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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8节

      到了那里却听得一片哭声,只见几个一身北地打扮的老人正在那里同几个人说话,来的汉子里头就有人失声喊道:“族、族长?”

    一个老人回转身来,一看那汉子,点头道:“你们兄弟几个都好?都在吧?”

    那汉子眼睛一热,猛地点了几下头。

    两行泪自老人眼中滚下,强自镇定着道:“没事了,那狗官连襟都叫人抓起来了。新来的大人看过案录,替你们平了反,你们没有罪过!”

    这时候又有几个汉子到了,手里还拿着家伙,一看见族长也很意外,听了族长解释,都哽咽着问:“能、能回家了?”

    老人点点头,一时边上的女人孩子们又都哭起来。

    这时候一个穿着官袍的男子出来,把之前他们拦截官粮分给附近三个村村民的事情从头细说了一边,定论是有当地官吏与大粮商联手偷卖官粮在先,他们算自救,不以罪论。又把几张文书拿出来叫他们瞧,只是汉子们都不识字,那官员便又念了一回,这才叫众人彻底放了心。

    当天这些人便都收拾了东西,上船回乡去了。有个妇人还带着孩子特地跑到灵素和陶丽芬的那个小铺子同她们道别。灵素还问了人家乡姓名,叫大娘们发笑:“说得好像你往后会去走亲戚似的!”

    虽也有两分依依不舍,不过如今可以泰然回乡才是大喜之事。灵素同陶丽芬送她们到码头,又往孩子怀里塞了个小荷包,见船行出了大清河朝运河去了,才回转来。

    没两天事情就在县里传开了,还有人拿些零碎消息拼了个英雄救人的故事出来,也是越传越真。

    良子高兴坏了:“可算走了!虽然是大英雄,不过还是别来跟我们抢饭碗的好。今儿好好歇一歇,明天估摸着活儿又要多起来了。这阵子给我歇得哟,都快累死我了!”

    回头看毛哥又在翻那几张纸,良子连叹气都叹不动了:“听没听我说啊?明天恐怕活计就多了!”

    毛哥抬头看看他:“不是明天吗?今天不是还闲着么!”说着又顾自己在纸上乱画起来。

    良子撇撇嘴:“得,我先出去活动活动筋骨去。”

    说着就出了门,没走两步,忽然有人喊他。回头一看,却是二牛和黑杠子,便笑道:“你们怎么跑这里玩儿来了?”

    二牛道:“什么玩儿啊,我们也住这里来了。”

    良子挺意外:“你们也住、住这里了?嗐!你们住哪个屋的?我有空找你们玩儿去。对了,你们住多久啊?”

    二牛没说话,黑杠子道:“就先……先住一个月吧。那群人不是走了么,有钱了就不在这里凑合了。”

    良子抿一下嘴:“其实这里也挺好的,什么都有人管。”

    黑杠子笑:“就是有人管才不好!老子花钱来住的,还他娘要听他们叽歪!”

    良子知道他们之前有钱了都住客栈里头,那里的小二同这边的管事们自然大不一样了。他们倒是也出去长租过房子住,只是几个都是邋遢鬼,闹得屋子里都快发臭了,叫主家给轰出了来。后来发现还是住客栈合适,什么都有人给收拾。良子那时候也跟着去玩过两趟,不过他那点钱可经不起这么造,只能徒怀艳羡。

    这回那些人一来,其实受影响最大的不是良子他们这些寻常的装卸工,反而是二牛他们这样的大工最受冲击。从前不觉着,如今跟那些人的价儿一比,大工太贵了。且后来活儿少了,就够半天的,几个常工半天也干完了就没必要找力气大的大工了。这行情不好的时候都是按着时候论价儿的,活儿多的时候才按件论。

    因为毛哥性子好,又从来没有偷奸耍滑的事情,工头们这时候愿意用他。叫了他自然也带上良子了。良子有一回反应过来跟毛哥道:“你不是新来的么,怎么现在倒是你混得开了?”

