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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0节

      梁山一听这话就竖起了眼睛,“你嘴里放干净点,别忘了自己现下还端着老梁家的饭碗呢!我还不怕明白告诉你,等你们老吕家死绝了我娘还喘气呢!”

    他是惦记着家里的银钱,可也没忘了老爹临死时的嘱咐。

    这个家少了谁都行就是不能少了老娘,老太太就是家里的镇山石,没有她自己就别想有如今的好日子过。

    吕钱子也没想到自己怎么就把在娘家时说惯的话不小心秃噜出来了,眼看好容易哄好的男人又要翻脸她也不敢再继续触霉头,只能乖乖装鹌鹑等着开饭。

    桌子那头的梁馨儿见老太太忽然不出声了,不由问道:“娘,你想什么呢?”

    “没什么。”

    方才还在耳听六路的宋辞摇摇头,“娘想着这地也种下去了,不如和你一块去镇上买点吃食回来,也好给你几个哥哥补补身子。”

    梁馨儿听完就抿着嘴笑了,“行,原先我还想赶着天好把绣活给吴掌柜送去,既然娘要出门,咱娘俩就作伴同行吧。”

    “好,娘和老闺女一起去。”

    宋辞摩挲着小姑娘的嫩手丫,慈爱地说道:“再去集上给我家馨儿买朵好看的花戴戴。”

    不管老梁家多少歪瓜裂枣,好歹还剩下几个品性不错的好苗子值得栽培,也不枉她受了人家孩子一声娘。

    吃过饭,宋辞简单地把家里的活安排了一下,让男人去地里浇水拔草,女人留在家里把各房睡了一冬的被褥洗干净翻晒一遍。

    当然她自己那院子是从来不肯假手于人的,只等着从镇上回来换床新被褥了事。

    锁好院门再从牛棚里赶了驴车出来,宋辞问了遍家里的媳妇孙女可有要捎带的,若是正当请求就一起置办了,无理要求只当没听见。

    许是早就知道梁老太的本性,院子里的姑娘小子也没敢提什么过分的要求,只点了几样不值钱的点心果子和必不可缺的家用,再就是老大家的想要买点劣等宣纸用来做文章。

    别看这些人七嘴八舌的说了一大堆,可耐不住宋辞脑子好使连笔头都不用费就记住了。

    倒是梁秋月一个人站在远处默默看着被人众星拱月般围在中间的梁老太,暗自嘲讽老妖婆也就能靠屁大点的小事刷刷存在感了。

    赶着驴车出了门,宋辞就拉着躲在车厢里的闺女慢悠悠地搁村里转悠开了。

    前头说过,梁家的院子之所以盖在紧东头山脚下,一是当年梁短脚为着父母的家产和梁家族老几乎都结下了仇,二就是他在衣锦还乡后见着谁都摆出一副大爷不待见你们的架势,再加上梁老太也不是个有耐心和邻里交往的,这才让梁家始终在村里处于不尴不尬的边缘地位。

    不过这也碰巧如了宋辞的意,让她变成五十多岁盼儿成龙盼女成凤的农村老太可以,你再让她学着农村老太那样整天和左邻右舍闲聊拉呱还让不让人活了。

    现在就能看出来不合群的好处了,宋辞赶着小毛驴从东头溜达过祠堂附近的私塾再到西面往镇上去的大路口,愣是没一个人开口喊她要求搭车的。

    “看见没,梁家老寡妇又带着闺女往镇上去了。”

    “人家死了男人熬糟的一日比一日苦,搁她这倒反过来了,越活越硬实。”

    “这你就不知道了,梁老太可不是一般人家的闺女,看见梁短脚家的房子没,早年就是为了她盖的!说是什么凤凰梧桐的,反正就是没大屋不成亲!”

    “我的娘啊,这得陪送多少嫁妆才能填满那个院子啊?”

    “嫁妆值什么,梁短脚自己就说娶一个好媳妇只为庇佑子孙后代!我后来一寻思还真是这么回事,要不是这梁老太家底好,光凭他梁短脚一个混子也配生出来个秀才儿子?”

    “你知道她家老闺女今年多大了,有人家没?”

    要么说古时候沟通全靠喊呢,尤其是这些整日在地里干活的婆娘嗓门更是大的惊人,她们自己觉得是在那说悄悄话,偏偏不单宋辞搁这听得一清二楚,就连躲在门帘子里的梁馨儿也跟着红了脸。

    小姑娘面皮薄,忍不住悄声央求道:“娘,咱快点走吧,晚了风大。”

    “好嘞,坐稳了啊!”

    宋辞一边应着一边往小毛驴的屁股蛋上轻轻抽了一鞭子,“将军啊,你别舍不得下力气,等晚间家去我指定给你喂点好饲料。”

    早就让人收买彻底的小毛驴一听这话立刻撒开蹄子捯饬起来,几步就扬起滚滚尘埃把那些多嘴的婆娘甩在了身后。

    “好样的,将军!”

