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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6节

      这日她又问谷大夫:“是不是人的心绪,也会影响身体?”

    她这么问,因为她看到了大光团长期有偏抑后,会逐渐影响到那些光流,最后就“显化”成脏器上的事情了,那就“真病”了。可这是她“所见”,人没有她那个“见”,唯一能靠的大概就是人的“所觉”,才有此一问。

    谷大夫笑道:“那是自然啊!要是一个人常生闷气,就容易肝疼。”

    灵素又问:“那在肝疼之前,别的能看出什么来么?”

    谷大夫点点头:“我们摸脉就能摸出来。若是一个人发了大火,你摸他那个脉,那肝脉就会有尖利之感。若是气得厉害,这得好些天才能平复下去的。”

    灵素听了一边替自己高兴,一边又替人担心。高兴的是她灵识改念的路眼看着是越走越顺了,说不定明后年就能练成,到时候就能去神龙湖找几个关键人物给洗洗脑了。让他们都跟着这边的知县大人学学,怎么把一地的民生越理越旺。

    担心的是这人本来就够苦的了,一天就十二个时辰,这肉身还如此笨重,所知受六识所限难得其真,妄念常随、心绪便易起伏,这心绪起伏却还同肉身连着。摸脉能觉察异处,可这世上又有几人能有谷大夫这样的造诣,等到觉得肝疼胸闷,只怕就真成症候了。实在可怜可叹。

    灵素在这里同谷大夫细究医理,那边湖儿就跟着燕先生同鲁夫子上课。

    休息的时候,湖儿说起了苗十八给在书楼里上课的事儿,燕先生想起来道:“对了,当日你师公还同我说起过。只是那时候我身子不好,又咳又喘的,恐怕说几句整话都难,就只好先罢了。如今无碍了,这事儿我也得预备预备才好了。”

    湖儿便问燕先生打算讲什么。燕先生就先问起苗十八讲的内容来,听湖儿学了苗十八那一通话,叹道:“你师公真是古道热肠,这么些年也没变过。”

    想了会儿道:“那我也接着他的话讲一课好了。往后等我们这里出眉目了,给讲讲医道也好的。”

    鲁夫子在边上听他们祖孙两个说得热闹,咳嗽一声插嘴道:“这个……要说起讲书上课,我才是本业,怎么这治病的、做菜的都请去了,却把我给落下了?……”他自然知晓自己身份,心里料得自己不先开口的话,只怕他们不敢来相请。

    湖儿却不假思索答道:“做菜看病这些学了都有用,您不是专门给那些打算当官的人讲课的嘛,那、那些没什么用吧……”

    燕先生一口茶喷了老远,鲁夫子也笑得咳嗽起来。

    好,很好,当了一辈子大先生的人,结果教的东西被个娃儿说“没用”,去那小书楼里讲课都轮不上。——简直岂有此理!

    第383章 不得不厉害

    鲁夫子笑骂湖儿:“满口胡言!什么叫教人当官的学问!天下哪有这样的学问!只有教人怎么尽量把事情做对的学问,教人做事前先学会做人的学问!”

    说完了又回头问湖儿:“你也跟着我学了这么些时候了,你说说,我教你的难道是说怎么当官怎么为政的?”

    湖儿想想鲁夫子说给自己的那些道理,便笑道:“好像是没有,您说的都是些听上去很对的道理……”

    燕先生听了这话大乐不止,鲁夫子气得鼓了几下肚子,最后失笑叹道:“唉!听上去很对的道理……这话不错。就是些你这么点大都觉着听上去有道理的话,却又有几个人真的依着这样的道理过日子了呢?既听了觉得是对的,又为什么要沿着错的路子活去?这才是教书育人最难的地方了!”

    湖儿老实答道:“大概、大概是那么着,比较轻松些吧……”

    他可没少听他爹娘两个说书楼里孩子们看话本的事情,这也是学来的话。

    鲁夫子听了湖儿这话,同燕先生一起对着苦笑摇头。燕先生也叹道:“这教书育人,谈何容易!”

    鲁夫子站起来走了两步,背对着他们两个道:“你方才那话也没错。这教书,大概是世上顶没有用的事情了。世代多少圣人,又教出过多少青出于蓝的徒弟?若是世上果然有一个行之有效的教育之法,那世上就没有蠢人恶事了。可见这‘教’是个没用的东西!

