帝最宠爱的那位婕妤?听说你已有了身子,怎么还肯往哀家这里走动?”

    林若秋心道这老人家说话也忒直,亏得她是个脸皮厚的,倒正对脾气,因干脆爽利地点了点头,说道:“正因如此,妾身才想着将此喜讯告知皇祖母,想着您听了也能高兴些。”

    这声皇祖母纯粹是跟着楚镇叫的,虽略显僭越,但为了快速拉近距离,林若秋也顾不得许多了。

    太皇太后轻轻睨她一眼,“说罢,究竟为了何事才来找哀家?”

    她可不信一个新帝的嫔妃还有心思慰问她这位老妇——世间好人虽多,能进宫的哪个不是七窍玲珑心,太好的也活不下去。

    林若秋没想到这位老人家竟如此犀利,不愧是在深宫浸淫多年的人物,被太皇太后那双老眼一望,林若秋便觉自己那点心思被人看得明明白白。虽略有些窘,她也只能硬着头皮将来意道出,自然,措辞得尽可能委婉。

    太皇太后听罢便笑了起来,对着帘栊中偷看的太皇太妃笑道:“云娘还是这副脾气,一辈子争强好胜,自己当了太后还不算,连家里人也想拽进来,真以为这宫里日子好过?”

    太皇太妃见已被点破,只得讪讪的掀帘出来,“您以为谁都和您一样心胸豁达?她被人欺压了半辈子,好容易有了出头之日,怎舍得就此放手?”

    林若秋总算听明白,原来魏太后的闺名竟叫做云娘,至于面前的这几位么——想必就是她们方才偷偷在打叶子牌。

    不知等她老了能否找到这样几个好闺蜜。

    林若秋打量这拨人的时候,那位太皇太妃亦在悄悄打量她,眼中悄悄划过一抹失望,想必是觉得新帝的爱宠为何如此……当然也不能说差,可是与魏家人出色的相貌距离太远。皇帝既已见识过国色天香的表妹,怎么还会看上她呢?

    林若秋早就习惯了这种注视,不以为怪,反正漂亮不漂亮在皇帝那里有何区别,关了灯都一样。何况迄今为止,也只有她通过床上这一关,皇帝不选她才奇怪呢。

    太皇太后说笑了一阵子,又目光灼灼地望向林若秋,“那么你的意思呢?你想让哀家帮你做什么?”

    林若秋低首下心的道:“臣妾并不是嫉妒爱吃醋,只是管理嫔妃乃中宫皇后职责,就算要向陛下举荐爱宠,这样的事也不该交由臣妾来做,臣妾并不敢越俎代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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