    拿鞭子卷了半截清脆的黄瓜甩到小毛驴嘴边,见它一歪脖就吞进了肚里宋辞才在心里暗搓搓地使坏道:“回去就把家里那只土狗改名叫静静!”

    眼下正是春暖花开的季节,大路两旁除了一片片刚刚冒出青芽的庄稼地便是起起伏伏的绵延远山,空气中虽然难免有些肥料的怪味但也听得到翠鸟和林间野物的欢快鸣叫,看上去倒比后世的农家乐清新自然多了。

    梁家村偏不偏宋辞不太清楚,不过这村子和镇上的距离不远却是真的。

    一路坐着驴车走了不到两刻钟,她就看见前面不远处稀稀拉拉地跑着几辆从别村赶来的骡马车,再并排走了约莫一盏茶工夫,热热闹闹的清平镇就出现在了娘俩面前。

    才进镇里没走多远就遇上了好几辆吆喝出行的马车和轿子,瞧下人那样来头不小脾气也大,宋辞便跳下车辕拉着小毛驴避到路边,免得惹出事端吓坏了闺女。

    她也不急着买东西,先把闺女送去了合作多年的绣庄交差。

    正在看店的吴掌柜一见梁老太母女就乐了,“妹子这手也太灵巧了些,我还寻思得再过几日才能送来呢。”

    梁馨儿闻言先是羞涩地笑了笑,接着便在柜台上慢慢展开包袱里的绣布,“您看看还有什么不好的地方,我带着针线不怕修补。”

    “除了妹子,在这清平镇我还没遇到绣活又好又不用返工的姑娘呢!”

    吴掌柜细细看过手上的四君子图赞了又赞,“咱们还照老规矩来?”

    她口中的老规矩是指用一半酬劳作抵押,再领一份新活所需的物件。

    “麻烦吴掌柜给我们都算上。”

    宋辞拉了把闺女接口说道:“春日来我这姑娘见风病了一场总不好,我想让她先歇上半年。”

    “半年?”

    吴掌柜听了倒比梁老太还心疼,“这半年可值不少银子呢,要不我给梁家妹子挑几件小玩意回去绣着玩,也不让她赶工期。”

    宋辞还是摇头拒绝,“多谢吴掌柜的好意。我这孩子生来胎里弱,要是不好好养着往后赚多少银子都不够填汤药费的。您放心,日后这孩子要是接绣活一定上还吴家绣庄找您帮衬。”

    想到自家绣庄中那几个年纪轻轻就被婆家指使的眼花背驼的绣娘,吴掌柜不由感慨道:“好吧,到底还是亲娘懂得心疼人。”

    她也没为了这点小钱苛待人家,痛痛快快地从钱匣子里取了银锭子和一小块银角子,“抛去布料一共是五两八百六十文钱,我给你凑个整免得不好拿。”

    “多谢吴掌柜。”

    梁馨儿接过银子就要递给老娘,却让宋辞拒了,“挺大的姑娘也该攒点私房钱了,还是你自己留着花销吧。”

    梁馨儿摇头不允,“娘先替我收着,等我想花的时候再跟您要不就得了。”

    宋辞见这姑娘是真心孝顺便把那个银锭子收进包袱里,指着货架上的布匹说道:“吴掌柜,那卷湖蓝色印着浅花的细布怎么卖?”

    “老太太真是好眼力。”

    吴掌柜笑着把那匹漂亮的花布捧过来,“这是昨儿个才从省城来的货,要比寻常细布贵点,二十五文一尺。”

    宋辞在心中算了算布匹的宽幅,要想给自家闺女做身差不离的好衣裳光布料钱就得用去一半银角子,再参照两个大孙子做工得到的一两月银,此地的消费水平倒是和红楼那会子的物价差不多。

    吴掌柜看客人犹豫转身又从架子上取出一匹稍艳丽些的朱砂色棉布,“这种料子不带花却也够细,只要十八文。或者老太太是想要些做活穿的粗布?那样的只要十文就够了。”

    宋辞见她还要去拿布赶紧拦住,“吴掌柜先别忙着走,把刚才那匹湖蓝色的可着我这闺女的身量裁两身料子,还有这个朱砂色的细布和那十文钱的布料挑青灰色耐脏的各凑两匹,你算算拢共多少银子?”

