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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节

      “少,少爷!”有人上前来一把抓住了他的胳膊,是管家陆生,急的唾沫都顺延到了唇角,“老爷夫人把府里能遣出来人手都给派出来了,正在四下里找,还没敢跟姑奶奶声张,也没通报老太太。夫人说咱府里这么多人,一定能找得到!少爷身子还欠安,别是又急出了病来,所以叫老奴来接少爷回去。”

    他胸口有些疼,身子有些抖。

    他推开陆生:“生叔,我没事。”

    他们找了很久。

    时间已近傍晚,天色渐黑,街上却越发显得热闹,人声照旧鼎沸,四处扎堆。街上彩灯闪烁,举目望去,尽是灯笼高悬。花灯,焰火搅的这夜晚倒更是亮如白昼,数不清的小商小贩照旧在街头吆喝着招揽着生意,脂粉烟火,马戏逗猴,一切讨人欢心的小玩意无不一一具全,应有尽有,只是没有那两个要看热闹的孩子。

    曲折的长巷一片寂静,更加衬托出主街的热闹和繁华。陆安喘了一口气,靠了墙角一块青石坐下去,头顶上月亮已经升起来,皎洁真像个圆盘,月辉似乎只笼着他一人,这世间也好像剩余他一人。

    16岁的少年疲惫的靠墙坐着,缓缓捧住了脸。

    他的心已经从一开始的油煎火燎,终于变得慢慢绝望。

    陆家甚至已经请托了县长,出动了巡捕房的所有警力,还花钱去孝敬了本地最大的地头蛇龙老大,求他出面,务必要寻到斐少爷!

    但,直到现在,杳无消息。

    他捧住脸,他已经不知道跑过了多少条街巷,追问过多少行人,寻到过多少个身形年纪差不多的孩子,而直到现在,他才觉得两条腿软的已经不像自己的,喉咙疼的厉害,胸口也丝丝的拽的生疼。

    掌心按去心口,心急如焚,焚烧的他的神智一点点陷进自责的漩涡

    是他的错,一切都是他的错,如果不是……

    “少爷!少爷!!!”耳边却是一声急似一声,远远的阿杰正朝他奔过来。

    “找到了!找到了!!就在护城河的折桥那!!!”

    第五章问责

    第五章问责

    

    陆安随着阿杰气喘吁吁抵达折桥那地界时,远远的就能听见他娘陆夫人的声音。

    是陆夫人在哭,连带着一叠声的怨和忧:“冤家内你这个小冤家,你都不知道这一天舅母是怎得熬过来的!七魂都要被你吓没六魂半!你说你要是出点啥差池,舅母可怎么跟老太太交代,跟你娘交代,怎么跟你爹交代!以后可要乖啊阿斐,舅舅舅母这两条命可算是被你攥手心里的!”

    大半天功夫不见的阿斐表弟,被一大堆人团团围着,看上去精神倒还好,衣服也还齐整,只是脸上被汗擦出几条黑印,此刻被陆夫人哭哭啼啼的搂在怀里,神情颇有点扭捏:“二舅妈,我这不没事嘛……”

    站立在一旁的陆老爷,面上看上去也是松快不少,左右吩咐道:“老天保佑,幸好阿斐吉人天相,没出什么大乱子。也都别在杵着了,快带斐少爷回家去,换洗换洗,吃点东西,好生歇息再说。”

    于是,一堆人簇拥着阿斐,浩浩汤汤的就这么撤了。

    原地零星落下两个,却是照顾芃儿的张嬷嬷,她弯腰去牵了另一个小人儿的手:“芃小姐,我们也回去吧。”

    陆安忍不住上前两步,此刻月光正亮,护城河边风大,岸边的柳树被吹的枝条漫飞,小姑娘拿袖子擦了把脸,她出门前穿的一身簇新的衣服,此刻已浑身皱巴巴的,鞋子都跑没了一只;出门前梳的整整齐齐的小辫儿,现早已经蓬头乱发,脸上更是沟沟壑壑,不知道是泪痕还是汗水,黑一道白一道,把张漂亮的小脸弄成了个花脸。