    毛哥笑:“我们不过是卖力气的,老实做活儿就好,有什么混不混得开的。”

    后来二牛就看毛哥日常的行事,发现他特别仔细。东西搬完了,大家都一散,他多半会帮着把路上的铺垫整一整,把上头散落的碍事的东西收拾掉,有时候还帮运东西的船上挪动点什么。到后来轮到他们装卸,他都会先跑去看一看两头的情形,再去给工头说要什么工具合适,铺板又要当心点什么。久而久之,现在工头等人到齐,都先等毛哥过来说完话才开始给大家派活儿,倒成个离不开的人了。

    再看看因为一时没活计就不得不也搬来官租坊住的二牛和黑杠子几个,良子心里有些说不清的滋味。

    黑杠子还在那儿同他抱怨:“这一把力气没地方使去,真他娘的……什么世道!我都同二牛说了,实在不成咱们就去府城里扛活儿。那里总不会也有人抢活计吧?!”又说县城里的店主如何没情义,催账催得太狠等话。良子才知道他们现在在不少铺子里欠着钱。从前都是先赊账,得了工钱就给的。这阵子接不上了,连着赊了几日,店里就不给赊了,闹得也挺不开心。

    三个人逛到了门口,已经有几个在那边等着黑杠子和二牛了,他们要去戏楼转转,反正工头已经来说过了,明天就能开工,正好今天先去高兴高兴。

    他们也邀请良子,良子摇摇头没去。

    第353章 东墙西墙

    良子立在河边,看着南城门口进进出出的人,心里忽然涌起许多想法。他从来是费力不费心的人,什么事情告诉他,叫他去做就成了,别给他讲什么道理,他听了容易头晕。

    从在跟二牛他们在一起的时候,他就是个跟班儿。他们力气大,能扛大活儿,挣大钱。他跟他们再要好,自己力气不够,也没有老跟着沾光的道理。不过本来来县里就没什么认识的人,难得有自己村里的,又好相处,就一块儿玩呗。只是因为大家工钱差得有些大,跟着玩儿是挺好玩的,但是心有些累。——瞧着人家大把大把花钱,自己兜里掏不出来,那滋味可也不怎么好。

    后来因为他们有钱了住城里去了,自己负担不起,还在棚户林里待着,慢慢就没那么亲近了。哥们义气也得处出来的,没能一块儿吃喝一块儿干架,自然就远了。

    这时候就来了个毛哥。大概自己就是天生当跟班的命吧,为了住进官租坊能少花些钱,问毛哥借了八百文钱,从那时候开始,就一路都跟着毛哥混了。

    这回的跟班当得也挺累心,这毛哥有家人要管,干活踏实拼命不说,还不爱花钱,是个死抠门的。刚好自己那阵子也要给自家妹子攒点钱,算是抠到一块儿去了。只是没料到后来出了个官学堂,这真正的苦日子才开始了。不止没什么乐子可寻了,还得白天干活晚上读书地折腾,最叫人懊恼的是那俩小娃儿都没一句怨言,闹得自己也不好说什么。可这日子真是没意思透了啊!

    且毛哥还很喜欢给人讲道理。明明自己也才刚读上书的,不晓得哪儿来的那么些道理。他说给他弟弟妹妹听的时候,就把自己也捎带上了。闹得自己的脑袋,三不五时地发胀。

    但是今天他忽然有点明白过毛哥的那些道理来了。

    二牛和黑杠子他们挣的比自己多,可如今却是一屁股的债,自己只能挣他们的一半,可却存下钱来了。他们没活儿的时候身上也没余钱,吃饭都只能靠赊账。不说自己攒下的银钱,至少自己现在还能去书楼抄个书,挣一顿饱饭吃。自己明明从前是处处不如他们的,这回怎么好像忽然比出来一个长处了?

    也许毛哥的那些道理是真的有道理的?虽则眼前的日子是苦了点,不过往后就会好了吧……不过这么好像也不太对,干什么我就得为了往后的日子舍了眼前的乐子呢?难道往后的我就比较值钱?……

    ——所以这道理不能多想,你看想着想着就又迷糊了。

    入了冬,来德源城采买东西的商人越发多了,这装卸的活儿也越发好干。大多都计件算钱了,还到处都缺人。经常一处刚搬完,就得跑着去另一处。且如今天黑得早,有时候还得点了灯再干一会子。

    跟着毛哥没什么花钱的机会,——就每日买菜和每月买米花点钱,毛哥还都是城门口早晚市买的。良子就养成了一个新爱好——数钱。要是从前那样住着,这么做就太招人眼了。现在反正都是自己人,毛哥看他的时候,他还可以美其名曰是在“练算术”。

    这阵子晚边数钱都挺高兴,数儿够多嘛。

    这日他又在数了,毛哥凑过来道:“明日空档上我们去钱庄瞧瞧吧。”

    良子看看毛哥:“做什么去……”他这辈子还没去过钱庄这种地方。

    毛哥道:“听说现在给钱存钱庄里头,钱庄会给息钱。”

    良子看看他:“啥?你听错了吧?闹反了!听说是要给他们钱的……有钱人家自己家里都堆不下了,就放钱庄去。占了地方,所以得给钱,知道不?”