    吴掌柜算盘扒拉的飞快,“哎呦,光听着就知道老太太必是多子多福的命格,您老要的这些布料一共是三两二百四十文。”

    刚到手的银锭子还没捂热乎就换成了五捆子布料,好在家里还有驴车在外面等着倒也没费什么力气。

    出了绣庄,宋辞又循着记忆往专供百姓买卖生活用品的集市去了一趟,挑着大米白面各买了十升。

    这里的粮油铺子还顺带着卖些干货,除去本地随处可见的山珍地菜还有许多从南面过来的海产,其中最便宜的就是海带和裙带菜。

    当然渊国人不这么叫,人家管这些长在海里的绿叶子叫海菜,听上去就像二者的合称一样。

    东西虽然便宜,可架不住北地人吃不惯那海腥气,哪怕大老远运来的也卖不出价格。

    宋辞一听说这玩意才五文钱一斤立马把剩下的全包圆了,回去买扇排骨炖上不仅去腥气还是春日里难得的好菜。

    连逛带玩把家里急需的杂货果品都买齐了,宋辞还不忘在路过银楼的时候朝里扎了一头,给自家的老闺女买了一块錾刻着莲花鲤鱼和长命百岁字样的如意锁。

    梁馨儿起先还以为这个精巧的小玩意是给家里即将出生的侄孙买的,等到老太太不由分说就把五彩绳挂在自己脖子上时才赶忙红着脸推拒道:“娘,我都多大的人了还戴这个,让人看见不得笑话死!还是留着给有福的孩子用吧!”

    “有福都娶媳妇了还得奶奶辈的操心,你想累死老娘我啊!”

    宋辞拍着她的手不让往下拿,“你给我好生戴着!”

    亲眼盯着闺女含羞带臊地把长命锁放进衣领里,宋辞才转头驾着小毛驴往家赶。

    可能是买的东西太沉外加跑了大半天的路程消耗了太多体力,将军明显没有早上出门时那么欢实了,蔫头耷脑的在路上不紧不慢地走着。

    宋辞也不急着催它,只管坐在晃晃悠悠的驴车上看风景。

    进村的当口又遇上了一群呱燥的村妇,可这次对方瞧过来的眼神就变得让人捉摸不透了。

    品味着那些或是鄙夷或是幸灾乐祸的表情宋辞砸了咂嘴,“这里有戏啊!”

    听着动静的梁馨儿悄悄探出头,“娘,你说什么戏呢?”

    “没,你听错了。”

    宋辞乐呵呵地抽了将军一鞭子,“娘是说等夏日里还得防备着山上的溪流积着雨水冲了田地,过两天让你哥哥在地垄沟那多挖几道放水渠。”

    她正在这琢磨怎么一来一回就出了变化呢,家里最小的孙女连哭带喊的从远处跑来迎上了驴车,“奶,你可回来了!快家去看看吧,我爹让野猪拱了!”

    “啥玩意?”

    宋辞一把将小孙女提搂上来,“到底咋回事,我不是让你爹去地里浇水吗,这大春日的地里啥也没长怎么就出来野猪了呢?!”

    才八岁的梁冬月还属于没事傻乐的年纪,头前让自家大姐吓了一跳还没缓过来,这次再让亲爹一吓整个人都有点懵神了,就知道来来回回念叨那几句话,“奶啊快家去吧,于道长都说我爹不行了,让准备后事冲一冲!”

    “冲他奶奶个腿!”

    听见这话宋辞差点没气笑了,“谁把那个老于头喊家来的?还于道长,那就是一个坑蒙拐骗只会给人灌符水的骗子!”

    她倒模糊记得上辈子梁老三也出过一次意外,可这日子对不上不说,当时人也没受致命伤啊。

    猛然得知家里出了大事宋辞也顾不得怜惜将军了,几鞭子下去就让它颠到了家门口。

    此刻,梁家往常紧闭的院门正四开大敞着,还有几个面熟的后生蹲在院子里一看见梁老太牵着驴车进来了赶紧起身喊人。

    瞅见他们身上剐蹭的血迹宋辞就知道一定是这几个汉子帮忙把梁老三抬回家的,时间紧急她也没心情跟他们说虚的,只点点头意思了下就快步朝里走。

    三房的卧房里此时早已是哭声震天,光何小妹一个人的声音就差点没顶破了房梁。

    大炕边上,一个穿着蓝黑色道袍的灰发老者一面暗自打量着屋里的摆件,一面朝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何小妹劝道:“老三家的,这人眼看是不行了,好赖你也拿个主意啊!”

    愁眉苦脸的梁山忍不住追问道:“于道长,我三弟真是好不了了?”

    “不说那条断腿,你自己看看他肚子上的窟窿,这要不是我拿独门秘药封住了血脉人早断气了!”

    于道长无奈地捋须长叹道:“这会儿不舍财就只能舍命了!”

    “我看谁敢要我儿的命!”

    听见这话,强忍着火气的宋辞大步走到炕边掀开了梁老三草草包扎好的伤口,立时就瞪起了眼睛,“好一个独门秘药!老于头你可长能耐了,行骗还骗到了我们老梁家门槛!我老婆子活了快六十年还没听说过香炉灰竟也成了灵丹妙药!你要是识相趁早给我滚蛋,要不我就趁着送我儿去医馆的路上顺道去官府告你个谋财害命之罪!”

    “愚妇!愚妇!”

    于道长面红耳赤地抖着手指头骂道:“天下间竟然还有你这种不知好歹的妇人,老道救了你儿一命不说感激反而倒打一耙!”

    “甭说那些没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