    陆安这一路过来就听阿杰跟他提及,原来阿斐和芃儿真的是遇见了拍花子,还是两个。估计是他们这回急着要的是男孩,觉得一下子带两个孩子不方便,所以只拍了阿斐一个。

    不知道这两个下三滥的货色用的迷烟还是什么,阿斐迷迷瞪瞪的就跟着他们走。芃儿他们本来是拐个弯就想甩掉的,但芃儿可能吸的迷烟少,所以虽然也头昏脑涨,但还万幸有那么一丝清醒,所以一路跟着阿斐和那两个拍花子,终于瞅准个机会,趁着拍花子一个不注意,拽了阿斐就跑!七拐八拐躲进了折桥桥洞下面。

    本来这两个孩子也没这么容易从拍花子眼皮底下逃掉,当时一是大街上人多,阿斐和芃儿人小个子矮,混进人群里就不好找;二则是因为陆家很快就报了巡捕房,又请了龙老大,满大街都是警察和混混在找他们,那两个拍花子一看情形不对就没敢逗留。想跑,结果在城门那被龙老大的手下给认出来,拘了。

    但那两个拍花子也说不上来俩孩子到底躲去了哪,折桥这块阿杰说陆家的人来回跑过不下二十趟了,估计芃儿被吓坏了,所以一直都没敢出来。后来还是张嬷嬷也跟着出来寻,芃儿在桥洞里眼巴巴的瞧见了她,这才终于敢出声叫的人。

    陆安舔了舔干涸的唇,慢慢朝月光下那个孤单的孩子走过去。

    月光下他八岁的小妻子朝他抬起脸来,小小的脸神情却很肃穆,完全没有这个年龄的孩子受到惊吓后见到亲人后的那种崩溃。

    也许……

    他心里说:我们根本就不算她的亲人。

    其实陆安早就明白,当初自己病重昏迷那几天几夜,生死未卜,陆家上门去陈家求娶,要求儿媳现在就过门,意在冲喜。

    试问有哪个为人父母的,会在这个当口真肯把女儿嫁过去?

    说不定一嫁过去,那丈夫辫子一翘,蹬腿就没气了,又岂不是害了女儿的一生!!

    听说他那岳母,也就是芃儿的娘,本来能和陆家联姻,还是很美气的,但后来他病重昏厥陆家为冲喜上门求娶,她这才知道未来的女婿竟然是个病秧子!

    听说他那岳母可劲发作了一番!直说被陆家骗了,要退婚!!!

    但是后来,陆老爷陆夫人亲自登门,彩礼钱直追加到千贯,更是允诺陆安日后绝不纳妾,只尊正室!而且陆安虽是幺子,却是日后家产必然能分得一半,绝不比长子少半分!

    他那岳母就有些心动,却是他那岳丈泰山陈阿六还不肯松口,直说钱财都是身外事,纵有家财万贯,也不及女儿一生喜乐安平来的重要。

    于是陆家再次加码,允诺陈家如能应允女儿冲喜,那陈家的小儿子,也就是芃儿才年方6岁的弟弟,陆家愿意出资助其求学,待到一定年龄还会送其出国留洋,光耀陈家门楣!

    结果,如所有人可见,芃儿就这么嫁了过来,为他这么一个一脚已经踏入鬼门关的人冲喜。

    万幸,万幸他活了过来

    否则,她只怕就会成为这世上,最年轻的寡妇。

    而那些所谓的父母亲情,说到底,还是因为筹码不够吧……

    而自己,以及陆家,又何尝不是如此?

    千求万求好不容易才能结到的亲,娶到的所谓儿子命中既定的贵人,在儿子转危为安后,显然已经没那么重要了

    陆家今天的倾巢出动,倾其所有,却是有几个人的心思是在这个女孩身上?

    他们心心念念想着的,盼着平安的,无非是那老太太最疼爱的外孙阿斐,是京津第一长官的小儿子阿斐,是陆家的表少爷阿斐

    而与他一同丢失的那个女孩,相比之下,已经没那么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