    毛哥看着他乐:“我今儿跟汪头儿去钱庄兑银子,听他们说的。不过太少的不收,五两起。汪头儿好像就是存的这个。一年也能生几个钱。“良子看他:“汪头儿去钱庄干什么带你?我说吃完饭怎么找不着你了呢!”

    毛哥道:“我能算能记啊,汪头儿怕一回回太散碎弄不明白。”

    良子晓得毛哥招那群人喜欢,也不多问,反正他是不喜欢同陌生人尤其是上司打交道,谁晓得人家什么喜好,哪句话说得对了不对了的,没意思。

    但是钱这个他得问问:“五两?真的?那咱们明儿瞧瞧去。”

    第二天过去一问,还真是这样。良子当时就想存钱,毛哥还问里头的各样规矩,人家见他识字,就拿了张文书出来给他瞧。俩人就装模作样在那儿连猜带蒙地瞎看。原来是之前钱庄开银票的事情,现在有官府规定了,他们就跟着改了规矩,开始给利息引人存钱了。

    他们俩个,毛哥得管着一家人的吃喝,良子隔一阵子回家一次,加上前一阵子不大好,俩人身边的钱都不算多,不过好歹够线了。良子见毛哥居然比自己还多些,满脸不可思议。在里头当人面不方便说话,等拿了存钱的凭单,路上才开始一个劲儿问。

    “你这、你这还干着别的什么活计?也不对啊,咱俩天天在一块儿的。怎么你的钱反会比我多呢?不合理,不合理!啊呀!你不会把小毛弟和果子抄书的钱也哄走了吧……啧啧啧,真是个扒皮精。”

    毛哥被他闹得笑:“你哪次回家不是这个那个的带,我这不是省了一大笔了?有什么好稀奇的。”

    良子还是觉着不可思议:“可你花的还比我多呢!柴米油盐的花销,你又不肯让我摊一半。这日常花销上我就比你少花了,怎么还是你剩的多呢?!……”

    他一路摇着头,最后毛哥说他:“你要觉着想不明白,打明儿起开始记账,到了月底算算不就明白了?”

    良子还真听了他的话,拿自己存下来的几张纸,裁小了,缝了个本子,当真每天记起账来。写了两天,发现不对,光他自己记了有什么用?到时候还是不知道毛哥那里怎么回事儿。于是又去磨毛哥,结果果子从自己抽屉里抽出一个本子来笑道:“良子哥,我们的都记在这上头呢!”

    良子给了毛哥一拳:“好啊!早怎么不教我!害得我都不晓得自己的钱花哪儿去了!”

    说着就把果子手里那本夺过来翻看,翻着翻着忽然抬头对毛哥道:“你这是不是也太抠了……这么些时候了,你都没带果子和小毛弟出去玩过。听大戏太贵咱们不去,笑话楼后头条凳总能坐坐的吧?一张条凳六个钱,能坐俩人,一人就合三文钱。这你都没带他们去过!……”

    毛哥笑笑:“哪里得空啊。有时候你回家去,我还干活儿呢。再后来有了小书楼,更不得闲了。”

    良子就扭头对果子和小毛弟道:“你们得自己说,你们要不说你们哥这个老抠儿才不会带你们出去玩儿呢!就说,说了他要还不肯,你们就哭!你们一哭他就没辙了!”

    小毛弟听了嘻嘻笑道:“良子哥你先哭哭看呗,我们才不哭呢!”

    毛哥回头看看自己弟弟妹妹,笑着问道:“想去看看不?”

    果子笑了一下,问道:“笑话楼……都是些啥呀?”

    良子立马来劲了,唾沫横飞地给讲了一回笑话楼和戏楼里头的各样热闹,又道:“德源县的笑话楼是出了名的,你们府城里都没有呢!”

    毛哥便道:“那过阵子哪天我歇工,咱们就下晌去看一回。”

    良子又对小毛弟道:“那里头许多拎篮子提壶的,各样好吃的,什么瓜子蜜饯甜糕饼,有些外头都吃不着,单卖那里头一处!去了就放开了要,想吃什么吃什么,反正你哥有钱!”

