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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节

      虞华绮点头,眼里的笑意淡了几分。

    她生出些忧虑,“假尸身不会被发现吧,万一太子他们疑心你怎么办?”

    闻擎摇头,“太子妃不是梅良媛,她下的毒极狠,若阮星真被毒死,此刻身体早就烂做一滩了,哪里还认得出谁是谁。”

    虞华绮听得心悸,抿着唇没有说话。

    片刻后,她轻轻拽住闻擎的衣袖,“太子夫妇不是好相与的,你时常在宫中走动,要多小心。”

    闻擎听出她话语里的关切,心间微微酸软,“我知道。”

    “对了。”虞华绮低头,从随身携带的银白鱼纹荷包里,取出一枚护身符,“这是前几日,我去庙里求的,能护佑平安。”

    她把护身符交给闻擎,见闻擎连装护身符的荷包都没有,又解下自己的荷包,把护身符重新装进去,整个儿塞进闻擎手里。

    闻擎攥紧手心的荷包,锋利的眉眼愈见柔和。

    几步路间,两人便出了密林,再往前走,就是女眷们的帐篷群。

    虞华绮与闻擎分别。

    她见闻擎脸色仍有些苍白,不免担心,“今夜你还去篝火宴吗?不然和陛下告假,在帐篷里好好休息吧。”

    若按以往,这种时候,闻擎十有**是不会赴宴的。

    他不喜宴会,总是很少出席。所以直到今年春日宴,才初见虞华绮。

    但今夜闻擎必须去。

    早晨出了那样的事,虽与虞华绮无关,太子等人恐怕也会迁怒。至于那位太子妃,更是小肚鸡肠。闻擎担心自己不去,虞华绮会叫他们生吃了。

    说到底,太子妃是上位者,她对着虞华绮,有绝对的权利。

    任虞华绮再机敏,再聪慧,若太子妃铁了心要处置她,她很难躲过。

    闻擎对虞华绮道:“我的身子不碍事,何况只是赴宴,并不劳累。或许凑凑热闹,疲乏会消得快些。”