    “说白了最简单一句,要是哪个书院教得果然很好,那就不必有什么选材考试了。考他们干嘛?反正不管来的什么人都能教好的不是?弄出一堆测试来,选了最出挑的人进去教,最后还不定能教出几个出色的苗子来。什么教书育人?!不过是大家玩笑消遣、假装有事可做罢了……”

    燕先生也叹一声。

    湖儿却不知道这两位多年教人的经历,细想了一番问道:“那、那是不是我学不好也不稀奇?反正……反正也没什么教人的法子能保证把人都教会教好的嘛……”

    燕先生还没来得及说话,鲁夫子笑着回头道:“那是自然的,学不好有什么关系!世上确实没有一个保证能把人都教会教好的法子,不过还好,实在教不会的还能打手心、打屁股,脑子记不住,也得叫他皮肉长长记性!”

    湖儿跟着点头道:“唔,我肯定能都学会的,肯定!”

    燕先生听了也笑起来。

    不管学不学得好,该考的还都得考。

    这回迟遇安、闵子清几个还是奔着科考去了,倒是已经得了贡生身份的祁骁远忽然转了典试,真叫人摸不着头脑。尤其迟遇安几个还特地跑去找他想探讨探讨科考的诀窍,结果这位一边忙着衙门的事,一边要担心自家媳妇肚子里娃,哪里顾得上这些!

    只老实道:“我从上年一回来就打算要转典试了,科考的东西再没看过,你们现在问我,我也想不起来什么了。——这么多年了,谁还记得那些劳什子!”

    那几个也只好作罢。

    迟遇安私底下还同陈月娘感慨:“早知道就不该同他们几个一块儿去,若是光我去,看着你同他家媳妇的情分上或者也会提点我两句……”

    陈月娘就道:“你看看他这些年都在做的什么,同之前的科考是不是一个路子的?哪里是因为情分不情分的事儿,他自己又不打算考了,白瞒着人做什么!”

    迟遇安却摇头笑道:“这你就不知道了。就跟闵兄说的那样,有的人自己走不顺的路子,心里也未必乐意旁人走呢!如今他的贡生身份是最高的,若是到时候我们当中出一个过了京考的,那就……”

    陈月娘打断他道:“我晓得你向来谁的话听着都觉得有理,可你也得看看那说话的人什么品性!闵子清什么样人,祁骁远什么样人,只看他们俩怎么待自己媳妇的,也能看出个七八分来了!你要考试就踏实朝书上使力气去,不要跟着些嚼舌根的人听这听那的,没什么好处!”

    迟遇安顿了顿,好一会儿才道:“你如今说话可越来越不客气了。”

    陈月娘笑道:“并不是从前说话就客气,本是一样的话,只是从前我不说出口罢了。”

    转眼考试已毕,齐翠儿这日神神秘秘告诉众人道:“你们知不知道?姜秋萍家男人这回也考试去了!”

    绍娘子没说话,陈月娘觉着有几分好奇:“不是早就不在县学里读了么,也没听说去什么书院,怎么又考试去了?”

    齐翠儿笑道:“大概是想要弄个官身,往后换媳妇方便吧!”

    陈月娘啐了她一口,骂道:“嘴上不积德,当心往后得报应!”

    齐翠儿就笑:“你说反了吧?我这都已经得了报应了,才什么都敢说呢!”

    陈月娘不理她,回头跟绍娘子说起最近织绒行里的事务安排来,又提了几件要拿主意的事儿。绍娘子先问了她的主意,听陈月娘说完,笑道:“如今我是越来越放心了,早知道你这么能干,我何必拖到现在?!”

    齐翠儿也说陈月娘:“这么些年你都在扮猪吃虎啊!你总不会说是突然间聪明起来的吧!”

    陈月娘瞟她一眼:“你晓得你这人最欠在什么上么?就欠在你这嘴上了!未必你有什么坏心,或者故意要讨人嫌,可那话就非要说得这般不入耳!‘良言一句三冬暖,恶语伤人六月寒’,这嘴上积德是顶容易顶顶不费劲的事情了,我劝你还是趁早改改!”

    绍娘子也道:“也只她会这么同你说。旁人听了面上还对你笑笑,肚里不定怎么厌烦你。人生一世,什么事儿不得同人打交道?同人打交道最多的就靠这言来语去。你这说话真的不成,真得好好改改。”

    齐翠儿听了不以为意:“我还改什么,不就这么回事儿么!我也不要哪个来喜欢我。再说了,我心里就这么想的,做什么要遮遮掩掩,有什么不好直说的!她们不爱听就别听呗,我又不指着她们活!”