    小毛弟就问良子:“良子哥,你都吃过?”

    良子得意:“那可不么!我没吃过能给你说得这么仔细?!”

    小毛弟就笑:“现在你知道为啥你剩下的钱少了吧?”

    把个良子气得倒仰,骂道:“啊呀你个小坏水,我替你们争好玩的好吃的,你还埋陷阱阴我呢!”

    说着又笑闹起来。

    过了几日,毛哥还真带着俩娃儿去看了一场笑话,还一人给买了一包瓜子一包甜梅干,良子自然也跟着去了,请了他们一人一杯果子露。他想再买别的,都叫毛哥拦下了。

    出来之后小毛弟还跟果子学那戏里头傻大个儿说话的样子,把果子逗得一路乐个不停。

    良子就说毛哥:“你瞧瞧,多高兴!往后多带他们出来玩玩才好。”

    毛哥却道:“就是一年半载地看一次才觉着有趣,若是隔三差五地看就没意思了。”

    良子无语:“你总有话说。”又道,“方才你也不认真瞧,那姑娘把宝箱从高处仍下来,底下那些人转圈转得!笑死个人了!我看你都没乐,你都瞅啥呢!”

    毛哥道:“我琢磨那箱子来回动的机关呢,后头不知道是个什么东西……”

    良子听了直摇头:“你那三文钱算是白瞎了!”

    回到家里,都收拾好快睡了,毛哥对小毛弟和果子道:“你们要喜欢,咱们往后还能去。只是……也不能老去。这看笑话、吃好吃的,高不高兴?那是挺高兴的。不过这高兴就管那么一会儿。比方说咱们现在要是天天玩去,不光是花钱的事儿,还花功夫费心神,自然就没那么些时候读书认字了,是不是耽误功课?

    “再一个,天天那么高兴,高兴一年两年,我们还是住在这里,还是过这样的日子。所以那个高兴不长远。哥哥平日里不叫你们随便花钱,不是抠门舍不得你们花,是这钱得花对地方。咱们家就咱们光棍三个,没家没业的,可咱们不能一辈子这么过。

    “如今赶上好时候了,我能找着活儿做,你们能读书能抄书,又能学本事又能有些进项。可这往后总还有该花钱、不得不花钱的地方。比方说有些书估摸得自己买,或者想自己抄,也得买纸笔吧?这还是小的,最要紧的是咱们得在这里买一处房子,那样咱们就能在这里落籍了,往后读书也不怕说不让外乡人读了。

    “你们想想,这样的大事,比起就让人高兴一小会儿的事情来,是不是更要紧?”

    小毛弟和果子听说会有自己的家,眼睛都亮了,紧着点头。毛哥便跟着笑起来。

    良子听了开始揉自己下巴,也不知道琢磨些啥。

    过几日毛哥得了空,在小书楼里头对着本书在一张纸上画什么,画一会儿,想一想,又改几笔。这时候一个小脑袋从边上探出来:“你是想做个什么呀?”……

    第二天,灵素就听自家儿子道:“娘,带我去笑话楼里头瞧瞧呗!”

    灵素挺意外:“你想看笑话戏?”

    湖儿摇头:“不,不是,我就想看看那箱子怎么落下来的。”

    第354章 儿女自话

    灵素虽不知道这娃怎么想的,不过她向来能依着他们的尽量都依着,要去看就去吧。转天就真带着去了。

    结果人家也不是天天就演那一出的,坐了半天,茶水喝了一肚子,愣是没等着那个箱子落下来的场景。有心问问人吧,那孩子光晓得个箱子落下来,什么戏、讲的什么东西、哪个角儿演的,通不晓得。这可怎么打听!

    幸好这里头真有戏迷,大概是天天来,这一出出的也不知道看过多少遍了。听小孩儿比划了半天那箱子怎么下来又怎么回去的话,他一拍大腿笑道:“你们得后儿个来!《傻二遇仙记》里头,仙女儿散宝那一场吧?嘿!看什么箱子啊,得看底下的人随动的身段,知道不?懂行的都看他们转得好不好,那箱子可有什么好瞧的,你还等人家真给你扔一箱子金银财宝下来啊?”说着哈哈笑起来。

    这位大概是笑话看多了,就这么自说自话地也能乐成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