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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节

      他的视线也投向窗外,想起临行前,老太太抱着他,哭:“阿斐,外婆不知道还能不能瞧见你回来……”

    鼻尖骤然的酸楚,他伸出手去,握住女孩小巧的手,不顾她的挣扎,紧紧的把那小手握去自己的掌心里。

    她睫毛上的那滴泪终于落了下来,盈盈朝他望过来:“阿斐,你说,我们会不会想家?”

    少年喉头滚动,凝神瞩目的瞧了她,掌心里火热的温度,似乎通过皮肤传导去她的身上。

    她是比大表兄,比任何高等军校,更叫他心生向往的所在。

    在他怀抱着大公鸡,小手举高秤杆,在众人的起哄中,轻挑起眼前那方火红的盖头时;在那个凤冠霞帔一身红装,眼睛哭的像兔子样的小女孩,第一次出现在他眼前时那份向往,也许就已经扎根在了他的心底……

    娘亲总是拧着他的耳朵骂他中了邪,他也知道,他一直都知道,她是二表哥的人,日后他还要唤她一声嫂嫂。

    可是,以后的事,谁说的清呢?

    “会想家。”他回答。

    “可是,芃儿,我更高兴的是,我能跟你在一起。”

    让陈芃儿心惊胆战的入学面试考试,结束了……

    考试前她慌的一连好几天都吃不下饭,吃什么都味同嚼蜡,硬吃还会恶心到吐,直把韩林凉心疼到不行,说本来脸就小,现在瘦的更是都快瞧不见了,所以日日逼的她一定要灌下一大瓶牛奶增加营养。

    他们一行人暂时入住的是苏州河畔的浦江饭店,从房间的窗口望出去便能瞧得见苏州河与黄浦江交汇处的外白渡桥。

    而这座豪华西式酒店的楼下,便是铁藜木柏油路面,周边英俄总领馆,绸庄银楼,地产公司,洋行报馆,高低建筑,鳞次栉比;到了夜晚,更是华灯映照下妖娆一片,灯红酒绿醉生梦死,英俊挺拔毕恭毕敬的服务生,白腿伸张浪笑声声的白俄舞女;西餐厅里烛光摇曳,钢琴伴奏,华服落地的歌者高亢咏叹,皮椅雪台,银质刀叉,一切犹如天上人间,叫人迷了双眼。

    只不过,这一切,陈芃儿全然听不见瞧不见,除了第一眼的新鲜和感叹过后,这位才12岁的小少女,还是立刻被悬在自己脑袋上,眼瞅着就快要掉下来的那把利刃,给夺去了全部的心神。

    韩林凉上个月便已托人在靠近高安路的霞飞路里弄,购得一座闹中取静的独栋别墅,只不过目前还在修葺重整中,不得入住,而阿斐则早就有直隶在上海的行馆人员前来接待,只不过阿斐不乐意去住行馆,他的原则向来是芃儿在哪他便在哪,所以,也一并在酒店住了。

    只是陈芃儿对考试如临大敌,除了闭门温书,是谁谁都不待见,小脸天天介皱做一团,即便是被迫出来和大家一起吃个饭都是愁眉不展,恨不能手心里还塞张写满单词的小纸片,埋头喝汤的时候还能顺便瞟两眼。

    就在她考试的前一晚,一路上都并不甚怎么理会她的陆安,敲门走进了她的房间。

    第四十八章赴美

    第四十八章赴美

    

    女孩子赤脚穿着白色的睡衣站在酒店的地毯上,细胳膊细腿的身材还没怎么发育,小身板瘦汀汀的,但是肌肤如玉,齐耳的短发如墨,眼睛有点红,一手拿着钢笔,散落在书桌上的几本英文书,都被摩挲的软趴趴的,有气无力的躺在那。

    她迎上来的目光有那么片刻的迟疑:“安哥哥……”

    他伸手摸摸她的腕子,虽然还是初秋的天气,却是触手一片冰凉。

    年轻的男人心底轻叹一口气,牵着她的手,到床边坐下,拽过轻软的被褥盖住她半边身子:“芃儿今晚是不是不打算睡了?”

    包裹在被褥中的少女缩了缩身子,眉间蹙起,扁了扁小嘴唇:“我怕……”

    他仔细瞧了她,好像在认真倾听她说话,神色看不什么喜怒,只是容颜太盛,一双眼睛好像能直透去人心底。

    她根本没有胆色和力量能与他的目光抗衡,很快便期期艾艾的红着脸低下头去,而后,便感觉到,他摸了摸她耳畔的发,然后,指尖顺着脖颈而下,停在了她的锁骨处。

    有那么一刻,陈芃儿浑身一个激灵!

    只感觉他的指尖略过自己耳畔颈间,那感觉

    痒痒的……

    就像一条虫子在爬……

    不对,这么说也不对……但是,这种感觉怪怪的,虽然只是片刻之间,却叫她后背的汗毛都竖了起来,掩藏在被褥下面的十个脚趾,偷偷的皱成了一团。

    直到。他捏住她颈间的那条红绳,把那片还带着她体温的白玉片拎了出来。

    “你忘了这个吗?”他冲她和暖一笑。

    这些年他向来对她不假辞色,不苟言笑,就像学堂里最端正严谨的夫子。

    而此刻这个笑容,却如融冰的春风,顿时慰藉了少女满心的忐忑和茫然。

    陈芃儿的眼睛顿时湿润了起来。

    伸手揽过了她细细的肩头,他凑过来,明亮的灯光下,他掌心中的玉片莹润细腻,色泽如脂

    “看“在她耳畔低语,他温热的气息,轻轻抚在她的脸上,“你戴着的咱们陆家家传的宝贝,连阿斐都没有。它以前保佑过我,也保佑过你,遇神杀神御魔诛魔。”

    “明天的考试,它一样可以庇护你实现愿望。”

    他把玉片重新塞进她的衣襟中去,张手轻轻抱了抱她:“所以,芃儿,不用害怕。”

    “你一定行的。”

    他说,你一定行的。

    然后,果真如此。

    那个有着灰色眼睛长着一头黄色卷发的高个子玛丽女士,在与她聊了一刻钟后,便为她颁发了入学通知书。玛丽女士笑容满面,蹲下去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拥抱,用中国话热情对她说:“miss陈,欢迎你来中英女校就读!”

    一直绷紧的神经,终于慢慢松了下来,小小的肩膀甚至都垮了下去,她揉了揉眼睛,仰头瞧向陆安,他则笑了,摸了摸她的头顶:“恭喜你,芃儿。”

    如果可以,她愿意紧紧的伸手抱住他,大哭一场,她为此胆战心惊了太久太久,就像是一个后怕的孩子,只想躲去最安全的怀抱,任性的哭一哭。

    再然后,阿斐的军校入学,顺理成章的都很顺利,因为他年龄还不到15,所以先从预科班念起。而从广州赶来与他们汇合的大哥陆寻,个子高大,一身戎装,气势虽然燎人,却是一开口偏偏爱开玩笑,其实是个很随和不爱摆谱的的人。陈芃儿虽然对他那一身的军装皮带高筒皮靴手枪匣子,满心的敬畏,却又觉得这样的大哥,实在也是神气的很。

    她偷偷又拿眼睛去瞧陆安,只觉得两兄弟外貌脾性皆不相同,感觉甚是奇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