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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5节

      “是啊,别说韩医生这样的外乡人,就是我这种从小在雾津长大的人也喜欢不起来到处都是雾蒙蒙的潮湿空气。”

    李江锡为客人倒了一杯茶,“因为很多时候大雾都会带来不好的事情,譬如说车祸之类的悲剧。”

    他说完看着好像对外界全无反应的小女孩,“金妍斗同学的父母就是车祸过世的吧?”

    “是的。”

    韩西进没有去碰那杯茶,“不光妍斗的父母在去年春天意外过世,就连她自己也因为这场车祸造成的后遗症失去了语言能力和听力。”

    他的脑海中又一次浮现出了急救室内初遇妍斗时的情景,小小的孩子人事不知的躺在病床上,那张让人刻骨铭心的稚嫩面容也沾满了刺眼的血迹。

    “一个八岁的小女孩遭受这种打击实在是太让人心痛了,不过好在生活中还有许多像韩医生这样的善心人士,上帝也没有放弃这些可怜的羔羊。”

    李江锡查看着手中的档案,“金妍斗同学的监护权是在韩医生手里对吗?”

    韩西进下意识地握住女孩冰冷的小手,想要借此给她带来一丝慰藉,“妍斗的父母没有其他亲人了,作为她父亲的好友,我觉得自己有义务让孩子在相对正常的环境中健康成长。”

    他说着取出一张支票放在桌子上,“我希望妍斗能在小学毕业之前彻底掌握如何利用唇语和手语与人交流,这样等她长大之后才有机会学习更多的知识。”

    “您说的没错。”

    李江锡的目光贪婪地胶着在那一串阿拉伯数字上,“感谢您对残障儿童的关爱,也请您相信,金妍斗同学一定会在慈爱学堂度过一段非常美好的时光!”

    “尹老师。”

    李江锡朝一直陪在办公室里的宿舍指导说道:“我陪韩医生去办一下入学手续,你带着妍斗同学去挑选一间阳光最好的寝室。”

    尹慈爱立刻听懂了他的言下之意,“请校长放心,我一定会好好照顾金同学的。”

    双方分手时,韩西进蹲下直视着女孩的双眼,“你可以自己去寝室吗?或者等我办完手续和你一起?”

    金妍斗没有说话,只在他的手心中轻轻划了一下。

    “我们妍斗真是个害羞的女孩子啊!”

    李江锡笑眯眯地看着女孩沉静黝黑的双眸,“放心去吧,尹老师会好好照顾她的。”

    金妍斗回头看了一眼消失在教职区的男人,跟着尹慈爱走上了楼梯。

    “切,好命的臭丫头!”

    无人的角落里,尹慈爱耷拉着刻薄的眉眼,像估价物品一样盯着小女孩乌黑的发顶,“老天真是瞎了眼,一个哑巴竟然也能被有钱人收养。”

    正在低头走路的金妍斗忽然抬起脸,露出一脸纯真无邪的笑意。

    “笑什么,好像你能听见一样!”

    尹慈爱扭着腰走在前面,从铜环上找出了一把对应房间号的钥匙,“便宜你了,这是我以前住过的宿舍,整栋楼里再没有比这条件更好的房间了。”

    屋子不大,除了一架双层木床和靠墙的衣柜就只剩下一个梳妆台,满是灰尘的镜子前面堆满了前任住客遗弃的杂物。

    尹慈爱十分不爽地推开窗户通风换气,又找出一个垃圾袋将没用的废品扫进去,“死丫头到底是聋了还是瞎了,难道还准备眼睁睁地看着老师替你干活?没教养的死丫头!”

    她一转身才发现小女孩不知何时爬到了二层的床头,居高临下的看着自己。

    “你这阴阳怪气的臭丫头,到底是怎么回事?”

    尹慈爱努力挤出扭曲的笑容,“妍斗啊,快下来,老师还要给你铺上新换的床褥呢!”

    依然无动于衷的小女孩晃悠着纤细的小腿,借着敞开的窗口观望着远处嬉闹的学生。

    “你到底要怎样才肯下来?”

    再也装不出笑脸的尹慈爱耐心全失,气急败坏地扔掉垃圾袋抓住小女孩的脚踝,“老师抱你下来好不好?嗯?”

    她嘴上说的好听,那双手却使劲拉住女孩的脚往下拽。二层的木床虽然不高,但要是毫无防备的摔下来也足够给身体造成伤害了。

    金妍斗稳稳地坐在床头,垂眸看着女人染着漂亮指甲油的十根手指。

    “好想折断它们啊……”

    看似沉默的小女孩心中蠢蠢欲动,“伤口喷洒出来的鲜血一定会让那双手变得更加诱人……”

    “不麻烦尹老师了。”

    诡异的寂静中,提着两个硕大行李箱的韩西进出现在门口,“妍斗用不惯外面的东西。”

    “这样啊……”

    差点被人抓包的尹慈爱尴尬地松开手,“那我去帮金同学领教材好了。”

    韩西进没有去管落荒而逃的女老师,伸手将小女孩从木架床上举起来,“我不知道你为什么非要选慈爱学堂,明明首尔有更好的特殊教育学校。”

    金妍斗遗憾地望着猎物仓皇的背影,转头做出了一个挥动小翅膀的手势,指了指楼下的操场。

    “你是说这里有小天使吗?”

    韩西进有些想笑,“不能因为校长室里摆着耶稣像就觉得他是好人啊。”

    金妍斗摇摇头,扑到男人铺好的床铺上打了个滚。

    韩西进把小女孩的衣物用品一一摆放到柜子里,“待会我要连夜开车赶回首尔,你在这里要注意保护自己,别和不认识的人去学校以外的地方。有事情记得打电话求助,要和同学好好相处。”

    他严肃地指着手机上的摁键说道:“按这里,只要十秒钟就能听见我的声音。”

    金妍斗笑着将手机放在耳边假装正在通话的样子,她还特意翻出随身携带的小本子在纸上认真写着,“大叔,不用担心我,要好好工作啊。”

    “叫什么大叔啊!”