    虞华绮听他这般说,也就没有再劝。

    前方已经能看到贵女们的帐篷,闻擎与虞华绮道别,目送她回去,离了此处。

    待广阔苍穹缀满闪烁星辰,篝火晚宴开始。

    皇帝等在浒嘉围场的狩猎,为期三日,实在消耗体力。太后及几位年事已高的皇戚、诰命们,都已先行回去。

    因此,晚宴里坐在上首的只有帝后。太子夫妇坐在左侧第一席,荣王等坐在更下方,按照地位高低,依次排列。

    待所有人都到齐,闻擎却一直没出现。

    往常闻擎总是缺席宴会,皇帝不在意,众人也都习以为常,无人觉得奇怪。

    皇帝高高坐在龙椅上,和太子说笑,神色坦然,不见半分厌弃。

    席间诸人见状,对皇帝的心意皆是了然,没有人敢不识趣,对教场发生的事提出质疑。但太子亵弄娈童的事,总归在众人心中留下了印记。

    不管是有意,还是无意,他们看太子的目光,到底和从前不一样了。即便掩藏得再深,也会不由自主的,流露出些微鄙夷。

    太子笑语晏晏,看似一派光明坦然,其实心中尴尬至极。

    皇帝对此也没办法。太子做下这样的事,他除了掩耳盗铃,装作无事发生,等所有人渐渐淡忘此事,没有更好的法子。

    此时,远在浒嘉围场的所有人,对皇城中,一夕之间传疯了的流言全然不知。

    晚宴正式开始,宫女们捧着佳肴美馔,琼浆玉液出现,舞女也随着宛转丝竹声翩然入场。

    歌舞一起,宴会的气氛便和谐许多。在露天草地上宴饮,别有一番滋味,更别提此地还处处点着热情温暖的篝火。

    虞华绮和贵女们坐在一处。她们都是未出阁的女子,坐得略偏僻,位于诰命们后方,避开最热闹之处。

    因着在围场,晚宴的菜肴多是各样野味,极具特色。

    虞华绮用了几筷子,觉得不如今儿午后,那顿烤兔子远矣。她不再动筷子,兴致缺缺地饮了口马奶,嫌腥,便靠坐着,同身侧的傅灵闲聊。

    傅灵就是前次春日宴上,被卫敏揪住的小倒霉蛋。她为虞华绮的风采倾倒已久,今日可巧,同虞华绮坐到了一处。

    虞华绮与她互通姓名后,才知道原来还有更巧的。

    前世,卫敏的二哥,娶的便是这位傅小姑娘。卫二哥才华横溢,文武双全,却最不喜拘束,常年在外奔波游荡,一朝见了这位傅小姑娘,却突然性情大改,心甘情愿留在皇城,走上仕途。

    彼时虞家已经灭门,虞华绮过着东躲西藏的日子,对傅灵只闻其名,不见其人,却是听说了许多卫二哥宠妻的趣闻。

    傅灵生得灵秀,性子娇憨热情,她倾慕虞华绮已久,好容易有机会接近,叽叽喳喳同虞华绮说了许多话。

    寻常贵女对着虞华绮,或是嫉妒,或是自惭形秽,少有这般缠人的。

    虞华绮被傅灵缠得好笑,哄着傅灵吃了几块羊肉,才换得耳根清净。

    歌舞正浓,闻擎姗姗来迟。

    虞华绮原以为他撑不住,已经和皇帝告假了,此刻见他脸色青白地出席,黛眉一蹙,既担忧又生气。

    都累得这样,比午后那会更严重了,还要逞强出席!

    闻擎立在皇帝面前,敷衍地请了安,泰然落座。

    虞华绮见他没有被皇帝怪罪,且还有力气请安坐下,心里微微松了口气。她恼闻擎不爱惜自己的身体,扫了他一眼,就不再理他,端着酒盏,一饮而尽。

    傅灵是个不会喝酒的,睁着晶亮的杏眸,“阿娇姐姐,你好厉害!”

    虞华绮给傅灵也倒了一杯,是不易醉人的甜果酒,“尝尝?”

    闻擎自出现起,就一直不着痕迹地看着虞华绮,自然看出了她的不悦,他眼底流露几分无奈。

    那厢,太子含笑,向他举杯道:“二皇弟来了,今夜烤羊排最好,可要多吃些。”

    闻擎亦举杯,同太子饮了一盏。

    虞华绮看得想骂人。

    太子倒是做得一手好表面功夫,装得兄友弟恭的。若真关心闻擎,如何看不出他面色很差?哪有要受了寒的病人饮酒,叫受了寒的病人吃羊排这等油腻之物的?

    她气过了,莫名觉出几分不妥来。似乎一直以来,她,包括所有人,都有一种错觉:闻擎在皇帝和太子面前,比荣王更得脸。

    譬如今日这事,若是荣王迟到,皇帝哪会这样轻轻放过?太子亦不会如此纵容,还笑着让荣王饮酒吃肉。

    他们为何要做出这等虚伪的关心和宠爱模样?

    热闹的鼓舞结束,二十六名舞娘踏着热情的管乐声翩然而入。

    这支舞曲编得热情妖异,别具风情。舞娘们腰束红绸,在篝火上方飞舞,纤细妖娆的身形被艳红火光照着,拉出纤长的影子,魅惑至极。

    最精彩处,二十六舞娘齐齐从巨大的篝火堆中央,往四面八方飞舞,抛出软而坚韧的红绸,让火焰点燃,烧出绚烂的颜色,绸尾金铃在火光中烨烨生辉,轻灵作响,很富趣味。

    傅灵看得眼睛都不眨,“阿娇姐姐,她们跳得真好。”

    虞华绮应声,她看得技痒,正思量着,要叫虞家舞娘们也照着这般,排演一遍。只是篝火危险,不知祖母会不会同意。

    舞毕,众人皆叫好。

    太子端着酒杯,对闻擎笑道:“二皇弟,此舞你可喜欢?”