    陈月娘和绍娘子只好相视一叹而已,至于陈月娘如今越来越能干的话,便也没有再接着问了。

    等齐翠儿先走了,这边绍娘子留了陈月娘说话,她道:“我们这买卖,靠的其实就是一个织法,这织法懂的人拿去细翻一回就能看出端倪了,难是难在那个机子上。只是毕竟不是什么神仙弄出来的东西,再难也还是会有人琢磨出来的。尤其现在,都挣钱挣疯了,瞧着我们这绒料的价格,多少人都一头钻进去要挖我们这法子呢。估摸过个二三年就有人能仿出差不离的了。

    “我现在在看羊毛这块的事情。去年兴出来用竹针打衣裳的活计,你看多少人跟着学了!不过我们这边的羊毛还没那么多,加上毛料呢料从前也少人穿的,这不过当个趣儿在玩。我看这里头好大买卖。到时候自然也要弄机子的,不过这回我打算再往前头伸伸手,先把羊毛料那块拿下了再说。

    “如今你很能管这里的事儿了。什么事情你想明白了,要怎么做、缺什么东西的,就找灵素商议。翠儿……翠儿的嘴不紧,许多事儿不合叫她知道。我这打算如今也只同你和灵素说了,你自己心里有数就成了。之后我就先忙那头去了,这边你就多担着点儿。别慌,你现在比那些同行的人都强多了!”

    陈月娘听了这话,晓得绍娘子往后的买卖是不打算再带齐翠儿了,心里有数嘴上也不好说什么,只好一叹。

    绍娘子看她样子,笑道:“我晓得你跟翠儿要好,你又心软。我们这里的行当肯定会接着做下去的,她在这里头占的股,难道还不够她舒坦过日子的?”

    陈月娘点点头,叹道:“我说也说了,骂也骂了,她就是改不了开口得罪人的脾气。夸人她不会,挑刺就最内行,什么事情到她眼里就没有可心可意的。你放心,我没有怨你的意思,我也不会同她说这些。只是,只是替她可惜罢了……”

    绍娘子一笑不语。

    等绍娘子这边走了,陈月娘又顾自忙活起来。如今连康宁府几处匠作铺里也是她在联系,织机这么多,难免有损坏的,都得另外修去。这里头的学问就大了。她们心里都清楚,如今这里头做工的人是挑过挑的,可难保还有哪家买下的探子,打着她们这些织机里头机关设计的主意呢。所以这样的事情她都亲自盯着,不敢不小心。

    至于说她怎么越来越厉害了,一者自然是绍娘子怀了身子,齐翠儿指不上,灵素又是个大松心,总得有个能扛事儿的人。算来算去,也只有她自己了。

    再一个则是因为家里的情形。迟遇安这回下场考试,周围的亲友自然都满口祝福的。只她心里清楚,迟遇安恐怕不是那块料。可越是这样,你还越不能说他。尤其这回若是还不中,自己更不能开口劝他改走他路,那不是摆明了瞧不起他么!只有等他自己想通了拿主意才成。

    可迟遇安的性子,又不是那么容易想通事情、拿定主意的。他喜欢到处听人意见,又常常觉着谁的话都有道理。旁人是左右摇摆,他恨不得是上下前后左右摇摆,等他有定心,要等到什么时候去?!

    从前凭着陈月娘娘家的底子和迟遇安分家得的资财,家里的日子也还算过得。可如今这德源县真是一年一变,自家这样温吞不前的,比起来却是步步落后了!

    看看男人们,祁骁远有个贡生身份不说,这两年在县衙里也一直做事,都是在主官跟前露脸的,往后自然有个前程。灵素相公就更厉害了,转眼已经是司长了不说,农务司还接连出大功劳,这不都是给自己添分量的?绍娘子家男人不想开夫妻店,去商行里帮忙管账,有绍娘子这样的贤内助在,听说都已经在新开的商线里拿份子了……

    齐翠儿同闵子清分开了,暂且不说;只自家这个,开始可是那一届廪生的头名。那时就“科考好,还是典试好”,闹了好几年。一考未中,回来又犹豫上了“科考好、还是典试好”,选了科考之路后又要犹豫书院的事情、先生的事情、托哪个门路的事情……事到如今六七年转眼过去,竟是一无所得的象。

    若自己再不使点劲,只靠着他,往后还不知道过什么日子呢!