    韩西进弹了下女孩的小脑瓜,“难道我看起来很老吗?”

    金妍斗赶忙否认,用手指比了一段小小的距离。

    “算了,大叔该走了。”

    韩西进看了眼手表,重新穿好搭在椅子上的外套,“我会在下周末过来看你的。”

    金妍斗笑着点点头,固执地将人送到学校大门口。

    “韩医生要走了吗,正好学校也要关门了呢!”

    满身酒气的保安殷勤的追上去,“我们这里晚上从不许外人进出,您不用担心孩子的安全!路上小心啊!”

    车子里的男人在驾驶室挥了挥手,随后消失在了一片迷雾中。

    站在原地的小女孩直到连闪亮的尾灯都看不见了才转身离开,沿着绿化带朝宿舍走去。

    天色很暗,校园里亮起了路灯。

    慈爱学堂的占地面积不小,可目前真正投入使用的却只有这一栋教学住宿相结合的大楼。

    从窗口透出的灯光就能看出,四楼以上的房间全是宿舍,而先前标注在大堂黑板上的逃生路线图则说明,除了地下室的洗衣房,在绿化带的尽头还有食堂和便利店这样的小型建筑。

    金妍斗遥遥看了一眼传来食物香气的位置,快步跑进了玻璃门。

    回到房间时桌子上已经多出了一套灰扑扑的校服和全套的学习用品,还有一把半新不旧的钥匙。

    金妍斗对着镜子比量了一下校服的大小,扁扁嘴把衣服塞进柜子最下面,这才拿起那把沾着粘腻污渍的钥匙。

    她用两根手指轻轻一捏上面的凹槽就换了个形状,送进锁眼一转,这间房就再也没有外人能进来了。

    “还是不够安全啊……”

    始终被心底那股焦躁感左右的小女孩只能认命地爬上木床,用极为厚重的绒布代替了薄薄的窗帘,并在窗口内侧秘密安置了一排浸泡过迷药的绣花针。

    确定屋子里没有任何安全隐患以后,切换到正常模式的宋辞才忍痛重温了一遍原主悲苦绝望的人生。

    失孤、失聪、虐打强\暴,任何一个孩子都不该承受的苦难经历反倒成了金妍斗生命中的必经之旅。

    她就像一枚静静沉在水底又毫不起眼的珍珠母贝,用一生的血泪和痛苦为代价向生活在灰暗世界的人们展示着璀璨夺目的灵魂之光。

    不过那又如何呢,有人同情她,有人援助她,但是却再也没有人发自内心的去爱她了。

    因为每一个走近金妍斗生命的人都要同样忍受着不堪入耳的流言蜚语,以及那些施舍般的恶意眼神。

    凶手施暴只是一瞬间的事情,持续一生的加害却来自于冷眼旁观的看客。

    那些用另一种方式施虐的人甚至觉察不到自己有多残忍,毕竟与真正的凶手比起来口头的几句闲言碎语又算得了什么。

    于是他们就这样用另类的关爱方式,将金妍斗和许多像她一样遭受过痛苦的孩子孤立在了一个不见天日的圈子里,直到再也走不出来。

    宋辞至今还记得当初说过要像老师一样做一个美术教师的女孩子,是如何从一所所应聘的学校失望离开的。

    或许时间可以改变许多东西,可惜却再也改变不了当初的金妍斗。

    她就这样被孤零零地留了下来,永远活在别人的晦涩记忆中。

    “如果生命可以重新开始该多好啊……”

    带着这样的信念,始终没有放弃希望却最终还是被上帝遗忘的金妍斗在狭小的病床中合上了眼睛。

    她以为自己会就此长眠迎来真正的安详宁静,谁知再次睁开眼时却回到了父母发生车祸的那一刻。

    依然是那个得知噩耗的急救病房,可出现在她面前的却不是当初那个例行公事的冷漠员工,而是一位穿着白色\医生袍的年轻男人。

    看着对方一脸痛惜的模样,年幼的妍斗在陷入彻底的沉睡前缓缓流下了一行眼泪。

    原来这个世界上真的有白衣天使的存在,原来命运早就在开始的时候安排好了一切。

    作者有话要说:

    宋辞:这里的红色天鹅绒指代小红帽。

    第122章 2、

    清晨, 一夜好眠的小女孩捂着小嘴打了个哈欠, 伸手将藏在枕头下面的震动闹钟关上, 歪头看着对面的彩色表格。

    昨晚和课本一起送来的还有一张课时表, 现在正钉在书桌上方的墙壁。

    宋辞轻轻一跃落在地上, 穿着加厚的卫衣去了隔壁的洗漱间。

    教学楼里播放着舒缓的轻音乐,一排黑漆漆的小脑袋正挤在水龙头下面吐着嘴里的牙膏沫, 间歇打着手势说一些只有彼此才能听懂的话。

    无声的交流中, 很快就有人注意到了站在门口的陌生人, 其中一个满嘴泡沫的女孩看得久了甚至忍不住将嘴里的果味牙膏吞了下去。

    “侑利, 你怎么又把牙膏沫吞下去了,这样会把胃袋烧坏!”

    站在她旁边的小男孩无奈地比划着,“胃坏了,你就再也不能吃东西了!”

    苦恼的民秀也搞不清楚,为什么一个九岁的孩子会比他刚刚学会吃饭的弟弟还要难教。