    闻擎冷淡颔首,“皇兄欣赏的舞,自然是好的。”

    太子闻言,饶有兴致道:“这些舞姬都是万里挑一,极难得的。你也不小了,过了八月,就满十八。即便不想娶正妃,也该纳几个妾室。你看这些舞姬如何,若看得上,皇兄做主,都赏你了。”

    虞华绮听得蹙眉,她倒不是担心闻擎答应,就是觉得太子这话,未免说得太刻意了些。

    闻擎果然拒绝,“多谢皇兄美意,只是皇弟无意于此。”

    太子被拒,笑意淡了不少,“我知道,你喜欢骑射弓箭。这样,皇兄送你一匹千里马,祝你明日大获而归。”

    “多谢皇兄。”

    闻擎冰凿似的面庞毫无动容,说着道谢的话,却看都未看太子一眼。

    虽然他常年都是这副冰冷模样,但太子热脸贴了冷屁股,脸上仍有些挂不住。

    太子妃见状,对太子笑道:“殿下,二皇弟眼界多高,如何看得上那些舞娘?我听说,虞姑娘在皇城中,素有虞美人之称,其舞姣然似仙。不若让她舞一曲,我倒要瞧瞧,二皇弟是不是果真铁石心肠。”

    虞华绮闻言,瞬间变了脸色。

    太子妃这是故意针对她。方才那番话,看似在抬举,实则轻贱。

    昔日,她在春日宴当众一舞,是因着彼时都是未婚的才子贵女,大多矜持遵礼,众人互相玩闹,表演什么才艺的都有,她不过是锦上添花。

    但今夜不同。

    今夜是什么场合?

    从帝后到王孙贵族、朝臣诰命、贵女宫婢,男女老少,什么人都有,有神色淫邪的粗鄙将领,亦有风流不堪的侯爵官宦。

    她们这些贵女,连座位都是避开众人,单独坐在诰命们之后,一颦一笑皆不敢过火,唯恐引人注意,显得不庄重不规矩。

    太子妃这般公然拿她和舞女比,还要她当众跳舞,分明就是在羞辱她,哪里有半分尊重?

    ☆、第36章第三十六章

    月色溶溶,晚宴上, 人人各怀鬼胎。

    有见太子仍得盛宠, 上赶着想讨好太子妃的;有嫉妒虞华绮美貌,想看她被羞辱的;更有那等心思不正, 想趁此一观虞华绮姝容的。

    其实所有人心里都清楚, 太子妃这般言辞, 并不妥当。可太子犯下那般错事, 皇帝都不曾指责半句,太子妃这点小错处, 又算得了什么?

    因此, 即便在座有人想为虞华绮说话, 也因怕得罪太子,而不敢轻易开口。

    朝臣命妇们不敢道出不妥,帝后二人, 也没有出言阻止。

    毕竟今早那件事,是在虞华绮身边发生的,不管她是否无辜, 帝后二人总归有些迁怒, 太子亦然。

    太子甚至含笑,应和太子妃的话,“既如此, 便请虞姑娘一舞, 也让我们见识见识, 传闻中的虞美人, 是否名副其实。”

    若太后等人还在,或许会因为怜惜,而帮着虞华绮说话。偏偏此刻在场,都是向着太子夫妇的。

    虞父见状,面色一沉,正要起身出列。

    闻擎却忽而开了口,神色颇为不耐。

    “皇兄皇嫂这是何意?下一节目,便是齐王府进献的鼓乐杂艺,皇嫂非要旁人抢在前面作舞,是看不起我,还是因我拒了皇兄的美人,特意来下我的颜面?”

    他这话说得毫不留情,嚣张且狂妄。

    太子的笑意僵住,唇角抽搐了下,“二皇弟多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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