    变得越来越厉害了?可也没法子,不得不厉害啊。

    作者有话要说:

    感冒已经没事了,不过之前耽误了很多别的事情,这码字就排不上了昨天试图恢复更新时间,今天就又不行了,抱歉抱歉!

    第384章 老路好走

    陈月娘所料不差,等这回的结果一出来,还就祁骁远一个再次高中。不过对于他的贡生身份来说,应该算低中了。一个贡生,竟然跑回去考典试,连直升六部的路子都没去试一下,叫人不晓得怎么说他才好。

    人家爱怎么说怎么说,反正他也顾不上了,——刘玉兰生了。到底是练武的人,身体好,半夜开始疼的,早上天一亮就顺利产下一个大胖小子,足有七斤多重。

    祁骁远跟着丈母娘和亲娘忙前忙后,却一直被嫌弃:“你哪儿安生哪儿待会子去吧!别在我们跟前转悠!”

    他只抱了一回,还没看仔细,就被夺走了:“瞧你那毛手毛脚的样儿!走,走,不会抱别瞎伸手!”

    祁骁远心里冤呐,这是我头一个娃儿,我当然不会抱!这么点子的小肉团子我没抱过啊,可我不能学么!

    “这会子学还来得及啊?又不是小猫小狗儿!要是吓着了我孙子,看我不打断你的腿!”一样不被看好的老爹还跟自己这儿撒气呈威风。

    祁骁远心说这咋跟我想的不太一样呢……我不是升级长辈分了么,怎么闹得不值钱了似的?……

    至于他典试成绩优秀、顺利进了德源县的事情,就更没人放在心上了。毕竟都是得过贡生身份的人,家里就没谁把这个当回事儿,都顾着小的那个去了。

    祁骁远拐着弯同自家老爹提了一句,他老爹道:“怎么的?你还想放两串鞭炮热闹热闹?吓着我乖孙可怎么办?!你要放炮仗,自己去县学门口放吧,就当谢谢人家教你这两年的本事……”

    得,没话说!

    迟遇安同闵子清再次落榜,姜秋萍的相公也没听着什么喜报,大概也没能得中。几人凑了钱去酒楼吃酒散闷,有人就道:“这也是邪了门了,难道是他们马塘镇风水好?利典试?还都是他们那儿的!”

    闵子清就道:“你忘了之前那位‘大人物’了?季明言才是最最厉害的,人家可是过了京考的人!只可惜命数不济了些儿……”

    忽有人问:“这三个好像都是鲁夫子门下的吧?”

    众人恍然,就有个道:“可惜人家老先生如今都不收学生了……”

    闵子清笑笑道:“季明言是成绩最好的一个,结果鲁夫子早就不认他了。你们又可惜个什么!这位老先生当年在乡下还教过那么些年的书,徒子徒孙不晓得多少,不也就出了这几个么?!”

    众人一想也是,便又说起这回点了贡生的几个人,只可惜都是别州别县的,他们连认都不认识。也只能说些传闻闲话过过瘾。

    还是迟遇安开口问的正事儿:“这回已经过去了,接下来……各位又作何打算?”

    一时都叹气,很拿不定主意似的。

    有一个就道:“我估摸着是不会再试了。我爹说了,若是这回还过不了,就索性歇了心,赶紧寻个正经差事去。再一个……这考一回不过、考一回不过的,这心里……啧,心劲儿也磨没了,唉,努不动了!”

    余者听闻此言,也都心有戚戚。

    闵子清却说迟遇安,他道:“你倒是无所谓,哪怕再寻个好书院、大先生学个二三年也不是什么难事。你家分了家,你手里得自主,自己说了算。我们可没那么好命了,做点什么不得看人脸色?”

    边上一个道:“何况嫂子还在德源绒织行里管事,你别说再读书了,就算什么也不干,整日提笼架鸟找乐子,也照样好过日子!”

    迟遇安听了这话心里也不晓得该高兴该恼,自家媳妇有本事自然是好的,可自己一个大男人要混得靠媳妇养又成什么话了!

    从午市刚开坐到临近晚市,几个人才意兴索然地各自散了回家。

    闵子清同迟遇安聊了一路,等迟遇安到家了,他才转身折去状元坊。他如今还在那里住着,虽少了个齐翠儿,那地方也并不觉得宽绰了多少。这时候见迟遇安家刚起的三合楼,整齐小院,还有帮忙家务的大娘,心底就跟被什么虫狠啃了几口似的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